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恨他的白月光 第68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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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思……”魚酈忖度過,若是先說雍明的事,有可能會翻臉,那后面就談不成了,只有先說玉鏡。 “我不知這位九千歲心里打的什么主意,我也沒答應他啊,怎么闔宮上下都像要辦喜事了一樣。” 趙璟笑說:“好,我一會兒就把仲密召來罵一頓,奴才就是奴才,你不點頭,他想也白想?!?/br> 魚酈勉強牽了牽唇角,正欲說第二件事,趙璟忽得搶先一步道:“窈窈?!?/br> 她秉神傾聽。 他的語調很慢:“我今早去看過尋安了,他真聰明,口齒伶俐,像極了我小時候?!壁w璟向后仰身,姿態(tài)懶散,面上浮掠起幾分惆悵:“可惜,我小時候就沒過過幾天安生日子,小小年紀就被送到金陵為質,受盡了委屈,長到這么大,御極天下,富有四海,可還是不愿意回想那一段往事??上攵?,這孩子過得好不好,是與父母有極大關系的。” 魚酈絞緊緞帕,把自己的手指纏了進去。 趙璟凝睇著她,有些許深意:“尋安能不能過得好,全在于我們,你說呢,窈窈?” 魚酈低下了頭,不再說話。 趙璟掠了一眼更漏,道:“回去收拾收拾箱籠搬去紫宸殿吧,時日還長,還有得忙活呢。” 魚酈起身往外走,趙璟一直在她身后目送著她離開。 晌午后,嵇其羽來了,說藥王萬俟燦來了京中,找上他,說想見一見魚酈。 趙璟立即否決:“不能讓她見?!?/br> 嵇其羽想起了蒙曄,知道萬俟燦是為他來的,不禁擔憂:“這樣的事只怕不能瞞娘子一世?!?/br> “為什么不能瞞一世?”趙璟抬眸,眸中盡是決絕:“她在深宮里過著與世隔絕的日子,只要不讓她跟這些人接觸,哪個有膽子敢去她面前說三道四。” 嵇其羽默了默,跪下揖禮:“臣想請旨去一趟蜀郡?!?/br> “你去做什么?” 他猶豫片刻,鼓起勇氣:“臣去把華瀾帶回來?!?/br> 趙璟略微一愣,瞧著這郎君的呆傻樣兒,瞬間明白,不禁大笑:“其羽啊其羽,你是什么時候動了這樣的心思?” 嵇其羽面頰浮起酡色:“求官家成全?!?/br> 誰知趙璟突然變臉,斥道:“你覺得朕可能成全你嗎?那慕華瀾是什么人?她是昭鸞臺的人,是明德帝的人,她可能一輩子死心塌地與你過日子嗎?” 嵇其羽不語,只仰起頭看著趙璟,目光澄凈。 趙璟意識到自己是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內心沒由來的酸楚,卻又要維持在臣子面前的威儀,他喟嘆:“你與慕華瀾感情不深,還有回頭的余地,不要學朕?!?/br> 嵇其羽想起如今的蜀郡亂相,宛若人間煉獄,心念慕華瀾,不死心,還想在求,卻見隨侍一旁的崔春良在朝他悄悄擺手。 他知趙璟是吃軟不吃硬的人,怕觸及逆鱗后面更不好辦,只有暫時作罷告退。 魚酈抱著尋安搬進了紫宸殿。 相較于崇政殿的寢殿,紫宸殿是獨立的殿院,臺閣瑤樓相間,花苑中丁香和西府海棠,千山層疊,渠水縈洄,四角攢尖頂方亭浮在水面,池畔有蓊郁松柏遮蔭,瞧上去一派生命茂盛的繁衍之象。 合蕊道:“為了讓娘子住得舒服,尚造監(jiān)連夜修葺過院子。” 魚酈神色淡淡,看不出喜。 只是尋安高興,圍著池畔玩鬧,幾個宮女寸步不離地跟著,生怕他一頭栽進水里。 她站在岸柳邊默默看著尋安,未曾注意身邊宮女悄悄退去,有人走到她身后,攬住她的腰將她擁入懷中。 醇郁的龍涎香飄來,魚酈又覺頭暈難受,忙掙脫趙璟,扶樹嘔吐。 陽光順著樹葉的縫隙灑落,有斑駁樹影落在魚酈的面上,襯得她單薄而蒼白,她纖弱得像是一片霧影,仿佛隨時會消散離開。 