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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司絨在線閱讀 - 司絨 第63節(jié)

司絨 第63節(jié)

    這話一出,阿悍爾將領(lǐng)齊刷刷地看司絨。

    她繞到長桌尾,去看三營和四營的位置,一二營規(guī)模小,三四營才是主力,她要承認封暄的提議充滿誘惑。

    可是她拒絕了:“還有五萬大軍沒有到達邦察旗,在這之前,阿悍爾的策略就是防守,殿下的好意我心領(lǐng)。說實話,阿悍爾不敢要一支控制不了,也沒有歸屬感的軍隊?!?/br>
    封暄料到她會拒絕,因為現(xiàn)在時候未到,他的目光在對話時沒離過司絨,點了下頭:“五萬步兵就駐在哈赤草原南邊,一日內(nèi)即可馳援阿悍爾?!?/br>
    他的姿態(tài)放得低,連稚山都側(cè)目。

    司絨蜷著掌心,垂眼看沙盤,客氣道:“如此就多謝殿下?!?/br>
    “你我之間不必言謝,”封暄抿了一口釅茶,讓苦澀的茶液滑入喉道,轉(zhuǎn)了個話題,指哈赤草原上的雨東河,“你說過阿悍爾曾從雨東河行船往曼寧港出海,如今這條水路還能走嗎?”

    稚山看大家端茶盞,也把腰間的小水囊遞給司絨,里頭是她的藥茶。

    司絨單手頂開水囊口,往側(cè)邊走了兩步,手點在雨東河中段的位置。

    “走不了,”司絨張開虎口,中指和拇指的長度括住一段河道,“這一段都是李迷笛的地盤,從我燒了他在京城的蜘蛛網(wǎng)后,整條水路就對阿悍爾封閉了,你看兩側(cè)……”

    一句話沒說完,司絨突然拿帕子抵住了嘴唇,背身走到一邊,低頭悶咳。

    泰達知道司絨還病著,把話自然地接過去:“公主方才指出的那一段是最險的河道,途徑阿蒙山內(nèi)部,兩側(cè)都是懸崖峭壁,若要強行過,除非人能從水里閉氣一路游過去,否則在那一段,人家從山頂推幾顆山石,連人帶船都保不住?!?/br>
    “阿蒙山是一個統(tǒng)稱,從群山過去是丘陵與沿海平野,地盤約有三個邦察旗那么大,里面原本就約莫有兩萬余人,包含各國各部落接受的生死之徒,有通緝榜的常客,有在逃的江洋大盜,還有些藍凌島混不下了跑過來的人,魚龍混雜,往年阿悍爾的船通過這段河道……唔,不怕你笑話,我們還要給對方繳半船商貨。阿悍爾出海十分不容易?!?/br>
    “聽起來就是土匪啊,阿悍爾沒想過派兵剿滅,一勞永逸嗎?”朱垓跟在封暄邊上,略感疑惑。

    封暄聽泰達說話時,目光時不時地看司絨的背,看那因為咳嗽而聳|動的肩頭,沉悶嘶啞的咳嗽聲就穿插在談話聲里,他垂下來的袖子里滾出顆潤喉糖丸,悄無聲息地繞著長桌,往她身旁一站,糖丸擱在了桌沿。

    稚山剛要動,脖子被易星親親熱熱地勾住了。

    泰達不意外對方會這樣問,解釋道:“一來,就是你們剛剛提過的兵種問題,阿悍爾的弓騎兵到山林里不占優(yōu)勢,容易被遛著耍,二來,阿蒙山那些不是正規(guī)軍,他們也從未主動尋釁阿悍爾,兩邊幾百年來都算是井水不犯河水,人家的河道憑什么給我們白過。”

    司絨止住咳,喝了藥茶,把水囊口蓋上,轉(zhuǎn)身時眼前驀然多一道黑色身影,幾乎是下意識地往后退了一步,后腰差點撞上放茶的小桌。

    封暄眼疾手快,抬手扶了她一把,司絨反肘往他側(cè)腹用力一頂,封暄悶受這一記,握著她的手臂沒放。

    瘦太多了。

    他簡直想現(xiàn)在就把人捆回京城好好養(yǎng)一個月。

    司絨用腳趾頭也知道他在想什么,那看似克制的表情下,是按捺著的攻擊性。他是具有絕對掌控欲的儲君,從前,司絨在引誘他的時候不在意這一點,和他在一起后愿意彼此束縛,但現(xiàn)在,司絨只想踹開他!

