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姑父，爺，我換工作了。”

    ……

    第97章

    “姑,姑父，爺，我換工作了?！?/br>
    本來沉悶的飯桌上,陳禾忽然放下碗筷，對另外的三人這么說了一句。

    “……啊？”

    猝不及防就被他這句話炸了一通的全家首先都是一愣,然后才是姑姑先反應(yīng)了過來，跟著在一頓之后問：“是發(fā)生啥事情了嗎？為啥子突然換工作啊？”

    “……也沒什么事?！敝皇窃趍eimei暗示之下，就沒經(jīng)心地把這件事情說出來了的陳禾自己也麻了，但看全家的異能物都暫時沒什么的樣子,便忍著西裝胖墩快要害臊到爆的情緒，臨時瞎編道：“就是教書教煩了，正好當(dāng)時有一份好一點的工作,就換了?！?/br>
    “好一點？什么好一點？”姑姑茫然地問：“有什么工作比教書還好嗎？做五休二,還是課最少的音樂老師，怎么就要換工作了？”

    已經(jīng)撒了一個謊的陳禾只能硬著頭皮編下去：“因為不賺錢了,想找個賺錢的?！?/br>
    “你們學(xué)校不是一個月五千多的工資嗎？再加上課外輔導(dǎo),一個月上萬都差不多啊。有什么不賺的？就算不賺，你給我說說，你的新職業(yè),能比教書更穩(wěn)定嗎？還是更輕松?。俊?/br>
    ……其實比比,還真是后面這個更輕松一點。陳禾內(nèi)心里想,但嘴上不敢這么說,深知姑姑脾氣的他可不敢在這時候插言的。

    果不其然，隨著前面的不算，見他一點沒反駁的姑姑更加犀利了起來：“小禾,你要知道，你大學(xué)本來就不是那么好的,就是一個二本。好不容易才進(jìn)了體制內(nèi)，怎么就忽然要辭了呢？你辭了，有更好的工作、還有寒暑假的這幾個月嗎？”

    “……就還好吧。還是在幫政.府工作，就是沒教師那么多假期。”要說，比起經(jīng)歷了在自己meimei面前形象崩塌的那一刻，和從前一直撒著謊“在讀書”和“在教書”的那些言語，現(xiàn)在的他真的是說話的時候都情緒上揚了許多。

    “那你新工作是什么？”姑姑問他。

    “就是政.府的啊?！壁w筠搭語進(jìn)來，下巴一昂，滿是不高興地抵抗她媽：“都跟你說了，你為什么就是不相信他啊？”

    “政.府還需要上音樂課的？”姑姑沒理解得了。

    “哎呀反正就是我哥換了新工作了，新工作也不影響工資，怎么樣嘛？”meimei替陳禾這么說著，不耐煩了：“何況教書有什么好的？我哥教了這么幾年書，寒暑假都沒怎么回來過，今年好不容易回來了，你干嘛一定要這么刨根究底??？”

    “……那他的新工作是什么？說出來讓我聽聽啊?！惫霉棉D(zhuǎn)向陳禾。

    “……我的工作要一點保密?！北槐频綁堑年惡套詈笾荒苓@么說了，跟著估算著自己還已有的現(xiàn)錢，開口：“應(yīng)該要比上個工作更賺錢吧?！?/br>
    “……”聽到“保密”和“賺錢”四個字，陳禾姑姑總算歇了下來，閉了下嘴，但隨即還是加了一句道：“反正，既然有了新工作，那就好好做。只要不再去走什么邪路子，硬要去賣什么唱才最好?！?/br>
    “……”陳禾頓了頓，看了一眼邊上爺爺無動靜的臉，才夾起了菜，說了一句：

    “好?！?/br>
    ……

    晚上。

    由于當(dāng)初買房子的時候就考慮到是一家人在住，陳禾出一半錢拼下來的就是個四室一廳：除了一間是安了一個小床的書房 雜物間，其他人都各自有各自的房間。

    ——況且說實在的，在外面打拼了這么多年，陳禾回這個新家的次數(shù)真的屈指可數(shù)；于他而言，記憶最深刻的還是多年前進(jìn)了姑姑家門，把meimei房間隔出了一半，只置得下一身床的那個黑黑小小的臥室。

    因此每次在住現(xiàn)在這個房間的時候，就算當(dāng)初出了錢，他都難免會有一絲恍惚的感覺：就仿若，根本不是自己的房間一樣。

    洗了澡，盤坐在溫暖舒適的大床上時，陳禾看著窗外不知道什么時候飄起來的淡淡雨絲，腦袋放空，進(jìn)行著自己最不擅長的心算：算上宋隊那個任務(wù)出的兩千，與其在工地幫忙討出的兩天工資，再加上后面胡家的兩千，他的本月收入是共計四千多點，而輸出除了車票以外，就是平賬的兩千多。也就是說，他現(xiàn)在身上的總存款，就只有一千多點。