趙璟覺得不安,給她遞上一甌水,將她打橫抱起,傳召御醫(yī)。 魚酈躺在床上,御醫(yī)細細診脈,隨即笑開,朝坐在床邊的趙璟躬身道:“官家大喜,娘子又有了身孕?!?/br> “這不可能?!濒~酈掙扎著起身,“我每回都飲避子湯?!彼碌绞裁矗抗饧怃J地瞪向趙璟。 趙璟倒是鎮(zhèn)定,握住魚酈的手,摁下她的激烈反抗,含笑沖御醫(yī)道:“真是個好消息,你們要照料好娘子的身體。” 御醫(yī)應喏告退。 待人都走凈,魚酈猛地甩開趙璟的手,氣息紊亂,怒聲質問:“你在避子湯上動了手腳?” 趙璟目光如水,一寸寸淌過她的面,幽幽地問:“窈窈,你這么生氣做什么?難道你不想生我的孩子嗎?你曾答應要好好和我過日子,難道都是假的?你又在唬我?” 作者有話說: 今天發(fā)紅包哦^_^ 明天換榜,今晚和明天中午不更哈,都合到明天晚上更新。么么噠,寶子們^_^ 第60章 “朕同月曇清清白白!” 魚酈想不通這個人怎么能蠻橫至此。 她想要與他講道理, 可那股嘔意梗在喉間,像要把僅存的氣力都吸食干凈,她靠在床帷干嘔, 趙璟不再與她爭, 去倒了甌熱水仔細喂給她喝。 這一回比懷尋安時反應還要大。 魚酈撫著胸口,感到一陣絕望,“我照顧不好兩個孩子?!?/br> 照顧一個已經用盡了全部力氣,為他妥協(xié), 為他擔驚受怕,她不能想象再來一個,生活會變成什么樣子。 再往深里想,生育時的艱難痛苦,那九死一生的遭遇,更加讓她膽寒。 她撫住自己尚且平坦的腹部, 抬頭看向趙璟, “我不想要這個孩子。” 趙璟正彎身為她蓋嚴被衾, 聞言手輕微抖了一下,眉目如浸在冰霜中, 他冷聲道:“不行?!?/br> “這是我的孩子,他在我的身上,我為什么不能不要?”魚酈的聲音里帶了哭腔, 她極無助地將頭埋在雙手間, 嗚咽:“有思,我求你了,我養(yǎng)不好兩個孩子, 我害怕, 怕極了孩子會變成小時候的我。” 趙璟只覺得此情此景似曾相識, 當初生尋安時她也是這般抗拒,誓死不肯生。 若非他以前周遺民相要挾,只怕尋安根本就沒有機會來到這個塵間看一看。 他們之間從來都是錯的,那拼湊支離的破鏡是錯,重逢是錯,連生的孩子都是錯。 趙璟心中凄惶,甚至是憤怒,他十分想大開殺戒,將從前承諾的要放過的人全部捉起來,就在魚酈面前殺,讓她親眼看看背棄對他的承諾是何后果。 他壓抑住怒氣,沖魚酈道:“你知道不要這個孩子意味著什么嗎?” “意味著他要化成一灘血水從你的身體里流出去,那是一條命啊,是有你我血脈的命?!壁w璟彎身坐在床邊,撫摸著魚酈的小腹,“再有幾個月他會出來,像當初尋安一樣,睜開眼看一看這個世間,然后慢慢長大,他會漸漸的有了哀樂,有了自己的朋友和人生。窈窈,你忍心把這一切都剝奪嗎?” 魚酈緘默,她低頭,淚水自眼角滑落,將妝容洗刷得斑斕。她感覺自己就像是被一張網給罩住了,手腳被束縛,連后路都在一截一截被斬斷,不得往生。 趙璟起身將綿帕浸在水中,然后回來,一點一點將她臉上殘留的薔薇粉和胭脂擦拭干凈,沒有了艷妝,她那張消瘦憔悴的臉便毫無遮擋的浮現(xiàn)在趙璟面前。 趙璟嗟嘆:“你的身子這么弱,這孩子已經在你身上快要兩個月了,若強行落胎,只怕你會受不住的?!?/br> 羅帳被拂起,合蕊將剛剛煎好的安胎藥端進來,趙璟接過,一勺勺耐心吹涼,喂給魚酈喝。 她有孕的消息不脛而走,珍饈補藥流水般送進了紫宸殿,她雖無名分,但是后宮唯一的女人,又懷著身孕住進這歷朝皇后的寢殿,一時風光無兩,世家女眷接二連三遞帖子拜見。魚酈懷孕后精神不濟,見不了太多人,只能由合蕊先做篩選,哪些可放放,哪些要緊不容怠慢。 有幾個女眷家的郎君曾在前周為官,還是勛位不低的,曾有機會見過魚酈隨侍在明德帝身側。 幾人結伴從紫宸殿中出來時,有個年輕的女眷隨口調笑:“這位蕭娘子好本事,前朝時明德帝便將她帶在身邊,虛擲后宮,再無妃嬪伴駕。