    她是這么想,也是這么做的,抬腳狠狠往他小腿踹了一記,借力甩開他的手,轉(zhuǎn)身到了長桌另一側(cè)。

    將領(lǐng)們都圍在沙盤邊上,兩人在背光處的動作除了稚山和易星,誰也沒看到,稚山冷笑,把易星的手指頭往后撅,撅得易星小聲求饒,道再也不敢。

    另一邊司絨神色自若,加入了之前的對話:“這片地盤打下來沒有意義,要生啃可以,打下來那數(shù)萬亡命之徒如何處置,收編入弓騎兵嗎,這是引狼入室,如今和阿悍爾打的是藍凌島黎婕,她的目的是阿悍爾的礦,所以一定會猛攻,阿悍爾只要能守住,對方猛攻不下就不會在此浪費時間?!?/br>
    “在這場戰(zhàn)爭里,阿悍爾是被北昭拖累的一方。”司絨撫摸自己被握過的手臂,聲音陡然變冷。

    泰達納悶看她,不知道為什么公主好像生了氣。

    “先后次序不同罷了,黎婕若是吃了北昭,下一個就是阿悍爾,”封暄從背光處走出來,意味深長地看著司絨,“懷璧其罪。”

    看吧。

    這是個能夠利用自己的優(yōu)勢占穩(wěn)上風(fēng)的混蛋!他看起來放低了姿態(tài),對阿悍爾顯露出戰(zhàn)略伙伴應(yīng)有的善意和關(guān)心,實際上在這冠冕堂皇的理由下,他步步都在逼近司絨。

    “懷璧其罪”四個字就是在提醒司絨,阿悍爾和北昭緊緊捆綁,是唇亡齒寒的關(guān)系,只能拋卻一切舊有成見合作。

    他要打贏這場仗,也要司絨。

    司絨能從他漆黑的眼眸里看到這層意思,她冷眼看著,須臾,扯出一道溫和的笑,說:“自然是如此,我們?nèi)缃袷敲擞?,自該傾力合作。”

    封暄在她的注視下,沒再開口,他明白自己不能真把人逼急了,否則今夜就會被她趕出阿悍爾營地。

    他正要開口,帳子外陡然響起凌亂的馬蹄聲。

    稚山神色一凜,立刻拉開帳簾。

    天已經(jīng)黑了,東南方向那幾里黑暗中,星火點點,從遠至近地亮起,一名傳訊兵高高抬著旗子沖入營地,踏碎了一地清冷冷的月光。

    “四營遇敵!”

    “四營遇敵!”

    泰達沉喝一聲,奪步而出,把傳訊兵的馬匹勒停:“句桑呢?”

    傳訊兵答道:“對方把四營的黑武引出了營,黑武的前鋒全軍覆沒了,王子從哈赤草原上來時立刻就調(diào)兵轉(zhuǎn)向了四營,此刻已經(jīng)率兵追出去了?!?/br>
    司絨跟著出帳篷,心口仿佛被重重地一跺:“追出防御線了?”

    傳訊兵急聲喊:“是!”

    司絨握了握拳,把兜帽一戴,冷聲下令:“泰達鎮(zhèn)守二營,做好接收傷兵的準(zhǔn)備,糧草兩日后到營,一到立即分往各營地,稚山帶一隊人,半刻鐘后出發(fā)!”

    司絨轉(zhuǎn)身要上馬。

    封暄的余光沒有一刻離開她,在她手握上韁繩的那一刻就抓住了她的手臂:“你不能去前線,待在二營!”

    司絨俯身逼近封暄的臉,將馬鞭抵在他胸口,輕聲說。

    “讓開?!?/br>
    “否則,我就殺了你。”

    第52章 句桑

    泰達早就忙著下達命令去了, 周圍的士兵都在有條不紊地動著。

    四營遇敵,就說明二營需要立馬搭起容納傷兵的帳篷,軍匠要趕制弓箭與馬刀,火頭軍連rou干、干奶塊都要備好。

    稚山正在調(diào)集一隊兩百人的輕裝弓騎兵, 拎起一只皮革袋丟給白靈, 把腰間的小水囊也塞進去, 指一下司絨的方向,再拍拍白靈的腦袋。

    白靈嗅了嗅,小機靈馬上咬著袋口一路拖過來。

    月隱云浪間,厲風(fēng)如刀割, 空氣中懸浮雪沫, 整個營地白霧騰騰,人頭攢動, 司絨騎在白馬上,她的兜帽被風(fēng)刮得往后飛, 雪影里露出一雙充滿怒氣的眼睛。

    封暄低下了頭。

    司絨以為他會后退,沒想到封暄突然抬手,就著她俯身的姿勢,把她的兜帽蓋上, 飛快地給繩子系了個死結(jié),只露出她的眉眼,而后罩住她的后頸往下壓, 重重地往她額頭上親了一口。

    親了一口!

