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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他恨他的白月光在線閱讀 - 他恨他的白月光 第100節(jié)

他恨他的白月光 第100節(jié)

    相里舟沉吟良久,終于冷笑:“什么順王,原來真是官家駕臨?!?/br>
    從荊湖南路節(jié)度使率軍圍山時相里舟就懷疑過,就算順王奉天子詔令統(tǒng)御蜀郡事,他也不可能在那么短的時間內(nèi)調(diào)得動州郡廂軍。

    但那時只是懷疑,今夜才算篤定。

    趙官家來了。

    他給所謂順王遞了許多信,想要通過他向魏帝請降,遲遲無回音,還只當(dāng)順王在權(quán)衡,不想是官家一直在看他的笑話。

    既下了此狠手,說明趙璟是不會接受他相里舟的歸降。

    相里舟面色森冷,暗昧燭光中宛如鬼煞,他問:“司南可曾把我要的糧草輜重送上來?”

    屬下猶豫了少頃,道:“并沒有,屬下帶人去催,司掌柜連面都沒露,只派了個官家來搪塞我,一會說山路崎嶇難走,一會說司家近來周轉(zhuǎn)艱難??傊际抢碛??!?/br>
    “呵……”相里舟冷笑:“好啊,蕭魚酈好本事,才來蜀郡多久,不聲不響地把人都收服了。真當(dāng)我相里舟好欺負(fù),到最后大不了魚死網(wǎng)破?!?/br>
    他捏碎了最后一只杯盞,任由粉齏自指縫間碾落,他道:“傳巫醫(yī)祝姜來見我?!?/br>
    魚酈正在綢繆,還未上山,便聽說圍守蜀郡的廂軍軍營中爆發(fā)了時疫。

    說來奇怪,時疫多在春夏之季盛行,怎得嚴(yán)寒隆冬也會有。

    但很快嵇其羽便帶來消息,這恐怕不是時疫,而是有人在廂軍的飲水中投毒。

    萬俟?fàn)N連夜出城去看,歸來時重重憂色:“這毒很古怪,像是在異域古籍中載過的,得給我至少一個月的時間才能有希望研制出解藥?!?/br>
    嵇其羽急得跺腳:“等不了那么久,魏軍軍營中如今已是一片哀嚎,每日都有將士毒發(fā)死去,再拖下去只怕……”

    魚酈聽得心驚,問:“官家是何決斷?”

    嵇其羽道:“官家震怒,已調(diào)集周圍州郡廂軍二十萬開拔入蜀,他說他要親自率軍把邑峰平了,把相里舟剝皮拆骨?!?/br>
    魚酈想相里舟死不足惜,可若要邑峰上五萬多條人命與他陪葬,那又憑什么?

    她要見趙璟,嵇其羽有些為難:“官家吩咐,在平邑峰前他不見皇后。”

    門口傳來低低嘶啞的咳嗽聲,眾人回身去看,見蒙曄裹著厚重的鶴氅進(jìn)來,邊走邊咳:“窈窈,官家不見你,可有一人他必是想見的?!?/br>
    他閃身到一邊,從身后走來一個清俊秀頎的少年,他一張圓臉,面容儒雅溫和,眉宇間有著超脫于世的矜貴。

    魚酈有片刻的愣怔,那少年已撲入她懷中,泣道:“蕭jiejie?!?/br>
    魚酈恍若在夢中,好半天才顫抖著手?jǐn)n住他,淚水滴落,言語纏黏,“雍明?!?/br>
    嵇其羽驚愕,鄭重看向少年,沖他合掌作揖,又不知該如何稱謂,斟酌良久,才道:“雍明殿下?!?/br>
    雍明與魚酈訴了衷腸,告訴她這三年他一直與魚酈的祖母作伴,兩人現(xiàn)在已經(jīng)親如祖孫,只是祖母的身體不好,又唯恐她老人家進(jìn)了城見了打打殺殺受到驚嚇,所以留她在城外驛館暫住,由青梔和李嫣栩在旁照顧。

    “祖母和姑姑都很想念蕭jiejie,姑姑這些年總念叨,若沒有蕭jiejie,她還在越王府里受盡屈辱,她總要當(dāng)面向蕭jiejie道謝?!?/br>
    魚酈微笑,目中盡是神往:“這么說,我很快就能見到祖母、青梔和嫣栩公主了?!?/br>
    雍明頗有些少年老成:“是呀,等這一切都了結(jié),蕭jiejie就能跟自己的親人團(tuán)聚了?!?/br>
    魚酈撫著他的鬢發(fā),眼睛酸澀。

