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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司絨在線閱讀 - 司絨 第16節(jié)

司絨 第16節(jié)

    “我把稚山叫回來,你就放我回云頂山莊了?”

    “不急,”他站起身,“你心心念念進(jìn)孤的鏡園,怎么還想著走?”

    司絨把放涼的茶一口灌了,似笑非笑:“我怕了你嘛?!?/br>
    他置若罔聞,走到簾子旁時,回頭問:“明日早膳想吃什么?”

    司絨把杯盞往桌上懟,他聽著聲兒勾起道極淺的笑,掀簾子走了。

    早膳想吃什么。

    這不是問話,是應(yīng)戰(zhàn),意思是他不會再對她的攻勢漠然以對,他會反擊,會在她扯下他面具的時候,也扒下她一層皮!

    是“要玩兒,就陪你玩兒到底”的意思。

    她在這一刻,知道自己到底招惹了一個什么樣的人。

    馬車上的吻改變不了什么。

    他們還是各自代表著不同立場,她背后是遼闊的草原,他背后是巍峨的皇宮,兩個人在深水之下一次心照不宣的交碰見不了光。

    見不了光,也止不住勢,他們還會在陰云詭譎里彼此忌憚,彼此靠近,或許還會有比這更激烈的碰撞和糾纏。

    第18章 我很乖

    夜雨濛濛,稚山在太傅府外的破亭子里蹲了半夜。

    這亭子還漏雨,外頭下大雨,亭子里下小雨,他坐不到一刻鐘,就要挪屁股。

    膽小鬼半夜醒了一次,看被稚山抱在懷里,嚇得要哭出來。

    稚山虎著臉警告他:“敢哭就把你丟掉!”

    小皇子哪兒經(jīng)得住嚇,嘴巴一癟,就要嚎了,稚山忙不迭地捂他嘴:“再哭把狼招來了!”

    哭嚎聲立止,只是眼淚還大顆大顆地落,打濕稚山手心,稚山嫌棄死了,不耐煩地問:“還哭不哭了?”

    小皇子拼命搖頭,在臉上的手松開后怯怯地問:“狼在哪里?”

    “你猜?”稚山把一手的眼淚蹭在他衣服上。

    “我不知道……”小皇子才五歲,沒經(jīng)過事,連字都不認(rèn)得幾個,是一個在不曉事的年齡便被吊起線的小木偶人,一言一行都在嚴(yán)苛的引導(dǎo)與管束里,耳畔聽得最多的是“聽話”二字,抬眼四看俱是高高的宮墻。

    他在林子里一直罩著司絨的披風(fēng),不懂得那些乒乒乓乓的聲音是刀劍碰撞,哪怕那最危險的一刀也只看見了一點(diǎn)兒寒芒,后來又被稚山那一撲救給嚇暈。這會兒真以為碰見狼,他們的馬都被狼吃掉了,那司絨呢?

    他哭喪著臉問:“司絨jiejie也被狼吃掉了嗎?”

    “胡說!臭小鬼,你被吃掉她都不會被吃掉,”稚山惡狠狠的,低頭摁他臉頰,“狼最喜歡吃細(xì)皮嫩rou的小孩子了。”

    “哇……”小皇子又要哭。

    稚山伸出一指頭警告他。

    小皇子自個兒伸出小手把嘴捂了,眼淚落個不停,都滲到稚山的腿上了。

    煩死了。

    稚山身上有司絨裝帕子的小兜,抽了一塊出來,在他臉上胡亂擦,小皇子覺得這木臉哥哥比所有的內(nèi)侍加在一起都兇。

    稚山把他放在地上。

    一大一小,倆孩子蹲在漏雨的亭子里,看遠(yuǎn)處街上騰著熱氣兒的餛飩攤子。

    小皇子吞了口口水。

    稚山:“餓了?”

    小皇子點(diǎn)頭。

    稚山:“想吃餛飩?”

