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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司絨在線閱讀 - 司絨 第81節(jié)

司絨 第81節(jié)

    “還請什么呢,”司絨聲音輕輕的,“人不是已經(jīng)來了嗎?”

    劉赫眉頭重重一跳,低垂的腦袋沒有抬起來,守衛(wèi)各自按著刀柄,稚山兩步到了司絨身邊,易星隨時準備開跑,氣氛一時肅殺。

    火影輕搖,落針可聞。

    “公主說笑,”劉赫終于抬頭,他站了起來,“這還沒請呢,貴人怎會來?”

    “貴人,跟前就有一個啊?!彼窘q握著茶杯,往劉赫處略微一抬。

    茶煙裊裊,雪落無聲。

    劉赫的臉色逐漸沉下去,火光把他的影子拉長,襯得那一身虎皮森森可怖。

    行了,一夜的虛虛實實,言辭間的你來我往,就如同脆弱的水泡,在此刻被挑破,顯出清晰的惡意來。

    劉赫的緊張惶恐、虛與委蛇、假意服從全部消失不見,臉上流露陰狠戾色:“你既然知道我的身份,還敢隨船入港?!?/br>
    不管司絨葫蘆里賣的什么藥,他們扎扎實實過了三道關(guān)卡,進入曼寧港范圍這是鐵打的事實,劉赫斷然沒有讓她逃脫的道理!

    劉赫一副請君入甕的模樣,司絨卻仿佛不在意,她把玩掌中杯,半撩眼皮睨了他一眼,從頭慢慢捋起他的身份:“白日里我便覺得奇怪,聽聞阿蒙山蚍蜉樓個個都是硬茬兒,一身骨頭比鋼還硬,刀山火海都下得,怎么你就進冰河里凍了一凍,不傷筋不動骨的,這就受不了了呢?!?/br>
    “你不信我,卻不得不跟我走,因為你要借我悄無聲息入曼寧港,”劉赫眼神緩慢地轉(zhuǎn),把每個守衛(wèi)的位置記住,“你拿捏我,便等同于把自己陷于囹圄?!?/br>
    “你在阿蒙山建了蚍蜉樓,要釣的人不是塔音,也不是我,要釣的是封暄或句桑吧?戰(zhàn)事一起,重兵膠著在哈赤草原,但你料定阿悍爾和北昭會直取曼寧港,以斷敵后路,截敵援兵,而雨東河水路危險,你便在阿蒙山東面建起蚍蜉樓,無論來的是哪個,都可以把人引到曼寧港伏殺?!?/br>
    司絨抿了抿唇:“可惜了,那兩位都不會來。”

    “殺你也一樣,你是句桑掌中明珠,與太子關(guān)系匪淺,殺你等同于殺一遍他們兩個!阿悍爾和北昭都要受到重創(chuàng)!”劉赫惡聲道。

    “這么說來,李迷笛果然是死在你手里。”司絨又挖了一個秘密,封暄斷了李迷笛手腳筋,摘了他一對招子,送到了阿蒙山后便再無音訊,劉赫沒有渠道能了解她和封暄的關(guān)系,必定是從李迷笛口中得知的。

    她解謎解得開心,臉上泛起微妙的笑意,說:“李迷笛是黎婕放出的迷障,你才是黎婕放在阿蒙山的真正心腹。你給了李迷笛一個高手護身,供得他高高在上,讓他以為自己天下無敵,是懷揣恨意可問鼎大位的龍子龍孫,實際上,那就是一個可憐蟲?!?/br>
    李迷笛以為自己是龍子,可是除了一腔刻意澆灌的仇恨,他沒有與之相匹配的手段和能力,又蠢又狠,最終做了封暄的墊腳石。

    司絨轉(zhuǎn)念一想:“他蠢歸蠢,終歸是一張牌,黎婕為什么要這樣輕易地把他打出來呢?”

    “他已是被養(yǎng)廢了,留之無用。”

    不對,不對,司絨停下了手,望著茶面上鱗鱗的光片,倒回去想,李迷笛死得快,他改變了什么呢?封暄用一個李迷笛換來了青云軍虎符。

    黎婕變相地把青云軍虎符送到封暄手里,繼而大軍從曼寧港登岸,硬生生把青云軍摁在哈赤草原不得動彈,對東海域來說,青云軍這張牌直接廢了。

    東海域!

    司絨按著茶杯的指甲因用力而發(fā)白,后背躥起一陣一陣的冷汗,面上不露端倪,反而輕笑一聲:“劉大貓做了看門狗,叫聲挺響啊。”

    不論黎婕是不是要猛攻東海域,眼前的危機才是最緊要的。

    易星知道怎么給主子漲氣勢,汪汪地叫了兩聲,那氣勢簡直扇在了劉赫臉上。

    “哈!”劉赫怒極反笑,“橫豎你今日都要死在這里,有什么話趁早放完,過個一時半刻,閻王爺便要點你的名了!”

