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呸！平常打傘沒見過你下雨，今天倒靈了！”唐貴恨恨罵了兩句，邁開腿往家猛跑。

    奈何夏季暴雨來?得太?快，還沒跑到第三道河橋頭，豆大的雨點就?噼里啪啦砸下來?，瞬間將他澆成了落湯雞。

    唐貴：“￥%#^$！”

    ……

    “今年這場雨下得不賴，省澆地了。”

    “趕早不趕晚，趕晚沒飯碗，咱村沒種?地的至少得等兩三天，拖拉機都不敢往地里開?！?/br>
    “聽說了嗎？唐貴昨天淋地里了哈哈哈哈哈！”

    “原來?是唐貴！難怪我今天去地頭補種?子，路邊麥秸垛老大一個洞！”

    “哈哈哈那?個麥秸垛就?是老黑叉的！幸虧老黑干活兒快，不然小貴子大晚上往哪兒躲呀？”

    鄉(xiāng)下出點什么事傳得飛快，不到半天功夫，連村東頭的大黃狗都知道有人淋了雨。

    唐墨騎車過去打問，發(fā)現(xiàn)馬秀蘭回來?早，恰巧躲過了陣雨，只有唐貴一人被迫藏進麥秸垛，被麥芒毒了滿身紅疙瘩，便?放心地拐彎去地里。

    到了橋頭，果然看到個亂七八糟的麥秸垛，也不知道唐貴怎么刨的洞。唐墨又好氣又好笑，拎起三叉鐵尺重新將散落的麥秸摞起來?，再沿著田壟把被雨水沖到地里的叉出去，順手撿起混了泥的麥穗。

    撿著撿著，居然從濕泥里翻出一小捧麥子，看位置估計是收割機遺漏的。

    唐墨頓感心疼，仔細順著車轍痕跡檢查了六畝地，竟弄回來?小半袋，約莫二、三十斤。

    “機器快是快，到底沒有鐮刀割得干凈?！碧颇珖@口氣，將摻了泥土草籽的麥粒倒出來?，準備用鐵鍬鏟到雞窩里。

    昨天雨下得太?大，這些?麥子都泡了水，外皮發(fā)白發(fā)脹，曬干了也是雜麥，不能磨面?吃。

    姜冬月有點心疼，想了想說道：“別喂雞了，我收拾收拾做成麥芽糖吧?！薄　　胞溠刻?？”唐墨疑惑地撓撓頭，正要問“你咋會做這個”，話到嘴邊下意?識又咽了回去，壓幾?桶水倒?jié)M水甕后，溜溜達達地出門找趙成功了。

    摸著良心說，他曾經(jīng)對自家媳婦做的夢特別好奇，過年那?會兒可能燒香多了嗆腦子，思來?想去沒忍住，悄悄問姜冬月在哪兒看的《新白娘子傳奇》，暗戳戳盼著找點破綻。

    他這么實惠坦蕩、頂天立地的男子漢，怎么可能在夢里沒良心嘛，萬一是媳婦誆他的呢？

    結果姜冬月冷冰冰地瞟他一眼，嘴里也像含了冰碴子：“你娶后老婆時，借了臺碟片機?！薄　　啊?/br>
    唐墨從此偃旗息鼓，再沒提過類似的話。

    過日子嘛，難得糊涂才是福。許仙娶了條白蛇，他媳婦好歹是個人呢。

    會做麥芽糖怎么啦？那?叫本事！

    第68章 端午節(jié)（補）

    姜冬月完全沒發(fā)現(xiàn)唐墨腦子里想了點什么古怪東西?, 自個兒?在家將麥子篩出來，泡水里洗干凈，然后平鋪到兩個搪瓷盆里用?籠布蓋上, 每天吃飯時灑點水。