    她想問問他知不知道來蜀郡意味著什么,怕不怕,可他自始至終從容不迫,甚至還會體貼地轉(zhuǎn)過頭來寬慰魚酈。

    仿佛即將以命涉險的人不是他。

    這些年,雍明也長大了,再也不是那個被魚酈抱在懷里,目睹父親慘死,而泣涕痛哭的小孩子。

    蒙曄一直等兩人敘完舊,才恭恭敬敬向嵇其羽見禮,道:“煩請嵇尚書通傳官家,吾等求見?!?/br>
    嵇其羽去了不過兩刻,便匆匆趕回。

    “官家召見三位?!?/br>
    他們?nèi)穗S嵇其羽進(jìn)了蜀郡郡守府,府中守衛(wèi)森嚴(yán),風(fēng)聲鶴唳,轉(zhuǎn)過一道垂荔幽徑,便是趙璟暫且用來辦理公務(wù)的書房。

    書房中彌漫著龍涎香氣,筆洗中墨圈漣漪泛泛,趙璟坐于書案后,正疾筆批閱邸報。

    自打相里舟作孽,送到他書案上的軍情邸報就多了起來。

    隔著杳杳香霧,趙璟抬頭,目光先在魚酈身上流連片刻,最末落到了她和蒙曄中間的少年身上。

    少年不認(rèn)生,風(fēng)骨清傲,不卑不亢,上前一步,脆聲道:“吾乃大周太子李雍明。”

    趙璟一點(diǎn)都不懷疑他的身份,因?yàn)檫@孩子的臉上帶著明德帝的氣質(zhì),雖稚弱,但不墮傲骨。

    趙璟將朱筆擱下,以手擎腮:“籌碼亮得太快,朕反倒不知要與你們?nèi)绾握劻恕!?/br>
    蒙曄又是一陣劇烈的咳嗽,重傷將他的身體虛耗透了,經(jīng)不得連日來的奔波cao勞,剛走幾步路便流露出疲憊。

    趙璟朝內(nèi)侍招手,讓給他搬來一張椅子。

    蒙曄卻之不恭。

    他咳完,以沙啞的聲音道:“我已與山上的玄翦衛(wèi)取得聯(lián)絡(luò),我們不日上山,要揭開相里舟這個叛賊的真面目,由殿下出面收回成王遺留下的兵權(quán)。五萬將士齊卸甲,從此臣服于大魏天啟皇帝,馬放南山,再也不涉權(quán)欲紛爭?!?/br>
    趙璟的神情淡薄如遠(yuǎn)山,“還有呢?”

    魚酈道:“相里舟這些日子總讓寒夜寺的僧人上山做道場,辰悟替我打聽到了巫醫(yī)祝姜的住處,我會去把解藥找出來。”

    趙璟凝向她,“為什么是你去?這多危險?!?/br>
    魚酈道:“那誰去?雍明年幼,蒙曄重傷未愈,除了我還能指望誰去?”

    趙璟知道她又熱血上頭,將自己當(dāng)成救世的天神了,勸是勸不住的,只能靠手段阻止。

    他不再理她,看向雍明,目中藏著鋒銳。

    “朕倒是有些好奇,雍明殿下對于將來有何打算?”

    蒙曄攏著雍明,伏在他肩上的手不自覺收緊,透著忐忑。

    李雍明卻極為平靜,他稚嫩的臉上盡是釋然:“若官家不放心,想讓我死,那我就死。亡父臨終前曾說,‘吾子向活,黎庶之子亦向活’,那時我還不明白是什么意思,如今總算是明白了。殉我一命而活百命,既是亡父奉行一生的仁義,也是我做為大周太子的責(zé)任。雍明求仁得仁,死而無憾。”

    趙璟盯著他看了一會兒,移開視線,輕聲嘆息。

    追殺他數(shù)年,如今臨到關(guān)頭,竟生出些荒唐的惻隱。

    大約是因?yàn)樗约阂灿袃鹤影伞?/br>
    誰的孩子不是父親的骨rou至愛,怎容得草菅。

    趙璟覺得這些日子自己的心變軟了,莫非這蜀郡真有神明,能度化人心?