    “你挺有底氣啊?!彼窘q還噙著半真半假的笑。

    劉赫從這笑容里覺出不對,他倏地握拳,翻身就要開船艙門,一旁的守衛(wèi)當(dāng)即橫手擋了,幾人纏斗在一處,劉赫狠了命要開門,沉身一跺,揮拳掃開人,趁著這一瞬的空檔拉開了門。

    夜風(fēng)裹著雪粒撲面而來,剎那間就飄滿了船艙,外頭卻是茫茫夜色,星火點點,遙映在河道盡頭。

    被耍了!

    這哪里是什么曼寧港!

    船被兩只巨大的鐵鉤爪掛在了河邊的山壁,根本沒有靠岸,離泊船的木棧還有一兩里呢。

    劉赫以為自己苦rou計使得高明,將計就計,請君入甕玩了個遍,誰知道又被司絨擺了一道。

    司絨把茶杯擱在窗沿,戴起了帽子,把他說過的話還給了他,攤手說:“混江湖的,誰不藏兩手?!?/br>
    *

    甲板上的守衛(wèi)圍過來,司絨踏出了船艙,聞著咸濕冰冷的海風(fēng)。

    劉赫猶如困獸,徐徐地動著步伐,虎皮裹著的身軀發(fā)出“咔噠咔噠”的聲響,脫離了封閉的船艙,朔風(fēng)攪得他神思清明,此刻什么都明白了。

    “你在拖延時間,你帶來的人不止這兩船!”

    “否則?”司絨笑,鼻息撲在毛領(lǐng)上,只露出一雙瀲滟的眼,“帶這點兒人來曼寧港玩,我找死么,你在自作聰明誘我入套時,我的人正在掃平曼寧港,我要感謝你,為我指了條明路,若不是你,我還不知道曼寧港港口竟還分主次?!?/br>
    劉赫一心想引她進入次港,想來把重兵都調(diào)到了次港,她此行帶了五萬人,為了不引人注意,分撥分次地隱入阿蒙山,足足部署了半月才有蚍蜉樓一行,劉赫不會想到,殺人的網(wǎng),變作了自縛的繭。

    更重要的是。

    重兵都在曼寧港,等著關(guān)門打魚,雨東河兩岸反而疏于防守。

    他們的船在駛動時,司絨帶來的人就在悄無聲息地快速肅清雨東河兩岸,她要的不僅是曼寧港,還有雨東河。

    戰(zhàn)場不止南北六線,若是雨東河打通,兩軍便能乘船往東,對前后戰(zhàn)場形成包夾之勢,一鍋剿滅。

    還有封暄。

    她在雨東河上游,阿悍爾境內(nèi),為封暄備了二十條快船。

    “他爺爺?shù)摹眲⒑找е溃p目幾欲滴血,一整日都被這阿悍爾公主耍得團團轉(zhuǎn)。

    司絨則微微側(cè)著頭,抬手搭在耳邊,邊捕捉風(fēng)里的信號,邊說:“你也不要太高看我,一切都是猜測,今夜不過是閑著無事,詐你一詐,誰知道你自己便跳出來了。”

    這話簡直是一記鐵拳,輕飄飄起勢,重砸入心,劉赫被司絨折磨了一夜的心理頓時被砸得幾近潰敗。

    司絨抬手指著前方一道道整齊碼放的黑影,那是載來敵方士兵的大船,司絨還在進攻劉赫心防,壓聲說:“我告訴你一個秘密,那些船……我一艘都不會燒,我要用它們,捅入黎婕的心臟!”

    “你……”劉赫步步后退,他意識到司絨想做什么,震驚不已。

    “我什么,”司絨笑,“不過是借船一用,反打唐羊關(guān)?!?/br>
    這人絕對留不得!

    劉赫陡然轉(zhuǎn)身,迎雪動身就要逃,稚山閃身上前,抓住了他的后領(lǐng)往下一拽,誰知他反手往稚山腰腹一送,借稚山閃避的當(dāng)口,從船舷抓了只什么,放在嘴邊,運氣一吹。

    一道嘯聲遽然響起,似獸嘶鳴,又似狼夜吼,聲音穿透漫天飛雪,在河面上蕩復(fù)回蕩。

    他抓著最后的希望,狠聲道:“就算你今夜帶了千軍萬馬,此刻卻只有兩船人,我要你死在這里!給唐羊關(guān)戰(zhàn)船祭旗!”