    小皇子一連點(diǎn)三次頭。

    “忍著,”稚山兜里有芝麻酥,但他不想給這破小孩吃,嘟囔一聲,“我也餓?!?/br>
    小皇子很乖,蹲在一旁沒哭也沒鬧,甚至都沒問有沒有人會來接他。

    他就像習(xí)慣了被忽視、被拋下的日子,他有很多哥哥jiejie,有一個天底下最尊貴的父親,但他卻不懂得這些字眼真正的意義,這些稱呼冷冰冰,和眼前的秋雨一樣散著寒氣,而象征溫暖的煙火氣在很遠(yuǎn)的地方,像他過不去的餛飩攤。

    煩死了煩死了。

    稚山看他哭,不喜歡,看他乖,更不喜歡,最終從兜里掏出芝麻酥,惡聲惡氣說:“吃吃吃!”

    “哥哥!”小皇子驚喜地喊,又忙不迭地捂住了嘴,小聲地說,“哥哥,哥哥真好。”

    他的喜悅都盛在眼睛里了,亮閃閃的,他抓了一塊,又抓了一塊,通通塞進(jìn)嘴里,左右腮幫子鼓起來,像只幸福的小松鼠。

    小皇子不知道餛飩是什么味道,但芝麻酥又香又甜!

    亭子外的蒼天古樹突然動了一動,搖落一捧雨水。

    德爾攀著樹藤,悄悄地從亭子上吊下來:“哈,你還有不吃獨(dú)食的時候?!?/br>
    湊近了一看,頓時呆了:“哈!你還有看別人吃獨(dú)食的時候!”

    …………

    司絨睡不好,她掉進(jìn)了敵窩,才知道這敵窩比她想象中更危險。

    她還擔(dān)心稚山,不是擔(dān)心稚山保護(hù)不了人,是擔(dān)心稚山在半途就把小皇子賣了換金子,稚山最討厭孩子,尤其是愛哭的孩子。

    輾轉(zhuǎn)反側(cè)的,半夜咳了又咳,睡得總不踏實(shí)。

    第二日磨磨蹭蹭到主院,太子殿下已經(jīng)久候多時。

    今日陰天,雨停了,天色卻仍沉昧,成了巨大的鴨蛋青穹頂,把空氣也冷冷地壓住了,滯悶又壓抑。

    這種壓抑的感覺持續(xù)到進(jìn)入小膳廳,才被一陣迎面而來的微風(fēng)拂散。

    入內(nèi)時,司絨在角落里看到微風(fēng)來處,是一座怪異的大箱子,箱子內(nèi)隱約可聽水聲,上頭一扇青銅芭蕉葉徐徐扇動,青銅芭蕉葉前還堆著一座雪白的冰山,絲縷寒氣被芭蕉葉帶動,流竄在膳廳各處。

    司絨自然坐下來,問:“殿下今日不上朝?”

    封暄看她熟練地用左手執(zhí)筷,說:“巳時了。”

    皇帝常年住在龍棲山行宮,早朝也挪到了主峰下的拙政堂,改為三日一朝會,緊急軍情與要事除外,鏡園來回主峰只需兩刻鐘時間,今日已算遲的了。

    “哦,”司絨挑著自己愛吃的菜配粥,“殿下往后不用等我,我自己吃也是一樣的。”

    封暄習(xí)慣在朝會散后用早膳,但沒解釋,應(yīng)了聲:“嗯?!?/br>
    鏡園防備森嚴(yán),司絨沒見到稚山,不能確定德爾是不是把兩人帶回來了,便問:“小皇子還喘著氣嗎?”

    青銅葉片徐徐地吹,空氣流動間,涼意也絲絲地鉆入衣領(lǐng)里。

    封暄斜過來的眼神不善:“在鏡園?!?/br>
    司絨看了一圈膳桌,夾起一只湯包到他碗里:“我能去看看小皇子嗎?”

