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閨女能不能待到中秋, 索性提前過了。

    想想也很滿足了, 閨女這才下鄉(xiāng)多久, 就能回來在家里待幾天，她做夢都?要笑醒了。

    周萬里一手一個拎了倆‘泥猴子?’進(jìn)來，余慧芳瞥一眼頓時火攻天靈蓋，擼袖子?上前開?, 一陣乒乒乓乓, 在半小時內(nèi)完成了打兒子?和做飯兩件大事。

    姜新鳳也把rou和雞處理好?了, 掛到窗戶旁邊通風(fēng)的?地?方晾起來。

    吃飯的?時候周嘉妮提到劉解放的?檢討，余慧芳冷笑道：“下班前我還?去看了一眼, 沒貼上。”

    還?要再說什么，聽周萬里道：“貼上了，他趁人走的?差不多了才貼上?！?/br>
    仿佛這樣顯得沒那么轟動。

    余慧芳?xì)獾溃骸皩憴z討都?耍心眼子?，他那心眼子?要用在正地?方，早升上去了?！?/br>
    晚上林林總總來了七八個看樣品的?。

    大家拿著籃子?翻來覆去的?摩挲，滿眼喜愛，要不是周嘉妮一再強(qiáng)調(diào)這是要送到百貨大樓的?樣品，估計當(dāng)場就要瓜分了。

    周嘉妮把她們?的?信息登記下來。

    有要一個的?，有要兩個、三?個的?，最?后統(tǒng)計了四十?七件編織物，即便百貨大樓那邊談不下來，光這些就是個不小的?訂單了。

    這時候夜里涼，rou放一晚上還?行?，余慧芳擔(dān)心再放一白天不新鮮了，早上起來紅燒了，用鋁制飯盒裝了些塞她包里，讓閨女出門的?時候帶著，中午光買個饅頭就行?。

    周嘉妮還?是睡到八點多起來吃了點東西，背著小挎包，再掛上個軍用水壺，每種樣品各拿了一件，提著出門。

    拉開?門正碰上往外走的?呂翠蘭，剜了她一眼，鼻子?里冷哼一聲。

    心說自家那個死丫頭真?是看走了眼，周家這閨女才不是傻的?，她沾上毛都?要比猴精了，心眼還?壞，那么小的?一件事就上綱上線，還?鬧得讓她家老劉寫檢討。

    周嘉妮挑挑眉，心說井水不犯河水就行?了，她非弄這德性，就揚聲道：“嬸子?是去廠里看劉叔貼出來的?檢討嗎？抽空我也去看看。”

    呂翠蘭氣得險些崴了腳脖子?。

    周嘉妮身后傳來劉愛芳幽幽地?聲音：“嘉妮姐，你何?必這樣呢？”

    讓他們?家吃了那么大一個虧，她爸在領(lǐng)導(dǎo)前頭都?沒臉了，這會兒還?要在他們?傷口上撒鹽。

    周嘉妮轉(zhuǎn)頭：“愛芳啊，這話你不應(yīng)該問我，等你姐回來，你原話問她一遍哈?！?/br>
    說完視線頓了頓，一伸手，在劉愛芳發(fā)出尖叫以前，把她腦袋上的?頭花摘下來，隨手扔進(jìn)了旁邊的?蜂窩煤爐子?里。

    “你干什么？”劉愛芳捂著腦袋。

    前頭呂翠蘭轉(zhuǎn)過身來，不明所以，以為周嘉妮使壞欺負(fù)她家四丫頭了，趕緊擺出不依不饒地?架勢大聲嚷嚷，道：“周嘉妮你沒完了是吧？我們?老劉給你寫檢討都?讓你解不了這個恨是吧？來來來，要不你打死我，欺負(fù)個孩子?算啥本事？”

    走廊里又站出一排鄰居，周嘉妮無語地?道：“你看清楚了嗎就說我欺負(fù)孩子?？我拿回自己的?東西還?不應(yīng)該么？”

    劉愛芳看著煤球爐子?里已經(jīng)燒成灰燼的?頭花，心疼地?眼淚直打轉(zhuǎn)，大概是氣急了，說了句沒腦子?地?話：“你都?送給我姐了，那就是我姐的?東西，你憑啥燒了它？”

    “就憑那是我花錢買的?！”

