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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星震在線閱讀 - 星震 第34節(jié)

星震 第34節(jié)

    第32章 三二、“有時候…對我太好了?!?/br>
    走進公寓電梯,裴哲按了趙以川出租屋所在樓層。

    冰涼金屬色的門倒映出他的臉,憤怒褪得干干凈凈了,還是一貫的冷淡,仿佛山崩于前不變色。但裴哲知道,被火山灰完全覆蓋的心墻之下,正有什么改變悄然發(fā)生。

    有一顆種子,不知蟄伏多久終于找到時機,奮力從灰燼掩埋下?lián)伍_了一條裂縫。

    電梯打開,趙以川站在門口。

    “你怎么不告訴我剛才去見江栩了???”趙以川皺著眉,表情是意料之外的責怪,“你早說,我就陪你一起去了——跑得好快?!?/br>
    冷淡面具眼看就要列出一條縫,裴哲偏過頭,和趙以川擦肩而過。

    他徑直往趙以川家里走。

    “江栩跟你說什么了?”趙以川跟上他不依不饒地問。

    “只是出去散散心?!?/br>
    聞言,趙以川笑著跟他前后腳回到住處,墻上掛鐘即將指向數(shù)字10。

    那句話明顯就是撒謊。

    趙以川住的小區(qū)統(tǒng)共就那么大點,六七棟單元,裴哲恐怕壓根兒不知道從趙以川那層樓上就能看見大門口的人影。而趙以川蹲在窗邊,雖聽不見他們說什么,但明明白白地守著江栩的車離開,裴哲在原地站了會兒就返回。

    他當然知道那是江栩的座駕。

    畢竟入夜都發(fā)亮的檸檬黃阿爾法羅密歐涂裝sao氣,在整個虹市都找不出第二輛。

    初次見時,趙以川還暗自腹誹:誰家殘疾人開跑車。后來才知道,江栩有個專職司機,是個啞巴,誰都不清楚他從哪兒找的人,但不得不感慨啥鍋配啥蓋。

    多虧江栩這么一出,十點多了,裴哲居然還在他家。

    不知道對方何以去而復返,可見裴哲站在原處沒準備要走,戳手機的動靜變大,仿佛只是裝得很忙。趙以川回想裴哲看了短信后的反應,既好笑,又被甜而輕的泡泡裹挾著,拋出個鉤子想讓裴哲再留一下。

    “我把賠錢貨的窩重新打掃了一下,明天買的新跑輪就到了?!壁w以川興致勃勃地拉他看那個空位,“到時候就放在這兒?!?/br>
    “金絲熊也玩跑輪?”裴哲如他所愿真繼續(xù)了話題。

    趙以川:“玩啊,不然等東西到了你再過來,賠錢貨給你現(xiàn)場表演?!?/br>
    小金絲熊的大名早在一個月前還不太說得出口,被喊得多了,現(xiàn)在趙以川也跟裴哲一樣一口一個“賠錢貨”,渾然不覺他第一次介紹它時還很尷尬。

    裴哲說“好啊”,答應得無比輕易。

    趙以川又問:“吃不吃雪糕?”

    裴哲:“……”

    裴哲好意提醒他:“再晚點都要半夜了,沒入夏,你想吃雪糕?”

    他以為那是趙以川口不擇言。

    “啊?!壁w以川行動力極強地開冰箱,拿出兩小盒哈根達斯來,“我在芝加哥的時候經(jīng)常外面下暴雪,邊打游戲邊吃這個都快成固定搭配了?!?/br>
    提到芝加哥,趙以川就忍不住觀察裴哲的反應。

    這次,裴哲淡笑,和他一起回憶起來:“我沒有這種習慣,但暴雪天被困在公寓里沒法去上學,倒是連續(xù)幾年都有過?!?/br>
    “你當時住在哪兒?”