    司絨確實聽到了什么。

    那是長風(fēng)遞來的拉弦聲。

    她望著簇簇雪影后的濃黑夜色,說:“不用千軍萬馬,我有太子殿下。”

    第67章 封暄

    這句話成為壓垮劉赫的最后一棵稻草, 嘯聲帶來了他的爪牙,數(shù)十道黑影烏壓壓地從河岸山壁上殺來。

    后船頃刻抵上,訓(xùn)練有素的士兵攀著船舷在后甲板落地。

    船艙內(nèi)是風(fēng)波詭譎,船艙外是風(fēng)雪浩瀚如煙。

    司絨在劇烈晃動中扶住船舷, 后船的人已經(jīng)放下了筏子, 煙海中時而竄出一柄兩柄鋒刃。

    甲板地兒窄, 風(fēng)雪迷眼,所有人都施展不開,打得船只東晃西歪。

    稚山與劉赫斗在一處,兩人的身影在雪中模糊交疊, rou眼瞧不清。

    “公主!快, 快!”易星口舌雖拙,但在這生死一刻聰明地選擇了蹦字兒。

    他身手不算上佳, 對上這些虬髯匪徒?jīng)]有勝算,抱著扁漿左拍右打, 靈敏得誰都無法近他的身,余光瞥見后船放下來的幾條筏子,當(dāng)即將繩梯放下,喊司絨下筏子。

    雪粒密集, 司絨的睫毛上沉甸甸,落滿了碎鹽粒,不時眨眼, 那鹽粒便化在眼眶, 濕漉漉地讓司絨視線模糊不清。

    她用力揉了兩把眼,在搖晃中, 扶著船舷往繩梯處去。

    手將將摸上繩梯, 還未翻身上去, 眼尾便殺來一塊兒刺眼的炭,朔風(fēng)把上頭的灰吹凈,露出灼日一般的顏色,殺氣滾滾地打上了司絨的手臂。

    她甚至聽到了細微的“嘶嘶”聲,毛絨立刻燒焦蜷縮,塌進拳頭大一塊兒,燙倒是不燙,她被這一記力打得手麻。

    一塊燒紅的炭滾落在地,跟著又飛來七八塊兒,司絨側(cè)身躲了,濺起的火星迸到她露出的手背。

    “狡猾!”易星不敢離司絨的身,便拍著大扁擔(dān)一般的槳,哐啷一下打破了船艙門,誰知從里頭竟騰出了滾滾濃煙。

    在這冰天雪地里,不少人都有隨身帶只革囊裝酒暖身的習(xí)慣,這往往是極寒之時的救命稻草,此刻卻成為催化火龍的索命符。

    革囊里的酒四處亂撒,船艙里燒著的桌椅板凳正噼里啪啦往外砸,砸到哪兒,哪兒便乘風(fēng)起火勢,不過須臾,甲板上積的雪便化成朵朵水洼。

    熱浪融化飛雪,飛雪煽動熱浪,四面八方地敲響催命的號角。

    燒起的火光直沖天際,遠方的快船恨不能一眼萬里,船首站著一個人,一貫冷淡的雙眸被火光割裂成無數(shù)碎片。

    太子殿下再也無法保持平靜。

    快一點,再快一點。

    *

    繩梯被火舌舔透,司絨當(dāng)機立斷:“往后甲板走。”

    她沿著船舷穿行,這些悍匪殺手們也迅速轉(zhuǎn)移著戰(zhàn)場,火舌銜尾而來。

    勾住山壁的鐵鏈鐵鉤被燒得通紅,而船身開始向離岸的一邊傾斜。

    短短幾步路,司絨的胸口咚咚咚亂跳。

    在火追雪撲的前后夾擊里,出了一身的汗,她在走動間給易星下了命令:“不要與敵纏斗,他們已經(jīng)是甕中之鱉,當(dāng)務(wù)之急,撤退!”

    易星翻上船艙頂,在風(fēng)雪里喊了幾句,火舌悄悄地摸上了他的袍角,易星嚇得在艙頂滾了兩下,撲滅火星,跳往后甲板的豎桿滑著下來,一手扶住了司絨。

    “他們不聽我的!”

    確實沒有人退,這些沉默寡言的私兵秉承封暄一貫的強硬,要他們廝殺,絕無二話,要他們棄主而逃,絕無可能。

    司絨抿唇,在顛簸間艱難前行,望著后邊尚且完好的一條船。

    然而火勢蔓延得太快了,幾乎是貼著所有能燃的木頭帆布飛快竄起,船帆如傾倒的黃云,“砰”地倒在兩船相銜的船舷上,徹底斷了司絨的生路。

    后船開始緩緩偏轉(zhuǎn)方向,被水流推著前行,船首擦著這條船的船尾徐徐地偏移,不一會兒便駛向前方。

    “跳,跳船!”

    跳船還有一線生機,在火船上就是個死。

    易星手里的扁槳也沾了火,他一邊喊,一邊不斷地拍著著火的船舷,試圖把它拍斷,可扁槳燒著的一端成了脆炭,一拍就斷。

    他迎著火浪,聞到了眉毛的燒焦味,在這一刻還想著,原來這就是真正的火燒眉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