    吸飽了水分的麥子很快生出白色的根須，發(fā)芽后更是?一天一個樣?，短短四五日便?長到半扎長，兩片細窄的葉子嫩綠可人。

    姜冬月按著曾經(jīng)的步驟，將麥苗撈出來洗凈，剁碎后和蒸熟的大米混到一起攪拌。等米粒和麥苗碎不分彼此?地融成一團糊糊，又重新蓋上籠布, 放到陰涼處發(fā)酵。

    但她實在記不清應該發(fā)酵多長時間了，干脆等到傍晚唐笑笑放學，就取了干凈紗布將那團糊糊包起來, 用?力擠出汁水。

    “媽, 這是?什么呀？”唐笑笑好奇地看著鍋里略顯渾濁的淺褐色, “是?給姥姥熬的藥嗎？”

    去?年姥姥身體不舒服, 鄭大夫開了非常難喝的中藥，她偷偷嘗過一口, 當場苦到懷疑人生, 從此?見著相同顏色的吃食都要后退幾步。

    但今天這鍋藥好像不苦……唐笑笑皺起小鼻子吸來吸去?，發(fā)現(xiàn)空氣中非但沒有那股難聞的味道, 隱約還有點甜。

    姜冬月笑道：“媽在做麥芽糖呢，現(xiàn)在是?生的，不能吃，待會?兒?煮熟了給你?倒一碗?！?/br>
    “好~”唐笑笑應了聲, 放下書包去?寫作業(yè)，順便?守著熟睡的弟弟。

    她弟弟長得?很快, 已經(jīng)能扶著吃飯的小桌子繞圈了，但如果?把他抱到院子中間，什么也摸不著，他就會?抿住嘴，伸開胳膊保持平衡，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像只飛不起來的小鳥，特?別可愛?！　〉f弟弟長大后會?比她更高更大，唐笑笑完全不信，她一根手指頭就能把弟弟戳倒，嘿嘿。

    臨近期末考試，育紅班老師也不可避免地多布置了些作業(yè)，唐笑笑認真寫完，又將新學的生字默寫兩遍，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過了四十分鐘。

    她戳了戳唐笑安胖嘟嘟的臉蛋，發(fā)現(xiàn)弟弟睡得?像頭小豬，一時半會?兒?不會?醒，便?收好作業(yè)本，跑到南棚子找mama。

    姜冬月已經(jīng)坐了鍋，正在切豆角準備炒菜。煮好的麥芽糖倒?jié)M了兩個大海碗和一個小瓷碗，雖然沒有用?糯米做的那么粘稠，但色澤均勻，散發(fā)著誘人的清甜。

    “哇~”唐笑笑驚喜地睜大眼?睛，“好像外面賣的糖稀呀，我媽真厲害！”

    一次能做成，姜冬月也很開心，聽見閨女的夸獎就更開心了。她摸摸小瓷碗，發(fā)現(xiàn)沒那么燙了，就往里放個勺子遞給唐笑笑，叮囑道：“慢點吃，別把牙粘住了。”

    “嗯！”唐笑笑應了聲，接過碗美滋滋地吃起來。

    吃著吃著，忽然聽到咿咿呀呀的聲音，扭頭一看，果?然是?唐笑安。

    小家伙還沒有完全睡醒，兩只大眼?睛迷迷糊糊地眨巴，但口水已經(jīng)流了下來，嘴巴也mia~mia~地動，仿佛在問?為什么不給他吃。

    唐笑笑大方地分出去?半勺麥芽糖，學著姜冬月的樣?子做示范：“啊——”

    唐笑安立馬咬住勺子舔舐。他也愛吃甜的，但人小沒經(jīng)驗，很快被麥芽糖粘了牙，嘴角也有點張不開。

    饒是?如此?，仍頑強地伸著短胖胳膊要勺子，還試圖去?夠唐笑笑的小瓷碗。

    “……”