    他不欲再撕扯這團(tuán)亂麻,沖蒙曄道:“好,朕可以再給你們?nèi)?,這是最后的機(jī)會,我大魏將士正飽受毒患之苦,若三天拿不來解藥,說服不了周軍投降,朕便要興兵平蜀,為朕的將士們討個公道?!?/br>
    蒙曄起身合揖稱是,正要帶著魚酈和雍明離開,趙璟起身從書案后繞了出來,拉住魚酈的手,“你就不必去了?!?/br>
    雍明盯著兩人交握的手,魚酈欲掙脫,趙璟愈加箍緊,他低聲輕哄:“太危險了?!?/br>
    作者有話說:

    蒙曄、雍明:???我們應(yīng)該在車底

    第84章 朕不會再束縛你了

    “從今往后你的身邊只有好事。”

    臨到事終趙璟還要來這么一出。

    蒙曄本也不想魚酈再涉險, 順勢道:“窈窈這些日子也累了,倒不如留在郡守府好好歇息,邑峰我同殿下一起去就是了?!?/br>
    他拍拍雍明的肩, 拉著他出去。

    魚酈掙脫不得, 也不再做這些徒勞事,她暗咬了咬牙,任由趙璟拉扯著。

    趙璟道:“你別忘了,你上回在蜀王廟殺的只是巫醫(yī)祝姜的替身, 那個巫醫(yī)還活著,并且有本事往軍營里投毒,連藥王萬俟?fàn)N都暫且奈何不了。若是他傷害你,那可怎么辦?”

    魚酈回:“做事情哪有不受傷的,敢上邑峰,誰不是冒了巨大的風(fēng)險?”

    趙璟甚是執(zhí)著:“旁人是旁人, 你是你, 我管不了旁人會不會受傷, 我只有把你盯嚴(yán)實(shí)了?!?/br>
    他見魚酈滿面慍色,將她的掌心平攤開, 撫摸著傷疤,放輕緩了聲音:“窈窈,你總要保住自己的性命才能想以后啊?!?/br>
    “以后?”魚酈面有怔忪。

    “你不是向往山川湖海, 向往自由嗎?”趙璟面有悵然, “只有活著才能去看一看你向往的一切啊。”

    魚酈好久沒回過神,有些不可置信:“你……”

    趙璟輕勾了勾唇角,頗有些寥落:“我決心不再束縛你了, 你想去哪兒便去哪兒, 若你想回來看看尋安, 那也可以?!?/br>
    魚酈還是詫異,總覺得趙璟在誆她,可事到如今,她身上還有什么值得他誆嗎?

    她想不通。

    趙璟抬手想要刮一刮魚酈的鼻梁,她本能避開,趙璟弓起的手指停在了半空中。

    他慢慢將手收回來,“我的后位永遠(yuǎn)為你虛置,你可以將魏宮看作一個累了可棲息的地方,尋安仍舊是太子,可他也是你的兒子,你盡可在外漂泊,但你想回來的時候我也不會再為難阻攔?!蹦┝?,他苦笑:“我只求你在廣施仁義的時候也能偶爾想一想我們?!?/br>
    魚酈終于明白他在說什么,錯愕:“滿朝文武不會答應(yīng)的,上諫的奏疏會把天子的書案堆滿?!?/br>
    “那又如何?”趙璟恢復(fù)了剛愎絹狂,“我怕這些嗎?”

    他看向窗外,西風(fēng)凜冽,紅梅凌寒綻放,又是一年尾,辰光匆匆流逝不回首,就算這世間再鼎盛的權(quán)柄也留不住辰光。

    既然留不住,或許,他們都該往前看了。

    他要試著接受如今這個胸懷四海的魚酈,試著習(xí)慣離別,等候,千百年來,無數(shù)女子不就是這樣等候自己的夫君嗎?為什么換成男人來等就不可以。

    魚酈被趙璟的離經(jīng)叛道驚呆了,愣愣看他,他將目光從窗外收回,落到她的臉上,道:“你知道我今日為什么一定要留住你嗎?”

    魚酈:“你怕我會死……”

    趙璟倏地捂住她的嘴,神色嚴(yán)厲:“不許說這個字,今日是你的生辰啊?!?/br>
    魚酈懵了一瞬,算算日子,還真是。

    趙璟早就讓人準(zhǔn)備了一桌珍饈佳肴,他拉著魚酈去了花廳,杯盤碗碟早就淅淅瀝瀝擺了滿桌,食物香氣繚繞,魚酈的面前有一碗長壽面。

    她低頭看看長壽面,又抬頭看看趙璟。

    趙璟將一顆面揉得紅彤彤的壽桃送到她嘴邊,“咬一口?!?/br>
    魚酈咬了一口,趙璟學(xué)著長輩一本正經(jīng)道:“長命百歲,歲歲平安?!?/br>
    魚酈一邊咀嚼,一邊凝著他出神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