    他太高了, 這一串動作行云流水,半點反應(yīng)的機會都不給, 親得司絨猝不及防。

    懸浮的雪粒環(huán)繞了兩個人, 在一片忙碌緊張中隔出了安靜的一隅。

    封暄把額頭抵在她額頭上, 呵出的白霧清爽冷冽,平靜地說。

    “現(xiàn)在就殺了我,司絨?!?/br>
    “否則,你就跟著我走?!?/br>
    司絨懵怔,想還手,他已經(jīng)把這片刻的怔愣當(dāng)作了默許,松開了她,彎身從白靈嘴里提起皮革袋,往司絨馬背掛上去,里頭是她的補給,拉開看了一番,把水囊抽出來拎在手里。

    等她的補給上好后,利落地翻身上了她的戰(zhàn)馬,一雙有力的臂膀從后環(huán)抱,把她的手塞進大氅里,自個兒握住了韁繩。

    封暄調(diào)轉(zhuǎn)馬頭,對策馬而來的朱垓說:“青云軍分層推進阿悍爾。哈赤草原駐軍往北進一步,馳援阿悍爾四營,南邊青云軍往北進一步,守住哈赤草原,作二次推進的準(zhǔn)備。”

    “同時封死雨東河,一條魚都別給孤洄游上來!”

    “綏云軍尖刀營撥五百人,陳譯帶隊,輕裝分化,隨軍滲入阿蒙山!”

    雪霧間的兵刃迸光。

    三道命令擲地有聲,泰達在不遠處感到震驚。

    朱垓翻身上馬:“是!”

    司絨電光火石間明白了,顧不得私情與私仇,往朱垓那兒丟了一枚令牌:“拿我的牌子過哈赤草原,否則青云軍進不來?!?/br>
    朱垓凌空接過,抽響馬鞭,在重重疊疊的聲音里肅聲應(yīng):“是!”

    司絨扭頭,嘶聲朝泰達喊:“備兩個營的補給送往前線!擴建二營營地!把一營的軍匠調(diào)過來!我們需要地網(wǎng)!”

    這幾道命令下下去,司絨幾乎是把嗓子拉到了極致,說完后嗓子就徹底廢了,低頭咳個不停,肺部像纏滿絲線,那咳嗽聲就一絲一縷從肺部拉扯出來,經(jīng)過火燒火燎的喉嚨口,簡直像往外扯火線。

    輕騎正在快速整裝集合,白靈半俯身體刨著前蹄,隨時準(zhǔn)備一沖而出。

    封暄一邊拍著司絨的背,一邊提醒稚山:“把你們穿甲衣的戰(zhàn)馬帶上,輕騎換重騎。”

    “可是我們要趕路,輕騎速度更快。四營打的是守衛(wèi)戰(zhàn),敵方又不跟我們打平野戰(zhàn),你們剛剛說過,在山林里重騎的優(yōu)勢蕩然無存。”稚山提出了質(zhì)疑。

    封暄懶得跟他解釋。

    稚山氣悶,司絨拿拳抵著唇,朝他點頭,他這才轉(zhuǎn)頭吩咐下去。

    在重騎整裝列隊的時候,封暄把水囊口頂開了,等她說完就送到她手邊,司絨把手蓋在水囊口急劇地喘息,喘過這口氣后才喝了藥茶。

    “去騎你自己的馬?!?/br>
    封暄反手往她口中塞一顆糖丸:“我勸你少說話?!?/br>
    重騎整裝完畢,稚山翻身上馬,朝天吹了一記嘹亮的長哨,這是劃破長夜的號角。

    白靈長嘯一聲,率先躥出。

    封暄一夾馬腹,馬兒跟著顛跑起來,剎那間撞散了懸浮的雪霧,氣勢兇悍,離弦而去。

    他把下頜抵在司絨發(fā)心,在風(fēng)雪里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定。

    阿悍爾戰(zhàn)馬速度奇快,承載著兩個人也擁有驚人的爆發(fā)力,黑甲黑馬的重裝弓騎兵跟在頭馬后面,沖出了營地,奔入了夜色里,像一群裝備了鐵翼的夜鴉,所經(jīng)之處,氣勢浩蕩地鋪開。

    易星是最開心的一個!他喜歡帶著公主跑!他和白靈前后不斷替換,在雪夜里快速辨別方向,快得要飛起來。

    在極致的速度里,司絨的視線模糊不清,她緊緊抓著馬鞍,從喉嚨口咬出三個字:“我恨你?!?/br>
    “我知道,我也恨我,你別原諒我。”

    *

    山脈下的四營營地浮動在混亂中,這里駐扎著一萬人,他們的將領(lǐng)被引出了防御線,前鋒精銳一個都沒回來,密密的雪林中,流出的血液淌成一條長河,從阿蒙山上盤桓而下。

    句桑王子沖入山林里不見蹤影,剩余的八千人失去了將領(lǐng),軍心動搖,他們都是從定風(fēng)關(guān)下來的戰(zhàn)士,但跟此刻的猛攻相比,定風(fēng)關(guān)那一場仗簡直像撓癢。

    老舊的城墻猶如一道蜿蜒的長龍,由南至北,橫臥在防御線上。

    它傷痕累累,備受摧殘,在猛攻下發(fā)出疲憊沉悶的喘息。

    接替黑武的副將叫木恒,他是泰達的小兒子,此刻就在城墻上,穩(wěn)著這躁動的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