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嗎？”

    靳時雨咬著后槽牙，呼吸都慢慢變重。謝臻忽略他的眼神，頭也不回地沖著楊四喊了一聲：“楊四，報警?！?/br>
    死在床上的omega被拉去做了尸檢，確認(rèn)死亡原因與謝臻無關(guān)后便放了人，靳時雨因為出手傷人被罰了處分，連假期前的最后兩天班都被告知暫時不用來上了。

    剛出警局的大門，謝臻和門口的靳時雨對視上，他肚子里憋著一股無名火，只能僵硬地扭開頭。

    謝臻理了理衣服，這時候才徹底看清楚衣領(lǐng)上的污穢沾了一大攤，神色越發(fā)難看。

    他眼睜睜看著靳時雨面無表情地轉(zhuǎn)身離開，昂首闊步地往前走，不帶半點拖泥帶水。

    他走到自己的車前，背對著謝臻，沒吭聲。

    道上只有幾盞零星的路燈，昏黃的光照下來，朦朦朧朧只能看清個大概。靳時雨稍偏了頭，扭頭看向他，像是在示意什么。

    他們心里都憋著火，誰也不肯主動打破僵局，僵硬著對峙了半晌，靳時雨沉沉出了一口氣：“還要我請你？”

    謝臻：“我可以打車。”

    “打車？你的目的地是我家嗎？”靳時雨嘲了聲，迅速上了車。

    他等了片刻，謝臻才跟著上了他的車。摩托車的后座不算大，擠著兩個大男人有些勉強，靳時雨的嘲諷歷歷在耳，謝臻自覺往后靠了靠，避免碰到靳時雨的背。

    靳時雨開得飛快，遇到紅燈時又急剎車，震得謝臻連續(xù)好幾次撞在靳時雨的背上。

    壓在心里的火苗越竄越高，謝臻撐扶著摩托車的手忍不住攥拳。

    到了靳時雨家，謝臻前腳跨進門，后腳便拽著靳時雨的衣領(lǐng)狠狠給了他鼻梁骨一拳。

    用力之至，一拳便見了血。

    靳時雨眼神發(fā)狠，任由他拽著自己的衣領(lǐng)，用指關(guān)節(jié)隨意擦了擦流出來的血跡。

    他猛地反揪住謝臻的衣領(lǐng)，將謝臻狠狠摜到地上。后腦、脊椎砸在地上，謝臻只覺得五臟六腑都要被砸出來了。

    “咳……咳……”

    “不要挑戰(zhàn)我的忍耐底線。”靳時雨扼住他的下頷，手指發(fā)力，像是要把人下巴捏碎。

    “我早就說過，別讓我再聞到那個紅酒味的信息素，也不要讓我在你身上聞到別的alpha的味道。你搞清楚，你現(xiàn)在是以什么地位和身份待在我身邊?！?/br>
    “既然把我當(dāng)做交易的甲方，那就做好你該做的，別做任何你不該做的?！?/br>
    “謝臻，你他媽把我的話當(dāng)做耳旁風(fēng)？！”

    謝臻努力出聲：“你那么嫌棄我臟？”

    靳時雨瞇眼：“不然你以為呢？”

    “你以為我把你留在我身邊，是因為喜歡你嗎，哥，我十八歲那年，你是第一次嗎，看起來比我熟練多了?！?/br>
    謝臻不出聲，曲起腿往靳時雨腹部狠狠踹了一腳，趁機猛地一把推開了他，他莫名其妙暴了怒：“你還敢叫我哥？”

    “我還想問你，你他媽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靳時雨！”

    “裝定位器，打人，明明知道我身上不干不凈還要和我不清不楚，這會毀了你你知道嗎？！”

    靳時雨被那一腳踹的疼得厲害，咬緊了牙，連著冷汗都險些冒下來，他仰著頭嗤笑：“你在關(guān)心我？”

    謝臻千句萬句要罵出來的話，被靳時雨這么一句話堵得啞口無言。

    靳時雨見他不說話，笑得一臉了然：“怎么不說話，你也知道你的關(guān)心只不過是你這么多年以來習(xí)以為常的……屬于上位者姿態(tài)的教訓(xùn)？”

    他的表情逐漸冷卻下來，躺在地板上的姿勢分外隨意，他就那么盯著已經(jīng)爬起來的謝臻，慢慢出聲，聲音涼?。骸霸趺?，你還把我當(dāng)成你們謝家的狗?！?/br>
    謝臻無言以對，卻渾身發(fā)著抖，極力克制著要爆發(fā)的情緒。

