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恨他的白月光 第19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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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愣怔片刻,撲到乾佑帝懷里,楚楚泣道:“妾何曾如此?官家您可要為妾做主。” 乾佑帝比蕭皇后冷靜敏銳,他聽懂了趙璟的言外之意,意識到當(dāng)前有一件事比給兒子報仇更重要。 他松手,那柄差一點刺進魚酈胸口的劍“咣當(dāng)”落地。 乾佑帝朝趙璟伸出手,“把皇城司調(diào)兵的符令交還給朕?!?/br> 趙璟緩緩而笑,俊秀的眉眼舒展,“父皇,東西既然已經(jīng)送出來了,何必再收回去?” 他朝著魚酈的方向慢踱,擋在她面前,刺繡繁復(fù)的鮫綃紗袍裾輕輕滑過石磚,掀起點點輕塵。 他沒有說話,只是一個眼神,原本駐守在門外的禁軍轟然涌進來。 乾佑帝掃過他們,面容冷峻:“你要干什么?” “爹爹,娘親,你們知不知道,孩兒一直很害怕?!壁w璟目光低垂,流露出幾分憂郁,幾分脆弱:“自小你們便把我送進那個魔窟里,我很怕,怕你們不要我了,怕我活不到見你們?!?/br> “成年之后,我依然害怕,害怕你們更偏向阿瑋,害怕保不住自己的儲位,害怕自己最后只能落得明德帝的下場??墒歉富剩稽c都未曾察覺,還在不停地防范我,打壓我,所謂帝王權(quán)術(shù),就是扶植一個親王,與自己立的太子分庭抗禮嗎?” 趙璟偏頭,看向門前的青石磚,因為反復(fù)清洗,那里被擦磨得光可鑒人。繞是這樣,仍可見淡薄血痕嵌在磚縫里,昭示著曾經(jīng)發(fā)生在這里的猙獰慘烈的一幕。 他有些釋然地微笑:“阿瑋真是傻,真是莽撞,還真敢來?!?/br> 乾佑帝渾濁的眼睛里迸出幾許精光,昨日當(dāng)趙璟讓他暫時搬去別宮時,他不是沒有懷疑過這是一個局??伤蚕肟纯?,那個自己鐘愛寵溺的兒子,究竟會不會篡逆。 他在是父親之前首先是帝王,是帝王,天然血冷心硬。 趙璟瞧著自己的父皇,喟嘆:“您老了,該安度晚年了,至于這社稷之重,神器之危,還是讓兒子替您來扛吧?!?/br> “至于那些前朝余孽……”趙璟回過頭,低睨坐在屏風(fēng)邊的魚酈,抬手掐住她的下頜,迫她抬頭對上自己的視線,他溫柔一笑,目中似有繾綣秋影:“不是有她嗎?她如此仗義,替明德帝報了仇,那些前朝的忠臣怎能不管她?自今日起,將她囚起來,我就不信,引不來人?!?/br> 說完,他擺手,讓人把乾佑帝和蕭皇后帶去別宮軟禁起來。 魚酈一眨不眨地看他,去摸散在地上的蛇骨軟劍,被趙璟發(fā)現(xiàn),搶先一步踢開。 踢到了她的手,牽動傷口,她痛苦低吟。 趙璟安閑瞧著她,未見半點憐惜,淡淡說:“你不是想活下來嗎?好吧,那就活著吧。只是從今往后,地牢便是你的歸宿,永生永世別想見天日?!?/br> 魚酈沒有說話,也沒有再哀求,她低下頭,烏發(fā)凌亂,遮住大半張臉,連同哀樂也遮住。 看著她這副模樣,趙璟莫名有些煩躁。 無數(shù)個難眠的深夜,無數(shù)回頭痛如裂的瞬間,他無時無刻不在想著報復(fù),報復(fù)他身邊這些欺騙他、折磨他的所謂親人,可當(dāng)夙愿達成,卻無想象中的喜悅,只覺心里空落落的,說不出的滋味。 他出神的剎那,魚酈瞅見機會掙開他去拿軟劍,趙璟遲了半拍,被她搶到,她抬劍向自己的脖子抹去,驚慌之下,趙璟劈手打向她的后頸。 