    走廊上的?鄰居撇嘴搖搖頭，沒聽說送出去的?東西還?不能要回去的?。

    連幫襯的?話都?懶得說。

    呂翠蘭饒是愛占便宜的?也覺得臉皮臊得慌，過來擰著劉愛芳的?耳朵往外拽：“個死丫頭，沒戴過頭花啊?！?/br>
    姜新鳳都?沒來得及出戰(zhàn)，戰(zhàn)斗就結(jié)束了，叮囑大孫女路上注意安全，道：“晚上咱烙茄盒吃?！?/br>
    “好?的?奶奶，我走了?！?/br>
    下樓騎車直奔第一百貨。

    省城的?百貨大樓可不像供銷社進(jìn)門一面墻就能看到頭。四層樓高，面積很大，里頭擺滿了玻璃柜臺，天花板上用一根根燈管擺成五角星狀，隔幾步就有組五角星燈管，將整個大廳里照的?亮亮堂堂，多少有點后世商場的?規(guī)模雛形。

    周嘉妮來的?這個點客流量已經(jīng)上來了，進(jìn)門后沒直愣愣地?找誰問，做尋常逛街的?樣子?在里頭溜達(dá)著到處看，看到賣編織品的?區(qū)域，提著網(wǎng)兜走了過去，站那里看了看，貨是不少，就是普通的?柳編大笸籮、藤編中笸籮、小笸籮、各種型號的?箢子?、大小篦子?、藤編篩子?、塑料編織物品等等。

    款式很單調(diào)，都?很實用，但?她手里這幾款在實用的?基礎(chǔ)上又多了個漂亮。

    所以她往這兒一站，這邊的?售貨員忍不住過來跟她搭腔：“同志，你這籃子?是從哪兒買的?？”

    周嘉妮忙笑道：“同志你好?，這是我們?前進(jìn)大隊編織坊出的??！?/br>
    既然搭上話了，加上對方也有點感興趣地?樣子?，周嘉妮就笑著問了句：“同志，貴單位有沒有對向支持任務(wù)？這邊賣的?編織品有沒有是直接從老鄉(xiāng)手里收的?？”

    因為對周嘉妮手里的?編織筐好?奇，服務(wù)員倒是回應(yīng)了她，道：“這屬于下頭供銷社和采購員的?事。怎么？你想讓產(chǎn)品進(jìn)百貨大樓？那可不容易，我們?這里驗收可比供銷社嚴(yán)多了。”

    “理解，畢竟是這樣的?大單位?！敝芗文菪Φ溃安贿^我們?隊里手藝人的?水平真?的?很好?，東西編的?也精巧。同志，再勞駕多跟您打聽一句，要聯(lián)系這個業(yè)務(wù)，找誰合適？”

    這服務(wù)員就不說了，不知道是不想管這個閑事還?是怎么著，道：“讓你們?公社負(fù)責(zé)的?一層層跟上級單位聯(lián)系，這都?是有流程的?，要是都?像你這樣誰都?能提著東西來問，我們?不亂套了！”

    周嘉妮就明白了，也沒在這兒浪費工夫，道了句謝，往別的?地?方逛著溜達(dá)，琢磨法子?。

    期間?不少顧客擰身盯著她手里的?籃子?，不少人誤以為周嘉妮是從這里買的?，也沒來問她，直奔賣編織筐的?那里。

    去了就點名要元寶筐，還?有比劃著說要花邊的?。

    柜員不耐煩：“沒有，就擺的?這些。”

    顧客不死心：“同志，是不是賣完了？啥時候來貨？”

    柜員重?音強(qiáng)調(diào)：“不是賣完了，是沒有，那不是我們?的?貨！”

    顧客仍舊不死心：“可我看人家提著在這里頭走……”

    柜員漸漸暴躁：“她就是在這里頭跑那也不是我們?的?貨，說不是就不是！”

    顧客逐漸小聲：“那籃子?挺好?看的?，讓你們?領(lǐng)導(dǎo)也進(jìn)點啊。”