    他搖搖頭，聲線有些許不穩(wěn)：“我從來沒這樣想過?！?/br>
    “那你把我當(dāng)什么，親人？你覺得我會信嗎?！?/br>
    “你愛信不信?！?/br>
    靳時雨被他話中莫名幼稚的語氣逗笑，他緩緩直起身子來：“信不信是我的事，可謝臻，我可以直白告訴你，我從來沒把你當(dāng)過親人?！?/br>
    他扭過頭看向窗外的夜色，神色淡淡：“挺晚了，算算賬吧?！?/br>
    “我平日里最不喜歡的……就是別人碰我的東西，我不僅知道我現(xiàn)在在干什么，我還知道如果再有這樣的情況，我還會干什么。我從很久之前就已經(jīng)告訴你了，我不在乎未來究竟還能不能被別人稱作一聲靳組長，所以我不介意變成和你一樣的人，謝警官?！?/br>
    “買了你這么久，我還沒見識過謝老板主動逢迎的樣子。我只給你半個小時，把你身上惡心的味道藏一藏?！?/br>
    謝臻被謝警官三個字砸得只覺天昏地暗，他塵封的、逐漸忘卻的過去，被靳時雨用三個字強行喚醒。

    他甚至沒有精力去設(shè)想接下來可能會遭受到的羞辱。

    謝警官、謝老板、謝三……他記憶中再度閃現(xiàn)白天的所見所聞，眼前景象逐漸虛化被鮮血染紅，血rou飛濺，入眼是一片模糊。令人作嘔的血腥氣和勝者的獰笑，狂歡，如潮涌般鋪天蓋地襲來。

    謝臻腿一個沒撐住，面色蒼白地嘔了出來。

    第13章 故友

    13

    “吐夠沒?！苯鶗r雨皺著眉，沒好氣地拍了拍謝臻的背，遞過去一杯水。

    謝臻軟趴趴地跪撐在垃圾桶邊上的桌子上，閉著眼，睫毛被生理淚水濡濕，沒有什么反應(yīng)。

    靳時雨有些不耐，扯了扯自己被弄臟的灰色衛(wèi)衣，探頭過去看謝臻，又再拍了拍：“謝臻，出聲?！?/br>
    被拍的人依舊沒有反應(yīng)。靳時雨察覺有些不對勁，放大聲音：“謝臻？謝臻！哥！”

    謝臻勉強艱難地睜開眼，眼淚盛在眼眶里，眼前模模糊糊的，他還冒著冷汗，囁嚅著嘴：“別叫了……”

    下一秒，謝臻眼前的世界天旋地轉(zhuǎn)，他被靳時雨一把從地上撈起來抱在懷里，謝臻沒力氣和他多費口舌，任由靳時雨抱著，暫時性的將頭抵在了他胸口上。

    “家屬平時多關(guān)注一下，病人長期營養(yǎng)不良，還貧血，平時要注意一日三餐的食用時間，也要多勤加鍛煉，不要懶惰，沒什么大事了，掛完這兩瓶水就好了。”護士推著個輸液架過來，靳時雨站在旁邊，不動神色地接過來。

    他低頭看了眼坐在位置上閉目養(yǎng)神的謝臻，淡淡地說：“知道了，謝謝?！?/br>
    護士莫名其妙地瞥了眼這對看起來熟又不太熟的情侶，皺著眉替謝臻扎上針，臨走前還囑咐了句：“注意輸液瓶啊，及時換瓶，不然容易回血?！?/br>
    她囑咐完后便走了，周圍都是輸液的人，有些嘈雜，聽起來有些許亂糟糟的。靳時雨摸了摸口袋，發(fā)現(xiàn)口袋里沒有耳機，只能隨意挑了個和謝臻隔著個位置的座位坐下。

    “今天沒吃飯？”靳時雨瞥向謝臻。

    謝臻蜷曲了下手指：“關(guān)你什么事?！?/br>
    靳時雨說：“……你要是不想聊，那不如來聊聊別的，比如你和那個叫楊什么的是什么關(guān)系。你們應(yīng)該不只是簡單的介紹客戶中間人的關(guān)系吧?！?/br>
    他說完，表情自然又從容。

    謝臻沉默片刻：“沒吃?！?/br>
    “平時呢？”

    謝臻反問：“你查戶口？”

    “你戶口上有多少人，家境怎么樣，人生歷程我都清清楚楚，需要查嗎？”靳時雨隨意撇了他一眼，手指隨意點著座椅靠背，發(fā)出敲擊金屬時的噠噠聲。謝臻驀地沉默，沒有回看他，半晌后才有了動靜。

    “無論過去怎么樣，現(xiàn)在只有我一個了?！敝x臻語氣平淡，如果沒有那長達接近一分鐘的沉默，靳時雨或許真的會覺得謝臻全然不在乎。

    靳時雨嗤笑：“這不是你自己選擇的嗎？謝天宇是你失手捅死的，我是你親手推開的，你漂亮、完美的人生是被誰毀的，答案還需要我說嗎？”

    謝臻盯著緩緩?fù)斠汗芾锪鞯囊后w，呼吸都跟著它變慢，他閉上眼，低聲開口：“因為我知道，所以我不想你重蹈覆轍，你不該和我扯上關(guān)系。你既然能猜到楊四和我之間存在別的關(guān)系，你就不應(yīng)該接近我，你應(yīng)該離我遠(yuǎn)遠(yuǎn)的，越遠(yuǎn)越好。”