手落劍落,魚酈徹底暈厥。 趙璟接她入懷,臉色沉得滴水,靜默片刻,近乎于咬牙切齒:“御醫(yī)!” 御醫(yī)匆匆進來,摸向魚酈的脈。 方才魚酈血流不止,御醫(yī)來了先看外傷,忙著止血,剛剛止住,乾佑帝怒氣騰騰地殺來,自是沒顧得上給她看脈。 如今摸上她的脈,卻是越來越驚心,御醫(yī)臉色大變,反復(fù)確認,惹得趙璟暴怒:“怎么了?你別跟孤說,孤用了這點點力氣把她打死了?!?/br> 御醫(yī)倉皇跪倒,顫顫道:“殿下,蕭姑娘她……她有孕了?!?/br> 作者有話說: (1):出自[ 兩漢 ] 佚名的《薤露》 明天我要改個名哈,大家收藏別迷路。 第18章 你不想生孤的孩子? 寢閣中一片死寂,御醫(yī)跪伏在地,遲遲沒有得到回應(yīng),內(nèi)心忐忑,悄悄抬頭覷向趙璟。 太子殿下坐在拔步床前的絲榻上,背對著光,流暢秀逸的頜線緊繃,茶色瞳眸幽幽深邃,緊盯著床上的姑娘,冷徹的面上一點表情都沒有。 過了許久,他問:“多久?” 御醫(yī)估摸著說:“看脈相,有兩個月了?!?/br> 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這句話落地,太子的臉色好似柔緩了許多。 御醫(yī)察言觀色,試探著道:“敢問殿下,這孩子留嗎?” 話音將落,一道寒涼的目光射過來,趙璟歪頭低睨他,“孤的孩子,你說呢?” 御醫(yī)忙道:“如果要留,從現(xiàn)在開始就得小心安胎,姑娘的身子本就羸弱,又重傷失血過多,胎相極為虛弱,實在不宜過度損耗。” 趙璟站起來,走到床邊,沉睡中的魚酈仍舊不得展顏,一雙秀眉微蹙,繚繞著如煙似霧的愁緒。 這樣看上去,她已經(jīng)十分消瘦,巴掌大的小臉,下頜尖尖,瓷白的肌膚下隱約能看見青色的筋脈,像初晨驚鴻一瞥的朝露,稍不留意就會消散得無影無蹤。 趙璟沒再說什么,轉(zhuǎn)身離開了寢閣。 一場叛亂,雖是鬧劇,仍留下許多爛攤子需要他去處理。 如今,最重要的事是要把權(quán)柄牢牢握在自己的手里,只有高高在上,才能讓所有傷害過、欺騙過他的人付出代價,才能永遠不讓自己陷入無助難堪的境地。 權(quán)力是個多么好的東西,遠比情愛更值得人奔赴。 從前的他,真是太傻了。 魚酈是被一片更鼓聲吵醒的,她睜開眼,滿目青色羅帳,殿內(nèi)沉沉暗暗,只有一盞孤弱的燈燭,在窗牖邊亮著。 她想坐起來,剛一使力,左肩便傳來撕裂般的疼,她偏頭看去,見褻衣下纏了厚重的白絹。 宮女在帳外輕聲問:“姑娘,你醒了?可有哪里不適?” 魚酈掙扎著拂帳,瞧著這個陌生的面孔,問:“這是哪里?你是誰?” 宮女約莫二十歲,面秀清整,極為干練的模樣,她沖魚酈屈了屈膝,回道:“這是云藻宮,奴是云藻宮的司寢宮女,合蕊。” 云藻宮。在魚酈的記憶里這是一座極偏僻的冷宮。 她忍痛將羅帳拂得更大些,借著微弱的燭光環(huán)視四周,有些狹小的宮室倒是清掃得干凈,柜櫥臺幾俱全,窗牖半開,夜風(fēng)颼颼,將這里襯得深潭一般死寂。 何為冷宮,就是被人遺忘的地方。 趙璟是想把她關(guān)在這里一輩子嗎? 倒是能看見天日,比地牢強些。 合蕊走上前來,將羅帳挽起,柔聲說:“姑娘既醒了,那就快喝安胎藥吧,奴婢們不敢怠慢,一直放在火上煨著?!?/br> 魚酈腦中驚弦一剎:“什么藥?” 合蕊笑說:“安胎藥啊,姑娘已經(jīng)有了兩個月的身孕?!?/br> 魚酈徹底呆楞,后知后覺地,遲緩地回想,哦,自己好像是兩個月沒有來月信了,從前與趙璟暗通款曲時吃了太多避子藥,月信一直都是不準的。