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嘔……”太多與常理相悖、讓人難以接受的真實驟然涌現(xiàn)出來，陳禾忍不住地想要嘔吐，但又因為還沒吃早飯，最終什么也沒吐出來。

    他渾身發(fā)冷地站在大街上，幾乎是繼續(xù)不敢往前走了——一條只能算清冷的街道尚且如此，要是進了人來人往的主干道，他還能有命活？

    他不知道。

    他又想要退回小區(qū)里面了，但飛在他前方的西裝娃娃堅持拽住了他：“總是要生活下去的。就算你今天不看，明天也要看。何不如趁著今天精神不算很好，直接一起看了呢？”

    “……但真的太惡心了。”陳禾皺著臉，極其艱難地挪開定在便利店小妹頭發(fā)上的目光，重復道：“太惡心了?！?/br>
    “惡心也沒辦法。就算你今天不吃早飯，你還能這樣餓一天嗎？”西裝娃娃一針見血地指出事實。

    “……”家里確然沒有存糧的陳禾默然了，只得接受了這句實話。

    通往早餐店的路上，他還是不可避免地遇見了更多的圍繞在自己覺醒者身邊的異能物。不過見多了以后，他倒也沒有一開始那么怕了。

    至少，雖然看上去很可怕，但是，這些只是跟在自己覺醒者身上的異能物，大部分暫時似乎都并沒有什么類似新聞里那樣，能夠改變天氣、改變或傷害他人的能力。

    如果不是會動而且有些是獨立在覺醒者之外的話，它們僅僅像是寄居在自己的覺醒者身上的某種多出來的某種器官，只會對覺醒者本身產(chǎn)生作用而已……盡管寄居的方式詭異且扭曲了一點。

    而它們的覺醒者，即便本身已經(jīng)受到了影響，但無一例外的，都看不見自己的異能物。

    至少陳禾目前看到的都是這樣。

    “我還是不明白，”目光從一個頭頂上生長著一顆像是仙人掌般的生物的女人身上收回來，陳禾道：“覺醒異能就算了，為什么還非得附帶一個異能物呢？”

    “不知道。”坐在他肩上的西裝娃娃答完，推測：“不過器官的話，通常都是要承擔功能的。比如，我大概就幫你承擔了某種功能？”

    “哪種？”

    “……”西裝娃娃惱他，“我只是真實之眼，又不是全知全能，我怎么知道！”

    好吧。陳禾閉嘴。避過早餐店老板娘臉上扒拉著的一坨墨綠色的生物，在對方奇怪的目光中掃了碼，拿了兩個包子和一杯豆?jié){。

    他吃著早餐往回走，過了一會兒，忽然又想到了一個問題。

    “那你那一堆頭銜是怎么來的？”他想起那些什么“地星眷屬”、“金星繼承者”之類的稱號，投過去狐疑的目光。

    “你那是什么眼神！”西裝娃娃炸了，踢他的肩膀，“我可沒有亂編騙人！”

    “就像你天生就知道吃飯睡覺，我們異能物當然也有自己的本能！”西裝娃娃說：“比如，我的本能就是除了異能之外，還天生就知道自己需要吸收什么，遠離或者摧毀什么，才能長大、變強?！?/br>
    “而我的稱號就是‘啟示’——‘地星的眷屬’、‘光明的朋友’、‘金星的繼承者’，代表我可以吸收這些類型的力量因子；‘冥王星的敵裔’，代表屬于冥王星的力量因子對我來說是無益且有害的，需要警惕?！?/br>
    “那什么是力量因子呢？”

    西裝娃娃：“……不知道?！?/br>
    陳禾：“……”

    一人一物大眼對小眼，雙雙沉默。

    最后，西裝娃娃先開口了，低下了高貴的頭顱：“好吧，我承認，我暫時確實還不是什么很厲害的異能?！?/br>
    “但是，你看，”它一昂腦袋，振振有詞：“還有這么多人都以為自己只是普通感冒，根本不知道自己覺醒了呢！而我們兩個至少還能夠溝通，讓你在知情度上先行了一大步啊！”