    “我不在乎?！苯鶗r雨風(fēng)輕云淡地回答著。

    謝臻加大音量斥道：“我在乎！”

    “……無論如何，你是我這個世界上最后一個親人，不要讓我后悔當(dāng)年撿你回家?！敝x臻深吸一口氣，抬手輕輕扶著額。

    靳時雨看著他一字一頓地說：“別假惺惺了，謝臻，你現(xiàn)在裝什么好人。”

    “你當(dāng)年，把我丟在那間暗無天日的地下室里的時候，你有沒有想過，我是你的親人？”

    “你知道我那幾年過的是什么日子嗎？每個晚上，在每個血rou模糊鮮血淋漓的晚上，我都在想，如果你在我眼前，我會親手掐死你?！苯鶗r雨低聲湊在他耳邊說話，像是惡魔的低語，他的眼神如刀般割在謝臻臉上，疼得厲害。

    謝臻翕動下嘴唇，沒有應(yīng)聲，他盯著靳時雨這張放大的臉，無聲息地嘆出一口氣。

    “謝臻？!”

    遠(yuǎn)處炸開一道又驚又喜的呼喊聲，靳時雨身影微頓，不著痕跡地正過身子，挪開視線看向快步奔來的人。來人穿著件低調(diào)又不失氣度的大衣，頭發(fā)被皆數(shù)梳到后面去，第一眼看過去的印象就是溫和。

    謝臻皺眉對上來人的視線，辨認(rèn)出來是誰后，rou眼可見地出了神，遲鈍地喊出個名字：“沈京昭……？”

    沈京昭見他認(rèn)出了自己，頓時展開笑容，眉眼彎彎的，不動聲色地坐在了靳時雨和謝臻中間。

    沈京昭笑道：“我真沒想到，你還能認(rèn)出我，很久都不見你了，你生病了？嚴(yán)重嗎？”

    他是個alpha，謝臻當(dāng)年的同窗，甚至還是一個寢室的舍友。謝臻依稀記得，沈京昭七八年前，臨著畢業(yè)的時候和他表白，被拒絕后的尷尬場景。那種尷尬在現(xiàn)在沈京昭連環(huán)的熱絡(luò)關(guān)心下重新涌了上來，摻雜著物是人非的窘迫，讓謝臻一時間不知道該怎么回應(yīng)。

    謝臻還沒有回答，便看見靳時雨的手搭在了沈京昭的肩膀上，稍稍用力，將沈京昭拉開：“這位沈先生，煩請你保持一定的安全距離。”

    沈京昭扭頭看向他，眼底還帶著笑：“誒，你是阿臻的弟弟是吧？我見過你的照片?！?/br>
    靳時雨的臉徹徹底底黑了。

    “你好，向你自我介紹一下，我叫沈京昭，是阿臻的大學(xué)同學(xué)?！鄙蚓┱研Σ[瞇地伸出手，要和靳時雨握手，被靳時雨冷冷一眼忽視了。靳時雨沒有理會他，站起身來，替謝臻換了一瓶新的輸液瓶。

    靳時雨低眼看向謝臻，冷淡扔下兩個字：“走了。”

    謝臻心里一陣嘆息，說不上來的無奈，深知靳時雨這下是生了氣，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他實在沒有多的精力再去應(yīng)付，隨即謝臻擠出個尷尬又勉強的笑容：“好久不見。”

    “是很久沒見了，自從畢業(yè)后我調(diào)去海市，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有七年了吧？你現(xiàn)在過得怎么樣，還是在鶴市這邊工作？鶴英分局？”沈京昭語調(diào)很溫柔，一雙帶著水光的眼睛含情脈脈地看著他，看得謝臻有些發(fā)毛。

    謝臻禮貌答著：“沒有，我已經(jīng)不做警察了?！?/br>
    沈京昭面上驚訝了下，隨即又淡淡笑笑：“人各有志，我也理解，不過我還是挺意外的。其實看著你這個發(fā)型就應(yīng)該猜出來了，不過很好看，很適合你?！?/br>
    “……謝了，你怎么回鶴市了？”

    沈京昭說：“工作需要?！?/br>
    謝臻堵了話頭，沖他禮貌一笑后便不說話了。沈京昭探頭看向輸液架，語調(diào)帶著笑意：“你弟弟是走了？等你輸完液我送你回去吧?！?/br>
    “不用，我可以自己打車?！?/br>
    “沒關(guān)系，我順路?！鄙蚓┱牙砹死硪骂I(lǐng)。

    謝臻詫異挑眉：“我還沒有說我要去哪里?！?/br>
    只見沈京昭沖他再度笑笑，彎著眉眼：“送你的話，怎么都是順路的，都是老同學(xué)，別再拒絕我的好意了吧？好啦，就這么定了，我等你輸完液?！?/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