    “不能。”封暄看著碗里的湯包,他早上從來不吃這個,近日因?yàn)樗窘q在鏡園用早膳,要的花樣多,膳房也會換著花樣上了。

    自作主張,倆都是。

    “不能嗎?”司絨略顯苦惱,“我把他帶上馬的,沒見到他安全無虞總不踏實(shí)。”

    封暄面無表情地把湯包吃了,用茶壓了一口,道:“沒看出來公主還有此等善心?!?/br>
    “那當(dāng)然,”司絨忽略他的微諷,以為他喜歡湯包,再往他碗里夾了一只,柔聲再問,“可以嗎?”

    “?”

    封暄看碗里的湯包,又看她帶著血絲的眼睛,冷著臉把湯包吃完,道:“晚點(diǎn)讓你的護(hù)衛(wèi)去一趟,你不行?!?/br>
    他毫不懷疑,若是他不松口,她會一只一只往他碗里放湯包。

    司絨滿意了,果然再不管他,自顧地吃自己的。

    兩人都暗自松了口氣。

    封暄往后靠靠,他一夜未眠,被兩只湯包堵得發(fā)膩,拎了釅茶喝,說:“你已入了鏡園,靈書園的戲碼不用日日都唱了吧?”

    這是試探,封暄看出了司絨拿查糧一事接近他。

    司絨喝粥,真誠地說:“殿下說的哪里話,查糧是正經(jīng)事,你看德爾日日背著小算盤往靈書園跑,挑出來的問題哪一個是無理取鬧的?”

    牙尖嘴利。

    封暄端第二杯釅茶,司絨也膩得很,伸手拎茶壺,他抬了下手,沒讓她夠到:“釅茶,你別喝?!?/br>
    又把備好的清茶移過去給她:“隨便查,只是阿悍爾也該給孤擬一份兵器冊子了?!?/br>
    “殿下要的是槍戟刀劍,亦或是,”司絨接過茶盞,“弓箭、床弩、鉤槍?”

    話里透的意思很明白,問他打的是陸戰(zhàn)還是海戰(zhàn),連軍事機(jī)要都敢打探了,封暄看著她,眼里的警告意味頗重,半點(diǎn)兒不透露。

    “都要。”

    “十日后給你?!?/br>
    “怎么不干脆等寒冬過后再給孤?”

    “殿下急呀?”她喝一口茶,慢悠悠說,“急有急的價,殿下與我私交不淺,不如讓我進(jìn)一次你的藏書閣,別說十日,明日我就能給你?!?/br>
    這話里每句都是深意,封暄不想抽絲剝繭,領(lǐng)會得太多就容易掉入她的陷阱,很干脆地點(diǎn)了頭:“行?!?/br>
    喲,這么容易。司絨略感詫異,似驚似喜地望著他,那灼灼的眼神別提多漂亮,眼尾折出的余波都是不自察的嫵媚。

    封暄口中含著一口釅茶,苦意在口腔中散開,滑下喉道。

    “當(dāng)然可以,”他把著空杯子,在手中慢慢轉(zhuǎn),看向司絨:“藏書室在孤寢殿內(nèi),欲入藏書室,便從榻上過,你選?!?/br>
    “……”

    屋里的風(fēng)向悄然轉(zhuǎn)變,司絨感受到了壓力。

    這是在告訴她,要么安分地做兵糧兌換,要么就付出代價來窺探他,太子殿下遠(yuǎn)遠(yuǎn)不是幾句話幾個眼神就能打發(fā)的。

    封暄把握住了司絨進(jìn)攻的節(jié)奏,正在悄無聲息地轉(zhuǎn)換進(jìn)攻的主動權(quán),他不滿于自己處于被動的一方,只能任由她肆無忌憚地撩撥,他在親吻中嘗到了把控主動權(quán)的味道,在上藥后撂下了反擊的號角。

    而這句話,就是他放出的先鋒。

    微妙的安靜里,呼吸聲和青銅箱內(nèi)的流水聲相互纏繞,兩人都想起了昨夜潮濕激烈的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