    先前那柜員解釋了一遍又一遍，險些沒被煩死。

    周嘉妮樓上樓下逛了一圈也沒找到辦公室門在那兒，她開?始盯著顧客少的?柜臺思量，見賣暖瓶的?那里人不多，溜達(dá)著走過去。

    “同志，麻煩給我拿幾個暖瓶膽我挑挑?！敝芗文葑鲃菀丫W(wǎng)兜往他們?柜臺上擱。

    “誒誒誒，柜臺上不能擱東西，壓壞了你賠不起?！惫駟T面無表情的?給她拿了個三?暖瓶膽，冷漠地?制止著，倒是盯著網(wǎng)兜里的?籃子?看了幾眼，語氣還?是直愣愣地?，問道，“你這筐子?是從這里頭買的?？”

    他們?這兒上新貨了么？

    周嘉妮壓根也沒打算真?擱柜臺上，對方提醒，她就順勢把網(wǎng)兜放到了地?上，反而引得那柜員探著身子?又瞅了兩眼。

    “不是！”周嘉妮這回賣起了關(guān)子?，也不說從哪兒買的?，專心挑貨，把暖瓶膽的?口對準(zhǔn)耳朵，聽里頭嗡嗡嗡的?聲音，據(jù)說聲音越響保溫效果越好?。

    來來回回聽了好?幾遍，周嘉妮才指指中間?那個：“同志，我要這個吧，再幫我拿個竹編的?暖壺皮?！遍_?始掏錢掏票。

    柜員轉(zhuǎn)身拿了個暖壺皮，幫她組裝起來，又探身看了眼，彎腰給她開?單子?，嘴里又問一遍，但?說話比剛才溫和多了：“小同志，這籃子?是從哪兒買的?？怪好?看的?。”

    周嘉妮表情也冷冷淡淡，還?一臉苦悶相，未語先嘆氣，道：“我在濱縣那邊插隊下鄉(xiāng)，回來探親，我們?隊長非讓我拿上隊里編的?籃子?，說看看能不能把東西推進(jìn)咱百貨大樓。哎，愁死我了，我這個人不會說不會道，見了領(lǐng)導(dǎo)就怵頭，這不在家鼓了兩天勇氣才過來，進(jìn)來就開?始發(fā)憷，不瞞你說，我現(xiàn)在站這兒腿都?哆嗦?！?/br>
    那柜員把開?好?的?單子?和錢票夾在頭頂?shù)?夾子?上，用力一甩，夾子?順著鐵絲滑向收銀臺，她好?笑地?道：“你怕啥啊，領(lǐng)導(dǎo)又不吃人?！庇值溃盎@子?拿過來我看看?！?/br>
    周嘉妮把網(wǎng)兜遞給她，似乎真?的?苦悶，又忍不住嘆了口氣，壓力非常大的?樣子?。

    隔壁賣燈泡的?柜員也剛給顧客開?完單子?，把錢票甩給收銀臺，轉(zhuǎn)頭的?時候瞧見了，嘴里一邊問著，“紅梅，買的?編織筐?。窟@樣式倒是少見?！币贿厭佅骂櫩妥哌^來看。

    這邊的?柜員指指周嘉妮，道：“這女同志的?。”

    見周嘉妮哭喪著臉，燈泡柜員沒聽見她之前那番話，好?笑地?逗了句：“你這小同志，就是看看，不要你的?！”

    暖瓶柜員道：“不是，她是……”一邊說把籃子?從網(wǎng)兜里拿出來打量，翻過來的?時候發(fā)現(xiàn)了底部寫的?‘前進(jìn)大隊編織坊’幾個字，也更認(rèn)可了周嘉妮的?說辭。

    簡短一說，燈泡柜員也笑歡了，抬手指了下，道：“這有啥好?怕的?？你去北樓…咱這是南樓，從那邊出去就是北樓大院，去二樓采購辦找趙主?任，趙主?任不在就找王科長?！?/br>
    周嘉妮驚訝之余也有些無語，作為一個土生土長的?齊陽人，居然不知道第一百貨還?分南樓北樓。

    那她在這里頭轉(zhuǎn)死也找不著啊。

    盡管內(nèi)心在歡呼，但?做戲要做全套，一副亞歷山大的?樣子?，哆哆嗦嗦地?問道：“真?、真?的?行?嗎？你們?領(lǐng)導(dǎo)兇不兇?。俊?/br>
    一個道：“兇能咋著？又不吃人。你這小姑娘，來推銷東西這么膽小可不行?啊?！?/br>
    另一個說：“甭害怕，這倆領(lǐng)導(dǎo)都?好?說話著呢?！?/br>
    兩人一邊給周嘉妮說教，一邊看著那些籃子?，嘴里嘀咕著“這個跟大元寶似的?，好?看?！?/br>
    “這籃子?跟朵花兒似的??！?/br>
    “哦，這倆筐子?本身就是斜的?啊，我還?以為我眼花了呢，哈哈。咋還?弄成斜的?呢？不過倒是不難看?！?/br>
    收銀臺那邊忙得很，還?不知道要等多久。