    唐笑笑急忙呼叫親媽，同時將碗挪遠了點兒?。

    她弟弟太?小了，不能吃那么多糖，會?、會?被老貓叼走的！

    ……

    晚上九點多，姜冬月把倆孩子哄睡著，又坐在燈下縫了條褲子，唐墨才推著二八大杠回來。

    他跟趙成功商量著換了新板廠，還在東牛莊，但和上家隔了兩條街，砂一張板子漲九分，整體算下來相當不錯。

    就是?太?忙了，幾乎沒在九點之?前回過家。

    姜冬月心疼唐墨干活辛苦，不管他傍晚吃沒吃飯，每天都做份夜宵，或是?雞蛋炒饅頭，或是?雞蛋清湯面，變著法兒?給他補點營養(yǎng)。

    今天照例煮了細掛面，還有幾張焦香的餅，搭配了半碗碎咸菜下飯。

    “嘿，我一個人整仨碗，這待遇~”唐墨狼吞虎咽地吃起來，最后剩半張餅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這餅子和以往吃的都不同，竟是?大米摻白面做的，咸香里透著點微微的甜。

    “我把麥芽糖剩下的糊糊加白面用?油煎了，沒想到吃起來挺香。笑笑兩塊，笑安半塊，都吃撐了?！苯抡f著，端出半碗麥芽糖讓唐墨蘸著吃，“你?嘗嘗，原湯配原食?！?/br>
    糊糊擠出汁水以后只剩半個足球大，直接吃味道非常奇怪且艱澀，根本咽不下去?，姜冬月又舍不得?扔，索性二次加工煎成餅，竟意?外受歡迎。

    我媳婦真會?過日子……唐墨“嘿嘿”笑起來，蘸著麥芽糖大口大口將剩下的餅吃掉，一邊收拾碗筷一邊問?姜冬月去?不去?青銀縣，“我看布料好像不多了，到服裝廠批發(fā)點兒?新的？”

    姜冬月：“過陣子再去?吧。大熱天做衣服的人少，還得?去?地里打藥、間棒子苗，家里這點布夠用?了。”

    “行，你?啥時候想去?了說一聲，我找老板請個假?！碧颇挛宄叵翠谈蓛翦佂胗譀_了腳，臨到睡前才想起正事沒說?！懊鲀?下午東牛莊停電半天，好像要修什么高壓線，你?上街打聽打聽，看糴麥子的給啥價，后晌能糶就糶了?！?/br>
    他家地少，房頂麥子攤得?薄，曬得?也快，抓一把捏起來咔啦咔啦的，又干又硬，再不糶容易縮秤。

    姜冬月：“好，我先打問?著，今年麥子有價，聽說能上四毛五呢?！?/br>
    ……

    翌日，唐墨早早地丁零當啷出了門，七點剛過，唐笑笑也背著書包去?學校。

    唐笑安有樣?學樣?，扶著桌子“呀呀”叫著要往門外走。姜冬月哄著他喂了會?兒?雞，把臟尿布洗干凈晾起來，看他實在想出門，便?決定晚一點篩麥子磨面，先推兒?子出門轉轉，順便?去?平金河打葦葉。

    明天就是?端午節(jié)，雖然在鄉(xiāng)下算不上什么重要節(jié)日，但大多數(shù)人都會?包幾個粽子應景，或在門口放一束艾草辟邪。

    姜冬月推著唐笑安慢悠悠走到平津河邊，很快找到了臨水生長的一片茂盛蘆葦，便?拿剪刀挑著寬大些的葉子剪下來，每棵蘆葦差不多能剪六、七片。

    葦葉論寬度當然不能和粽子葉比，需要用?水煮過，三片或四片并排在一起，才能凹成個漏斗形狀包粽子。

    但它省錢不用?買，而且有種獨特?的草木清香，還能涮干凈重復利用?，幾十年后仍然在石橋村經(jīng)久不衰。

    “好了，這些就夠啦。”姜冬月把葦葉用?棉繩捆得?整整齊齊，在唐笑安眼?前晃晃，“今年笑安幫忙打葦葉，端午節(jié)給你?包兩個大粽子吃，好不好？”

    唐笑安并不知道什么是?粽子，但他對“吃”字特?別敏感，聞言立刻點頭，興奮地不停拍巴掌：“呀！”

