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寶生給人講過無數(shù)次，但如今提起來還是?很有感觸：“當(dāng)年嘉妮找張老四編筐子我?都不?知道，這丫頭給了我?一個驚喜呀。”

    旁邊張老四一臉動容。

    一切都是?從那個鏤空花邊藍(lán)開始的，可當(dāng)時誰能想到會有如今的情景？

    榮譽(yù)墻上的照片不?光有周嘉妮的身影，還有邱則銘的身影，杜蕓馨目光柔和地看過去，當(dāng)看到其中一張他?倆跟張寶生的合影時，不?知為何，她好像從這張照片里看到了兒子的小心機(jī)。

    那時候估計就惦記上嘉妮了吧？杜蕓馨心里哼哼地想著，下?回見了兒子，問他?要這張合影。

    雖然帶回家里的那些照片里她沒看到這張，但篤定兒子手里肯定有。

    實地感受了下?，即便沒看到生產(chǎn)過程中的熱火朝天，但周萬里也總算徹底明?白老鄉(xiāng)們?yōu)槭裁?那么?歡迎他?們了。

    從廠里回到張寶生家，看到家里多了好幾個自發(fā)來幫著做飯的婦人，還有各家里送來的炸貨，菜、饅頭、雞蛋……

    周萬里心里熱乎乎的，這都是?閨女給他?們掙來的面子。

    一時也有些不?好意思，余慧芳他?們忙過去幫忙，又被大伙兒推到屋里坐著。

    “我?們平時也沒啥能回報嘉妮的地方，你們難得來一趟我?們再讓你們干活，那成啥了?！?/br>
    “你們來這一趟，下?回還不?知道啥時候再來……”

    大家七嘴八舌地說著，帶著濃重的本地口音，卻又透著說不?出的親切。

    中午張老四他?們沒回去，陪著小周同志和小邱同志的家人熱熱鬧鬧地吃了頓飯。

    杜蕓馨他?們知道來一趟肯定會被留飯，都帶了各種票，給的時候張寶生不?收，眼看著都要急眼了，周嘉妮才?沒硬塞回去。

    張老四他?們也臉紅脖子粗地道：“嘉妮你還拿我?們當(dāng)不?當(dāng)你娘家人了?！?/br>
    周嘉妮只好告饒，琢磨著下?回來再從別的地方補(bǔ)上吧。

    聽說邱則銘會往這兒打電話，張寶生帶著他?們?nèi)チ舜箨牪俊?/br>
    小邱同志不?大準(zhǔn)時，提前五分鐘就把電話打過來。

    長輩們都很自覺，都坐堂廳里沒抬屁股，示意周嘉妮去接，周嘉妮也不?扭捏，進(jìn)屋把電話接了起來。

    第182章

    “喂！”

    “嘉妮？”

    想到外面一溜的長輩, 周嘉妮耳朵微微有點發(fā)燙，低聲道：“是我?！?/br>
    電話里?傳來邱則銘愉快輕松地笑意：“嘉妮，新年快樂?！?/br>
    “新年快樂。”周嘉妮握著話筒，思?緒微散。

    這段時間忙得飛起, 尤其跑材料的那段日子, 對周嘉妮來?是既是工作, 也是一段非常難得的學(xué)習(xí)機(jī)會, 對于鋼筋水泥瓦片磚這些，還有建筑連遞給她的那些預(yù)算, 她一邊填鴨式給自己補(bǔ)充相關(guān)的知識, 更需要打起十二分精神應(yīng)對供貨商們。

    雖說不會有人故意卡他們的材料，但?不親眼盯著拉材料的車駛出工廠大門, 她那顆懸著的心就沒法落下?。

    跟那些大廠領(lǐng)導(dǎo)打交道，亦是半點不敢松懈，說話軟一分容易讓人覺得她可欺，硬一分又?會容易顯得她在擺譜，要把握好那個度。

    所以那段時間不光是風(fēng)雪中頂著嚴(yán)寒瞇著眼一步步往目的地走的那種艱難困苦, 而是身體和精神上的雙重壓力。

    錢海是個不錯的秘書?, 可對比起早期跟邱則銘的打配合, 又?缺了?不少心領(lǐng)神會的東西，有時候特別想邱則銘，有時候又?忙得忘了?想他。

    因為她工作時間、地點的不固定，所以也很少跟邱則銘約通話時間, 除了?來?往頻繁的信件, 她已經(jīng)好長時間沒聽到邱則銘的聲音。

    這聲音依舊溫煦, 透著nongnong的繾綣，一下?將她這段時間的疲累握緊, 又?緩緩松開，連帶著她的心神也仿佛隨之松了?開來?，心頭掠過一陣酥麻的細(xì)顫。

