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回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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蓬湖的運動會在夏天舉辦。 樹蔭蔥郁,光線斑駁,靠墻還開了幾多雪白的茉莉花,嗅到香氣,如雪如浪。cao場上人聲鼎沸,喇叭聲接著響了兩三次: “女子一百米,高二一班,尹清雪同學(xué)——” “高二一班,尹清雪同學(xué)——” 聲音又一次落下來,卻無人應(yīng)答。 眾人接頭交耳,七嘴八舌。 坐在一旁的人低頭看了看時間,扭頭在cao場探察,屬實沒見到人影。尹清雪成績常年第一,但架不住愛玩,平常逃課老師也是睜一只眼閉只眼,臨近比賽又找不到人。 體委急著一路跑過來,滿頭大汗,“人呢,又去哪了?再不來,我就找其他人上場了?!?/br> 同學(xué)聳肩:“不知道,也許在自習(xí)室練琴吧,班長向來都忙?!?/br> 那口中的自習(xí)室只是說得好聽,其實就是她未婚夫柏恒家里給學(xué)校投資了幾棟教學(xué)樓,特意空出一個房間供他使用,淪為他們打牌,逃課,睡覺的秘密基地。 體委嘴角抽搐,“什么時間還練琴,柏恒不是去英國了嗎?” 同學(xué)默默吐槽:“柏恒就算去冰島,她都照樣這樣啊?!?/br> 算了,不按套路出牌就是她的性格。 她一直如此。 兩人相顧無言,只能坐下來,互相安慰幾句,少了一個人而已,也不是不能跑。 早上十點整,只聽到口哨聲如利刃出鞘,女孩們白衫藍色短褲,頭發(fā)扎成高馬尾,在陽光下如同健美的野豹。 一一望過去,唯獨沒有廣播中的那一個人。 cao場的喇叭聲那么大,剛好能遮住鋼琴聲。兩三疏落,一高一低,像是棕櫚葉飄下來,下一場潮濕的雨。 最后一聲鋼琴音那么高,又重重地跌落,如墜高樓。 尹清雪躺在真絲沙發(fā)上,深黑的發(fā)懶懶地垂下來,遮蓋潔白的面容,聽到這話才不急不緩抬起眼。 她朦朦朧朧:“幾點了?” 彈鋼琴的人仍然慢條斯理,最后一聲音落,才合上鋼琴蓋。 他說:“十點十分,已經(jīng)來不及了?!?/br> 他身型清冷,白色絲綢內(nèi)搭襯衫,戴一副眼鏡,斯文冷淡的臉,鼻尖卻不偏不倚生一顆痣,多幾分旖旎。 他正是尹清雪和她未婚夫的好友,蔣十州。 三人從小青梅竹馬,爬墻偷棗,夏天在河邊游泳,冬天捏著鼻子朝對方身上扔煙花,上同一所學(xué)校,只能說插科打諢,抱團鬼混,關(guān)系比誰都鐵。 再鐵又怎么樣? 尹清雪眼也不眨,先睡了未婚夫,再把蔣十州睡了。 誰都拿她沒辦法,一是愛她,二是不好放手,三人關(guān)系本來因為這件事僵持,但也漸漸地松弛起來,最后只能默認了這種病態(tài)的關(guān)系。 尹清雪無所謂,她臉皮厚。 柏恒曾經(jīng)氣得從抽屜拿槍。這槍還是他的十歲生辰禮,他的父親在海外經(jīng)商,還在芝加哥開了一家很大的拍賣行,這把槍就是淘來的古董。他向來珍惜,還請人定時養(yǎng)護,用絲巾輕輕包裹,摸上去質(zhì)感冰冷,還能聞到淡淡的硝煙氣息,是鮮血的味道。 他是真動了氣,不清楚是否有子彈,也不知這把槍的使用年限,只是用它抵著她咽喉,一路滑落到衣襟口,冷冰冰。 