    手拿著豆?jié){，剛點開瀏覽器最新推送的#七旬老漢后院白菜一夜長大，主人稱是經(jīng)自己異能指點#標題的陳禾：“……是嗎？”

    “你應該放下手機，真的。”西裝娃娃真誠建議，“不攀比的人生幸福感會提升很多?！?/br>
    陳禾：“呵呵?！?/br>
    西裝娃娃不服氣，一人一物還待繼續(xù)斗嘴，陳禾的手機屏幕上卻亮起了一個綠色的來電顯示；兩者對視一眼，陳禾接起了電話：

    “喂？請問是陳先生嗎？”那邊道，“我們是c市特殊調查部的。”

    ……

    “特殊調查部的人到底什么時候到！”

    市中心寫字樓樓頂，消防隊的隊長頭疼地望著上方長出雙翅、在天空中不斷掀起颶風的女人，看了眼樓頂?shù)囊黄墙澹骸叭嗽絹碓蕉嗔恕Ｔ龠@樣下去，就不止是新聞了，遲早演變成需要公報的全市重點事件！”

    “他們已經(jīng)在幫忙疏散群眾了。但是目前本市成員還是沒有出現(xiàn)能夠幫得上忙的異能，所以還在準備直升機?！标爢T匯報完，訕訕：“而且，這件事從一開始就已經(jīng)見報了吧……”

    “現(xiàn)在就不是開玩笑的時候！”隊長焦頭爛額，“那直升機什么時候到？！”

    “這個很快?！标爢T說：“兩分鐘前通知的，大概再有二十分鐘就會過來了——畢竟今天c市不止這一起案件?！?/br>
    “……我真恨自己沒能也長一雙翅膀！”

    “那誰知道呢。”肩上趴著一只蝴蝶狀生物的隊員說著，握著□□，環(huán)視周圍：“不過要我看，這人對環(huán)境的破壞雖然挺大，但是對人卻沒有造成什么傷害。其實也不算什么特別緊急的事件吧？”

    “那也是前所未有。在公共場合造成轟動，對市民造成了巨大影響。”

    “……那倒也是。”隊員同意了這個觀點，隨即又迷惑：“不過，您說她既不傷人，又沒有其它行動，干什么一直停在上面光扇風呢？她在想什么呢？”

    “不知道。”腳邊站了一只看不見的藍色警犬的隊長抬起頭望向被小型颶風遮擋的天空，喃喃：“誰又能看得到呢……”

    第6章

    陳禾局促地坐在偌大的會客室里。

    c市警察局里，會客室外人來人往，都是一副忙碌景象；而會客室內，可容十二人的會議桌，只坐著他和旁邊一個戴眼鏡的男生。

    氣氛很尷尬。

    因為在國家單位，兩個人都不好在這里玩手機，所以大約過了整整五分鐘后，戴眼鏡的男生終于鼓起勇氣，磕磕絆絆的，先開口了：“呃，兄弟，你、你也是來面試的嗎？”

    “……啊?！标惡瘫人蛔栽诘卮稹?/br>
    【你們就像被父母硬按在相親角的兩個相親對象?！坎缓酶陬^交流的西裝娃娃坐在他肩膀上，嘲笑他：【一個比一個更想逃回家找mama?！?/br>
    【滾。】陳禾終于也掌握了在大腦中像它傳遞信息的方法，就是集中注意力只表達那一句話。

    “哦，我也是?！毖坨R男生說了一句標準的尬聊廢話，不過，一旦開了頭以后，兩個人接下去的聊天就順暢多了：“我是今早投的簡歷，剛剛接到的電話。因為昨天剛好有事，跟領導請了假，所以很快就來了。你呢？”