    “縣編織廠的擔(dān)子不輕松吧？除了?建設(shè)還要招工，恐怕接下?來?一直到廠子正式轉(zhuǎn)起來?之前都不會輕松，你要學(xué)著調(diào)劑讓自己能得到充分的休息，有些專業(yè)的東西就交給專業(yè)的人去做，要學(xué)會適當(dāng)?抽身……”邱則銘語氣溫煦，叮囑殷切，心頭酸酸漲漲又?有些矛盾心里?。

    他一面希望嘉妮能多忙一些，忙起來?可以忽略一些事情；一面又?擔(dān)心太忙了?再勞累過度。

    今年是大年初一，原本應(yīng)該要卿卿我我的聊兩句閑話，但?他初五就要離開。

    近幾年邊境沖突不斷，今年進(jìn)入一月后?敵方更是挑釁不斷，他們所在的連接到命令，幾天后?奔赴邊境。

    周嘉妮滿腔的思?念還沒說出口，就被小邱同志的工作論調(diào)和殷勤叮囑給拍醒了?，有些納悶，好不容易通一次電話，又?是大過年的，怎么聊這個？

    心頭一咯噔，腦子里?劃過一道閃電，想到了?某種可能。

    結(jié)合書?里?給邱則銘安排的結(jié)局，周嘉妮一時慌得難受，又?不敢明著問，生怕牽扯到什么軍事機(jī)密，嗓音有些干啞地道：“我給你寫了?信還沒寄出去……”

    電話那頭傳來?片刻沉默，隨后?才道：“先?別往這邊寄了?，等我給你寫了?信你再回吧。”

    確定了?！

    收信地址要換一換，還不是短暫的換，有可能是長期的。

    邱則銘他們可能要出任務(wù)。

    “你……”周嘉妮千言萬語地叮囑只化做一句話，“你要多想想我和阿姨?！?/br>
    “我明白?！鼻駝t銘心頭亦有些酸澀，沉聲道，“嘉妮，委屈你了?。”

    周嘉妮眼眶發(fā)脹，她拼命壓著，笑道：“不委屈，你只要記得多想想我，多想想阿姨，還有叔叔、爺爺，還有我家里?人就行?！?/br>
    話沒點透，但?邱則銘聽明白了?，希望他注意安全?：“我記得！”

    她本來?還想著，等廠子走上正規(guī)就請幾天假去邱則銘所在的城市待幾天，現(xiàn)在看來?，不知道邱則銘這個任務(wù)會持續(xù)多久。

    壓下?心頭的擔(dān)憂，周嘉妮喊了?杜姨他們過來?跟邱則銘說話。

    跟長輩，邱則銘只是溫和而有禮貌地寒暄，挨著拜了?年，又?殷切地叮囑讓姜奶奶注意身體云云的。

    杜蕓馨亦不知道兒子要出任務(wù)的事，但?估計也瞞不了?多久。

    結(jié)束了?這場通話，周嘉妮腦子里?在想這時候的戰(zhàn)事。

    前世她自己日子過得水深火熱，哪兒有那個格局關(guān)心國家大事，可饒是再不懂，也清楚這時候的戰(zhàn)事多半都是邊境沖突。

    但?針對沖突的具體情況，她知道的不多。

    受自己重生影響，邱則銘雖然還是走了?當(dāng)?兵的路子，但?軌跡應(yīng)該也有所偏差，興許能避開書?里?受傷的結(jié)局，可會不會出現(xiàn)別的狀況……

    周嘉妮不敢想。

    回去的路上見她神情懨懨，余慧芳還以為她是不是累了?呢，小聲道：“你靠我肩膀上睡會兒，快到的時候我喊你?！?/br>
    周嘉妮的確心緒不寧，順勢靠到mama的肩膀上，閉著眼睛，企圖從記憶里?能找到點什么。

    杜蕓馨跟他們坐一排，她看了?周嘉妮一眼。

    好像從跟兒子通完電話，嘉妮情緒就有些不對。

    不過沒來?得及觀察，早上跟他們一起回來?的那位李同志就到了?，兩人結(jié)伴去給村里?串了?幾個門子，回來?便坐上騾車來?了?鎮(zhèn)上，接著又?上了?車。

    這會兒她細(xì)細(xì)觀察了?一下?，嘉妮應(yīng)該不是累那么簡單。

    對部隊上的事杜蕓馨到底比周家人敏銳，她眉頭一跳，馬上想到了?某種可能，心底倏地一緊。

    是不是兒子要上前線了?？

    周嘉妮不知道邊境沖突的具體事宜，杜蕓馨知道，她從小就在軍區(qū)大院長大，婆家這邊公公和她男人都是軍人；娘家那邊她父親也是軍人，還有自己的jiejie、姐夫、外甥，都是部隊的，連她自己也是軍醫(yī)，對部隊的事，她太敏銳了?。

