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絨 第43節(jié)
書迷正在閱讀:太傅他人人喊打、天庭隕落之后、奇怪的短篇垃圾箱(H)、對照組綁定了簽到系統(tǒng)[年代]、里外(破鏡重圓)、夜色妖嬈(合集)、綁定了yin蕩學(xué)院系統(tǒng)后【NPH】(簡)、小哭包(1v1)、《暴君的女人》、從流飄蕩
"誰?"天誠帝忽地一抖,好像有一層皮被扯了下來。 “不知道也正常,前兩日剛撈出來?;蕦m內(nèi)院里,埋了多少個‘徐芋娘’,你數(shù)過嗎,也沒有,你連她們的臉都不會記得。” 封暄陡然起身,燈光把他的身影拉長,沉沉地壓在天誠帝身上,天誠帝被這寸寸拔高的氣勢懾住了心神,枯敗的身體支撐不住,斜斜地歪倒下去。 “你穩(wěn)坐龍庭四十載,你恨紀(jì)家挾恩相逼,恨孤奪皇城司,取禁軍,立朝堂,下軍署,你沒問過自己一句,你也配嗎?” 屋里點(diǎn)著香,那煙氣就一絲一縷地纏繞在封暄身周,游走在他手指縫隙里,他慢慢地朝天誠帝落一眼,無情也無緒,而后站起了身,到門簾旁時,天誠帝才松口。 “秋寒深重,風(fēng)雨摧身,朕多日垂身病榻,深感心力不足,恐江山萎潰,社稷失序,敕皇太子封暄監(jiān)國,尊供玉璽于拙政高堂之上,自此,自此軍國政務(wù),大小國事,皆,皆交予太子處置,然后聞奏,以保軍綏邦安……” 嘶啞無力的聲音被湮沒在充滿苦藥味的內(nèi)殿。 封暄面色沉靜,邁出行宮主殿時。 天際浮云,金光涌現(xiàn)。 秋日是草木凋零的時候,也是瓜果腴沃的時候。 他站在主峰行宮外,回首看到山巔處的紫氣正在浮冉逸散,其下是雄偉宮殿,宮墻重重,層臺累榭,他手里握著一枚虎符,一步步邁下了青石階。 * 司絨手里把玩著虎符,這就是能調(diào)動二十萬大軍的東西,它長得丑丑的,像一只被扒光皮,繪滿金色符文的小黑豹。 “難以置信,皇上竟然會為了李迷笛把虎符給你?!?/br> 封暄剛解開她頭上的紗布,往上吹了吹。 司絨又拿起桌上的小靶鏡,左右轉(zhuǎn)了轉(zhuǎn)頭,問:“是小了點(diǎn)嗎?” “沒有?!狈怅褜嵲拰嵳f,甚至更腫了,但她沒問這個,他便也沒說。 司絨怏怏地放下了鏡子:“什么時候能好?” “好好地涂藥,三日便消了。” 他拿帕子沾濕水,把上頭糊的膏藥一點(diǎn)點(diǎn)擦掉。 帕子是濕涼的,力道是輕柔的,擦在司絨額頭卻扯著疼,額頭上不僅是一個鼓包,還是一處破了皮的鼓包,帕子要擦過破了皮的地方,把附著的藥膏帶下來,沒有皮層的保護(hù),帕子的柔軟也成了細(xì)密的小針,又冷又利地刮著她的傷口。 “疼?”封暄沒停手,越慢她疼得越久,可他的額頭上也跟著沁出了汗。 “不……”她剛想否認(rèn),不知怎么又反了口,“好吧,真的很疼?!?/br> 帕子帶下藥膏,也沾了細(xì)微的血色,封暄看著那血色十分刺眼,重新給她涂上藥膏,余光里她一手握著虎符,一手的指頭還在戳它,真像有什么深仇大恨。 “聽說過扶荔樓嗎?”封暄問。 “嗯,”司絨頭疼,反應(yīng)慢,應(yīng)了才后知后覺地想起來這是什么地方,要笑不笑地抬頭看他,“嗯?殿下也去過?” “別動,”她這一動,藥膏就抹到了她額發(fā)上,他拿帕子擦了,手又往下抬起她下頜,眼睛里有調(diào)侃的味道,“扶荔樓倒的時候,孤還未出生。” 她的思緒很快蔓延開。 扶荔樓是山南十二城最有名的青樓,極盛的時候長街十里、滿城喧囂,只為了一睹美人風(fēng)采,繁華里推出了扶荔樓的盛名。 可惜盛名如煙花,轉(zhuǎn)瞬即逝。 “聽說是被查抄了?”她對這段事兒查得不深。 “是被抄了,猜猜看,被誰抄的。”他引著她思考,把注意力從傷口轉(zhuǎn)開。 司絨感覺到一點(diǎn)疼,但這疼痛不足以止住她的思緒,她想著,封暄會這樣問,就說明和李迷笛有關(guān)系,扶荔樓、李迷笛、皇帝、查抄……司絨很快把它們串成了一條線。 “天子垂愛下山南,一朝紅顏枯,鋪就通天路——” 封暄聽這一句拿腔拿調(diào)的詞,涂藥的手差點(diǎn)沒穩(wěn)住。 司絨繼續(xù)說:“沒看出來,當(dāng)今還有這樣的氣魄。” 封暄淡諷:“彼時皇位不穩(wěn),他需要紀(jì)家支持?!?/br> 怪不得,她繼續(xù)拿腔拿調(diào)地說。 “蚌內(nèi)藏珠渡長海,姍姍朱容頹,恨灌白玉珠——” 封暄停下手,給她塞顆乳糖,獎她乖巧,也堵住她怪里怪氣的腔調(diào),說:“后來受寵的妃子,都有那位美人的影子,尤其是淑妃?!?/br> 真是諷刺啊。 司絨用舌尖把糖抵到左頰下,說:“所以皇上為了坐穩(wěn)龍椅,拋下扶荔樓美人,美人帶著腹中孩子遠(yuǎn)渡出海,這孩子就是李迷笛,他回來后不敢在北昭露面,于是選了阿蒙山,在那個三不管地帶打下了基業(yè),如今是回來報仇的?!?/br> 乳糖在左頰化開,她舌尖一滾,又把它塞到右頰下:“在他眼里,你與所有皇子公主所享的尊榮和地位原本都該是他的……嘖,殿下,如今反悔來得及嗎?你不該放他走,那就是個瘋子,放虎歸山,后患無窮?!?/br> “放不放他走,后患都無窮,”封暄聽她一條條分析的時候,手上動作就慢了下來,看她的眼神帶點(diǎn)意味不明的味道,“他死,禍患生于海,他走,禍患也不會憑空消失,他的牌在海上,孤要他親眼看著自己的盤算落空?!?/br> “殿下厲害啊,有魄力,”司絨假惺惺地夸,“與其拿他一條蚍蜉一樣的命,不如先把虎符這種實際的好處拿在手里?!?/br> “比不上公主,”封暄語氣平淡,“孤沒有說李迷笛出生在海外,你連這都知道?!?/br> “……”乳糖不動了,司絨定住了,那甜味兒隨著津液漫出來,她想了一想,還是坦白了,“從阿勒那兒買的消息。” 天地良心,她真的掏了真金白銀。 “嗯。” 聽他聲冷,司絨又抬頭:“我坦白了,可殿下又生氣?!?/br> “孤沒生氣?!?/br> 這句話一點(diǎn)可信度也沒有。 司絨嘴里的糖化完了,仿佛多了點(diǎn)別的味道,她的腦袋被封暄固定好,纏紗布,他的袖擺在她眼前一晃一晃,司絨揪著他衣裳:“我只有兩個秘密,這個不算,我可以告訴你和李迷笛有關(guān)的所有事情。” “秘密里,有與孤有關(guān)的嗎?”他沒把李迷笛當(dāng)回事,偏問這個。 “……”司絨被問住了,她倉促地松手,“這個也不能告訴你,我有三個秘密?!?/br> 封暄卻在她這種勝似回答的動作里捕捉到了想要的東西,他想:誘捕這只小羊羔入網(wǎng)真是太有意思了。 屋里陷入短暫的沉默。 窗子開著一道縫,風(fēng)從縫隙中游進(jìn)來,調(diào)皮地穿梭在珠簾間隙,簾子下擺的寶石和珠子經(jīng)不起逗弄,和風(fēng)舞起,磕出細(xì)小的悅耳聲響。 封暄把她額頭上的紗布纏好,系了個漂亮的結(jié),忽然想起來,騅雅亭里初次拽掉她小衣緞帶時系的那個死結(jié)真是……丟人。 終于好了,司絨摸摸腦袋,發(fā)覺手上還握著虎符,說:“殿下,這是破云軍虎符嗎?” 