    “我……”是無業(yè)游民。陳禾心里只冒出了這句話，但嘴上卻斟酌著，答：“我是自由職業(yè)，比較靈活?！?/br>
    “哦?！毖坨R男生表示知道了。然后，兩個人就沒話了。

    室內再度陷入沉默。

    過了一會兒。

    “我、我還從沒到過這么嚴肅的地方，面試呢?！毖坨R男生再度鼓起勇氣，道：“你呢？”

    “我也沒有?！标惡陶f。

    “啊……”眼鏡男生默，再次積蓄了一會兒，才又繼續(xù)：“我是個程序猿，剛畢業(yè)2年，是因為工作強度太大，才在發(fā)現(xiàn)自己覺醒后，想換個職業(yè)的。你呢？”

    當然是因為根本沒有工作。陳禾默默想完，答：“我是職業(yè)收入不穩(wěn)定，所以想換?！?/br>
    “那你是做什么工作的??？”

    賣唱。陳禾想了想，答：“搞音樂的?！?/br>
    “哇，那真厲害。”眼鏡男生吸氣感慨，“搞音樂能把自己養(yǎng)活很不容易的。我小時候也想搞音樂，但我爸媽不準，說是我養(yǎng)不活自己。所以我大學選專業(yè)的時候，就選了個養(yǎng)得活自己的計算機?！?/br>
    陳禾總算等到了個能說句實話的話題，真誠地道：“你爸媽是對的。”

    “哈哈，你們都這么說?！毖坨R男生笑了下，隨即又轉為苦笑：“但可惜他們不知道，這工作對于我來說，最多也只能停留在‘養(yǎng)活自己’的程度上。不然早些年，他們還不如讓我選農(nóng)業(yè)大學回家種地呢，至少壓力沒這么大?！?/br>
    “你看我這頭發(fā)，”說著，他主動掀起自己專門留長的頭發(fā)中央，露出那塊頭皮的真容，“這地中?！?/br>
    “我這才24歲呢?！彼麑㈩^發(fā)蓋回去，羨慕地看著陳禾濃密的過耳長發(fā)，“你們搞音樂真挺好的。真的?！?/br>
    “也沒有那么好……”看完對方的頭發(fā)真相，陳禾也實在不好違心地說，“搞音樂沒有一點好”的了，只好委婉地說出苦處：“像我，因為老板和單子的要求都不穩(wěn)定，每天都要提心吊膽第二天的工作有沒有著落，下個月的房租又往哪里去找。作息呢，又一般都是晝夜顛倒的，和其他朋友根本都不是一個頻道，玩不到一起?！?/br>
    “搞這么幾年，別說出頭了，債務是越來越多，朋友倒是越來越少。晚上回家，連個說幾句知心話的人也沒有。”

    “是啊?！毖坨R男生被引起了共鳴，感慨地嘆氣，“誰又不是呢？我們白天從早八點上到晚八點，時不時還要996、007，下了班根本不想和人說話；周末呢，又能有完整的一天都是好的，而這一天卻又通常都是在床上過。而且上了班，連寒暑假都沒有，新年都要加班。一年到頭，根本沒個盼頭，痔瘡都忙出來了。”

    “要不是這樣，我怎么會今早起床一發(fā)覺自己覺醒，就直接想要換工作呢？”

    “哎，”眼鏡男生說完，問陳禾：“我的異能是‘反重力’，你是什么異能??？”

    “‘反重力’？”

    “就是能直接控制某一個物體的重力，讓它暫時消失。”眼鏡男生撓撓頭，“我自己試驗出來的效果目前是這樣?！?/br>
    陳禾看著他手臂上纏繞著的，一動不動的巴掌大黑色“泥團”，問他：“你是怎么發(fā)現(xiàn)自己覺醒的？”