他的手指摁在槍扣上,怒笑著問她,選誰。 柏恒這一生都驕傲,無論是家世,品味,交友,包括戀愛都必須是最好。他甚至對衣袖上一顆紐扣的材質(zhì)都挑剔,更別說眼里容忍一粒沙子。 但是很不幸,他這一生遇見的兩粒沙子,一粒好友,一粒未婚妻,背地里還爬了一張床。 特別是她還很無恥又直白地說,兩個我都要,不行? 柏恒這輩子一直贏,可尹清雪也沒輸過,于是她真就要了兩個。 這個月柏恒不在國內(nèi),她生活里除了他們就沒熟悉的人了,所以每天都是和蔣十洲呆在一塊。 尹清雪才起身,將自習(xí)室的落地窗拉上,這里很少有人經(jīng)過。自習(xí)室很大,放一架鋼琴,一臺沙發(fā),還有多余的空間。 看了下時間,的確睡過去了。 運動會放假一周,學(xué)校不上課,兩人在自習(xí)室?guī)缀跞找诡嵉梗[鐘也忘了設(shè)置,可是蔣十洲自己醒了,怎么不叫她? 她還在思考之中,蔣十州就走過來了。 他摸了摸她的側(cè)臉,長睫低垂,語氣卻蠱惑:“現(xiàn)在遲到了,你還要去嗎?” 明明昨晚兩人在這做了一晚上,他還在這勾引她,活像誘惑皇帝不上朝的妃子。 尹清雪無所謂:“再看唄?!?/br> 蔣十州聲音很輕:“真再看?” 她的發(fā)很冰,他的手掌卻是熱的。 昨晚兩人換位置,就燒得她發(fā)顫,他用手掌包裹,蹂躪,玩弄,另一只手也像這種緩緩地撫摸她的臉頰,眉目淡漠。 她的睫毛微微顫抖。 還是止住。 她夾住他的手腕,一臉疑惑,“我倒是發(fā)現(xiàn)了。柏恒這段時間去英國,你怎么性欲這么強?。俊?/br> 抬頭一看,此時蔣十州正靜靜地看著她,鏡片下的瞳孔顏色很淺,像是琉璃雕琢的貓眼,靜謐又溫柔,白皙的面孔染上淡淡的薄紅,明明這個人勾引未遂,倒像是她非禮了他。 尹清雪心想,不愧是他。 平常比誰都高嶺之花,在床上比誰都瘋,不開心了比誰都難哄。 蔣十州說:“我不想和他搶?!?/br> 尹清雪被逗笑了,“你和他搶什么?” 蔣十州不語。 側(cè)頭一看,他抿著唇,緊緊地盯著她,微微蹙眉,那表情還帶點委屈。 尹清雪心中發(fā)笑,哄小孩一般去吻他。 唇間剛碰上,他便渡氣似得吻上去,一手抓住她的后腦勺,吻得更加用力,絲綢般的發(fā)從指尖滑落。 她本就沒來得及換衣服,酥胸緊緊貼著輕薄的面料。從蔣十州的視角望過去,剛好能看見一團雪白,小巧玲瓏,她漆黑的發(fā)落下來,兩三纏繞,在他的脖頸滑落,這個吻更加深溫。 他另一只手直接從衣間深入,手掌抓著,毫不留情。 眼鏡跌落在地,蔣十州卻不去撿,徹底來了勁,還翻過身將她壓在身下。沙發(fā)凌亂,兩人對峙,一上一下。沒了眼鏡,他的瞳孔更加明亮,如同一只找到獵物的蛇。 往常的優(yōu)等生,襯衫扣子要系到第一顆的端莊,現(xiàn)在也拋了禮義廉恥,簡直像一只野獸。 他吞食她。 她卻逃脫。 尹清雪坐起來,深黑的發(fā)披下來,更顯得肌膚雪白,如同一朵雨后桃花。 她懶洋洋:“這個時間點不做,過會還要出去。我就好奇你和他有什么好搶的???” 她說這句話時可能單純覺得好玩,就是想逗逗他,哪想到話一落,蔣十州的表情瞬間變了。 他眼底的情緒如同滾滾烏云浮了起來,剛剛還晴空萬里,現(xiàn)在一瀉千里。 他還淡淡說了一句:“我哪有資格搶?!?/br> “搶什么搶?”尹清雪沒懂他腦回路,“他還要一周才回來?!?/br> 她接著說:“我還報名了其他運動項目,等會不能都能翹了?!?