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沈千祈在騙他，一直都知道。

    但他并不在乎，也不生氣。

    謊言也是愛，是她對他特別的愛。

    即使這一切從頭到尾都只是一場幻夢，他也甘愿沉溺其中。

    晏從今垂首安靜地靠在沈千祈的頸側(cè)，薄唇貼著她的皮膚，感受著她跳動的動脈。

    只要用刀輕輕割開這處，他就能勘破幻象，真實(shí)地留住她，他不安的情緒也能從此安定下來。

    但他不舍得這樣做。

    因為愛著她，就算是他這樣的人，心也會變得柔軟起來，面對著她時，總是輕易就丟掉了所有的原則。

    晏從今用匕首重新劃開包扎好的掌心，他將翻騰而出的血液含入口中，單手扣著沈千祈的后頸，悉數(shù)渡給了她。

    結(jié)契之后，鮫人的血液可以讓伴侶對自己更加依賴著迷。

    這對身為人類的沈千祈來說沒有作用，但晏從今仍是重復(fù)了好幾次，一遍又一遍執(zhí)拗地將自己的血喂給她。

    如此就好像她真的將自己吞吃入腹了一般。

    鮮紅的血液將二人的唇色也染上了一抹瑰麗的紅，晏從今溫柔笑著，指尖擠入她的指縫，扣緊她的手，與她額頭相抵。

    “......千祈?！?/br>
    他將這兩個字含在舌尖，飽含情意地輕聲念著，溫柔又悅耳。

    好似這兩個字有著極大的誘惑，宛若蜜糖一般，只是念著，便能嘗到其中甘甜，從舌尖一路蔓延到心口。

    晏從今眼眸彎起，昳麗的面容上泛起了柔和又甜蜜的笑意。

    他吻著沈千祈的唇，一點(diǎn)點(diǎn)吮吸掉其上沾染的血液，而后又溫聲道。

    “我好愛你?！?/br>
    輕柔的話語飄散在帳中，和沁人的花香混在一起，久久回蕩。

    -

    “快點(diǎn)快點(diǎn)，祭典要開始了，晚些靠前的位置可就要沒有了！”

    “來了來了，別催啊。對了，聽說今年的祭祀舞是由大祭司之前帶回來的那個孩子上去跳，你說他能行嗎？”

    “不行也得行，往年祭祀舞都是由神女跳的，今年可沒了神女，不就只能讓他上去？”

    ......

    人群中的竊竊私語聲傳入沈千祈耳中，她站在街道中央，整理了一下進(jìn)入幻境后所得到的信息。

    鮫人每隔五年會舉辦一次祭典，為的是答謝先祖將他們帶來歸墟定居，也為了替后輩們求福消災(zāi)。

    祭典意義重大，為了迎接這五年一次的節(jié)日，所有鮫人都必須提前齋戒七日，且祭典當(dāng)天不得缺席。

    而祭祀舞作為祭典的開場，同時也是最重要的一個環(huán)節(jié)，必須得由族群中最圣潔高貴之人來完成。

    ——也就是神女。

    但今鶴已經(jīng)死了，輪到今年，便只能由繼承了血脈的晏從今頂上。

    日月更替的鐘聲響起，鐘樓上現(xiàn)在亮的是月輪，祭典即將開始。

    沈千祈順著人群的方向前行，祭場周圍已被圍得水泄不通，但幸好她現(xiàn)在是靈體形態(tài)，直接穿過人墻，走到了最前方。

    祭臺被人打掃得一塵不染，雜物都撤了下來，只沿著邊緣圍了一圈白山茶。

    “好了，各位，請安靜！”

    身著祭典特定服飾的滄淵走上祭臺中央，拍了拍手掌，喧鬧的人群立刻靜了下來。

    “想必各位都已經(jīng)知道了，今年的祭祀舞是由我們新繼任的圣子來完成。

    而這位圣子他身上流著一半人類的骯臟血液，原本是沒有資格來完成這支舞的。

    但他純潔的心得到了神像的認(rèn)可，所以我決定給他這個機(jī)會?！?/br>
    滄淵停頓下來，揮手施了個簡單的術(shù)法，祭臺上瞬間爬滿了荊棘。

    “血脈不純并非他之過錯，只要他的心意足夠真誠，相信先祖也不會怪罪于他。”

    此話一出，臺下所有鮫人都不免倒吸一口涼氣。

    只要不傻，見到祭臺上的這些荊棘時，就能知曉滄淵這話究竟是何意。

    為了不觸怒先祖，他想讓圣子在這片荊棘上起舞。

    而沈千祈不用想也知道滄淵純屬是在放屁。

    晏從今的心既已得到了神像的認(rèn)可，就代表他已被先祖接納，有資格跳祭神舞，根本不需要再證明心意真誠。

    滄淵這么做就只是單純地針對他，想給他一個下馬威罷了。

    大部分鮫人對此都心知肚明，不過他們都沒有權(quán)利反駁大祭司的話，也沒人敢提出異議。

    見無人反對，滄淵瞇起眼睛滿意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宣布祭典開始后便退到了臺下。