到了咱們官家又是如此。只是可惜啊,總是差了那么一步,掙不到個名分?!?/br> 左班內侍無處不在,很快便將信遞到了仲密那里,仲密正因為玉鏡的事被趙璟訓斥,心生怨懟,聞訊冷笑:“出言不遜,冒犯了蕭娘子,自然該死,此等小事何須驚擾圣聽?!?/br> 不出幾日京中便傳遍,太學郭祭酒的娘子被左班投入詔獄,于獄中自盡。 有臺諫據此事參奏,除了抨擊仲密的左班無法無天,亦將矛頭指向魚酈,道她未經冊封住入紫宸殿,吃穿用度有僭越之嫌。 一時之間,仲密所為反倒成了次要,直把魚酈推上了風口浪尖。 趙璟如今聽不得規(guī)勸,更聽不得旁人對魚酈的詬病,當即下旨杖責上奏的御史臺大夫。 自前朝御史臺和諫院便有風聞奏事之權,為的是時時勸諫君王,使之周聽不敝。責打言官是大忌,一時之間,舉朝嘩然。 蕭崇河依照禮度進宮探望魚酈時,將這件事說給了她聽。 魚酈聽完緊蹙眉宇,很快捕捉到關鍵:“動手的是左班?” 蕭崇河頷首:“我瞧著,如今仲密是越來越跋扈,為了密探蜀郡以及監(jiān)視朝官,官家給了他調撥刑部和大理寺衙役之權,兩衙不敢得罪他,逐漸視朝廷法度為無物。再這樣下去,只怕這朗朗朝堂要叫這宦官一手遮天了。” 魚酈心中一動:“崇河,你與他沒有沖突吧?” 蕭崇河搖頭:“我身在閑職,只怕人家仲都知還看不上,只是這些日子我瞧著他好像有些針對嵇尚書?!?/br> “嵇其羽?”魚酈覺得荒謬:“其羽與官家是自幼的情誼,區(qū)區(qū)仲密怎可能挑撥?” 蕭崇河略有憂色:“話是這樣說,可是嵇尚書仿佛對蜀郡遺民有些回護之心,阿姐你知道,這是官家大忌。仲密此人心思縝密歹毒,若被他抓住把柄,攻訐嵇尚書,這……很難說啊?!?/br> 魚酈撫胸咳嗽,娟秀的眉宇深蹙,半晌才道:“我知道了,你要小心,阿姐大約是得罪這位仲都知了,你既然知道他是小人,要躲著些?!?/br> 蕭崇河憤慨道:“他若對阿姐如何,我必饒不了他!”他起身蹲在魚酈身前,握住她的手,鄭重道:“阿姐,你不要怕,雖然爹爹走了,可是蕭家還有我,我必不會讓人對我們隨意欺辱?!?/br> 魚酈想不到這個素來寡言木訥的弟弟竟會說出這么窩心的話,心中一暖,摸著他的鬢角寬慰:“你放心,阿姐不會有事,只是如今朝堂風云詭譎,你身在其中才要多加小心。咱們蕭氏雖是外戚,瞧上去好像是跟官家更親近,但這個身份帶來的不定是福是禍,你要慎之又慎,萬不可掉以輕心?!?/br> 蕭崇河一一應下,宮女進來提醒探親時辰到了,他才依依不舍地松開魚酈的手。 臨行前,魚酈想起什么,拉住他,于他耳邊輕問:“她還好嗎?” 蕭崇河有片刻愣滯,隨即反應過來:“我將她安置在別苑,暫時一切平靜。只是……阿姐,她身上干系頗重,你與她又素無交情,為什么要幫她?” 魚酈道:“有些事你不必知道?!?/br> 蕭崇河滿心疑竇,但宮女又來催,他只有離宮。 蕭崇河走后,魚酈只覺身心疲乏,叫停了晚膳,躺到繡榻上,以薄絹覆面,在燭光下靜靜想著心事。 太過投入,連有人走到跟前都未曾察覺。 趙璟把那張薄絹揭開,恰看見魚酈若遠山的眉宇間愁霧繚繞。 他站在繡榻邊,低眸凝視她,問:“讓你好好養(yǎng)胎,又胡思亂想什么?” 魚酈沒有起身,只仰躺著回望他,額間皺起幾道紋絡,目光中頗有些復雜。 沉默片刻,她道:“你曾說仲密是你手里的一把刀,這把刀只會殺該殺的人,不會濫殺無辜罷。” 趙璟了然:“我就知道不能讓崇河來見你,千防萬堵,堵不住小舅子的嘴?!?/br> “祭酒娘子不過是說了我?guī)拙溟e話,我是什么了不得的人嗎?這就要了一條人命?!濒~酈撫住腹部,“你要留這孩子,就不能為這孩子積些福祉嗎?” 趙璟面上毫無波瀾,“仲密將她鎖拿入獄后,向我請旨該如何處置,我沒想殺她,是她自己驚懼交加,在獄中自縊?!?/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