    裴哲說了個街道名,和學校離得不算遠可也絕對不近,位置處于交通要道,去火車站和機場都很方便。趙以川猜測他租在哪兒大約為了和當時的男友一起住,他當然不會自討沒趣,去揭裴哲的傷疤,于是含糊地應過去了,說知道那地方。

    “對面有家中東菜很好吃,老板是約旦移民?!迸嵴芷戳说昝o趙以川,問他,“你知道那家店嗎?我記得不少華人留學生愛吃。”

    趙以川搖頭:“我自己做飯?!?/br>
    裴哲說那好吧,接了他遞過來的冰淇淋,順勢和趙以川一起坐在沙發(fā)里。

    似乎他們在一起打發(fā)時間的好幾次電視里都是萬年不變的體育頻道,網(wǎng)球比賽已經(jīng)結(jié)束。這會兒對上時差,開始轉(zhuǎn)播英超聯(lián)賽的一場同城德比。

    趙以川對足球興趣一般,問裴哲:“這兩個隊你更喜歡哪個?”

    “都還好?!迸嵴芟肓讼?,“我其實對足球興趣不大,球類運動的話……還是網(wǎng)球?!?/br>
    “上次約好哪天去打一局還沒去?!?/br>
    裴哲低著頭挖雪糕,咬住金屬小勺,含糊地說:“看你啊?!?/br>
    趙以川:“我真的會約你?!?/br>
    仿佛他們之前說過的那些其實都是客套,裴哲看似專心地研究哈根達斯包裝盒,余光卻始終在趙以川的手指上:“提前一天就行,提前太早我怕臨時有變動。”

    “知道,你忙的嘛。”趙以川說,像打趣他常隔著時差回消息。

    裴哲于是給他介紹起華建八局的項目,提及隋遲安,剛才江栩的說辭不覺又浮現(xiàn)在腦海。決定過了不問,覺得兩個人獨處時間不管被誰橫插一腳都討厭,可裴哲思來想去,到底仍然很在意趙以川為什么會存江栩的電話。

    捏著小勺的手緊了緊,裴哲問得盡量平淡:“對了,你怎么有江栩電話的?”

    前一秒還在說工程,后一秒突然扯到了江栩,這個“對了”轉(zhuǎn)折得頗為生硬??磥砉恍睦镉懈泶?,趙以川越發(fā)暗爽,連回答的尾音都輕飄飄地飛。

    “他找我問泰恒的案子?!?/br>
    和江栩的答案幾乎一字不差,真沒貓膩。

    裴哲不知道自己該失望還是高興,什么都沒發(fā)生,他就失去一個質(zhì)問趙以川“那我們算什么”的機會。因為對方并沒有跟江栩越雷池,他只好繼續(xù)禮貌。

    擺出公事公辦的面孔,裴哲問:“新加坡的仲裁案?不是你負責的,他問你干什么?”

    說得快,語氣有點咄咄逼人,趙以川詫異片刻并沒往心里去,為難了會兒,才答:“這個……雖說不是我在辦,但畢竟大家都是一個團隊的,多少會聽說一些情況。不過涉及到泰恒的商業(yè)秘密,有些還是不太方便告訴你。尤其……”

    尤其啟榮在很多領(lǐng)域和泰恒既是合作伙伴,又是競爭對手。

    趙以川自覺地閉了嘴。

    但裴哲是何等敏銳的人,已完全明白了。

    “理解?!彼蚧艘恍K草莓冰淇淋,回味竟微酸。

    “不過……”趙以川皺了皺眉,衡量著一些信息能不能搶先透露,又覺得裴哲應該算“自己人”,就加了前提條件,“我告訴你了,你可別到處亂說——你應該沒有讓公司入股泰恒吧?如果有的話,最近還是賣掉比較好?!?/br>
    股價波動,多么重要的信息。

    裴哲停下抿冰淇淋:“你這話什么意思?”

    “沒什么?!壁w以川側(cè)著臉看他,嚴重點他剛似乎不小心泄露了泰恒最近的關(guān)鍵事件,可他表情平靜而坦然,不自覺彎了彎眼角,“因為是你,我才說的啊。”

    裴哲別過頭,不和趙以川視線相對:“……放心,我知道輕重?!?/br>
    “嗯。”

    過分熱烈的目光仍炙燒著他,裴哲想摸一摸耳朵,測試溫度,動作卻太過明顯。

    “可能覺得你不是別人。”趙以川突然說。

    他話音未落,進球了。

    轉(zhuǎn)播的比賽頓時陷入狂熱慶祝的海洋,襯得屏幕外愈發(fā)寧靜如雪地。

    裴哲輕輕說:“你對我……有時候太好了。”

    “什么?”