這些日子一直活在驚懼焦灼里,也沒顧得上照看自己的身體。 她一時有些茫然,有孩子了,然后呢? 把他生下來嗎?生下來之后呢? 這孩子的父母儼然如仇敵,把他生在這深不見底的宮帷里,將來他該怎么生活。 魚酈輕撫住自己的小腹,面上盡是惆悵。 她思慮間,合蕊已經(jīng)把安胎藥端來,沉釅濃郁的藥汁,一直苦進舌苔里。 喝完藥,四五個宮女悄悄進來,默不作聲地開始擺膳。 魚酈聞不得膳食的厚重油膩,忍著嘔意,說:“快撤下去,我不吃?!?/br> 為首的宮女站出來,面無表情道:“太子殿下吩咐了,不能餓著孩子,姑娘必須吃。” 魚酈錯愕地看她,合蕊附在她耳邊低聲說:“這位是云藻宮掌事宮女,顏思秀?!?/br> 顏氏大約三十歲,梳著平滑的同心髻,面容沉肅,手腳利落,將膳食擺放妥當(dāng),立即指揮宮女來請魚酈下來用膳。 她幾乎是被綁著去膳桌旁坐下,被灌了半碗雞湯,終于忍不住躬身嘔吐。 這一吐,渾身顫抖,像要把五臟六腑都吐出來,吐了許久,身邊的合蕊驚呼,魚酈才察覺到她的左肩傷口裂開了,正有點點血漬從白絹里透出來。 宮人們驚慌失措,就連方才還威風(fēng)赫赫的顏思秀也面露懼意,但她很快冷靜下來,吩咐宮人撤下膳食去請御醫(yī),又讓合蕊去請?zhí)觼怼?/br> 她把所有宮女都指派了出去,只余她和魚酈。 魚酈撫著傷口,循顏思秀的視線看出去,才注意到,寂靜的冷宮外竟然駐守了百余禁衛(wèi),金盔重甲,刀槍豎立,將這里看守得嚴密如囚籠。 她咬住下唇,皺眉看向顏思秀。 顏思秀揚聲說:“姑娘去床上歇一歇,一會兒殿下來了,見姑娘面色不好,是要怪罪的?!?/br> 魚酈僵硬地起身,由她攙扶著躺回床上。 顏思秀俯身靠向她,在她耳邊低聲說:“嫣栩公主和其他李氏宗親已被安置妥當(dāng),姑娘放心。蒙都統(tǒng)沒有離開京城,他讓我?guī)г挘〞裙媚锩撋?。?/br> 魚酈抓住她的手,“顏jiejie,讓蒙大哥快走,你也走,不要管我了?!?/br> “這怎么可能!”顏思秀深深道:“你是我們的家人,我們不會拋下你。” 魚酈癡怔地看她,目中盈淚,終于卸下一直以來套在身上的盔甲,流露出軟弱:“你們不要來,這是圈套,他要用我為餌,釣?zāi)銈兩香^?!?/br> 顏思秀反握住她的手,“姑娘,這世上很多事情,是明知道不可為也要為的。正如你知道,殺了越王會讓自己陷入險境,甚至?xí)G掉性命,可你還是要去做?!彼劭粑⒓t,目中盡是決絕:“我們感謝姑娘為先主報仇,剩下的事情就交給我們,哪怕以命相搏,也要換姑娘自由?!?/br> 她唇齒清晰,字句錚錚,恰是當(dāng)年隨瑾穆入京時,跟在他身邊的那個英姿颯爽的蜀中女將。 蜀地地勢險峻,流寇不斷,為了探取軍情,蜀軍中訓(xùn)練影衛(wèi),常年覆面,游走于群山孤隘之間,神鬼莫測。 后來威名赫赫的玄翦衛(wèi),就是由影衛(wèi)而來。 當(dāng)時瑾穆同時成立玄翦衛(wèi)和昭鸞臺,本想讓顏思秀佐助魚酈掌管昭鸞臺,誰知顏思秀瞥了一眼魚酈,不屑地說:“吾乃戰(zhàn)將,豈能與纖纖小姐為伍?!?/br> 便轉(zhuǎn)身投入玄翦衛(wèi)。 魚酈知道,這么多年來,顏思秀其實一直看不上她,覺得她不經(jīng)摔打,全靠瑾穆偏袒才能爬上那個位置。 她從來沒有像今天這么正視自己,用欽佩的語氣跟自己說話。 但其實,這些都不重要了。 魚酈道:“你們不要來救我,若執(zhí)意如此,我只有自裁以保全你們。” 顏思秀駭然,正要再說什么,門外傳來內(nèi)侍尖細的嗓音:“太子殿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