    姜冬月笑道：“媽明白了，明天我們在家——”

    “救命??！殺人啦！”凄厲的尖叫聲驟然響起，夾雜著不容錯認的嬰兒?啼哭聲。

    抬眼?望去?，竟是?個披頭散發(fā)的老太?太?，摟著個襁褓沒命地往這邊跑。她臉上血跡斑駁，身后追著三五個人，距離太?遠又有草木遮擋，看不清誰是?誰。

    姜冬月：“？?。　?/br>
    nnd！晴天白日，人拐子居然敢這么猖狂！

    她心頭一緊，扔掉剪刀和葦葉，抖著手將兒?子從推車里抱出來，片刻不敢耽誤地朝最近的巷子跑去?。

    人多力量大，她要喊鄉(xiāng)親們抄家伙堵拐子！

    第69章 婆媳斗（修）

    兩個小時?后, 姜冬月抱著兒子坐在?家中，仍覺得心臟怦怦跳，許久緩不過神兒。

    本來嘛, 無論?城里還是鄉(xiāng)下，拐子都是人人喊打、打死不冤的存在?。她一喊“有拐子??！”，七、八個鄉(xiāng)親立刻氣勢洶洶沖出來，提著鐵鍬和鋤頭沖將?那“拐子”堵個正著。

    結果對?方哭著撩起頭發(fā)，居然是陳家老太太，陳愛黨的媽！

    追她的也不是別人，正是孫梅芝和幾個勸架的鄰居。孫梅芝同樣?披頭散發(fā), 但雙眼赤紅滿手是血，揮著菜刀瘋狂劈砍，大有和陳老太太搏命的架勢。

    姜冬月當時?就卡殼了：“^#$%@*&…？”

    準備打拐子的眾鄉(xiāng)親也摸不著頭腦, 趕緊攔的攔, 勸的勸, 費了好?大力?氣才將?婆媳倆隔開, 連染血的菜刀都在?爭執(zhí)中不小心掉進了平金河，緩緩沉入淤泥里。

    饒是如此?, 孫梅芝仍指著陳老太太謾罵不休, 一口一個“石素云你不得好?死”，“石素云你死了也該下十八層地?獄”, 仿佛對?面不是自己婆婆，而是十惡不赦的日本鬼子。

    更奇怪的還是陳老太太。她平常走在?村里那叫個腰桿筆直，鼻孔朝天，這會兒被兒媳婦指名道姓地?罵, 卻不敢還嘴，只死死摟著懷里的襁褓抹眼淚, 兩條腿抖得像篩糠一樣?。

    那襁褓里的嬰兒也沒好?到哪兒去，哭得嘴唇發(fā)青，滿臉血痕，乍看能把膽小的嚇暈過去。

    這場面一瞧就不尋常，眾人七嘴八舌地?試圖和稀泥調(diào)解，但誰說話都不好?使，這邊孫梅芝堅持撲過去廝打陳老太太，那邊陳老太太要求打幺幺零，先將?發(fā)瘋殺人的抓起來。

    混亂中，居然是陳超麗拉著瑟瑟發(fā)抖的陳超紅跑過來，大聲喊道：“不能抓我媽！我媽是好?人！我奶奶才是壞蛋！她叫我媽養(yǎng)王佳佳的野種！”

    單說“王佳佳”可?能沒幾個人知道是誰，但“野種”倆字記憶猶新，人群頓時?“嗡”地?炸開了。

    “王佳佳？小王莊那個狐貍精嗎？陳愛軍的種？”　　“去年?不是說賠了一大筆錢叫人打胎嗎？感情給的是借腹生子錢？”

    “哎喲老天爺呀，咋能這樣?欺負人？這是要逼死兒媳婦啊！”

    “難怪石素云干挨罵不吭聲，原來是沒臉吭聲！嘖嘖嘖?！?/br>
    “陳愛軍躲哪兒去了？不會跑小王莊找狐貍精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