烏祿戰(zhàn)事已經(jīng)結(jié)束,山南海域常年遭受海寇侵襲,只有破云軍還在面臨頻繁的主將調(diào)動、攻擊回防,天誠帝將虎符給了太子,不論是哪一支軍隊,這個先河一開,其他三軍的主將便等同于嗅到太子勢壓皇上的味道,心中天平不可避免地開始傾倒。 而皇帝因病退至龍棲山行宮,遵循古制,太子監(jiān)國,封暄與真正的帝王,也就差了那頂冠冕與龍袍。 司絨其實有些疑惑,這步路走得太順了,李迷笛的心智手段不足以與封暄相抗,他在這京城中的所作所為與其說是給封暄下絆子,不如說是給封暄上位鋪路。她不禁往深了想,李迷笛背后,會不會還有人。 封暄看著她,久久沒答。 司絨在沉默里覺察了什么,她放下了這只丑陋的小豹子:“是青云軍?” “是?!?/br> 是駐守在八里廊的青云軍,封暄不但把綏云軍改成了尖刀,還有了一支可以調(diào)遣的軍隊,它們都是為了瓦解阿悍爾存在的。 她又縮回去了。 她看虎符的眼神充滿忌憚。 “拿著?!北粩R在桌上的虎符重新塞回了她手里。 司絨不想要,這丑陋的小豹子仿佛想咬她。 “這是調(diào)兵憑證,司絨,”他包裹著她的手背,讓她沒法松開虎符,“好好想想,拿著它意味著什么。” 司絨被心里的猜想驚到,封暄把虎符放在她手里,是想把青云軍的調(diào)遣權(quán)交給她嗎? 這,太,荒,謬,了。 但這個猜想就像帶著糖,引誘著司絨,讓她像只螞蟻一樣嗅著這味道往前走:“能讓青云軍撤離八里廊嗎?” 封暄輕笑:“別做夢。” “那……”她有點(diǎn)受挫,但停不下荒謬的猜想,“能讓青云軍后撤兩百里嗎?” 封暄搖頭,心想她真是太可愛了:“不能?!?/br> 她另一只手揉著臉,悶悶說:“你耍我?!?/br> “你不能讓青云軍動,即便你有虎符,北昭的軍隊也不會聽從阿悍爾公主的調(diào)配,我也沒有昏聵到這個地步,”封暄把唇附到她耳邊,“但你能讓它不動?!?/br> “不動?” “虎符在你手里,青云軍不會越過八里廊半步。” 如果說上一次的保證是空口,這一次他把能調(diào)遣青云軍的虎符交到了她手里,他的話擲地有聲,司絨十來息的時間沒有做出反應(yīng)。 “能不能不走?”他把她抱了起來,摸著她腦后的紗布結(jié)吻她。 司絨得到了一枚不能動的虎符,她不知道怎么描述這種感覺,此前她察覺到封暄在反擊她,在被她擊垮的同時也想要扒下她一層皮,那都停留在“欲”的范疇。 可在她不知道的時候,“欲”脫韁了。 它被封暄的“愛”拽離原本的軌跡,帶著他們在草甸上狂亂地奔馳,在每一次起伏的時候扯下天上一粒一粒的星子,星子里藏著閃閃發(fā)亮的細(xì)節(jié),封暄把星子揉碎給她看,在一手細(xì)碎光芒里告訴她這是愛。 他問司絨能不能不走。 司絨能怎么回答? 她給了他深吻的回應(yīng),把彼此的呼吸弄得潮熱。 螞蟻爬上了司絨心頭,那糖味兒又蠱惑著她:我能不能既要阿悍爾,又要封暄? 螞蟻啃噬她心口,她在潮濕的吻里有片刻的沉淪:我想要阿悍爾,還想要封暄。 把司絨放下來的時候,封暄明顯從這個吻里嘗到了點(diǎn)兒別的味道。 他揩著她唇角的濕潤,說:“甜的。” 她想:是啊,我吃到兩顆糖了,嘴里一顆,心口一顆。 可是不能告訴他,她只能偷偷把甜味兒還給他。 愛是存在的,它濃烈到司絨沒法忽視,她伸出了自己柔軟的觸角去碰封暄的愛,但這僅僅停留在她是司絨,他是封暄的程度上。 他們又不僅僅是彼此,他們還是阿悍爾公主和北昭太子。 所以,他們需要更長的時間,把能承載愛的堡壘搭建起來,這個堡壘是盟約與法條,是榷場與通商。這些具有強(qiáng)制約束力的東西,是司絨可以安放感情的基礎(ch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