    再加上之后的返程需要……陳禾默了默，終究還是打開了手機，打開了某招聘軟件，想在上面尋摸個合適的正式工作——比方說服務(wù)員啊、中專技術(shù)學(xué)徒之類的。

    然而這些工作出來，要么地點離租房地太遠(yuǎn)，要么錢太少，根本負(fù)擔(dān)不起日常的生活，總之，沒有一個滿意的。

    “……”出于對金錢的焦慮，陳禾馬上退出來，想進(jìn)入特殊調(diào)查局的app，尋找有沒有其他合適的任務(wù)；然而還沒等他打開完，就見*信里跳出了一條新信息，招了他一道長聲——

    “……咦？”

    第98章

    “……咦？”

    驟然見到*信里跳出的信息提示,陳禾“咦”了一聲，驚訝于信息的來源竟然是多年沒發(fā)過聲音的初中畢業(yè)學(xué)校群，他點開一看,發(fā)現(xiàn)是一個叫“蝴蝶飛飛”的老同學(xué)在里面發(fā)了一條信息：【暑假了暑假了，有回吳阿鎮(zhèn)的嗎？組個局出來耍噻！】

    “……”作為一個資深社恐,只一看到這樣的消息，陳禾就已經(jīng)地鐵老人看手機.jpg，準(zhǔn)備將其排除在自己行程的可能性之外了；然而還沒等他直接返回出來，下一條信息就已經(jīng)出來了：【這次同學(xué)會班主任也來哦,有沒有人愿意來?。吭敢獾牡脑挻蠹颐魈炀蛿€個局中午來吃頓飯，互相說說話唄?！?/br>
    ……班主任？眼睛里捕捉到這個詞的陳禾手頓了下，沒再繼續(xù)往外退。

    而下面也剛好有人提出來和他一樣想問的問題：【班主任？班主任也要來嗎？】

    蝴蝶飛飛：【對啊。我放假了嘛,和班主任他們一起放的。難得有空,又這么多年沒見，大家就過來聚一下怎么樣？】

    另一個叫“聲樂家”的人再次開口道：【那當(dāng)然咯。只要班主任去,我們肯定就是都要去的?！?/br>
    一夢黃老：【人在外頭,沒法喲。】

    柯學(xué)家1564：【對啊，我們不像你們當(dāng)教師的，有兩個多月的假期?！?/br>
    日出光明：【就是就是?！?/br>
    【……】

    由于是個大群,大家各個都用的網(wǎng)名,陳禾也找不出這些消息是誰發(fā)的,但他也不怎么在乎——在刷完這些所有的消息后,琥珀色的眼睛將視線定格在了最后一個“班主任”三個字上，閉了閉口，將手機頁面滑上又滑下,但還是沒退出來。

    “你要去嗎？”與他共感，越來越實心,又完全知道他的想法的西裝娃娃撐著臉，盤坐在他大腿上問他。

    “……”難得被這個胖墩問到這么戳心窩子的問題，陳禾忍不住把手機丟開，沉默了半晌，還是沒有說話。

    “……”共感到他心底的茫然，西裝娃娃拍了拍他的大腿，又問了他一次：“你不去嗎？”

    “……錢都沒有，去了跟人家aa分賬，還讓老師付錢嗎？”陳禾嘆著氣抓了抓頭發(fā)，對著它的目光，自己質(zhì)問自己。

    “沒得錢，人還是可以的去一趟噻?！蔽餮b娃娃看穿他的內(nèi)心，這么說。

    “……”陳禾猶豫著，看向那個蝴蝶飛飛，點進(jìn)去瀏覽了一下其進(jìn)來的朋友圈，接著，就發(fā)現(xiàn)這果然是他初中時期的班長，也是兩三年前就考進(jìn)了母校編|制內(nèi)的教師，在兩人同校的情況下，難怪能夠一下子就能把現(xiàn)今已經(jīng)退休了的班主任叫出來。

    ——而像他這種既沒有錢，又沒有地位，26歲，除了吃喝，連回趟家的錢都沒有的人間鐵廢物，是最不喜歡同學(xué)會的人了。

    只是既然班主任要去的話……

    腦海中浮現(xiàn)著一個精瘦矮小，一遍又一遍地在黑板上講解題目的身影，然而剛動了“要去”這一念的陳禾，看到還在不斷變多的消息，便又沉默了下來：像他這樣不中不間、不出挑但也不至于爛到泥里的差生，多一個不多，少一個不少，就算去了，恐怕班主任早就忘他了吧。

