他想到了十一年前發(fā)生意外的那天，想到了母親將渾身失血的他抱緊懷里哭得撕心裂肺的樣子，想到了自己從十四歲開始走上的漫漫求醫(yī)路，想到了自己好不容易接受了失明的事實。

    所有開心的，悲傷的，煩惱的經(jīng)歷在腦海中一閃而過，他感覺自己的前半生經(jīng)歷好像一段老式放映片，而自己只是里面毫不起眼的配角。

    可這些一切的一切，最終被斯奕那句“也許林先生的眼睛有機會恢復(fù)”瞬間打破，將自己包裹起來的記憶分崩瓦解，一塊一塊鋒利的碎片消失殆盡。

    林聽從來沒想過自己會有恢復(fù)視力的一天。

    畢竟那么多醫(yī)生都給自己下了同樣的死亡判決。

    但現(xiàn)在，好像希望的種子又回到了他的手里，等待著他親手將種子種下。

    林聽攥緊了手指，指尖深深陷入手心中，緊接著下一秒，臉頰上傳來的熱度拉回他的思緒，林聽呆呆地扭過腦袋，望向視線里的那片模糊不清的影子。

    “抱歉，我不是有意打擾林先生的?！鄙虺鹾p手捧著林聽的臉頰，用指腹抹掉林聽眼角殘留的眼淚。

    “可是你哭了?！?/br>
    林聽愣了愣。

    這時遲鈍的感覺神經(jīng)才重新給大腦發(fā)出信號，林聽感受到了眼淚從臉頰上滑過的觸感。

    沈初寒把他摟入懷里，寬大的手掌按住林聽的后腦勺，讓他靠在自己的肩膀上。

    “很難過嗎？”

    林聽眼睫一抖，掛在上面的淚珠墜落下來。

    他沒有詢問自己想到了什么，也不在意自己忽視了他這么長時間。

    他只關(guān)心自己是不是難過了。

    林聽吸了吸鼻子，手指輕輕拽住沈初寒的衣服。

    “沒有難過?！?/br>
    他啞著聲音回答。

    越是這么說，卻反而哭得越厲害。

    “我只是……只是覺得有點、有點不真實?！?/br>
    沈初寒身上的味道好安心，林聽好怕這是一場夢，所以他將對方抓的更緊。

    沈初寒眼底閃過一抹心疼，他輕輕拍打著林聽的脊背，手掌觸碰到硌手的骨骼時都會感覺到疼。

    林聽哽咽著開口：“我需要、需要去見見那位醫(yī)生嗎？”

    沈初寒低垂著眼簾，凝視著青年瑩白的后頸：“如果林先生想的話?！?/br>
    懷里的人揚起腦袋，頂著一張濕漉漉的小臉和紅通通的眼尾，沈初寒皺了皺眉，壓抑住那一瞬間閃過的想要將林聽的眼淚吞進胃里的想法。

    林聽咬了一下下唇。

    “我的眼睛能恢復(fù)的話——”

    “是不是就能看見沈先生了？”

    第35章

    沈初寒微微一怔, 而后下一秒他勾了一下唇角。

    他沒想到林聽能說出的第一個想法，是恢復(fù)視力后能看見他。

    肌rou輕扯著覆蓋在左邊面部的傷痕，這一塊的皮膚與周圍其他完好無損的對比起來還要稍微僵硬一些, 沈初寒抬起手, 指腹觸碰著上面突出的紋路, 這么多年過去，他始終不敢把這塊傷展現(xiàn)在眾人面前。

    即使林聽現(xiàn)在看起來對他的傷疤毫不在意，只是由于他看不見，并不清楚傷痕的面積有多大有多難看，要是他親眼看見了……

    沈初寒垂下手, 阻止自己再繼續(xù)想下去。

    他的手心落在林聽的后腦勺上，柔軟的發(fā)絲從指縫之間鉆過, 細(xì)細(xì)密密的癢意順著掌心蔓延。

    沈初寒沒說話, 林聽睜大眼睛湊近幾分，又問了一遍：“我就能看見沈先生了，對嗎？”

    最后一個字剛從嘴角跌落, 緊接著林聽便感覺自己唇邊傳來一片帶著熱度的柔軟，沈初寒低下頭親吻一下他的唇角, 只停留了短短幾秒而后又立馬移開。

    “對?！蹦腥说统恋纳ひ翥@進林聽的耳朵, 耳邊微微發(fā)癢，林聽下意識縮了縮脖子。

    他滿意地彎起眉眼, 整個人靠進沈初寒懷中，抓著對方衣服布料的手指指節(jié)泛白。

    “我的眼睛真的……能好嗎？林聽眨巴一下眼，悶聲悶氣地開口問道。

    “當(dāng)然?！鄙虺鹾敛华q豫地回答, 寬大的手掌摩挲著林聽的臉頰, “一定能恢復(fù)的?！?/br>
    林聽心底一軟：“沈先生怎么知道，你又不是醫(yī)生?！?/br>
    “但斯奕是醫(yī)生, 他和我認(rèn)識這么多年，總不會騙我的?！?/br>
    沈初寒知道林聽在擔(dān)心什么，這種概率性的事情，總會讓人忍不住往壞的方向想。

    但這是一個普通人正常的心理，沈初寒不會去干預(yù)，他只要在林聽需要他的時候，陪伴在林聽身邊就好了。

    沈初寒眼底的神色沉下幾分。

    他沒想過要離開林聽，當(dāng)然以后也不會。

    除非林聽不再需要他。

    這一次沈初寒沉默了好長時間，直到林聽揚起腦袋朝他輕喚，沈初寒才堪堪回神。

    他抿了一下干澀的下唇，繼續(xù)道：“而且斯奕的老師是裴晏川，林先生應(yīng)該也聽說過他的名字。”

    “這么厲害的醫(yī)生?！鄙虺鹾闹父共溥^林聽的眼角，“會有辦法的?！?/br>
    林聽的眼尾微微上揚，他親呢地用腦袋蹭了蹭沈初寒的手心，低聲喃喃道：“太好了?！?/br>
    “等我能看見了要去看海，看山，看花，看樹，去看遍世界上的每一處，但最好……”

    林聽的聲音軟下來。

    “沈先生能一直在我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