    趙以川沒聽清,拿起遙控器調(diào)低了球賽的音量。

    但裴哲卻說不出第二遍了,他故作放松地往沙發(fā)里靠,手指被冰淇淋的溫度凍得有點癢,連連摩擦好幾下仍有一股奇怪的酥麻感。

    “我說是不是因為南橋那個拉橫幅的,泰恒股價要跌?!?/br>
    趙以川好像笑了一聲:“也有關(guān)系,主要是新加坡的仲裁結(jié)果不容樂觀。泰恒本身是過錯方,可對方有一個條款擬得又確實有問題,得看仲裁員偏向哪邊……不過就我的感覺而言無論偏向誰,泰恒都會大出血,股價小崩也在情理之中?!?/br>
    裴哲故意說:“只是小崩?”

    “聽上去你不太滿意?!?/br>
    “我在想,沒有因為當年造孽報應,卻是正常的盈虧自負而造成口碑虧損,好像有點沒意思。”不知不覺用了和江栩差不多的口吻,裴哲察覺不對,笑了下,“不好意思,我看江家和泰恒確實不太順眼?!?/br>
    趙以川:“因為早年黑洗白嗎?”

    裴哲搖搖頭:“做生意嘛,有時候用點非常手段不丟人,但把這些當成正途去走難免會損人不利己。其實現(xiàn)在的萬陽和以前的泰恒很像,都是太自負,覺得自己天下第一。這些人眼高于頂,我都很不喜歡?!?/br>
    沒料到他提起萬陽集團,趙以川想起手里那個案子后不予置評。

    “萬陽的確如日中天。”

    裴哲:“所以你那個工傷賠償?shù)陌缸釉趺礃?,不是說,萬陽現(xiàn)在連賠償都想壓到最低了嗎,那你二審怎么應訴?”

    趙以川如實說:“暫時還沒思路?!?/br>
    “你對他們很上心?!迸嵴苷f,“最近一趟一趟地去劍川,估計其他案子都沒有做了?!?/br>
    非常好接的話,無論怎么答都不至于冷場。趙以川卻沉默了很久,他試圖打開一點心扉給裴哲看,又怕被他同情。

    思來想去,趙以川沉聲說:“因為我知道他們現(xiàn)在有多絕望,裴哲,你沒見過他們看我的眼神,像抓著一根救命稻草似的——我爸當時也被逼著還錢,如果當時有……算了,盡管情況不一樣但我能懂,所以特別想幫他們。”

    “真的很想幫嗎?”

    趙以川望向他,深棕色瞳孔不易察覺地收縮片刻,緊接著又是一雙笑眼:“哎,我是要當金牌律師的,知道你厲害,但這件事你別管?!?/br>
    裴哲沒正面應對,心里卻因他不怎么客氣的強勢回答而慢半拍地被搓揉了一下。

    “再說吧?!?/br>
    球賽最終定格在比分2-1,全場結(jié)束,也過了零點。

    兩個哈根達斯盒子并排擺在一起,被趙以川兩三下連同吃剩的零食袋子掃進垃圾桶。他站起身,遠遠地眺望一眼濃郁夜色。

    “啊,不早了?!迸嵴芨酒穑笾笥X似的對手表的時間,“我先……”

    “啟榮科技的寫字樓在金平路,對嗎?”

    裴哲喉結(jié)微動:“嗯?”

    趙以川狀似自說自話道:“那好像離這兒挺近的——”

    “是啊。”裴哲無端應了句,“開車十來分鐘?!?/br>
    兩人之間相隔三五步,空氣凝滯,糖漿似的融化,拉扯出黏稠的細線。

    連裴哲自己都無法形容此刻的忐忑和期待是如何稀里糊涂攪在一起,擾亂了他全部安排,他居然千載難逢地想:明天不上班也可以吧?

    只要趙以川說的是他想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