    周嘉妮一副被鼓勵到的?樣子?，躊躇道：“那，要、要不我去問問？”

    “去問問吧，在這兒等著不也是等著？收銀臺那邊還?不知道什么時候能輪到你呢?！庇值?，“放心吧，我記著你了，忙完回來拿著暖瓶，丟不了你的?。”

    兩人把東西裝回去，一臉恨鐵不成鋼的?鼓勵著她，目送著周嘉妮拐上去北門的?過道，才極有成就感的?收回了目光。

    片刻后，周嘉妮站到了北樓二層采購辦門口，門開?著，她抬手在門框上敲了敲，提著網(wǎng)兜，臉上掛著禮貌地?微笑，走了進(jìn)去。

    第39章

    周嘉妮跟百貨大?樓的王科長?搭上話的時候, 在塑料廠門口的小邱同志運氣很好的碰上了門衛(wèi)說的秦主任。

    一個在辦公室里全方位展現(xiàn)他們村手藝人精湛的編織工藝，一個在塑料廠門口用娓娓道來的語氣講農(nóng)作?物的種植、講塑料大?棚種植技術(shù)當(dāng)前推廣的艱難和前進(jìn)大?隊勇于嘗試的勇氣。

    邱則銘將從那套資料中學(xué)到的東西，結(jié)合了他自己的見解和分析，成功說服秦主任答應(yīng)幫他們盡快調(diào)了一批貨, 交了定金, 拿到了條子, 兩天后來提貨。

    出?了塑料廠, 邱則銘又給門衛(wèi)遞了根煙，陪老大?爺聊了兩句, 走去路口等車。

    與此同時, 周嘉妮也?緊緊捂著她的斜跨包，邁著六親不認(rèn)的步伐回了南樓, 一進(jìn)那個不起眼的角門，腳步一斂，換成了乖乖巧巧矜持地模樣，緩步回到賣暖瓶的柜臺那邊，從包里掏了倆蘋果, 給暖瓶柜員和燈泡柜員一人分了一個, 臉上適時的露出?一個靦腆地笑容, 細(xì)聲細(xì)氣地道：“謝謝兩位jiejie，如果沒有你們的鼓勵，我不會勇敢地走出?這一步，你們才?真的是為人民服務(wù)的好同志, 謝謝！”

    “談成了是吧？”

    周嘉妮抿嘴笑著點點頭, 矜持地道：“答應(yīng)先試試?！?/br>
    “這一步就是個流程, 除非你們的產(chǎn)品跟樣品差別太大?，多半都?能簽正式合作?合同。”

    兩位柜員也?開?心, 生出?一種與有榮焉地欣慰，湊過來問她談判的情況。

    周嘉妮笑道：“王科長?說款式突出?，工藝精湛，就是擔(dān)心我們作?坊小，無法保質(zhì)保量，但有很多大?的加工企業(yè)都?是從小作?坊一步步成長?起來的，所以，貴單位的領(lǐng)導(dǎo)真的很好，最終愿意給我們那個小作?坊一個成長?的機(jī)會?！?/br>
    能談成功，最主要的還是款式新穎，她把籃子一擺出?來，采購科的工作?人員都?圍了過來，單這一點就成功了一半。

    工藝精湛…這年頭，純手工制品能進(jìn)這種大?單位的，無一不工藝精湛，這是基本要求。

    成功的第二步就是周嘉妮給他們展示了巨大?的市場潛力，才?一天就接到了四十幾個籃子的訂單。

    唯獨在采購價、銷售價以及貨款結(jié)算方面的問題談的比較久。

    好在百貨大?樓的人認(rèn)可這種新穎的款式，周嘉妮也?給他們分析了這幾個款式在編織手藝上的難度，而且保證在簽約期內(nèi)，每年都?會增加一款新樣式，所以最終定價都?在周嘉妮心里價位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