    “你不要這么想?！蔽餮b娃娃拍拍他大腿，安慰他：“你應(yīng)該想，你讀書的時候基本都沒被老師記住名字過。都沒有記，哪來的忘呢？”

    陳禾：“……你真會說話。我謝謝你，謝謝你全家啊。”

    “不客氣，反正你全家也有我一份?！?/br>
    一人一異能物日常吵了幾句嘴，跟著，西裝娃娃抬頭認(rèn)真問他：“所以，你究竟是去，還是不去呢？”

    “……”

    第99章

    “所以,你究竟是去，還是不去呢？”

    “……”問題下來，陳禾沉默了一陣,才答:“應(yīng)該要去吧?！?/br>
    “反正不去的話也沒什么事?！彼诳陬^上這樣簡單地解釋了一句，完全理解他心音的西裝娃娃也就閉上了嘴——畢竟只是覺醒者的異能物,它也是向來都不踩線的。

    這之后，一人一異能物又聊了兩句，然后才都躺倒在了床上，對著微雨進(jìn)入了夢鄉(xiāng)。

    ……

    若干年前——

    同樣是八月,接收高考成績，填報志愿的時間，火辣辣的太陽照在地上,照得地面guntangguntang的。穿著白體恤的人影和三五同學(xué)一起走進(jìn)熱熱鬧鬧的教師辦公室,查詢成績。

    “叮鈴鈴——”伴隨著恍惚的電話聲響，一個又一個的成績被派發(fā)了下來：五百多,六百多,五百多，六百多，七百多（以750為準(zhǔn)）,六百多……四百多。

    作為整個辦公室為數(shù)極少的四百多,人影站在辦公室里的角落里,不尷不尬地看著所有從自己身邊來來回回的同學(xué),拿著手上的志愿書，連翻都不知道怎么翻開——像這種成績，一本是不用想了；二本也不行,學(xué)費低的，分?jǐn)?shù)不行,學(xué)費高的，他自己不想去；三本么，要萬分僥幸才能勉強沾個邊，但三本一般都是私立大學(xué)，價格高得是他知道了根本不會去的程度。

    而?？泼础?/br>
    他站在邊上，摩挲著志愿書的書頁，等到所有的人都走光了之后，才訥訥地上前，將書放到了辦公桌面上。

    “怎么樣？選好學(xué)校了么？”戴著金屬框架的眼鏡，長著一張瘦削長臉的女教師看著他，扶了扶眼鏡，問。

    “還沒……”人影尷尬地說著，赧然也是沮喪地說道：“不知道怎么選。”

    “……”班主任沉默了下，然后問他：“你想去做什么呢？有沒有想要做的事情呢？”

    ……想要的路子……

    想到姑姑和爺爺知道自己還要走自己真正想要的路子的時候可能會有的表現(xiàn)，陳禾默了默，沒說話。

    “……”看到他的反應(yīng)，也深知他自己和他的家庭情況的班主任扶了扶眼鏡，上下打量了他一眼：“你不會……還是想走音樂吧？”

    “陳禾，”班主任認(rèn)真地看著他，道：“你要曉得，這條路，是很難走的哦?！?/br>
    “世界上的每一個人都會唱歌，全世界的聲音都有不同的相，每個人都覺得，自己的聲音有自己獨特的地方?？墒?，世界上那么多會唱歌的人，難道個個都是能功成名就的嗎？”

    “未必吧？”

    “你走這條路，”面對這個全班年紀(jì)最小的孩子，班主任語重心長地說：“你就是在走一條早就被千萬人走過了的路。這條路，能鉆的可能性，已經(jīng)被人鉆盡了，鉆絕了。大家都知道唱歌好，唱歌輕松又愉快，可是，如果要真正地只靠自己、不靠別人地獲得養(yǎng)活自己的財富，都是很難很難的。”

    “再加上，”班主任停頓了一下，看他表面沒那么大的反應(yīng)，才輕言細(xì)語地繼續(xù)說了下去：“你家又是那么個情況……”

    “你怎么辦呢？你到底，要怎么辦呢？”

    “……”陳禾捏著拳頭，啞然著，閉著嘴，不知道說什么好。

    “這樣吧，”班主任琢磨了一下，給他謀了一條生路：“你先去讀個?？?，暑假就去打工，半工半讀著，說不定就能找到自己的路了；或者，你復(fù)讀一年，你這個成績，我們一中不能接手了，但其他學(xué)校，還是可以接受無償復(fù)讀的。只是，你要努力一些哦。明白了嗎？”

    人影：“……我知道了。謝謝老師。我……”

    ——“叮鈴鈴……”和夢里如出一轍的響鈴聲音從外界進(jìn)入耳朵，夢境破碎后，現(xiàn)實回歸。

    黃粱一夢而已。

    第100章

    第二天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