    雖然知道兒子選擇軍人這條路有些事就無法避免，可真到了?這一步，她心頭也是一陣陣的發(fā)緊。

    阻止兒子上前線么？這話說出來?公公第?一個不愿意。

    況且她也說不出口，甚至為自己會出現(xiàn)這樣的覺悟而羞恥。

    若都是她這樣的覺悟，我們的解放軍還怎么打贏勝仗？這話若真叮囑到兒子面前，兒子都得給她上一課。

    杜蕓馨閉了?閉眼，暫時將心神收斂，輕聲跟旁邊的親家奶奶笑著說話。

    第?二天一早，周嘉妮和爸媽一起把杜蕓馨送到了?車站，臨上車前杜蕓馨帶著周嘉妮走到一旁，拍拍她的手?，低聲道：“只是些小沖突，你要相信我們的軍人，相信則銘！”

    周嘉妮目光一顫，看向杜蕓馨的眼底有些震驚，這點震驚又?化為崇拜，她明明什么都沒說，而則銘跟長輩們通話時跟他親媽說的時間是最短的，也不過是一方叮囑好好訓(xùn)練，一方叮囑回首都的路上注意安全?，旁的根本沒提。

    可杜蕓馨竟能從她時而露出的恍惚情緒里?推斷出邱則銘要出任務(wù)的事。

    還是說杜蕓馨早就知道？

    若非早就知道，而真是通過自己反應(yīng)做出的精準(zhǔn)判斷，那這份見識和敏感度足以讓周嘉妮漂浮的情緒瞬間落地，讓她突然有了?信心，覺得邱則銘有這樣的母親教?導(dǎo)，不說他是頂尖的優(yōu)秀，最起碼不是會貪功冒進(jìn)的人。

    況且，邱家老爺子能坐到如今的位子，那份軍事素養(yǎng)自不必說，邱則銘在這樣的家庭環(huán)境里?長大，他懂得進(jìn)退。

    書?里?邱則銘雖然失去了?一條腿，誰能知道他當(dāng)?時面臨什么樣的危險？是不是危險來?臨的那一刻瞬間判斷出對自己最有利的一面，放棄一條腿選擇保命呢？況且夢里?的邱則銘整體狀態(tài)并不錯，亦沒有因為自己缺了?一條腿而精神不振，也沒有因此而自卑，是個特別儒雅的老頭兒，想來?混的也不錯。

    “我知道了?阿姨?！敝芗文莶荒茏屪约旱那榫w影響邱則銘的情緒，這樣他在戰(zhàn)場上也會畏手?畏腳，反而更糟。

    “回家我詳細(xì)了?解下?，有事電話聯(lián)系?！倍攀|馨拍拍她的手?，往周嘉妮手?心里?塞了?一卷票，重重握了?下?不讓她拒絕，再看著周嘉妮臉上一瞬間的煙消云散，就知道這姑娘明白了?自己的意思?。

    周嘉妮也確定了?一點，杜蕓馨的確通過自己的反應(yīng)猜出來?的。

    她一下?笑了?，怪不得杜姨能將家里?兩個鐵骨錚錚的男人管得服服帖帖，能讓上躥下?跳的繼子一點水花都沒折騰出來?。

    至于塞給自己的票，周嘉妮沒客氣，或許這樣杜姨心里?與自己這邊感覺更踏實一點。

    杜蕓馨離開，一家三口出了?車站往回走，余慧芳對這個親家母滿意地不行，道：“不沖別的，就沖則銘mama這份重視，這家人就錯不了??！?/br>
    又?叮囑女兒：“等你工作沒那么忙了?，也該去首都看看則銘父母。”

    周嘉妮點頭：“等廠子正式上線，我請幾天假。”

    如果?邱則銘任務(wù)結(jié)束，她就去趟部隊；若任務(wù)沒結(jié)束，她就去看看則銘父母。

    上午帶著爸媽他們?nèi)ミ@邊公園玩了?一圈，下?午她去了?趟工地，在工地待到傍晚才回來?。

    家里?人在身邊的好處就是進(jìn)門屋里?有人氣，有歡聲笑語，還有熱騰騰的飯菜。

    第?二天上午估摸著時間，周嘉妮往首都打了?個電話，電話是杜蕓馨接的。

    知道杜蕓馨順利到家周嘉妮就放心了?。

    她還惦記著另一樁事，可在電話里?又?不好問，握著話筒東扯西扯，最后?杜蕓馨笑道：“初五你要是有時間就往我單位打個電話。”

    “知道了?阿姨?！敝芗文蓠R上就明白了?，邱則銘應(yīng)該是初五走。

    不過知道了?又?如何?？隊伍出發(fā)在即，這時候打電話過去又?能做什么。

    爸媽和雙胞胎是初四早上的火車，周嘉妮留奶奶在這邊住一段時間，姜新鳳想想左右回去也沒事，留下?來?給孫女做做飯也行，便答應(yīng)下?來?。

    周嘉妮很開心。

    自己一個人住是爽，可以方便她搞任何?小動作，但?時間長了?，尤其兩邊鄰居家里?都熱鬧，人氣足，襯的她這里?冷冷清清的，心底也有些小孤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