    早在后方準(zhǔn)備好的小晏從今在一眾侍女的帶領(lǐng)下緩步走到了祭臺側(cè)邊。

    和上一次在幻境中見到他時相比，他似乎長大了不少，已然有了少年人的雛形。

    跳祭祀舞需得穿著特定服飾，不過由于往年的舞者都是神女，服裝配飾方面難免偏向女性化一點(diǎn)。

    比如頭上戴的純白花環(huán)，還有披著的白色綢緞。

    這綢緞就像一件寬大的頭紗，從頭頂一直披落到腳踝。

    他柔順的白色長發(fā)也隨意披散著，額前的碎發(fā)似乎有些過長，微微擋住了一點(diǎn)視線。

    沈千祈隔著一段距離細(xì)細(xì)打量著他，這一身白色穿在他身上顯得他有點(diǎn)像是個小姑娘，但是是漂亮的小姑娘。

    用純潔美麗之人來形容他也不為過。

    “時間到了，圣子，請開始吧?！?/br>
    晏從今神色漠然地從侍女手中接過晃鈴，赤腳走上祭臺，隨著鼓點(diǎn)起舞。

    荊棘刺入腳底，他卻好似踩在平地上，全然感受不到疼痛般，動作流暢沒有一絲停頓。

    舞還沒跳到一半，他的腳踝以下已然鮮血淋漓，可他的眸光卻仍舊是平靜無波的，看不見一點(diǎn)情緒起伏。

    沈千祈思忖一會，仗著沒人能看見自己，公然走上前去，用了一個簡單的風(fēng)咒，往臺上吹了一陣風(fēng)。

    “小晏哥哥，你真好看。”

    清風(fēng)拂過，吹開了額前擋住視線的碎發(fā)。

    晏從今身體一頓，眸中閃過一瞬錯愕，似乎察覺到了什么，借著下一個動作掩飾，轉(zhuǎn)頭朝臺下望去。

    只是很可惜，除了隨風(fēng)搖動的白山茶，他什么也沒能看見。

    作者有話說：

    起舞吧！我的愛人！（精神錯亂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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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8章 共盟鴛蝶（九）

    ◎“走吧，我們?nèi)フ宜薄?/br>
    祭祀舞結(jié)束后祭典才算正式開始。

    后續(xù)的流程不再需要圣子露面, 從祭臺上下來后，晏從今便跟著侍女回了住處。

    沈千祈緊隨其后，一路跟到了他住的那處府邸。

    府中的布置和上次去海底城時見到的沒什么區(qū)別, 唯一的不同只有院中涼亭里多了一個四四方方的鐵籠。

    籠中擺放了一碗清水和一個裝著食物的托盤，看起來像是在里面養(yǎng)了什么寵物。

    正在沈千祈驚訝于晏從今居然會養(yǎng)小動物時, 侍女低著頭走上前打開了鐵籠，而跟在她身后的晏從今就這么神色如常地走了進(jìn)去。

    他靠著籠子的欄桿抱膝坐下, 腳踝以下的傷口觸目驚心, 他自己不在意，侍女也不在意，只給他換了一碗干凈的清水，收走沒怎么吃過的食物后便重新鎖上籠子離開了。

    身為身份高貴的圣子，他就這么坐在籠子里, 身旁是一個裝著清水的小瓷碗, 這畫面怎么看怎么奇怪，就像是他被誰囚.禁豢養(yǎng)在鐵籠里一樣。

    然而周圍特許不用參與祭典的侍衛(wèi)和下人卻沒有一個覺得不對，似乎對此已經(jīng)習(xí)以為常, 見怪不怪。

    沈千祈：......？

    這展開是不是哪里出了問題？

    沒有困惑太久, 在見到隨后趕來的滄淵時, 沈千祈就差不多明白了這是怎么一回事。

    滄淵一直不喜歡晏從今，沒少在背地里刁難過他。

    有滄淵在, 小晏從今在海底城的日子就不會好到哪里去。

    雖然從前在岸上時, 他過得也不算多好，今鶴和晏道辰各有各的變態(tài)之處, 但至少他們都將他當(dāng)成了人來對待。

    而現(xiàn)在......

    沈千祈看著籠子里的晏從今, 倒也理解他之后為何要將滄淵做成人偶了。

    “你看起來還挺適應(yīng)待在里面的？果然天生就是個骯臟低賤的雜種。”

    滄淵緩步走到籠子前, 居高臨下地俯視著籠子里的晏從今。

    “聽說你最近表現(xiàn)不錯, 聽話得很，繼續(xù)保持?！?/br>
    光是在旁聽著，沈千祈就能感受到他話語里強(qiáng)烈的輕蔑和嘲弄，忍了又忍，才克制住想上去給他一拳的沖動。

    然而晏從今卻只是神色平寧地抬起頭，從鐵欄桿的間隔中看向滄淵，眸光淡淡，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他抱膝坐著，身上穿著的祭祀舞服飾還未換下，披著的寬大白綢罩住了他整個身體，看上去竟有幾分楚楚可憐的感覺。

    這模樣任誰見了都會忍不住對他心軟，但滄淵似乎是個意外，見他如此，反倒更想折辱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