/br> 在年級中,尹清雪幾乎是統(tǒng)治級別的碾壓,無論是學(xué)業(yè),還是各類興趣愛好。不過去年她報名女子八百米,跑了一半歪腳,柏恒直接跳下來,抱著她跑完了整圈,鬧得全場沸騰。 蔣十州難得沒有接話。 尹清雪見他表情,尋思,這個玻璃心又碎開了? 她嘮叨半天了,他沉默不語,還坐在那系扣子,手指一顆又一顆地攀登,骨節(jié)分明。他微低頭,看不太清表情,應(yīng)該是不高興。 尹清雪心想,居然真在生氣。 蔣十州的確嬌氣,醋勁大,玻璃心,說三句不開心就要哄,一個人在背地里生悶氣都是常有的事情。 但是蔣十州很少發(fā)火。 他通常一個人跟自己冷戰(zhàn),很多時候氣完了,尹清雪都不清楚他是怎么生氣的。 去年,她和柏恒吵架,氣得披上大衣就跑了,蹲在門口也不想回去,打電話讓蔣十州來接她。 那天晚上下大雪,整座城市陷入一片茫茫的白。 她只穿一件單薄的睡衣,還沒蹲一會兒,就凍得腿腳發(fā)麻,柏恒和她吵架,但也見不得她受冷,提著這人后衣領(lǐng)就上樓了。 結(jié)果沒過一會又在吵架,也唯獨忘了樓下還有個人在等著。蔣十州那個時候等了她很久,穿了一件單薄的黑色風(fēng)衣,發(fā)窩上全是雪,一張臉凍得發(fā)紅。夜色下,燈光昏暗,只看得浮浮沉沉的雪花。 她想起來時,才一路蹬蹬地跑下樓去找他。 也不知道說了什么,她當(dāng)時氣上頭,甩了他一巴掌。那是她第一次看見蔣十州發(fā)那么大的火。 他向來冷靜從容,就算不開心,哄兩三句就好了,很少會惡語相向。 可那天的蔣十州眉目沉沉,接近暴怒的臉色,陰晴不定地盯著她,從唇縫間擠出來的冷笑,“尹清雪,我是你的挪用備胎?想起我的時候,就給我打電話,心情不好了,就給我一巴掌?” 那天雪很大,她被他牽著一路走得跌跌撞撞,像是一只找不到家的螢火蟲。 蔣十州一直沉默,手攥得很緊,緊得她快跟不上。只能側(cè)頭去看他,兩個人都沒打傘,他發(fā)間都是雪,抖落下來,一片一片,冷冽。 尹清雪想起這一件事,又悄悄看他臉色,只能試探:“生氣了,寶寶?” 蔣十州眉眼淡漠:“你們才是一對,我沒有資格生氣?!?/br> 尹清雪很無奈:“你腦子里一天到晚都裝的什么啊?” 蔣十州剛想冷笑一聲,就聽到一聲清脆的鈴響。 原來是尹清雪的手機。 蔣十州忍住,只能瞥她一眼,“催你的?!?/br> 打電話的是班里同學(xué),往常比較勤快的一個女生。 尹清雪看他表情,也琢磨不出這人的情緒,還是接了。但沒開口,那邊聲音都要急哭了,“班長,你再不來,我們就真要輸了!” 原來女子一百米,班上三個都被淘汰。 尹清雪哪有心情聽這些,話語敷衍:“真這樣?” 說著,又瞥過去看蔣十州,想看看這人的狀態(tài)。結(jié)果他視若無睹地走到鋼琴旁邊,又將蓋子掀開,手指撫摸上琴鍵,一二三,試音。 尹清雪心想,這是真生氣還是沒生氣? “對啊,班上還有個女生受傷了,估計也不能參加。下午還有個八百米,你還來嗎?”那邊又疑惑,“咦,你在彈鋼琴嗎,班長?” 只聽到幾聲鋼琴音落下,蔣十州又彈上了,還是肖邦的曲子。 窗簾拉開,陽光透進來。他端坐在鋼琴旁,蔣十州低垂著頭,面容清冷,如同一座雕塑。 尹清雪這是明白了,這貨敢情在耍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