    “啊，這個嘛……”眼鏡男生原本已經(jīng)放松了的神態(tài)驟然變得復雜難言起來，臉上泛起了不明顯的紅暈，手下意識地想往自己的臀部放，卻又克制地收了回來，言辭含糊道：“這個……那個，我最近不是剛好生了一個小病嗎？今早卻發(fā)現(xiàn)，在我有意識控制的情況下，這個病好像不會怎么影響到我了。然后又看到手機上推送的那些‘異能’頭條，最后就發(fā)現(xiàn)了?！?/br>
    “你看不到……”陳禾正想繼續(xù)問他關于他異能物的事情，門外卻走來了一個人，打斷了他們的交流。

    “——打擾一下，”身姿挺拔的女警敲了兩下門，沖他們兩個點了下頭：“請跟我來。”

    ……

    對陳禾來說，即使是警局，在覺醒之后，和昨天的印象也是兩個世界。

    在他的印象里，警局應該是抓打架斗毆、違規(guī)酒駕這一類的常態(tài)事件比較多；但今天的警局，卻大多都只在忙著一類事：打電話、換衣服、直接出警——再加上話語里動不動就出現(xiàn)的“調動直升機”、“出動xx部門”這種高頻句子，這簡直就像大型電影里面才會出現(xiàn)的那種大場面。

    當然，再混合上每個人身上都以不同的方式攜帶的異能物，這就更像了；唯一破壞這種氛圍的，只有他自己，和他身邊，與他一樣弱氣的程序猿。

    但他們兩個也影響不了什么大環(huán)境。

    “……你們也看到了，因為現(xiàn)在很忙，人手實在不足，所以在讓人正式跟你們介紹我們的職位和部門情況之前呢，我們還需要你們先直接一起去一個案發(fā)現(xiàn)場，可以的話，運用你們的能力幫我們解決一些問題。”女警帶著他們換了防刺服，一路穿過了好幾條走廊，最后竟打開一扇門，來到了一個空地上停著的直升機下面，回頭對他們說：“放心，就算最后你們面試不成功，或者不想再應聘這個職位，我們也會把這次援助當做你們個人的一次志愿援助，記入你們的檔案里，并給予你們相應的任務補貼的——這個任務內容雖然還不是很清楚，但危險性不高，所以暫定補貼大約只有2000元左右。還有什么要問的嗎？”

    不愧是國家部門，好直白啊……兩個宅男同時心想，然后又同時愉快地松了一口氣：不用通過言語交流的直接性能力面試，這真是太好了！

    “沒有了沒有了?！眱扇穗p雙搖頭，比起彈一夜吉他/做一整天班才幾百，一次任務就2000，還要什么自行車！

    “但同樣因為情況不明，我們也不能保證這個任務絕對不會出現(xiàn)超乎常規(guī)的危險。”女警又提前敲警鐘：“因此我們只能保證在任務過程中，如果你們遇到危險，我們的警方會盡力保護你們的人身安全；如果你們在任務中發(fā)生了什么意外甚至死亡的話，會給予相應的賠償。但其它的，我們就沒有辦法給出承諾了，你們明白嗎？”

    “明白。”基本好幾年沒遇到主動要求買保險的老板的陳禾毫不猶豫地答應了。

    “……”程序員猶豫了一下，又想到什么，才咬了咬牙，點點頭：“明白?！?/br>
    陳禾看到在他思考的時候，他手臂上的“黑泥”動了動——那是一幅很詭異的場景。那明明就只是一灘“泥”，沒有眼睛，沒有鼻子，也沒有任何其它五官，偏偏它就是自己主動蠕動了那么一下。

    那一下給陳禾帶來的精神傷害簡直是不可逆的。幸好他先前聽從了真實之眼的建議，去街上練了練承受能力，否則，他簡直要當場罵一句街出來：那可就有的是樂子了。

    不過饒是如此，陳禾的臉色還是不可抑制地變白了一些；西裝娃娃安慰地拍拍他的肩，在腦子里出聲讓他繼續(xù)早點習慣。

    “那就這樣吧?！毙厍皠e著一朵大紅色小花的女警看了他一眼，又收回目光，“其它的上了直升機再說?！?/br>
    “走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