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傅他人人喊打 第87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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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話一出,驚起滔天巨浪,群臣反應(yīng)激烈,罵季懷真喪權(quán)辱國,就連梁崇光也微微變了臉色,可仔細一想,又隱忍不發(fā)。 “投降?怎可投降!” “若此時投降,有何顏面面對大齊戰(zhàn)死的將士!” 季懷真轉(zhuǎn)身接過季晚俠手里的長劍,雙手捧起,恭恭敬敬往那叫囂著不可投降的大臣面前一遞,正色道:“不投降也好,有勞大人率軍殺敵,屆時韃靼鐵騎踏破城門,屠光城中百姓時,至少還有大人鐵骨錚錚,撐著大齊的顏面?!?/br> 那人不吭聲了。 季懷真見狀,笑了笑,問道:“大人不愿?” 不等那人辯解,季懷真臉色就冷下,在眾人反應(yīng)不及時,手中長劍忽的刺出去,劍柄一沒到底,將人捅了個對穿,捅完還轉(zhuǎn)了轉(zhuǎn),就怕人死不透。 梁崇光面色一變,制止道:“季懷真!” 季懷真充耳不聞,拔出長劍,走出下一個叫得最響亮的人,問了同樣的問題。 “這位大人也不愿投降,又可愿上陣殺敵?可有顏面對臨安城數(shù)十萬百姓的冤魂?你們此時棄城逃跑,可想過城中百姓看見后因此生變,韃子趁機屠城?你說,除了投降,還有何辦法可保這一城人的性命?季某愿洗耳恭聽!” 那人嚇得跪地求饒。 在梁崇光的怒聲中,季懷真又是一劍刺去。 一人叫喊道:“若陸拾遺在,定不會想出投降之策!” 季懷真朝那人看了過去,他知道這人是誰。 兩年前朝堂上因陸拾遺與韃靼一事吵得不可開交時,就是這人帶頭提議,說要將陸拾遺交到韃靼手中去。以為這樣就可以討了季懷真的好,以為季懷真日后必定獨攬大權(quán),誰知遷都后,季懷真就有意避讓著李峁,并不搶他風頭。 這人登時里外不是人,連李峁也看他不順眼,一直疏遠著,這人仕途盡毀,從此記恨上季懷真。 季懷真心想,若陸拾遺在,必定和他做出同樣選擇。 沒想到到頭來,他才是那個最懂陸拾遺的人。 季懷真提著劍,劍尖斜斜指著地面,不住淌血,如殺神降世般,叫人說不出究竟是城外虎視眈眈的韃靼兇殘,還是此刻大開殺戒的季懷真可怕。 就在季懷真提劍欲刺之時,一陣滾滾響動,似悶雷,又似潮聲般傾軋而至?;馃钕确磻?yīng)過來,立刻調(diào)轉(zhuǎn)方向,低低伏下身子,露出警覺模樣,從喉嚨中發(fā)出陣陣躁動不安的嘶吼。 宮門被人用力撞了下,顫動不止。 眾人一起回頭看去,還未意識到發(fā)生了什么,那宮門便猛地被人撞開。季懷真的眼中,映出數(shù)匹套著鐵甲的戰(zhàn)馬一騎當先,爭先恐后地涌進來的畫面。一人騎在馬上,看也不看,對著逃竄的宮人舉刀便砍。 不知是誰帶頭發(fā)出聲叫喊,伴隨著阿全被嚇壞的哭叫。 “韃子殺進來了,快逃!” 季懷真被人一撞,長劍險些脫手,誰也顧不上再爭辯究竟是要投降還是要負隅抵抗,在韃靼鐵騎殺進來的這一刻全部四散奔逃。慌亂中,季懷真只來得及抓住季晚俠與阿全,帶來的親衛(wèi)早已沖上去和韃靼人廝殺,為季懷真爭取一絲喘息之機。 梁崇光一聲令下,命戰(zhàn)士們守住皇宮,可與他一道來的本就不多,根本就是螳臂當車,又怎能擋住來勢洶洶,殺到興頭上的韃靼大軍? 他回身一看季懷真,用不可置疑的威嚴聲音道:“季大人……帶人投降去吧……照顧好你姐?!?/br> “投降?”季懷真喃喃道,“來不及了?!?/br> 雖說要投降,可這固執(zhí)到底,愚忠無比的梁大人還是帶著手頭僅剩的兵沖出,同韃靼人戰(zhàn)在一處,拿他的命,為在場齊人爭取逃命的機會。 季晚俠看著他的身影淚流滿面。 眼見更多韃靼鐵騎殺進來,截住出路,見人就殺,根本不給求饒投降的機會,有幾位來不及逃的大人倒是被抓去,跪在地上痛哭流涕,求人放他一命。 季懷真把阿全往季晚俠懷里一塞,提著劍拉著她沒命奔逃,火燒緊緊追在身后,看見韃靼士兵便沖上去撕咬。 季懷真一路殺出重圍,左手生疏使劍,用那本就握不住,不住顫抖的右手死命抓住jiejie。阿全的哭叫如驚雷般,不管季晚俠如何安撫都沒有用,身后傳來更多人被殺時的嘶吼驚叫,聽的人心驚rou跳,目光所及之處,到處都是宮女太監(jiān)在狼狽逃竄,或早就變成尸體,橫在路上。 拓跋燕遲那一箭雖不致命,可也去了季懷真大半行動能力,逐漸力不從心,咬牙苦撐。 眼見前頭一韃靼士兵的鐵劍要劃破他胳膊,身旁猛地沖出條灰色影子,只見火燒凌空躍起撲上去,抱住那人肩膀,血盆大口張開,瞬間將其頭顱撕咬下來。 鮮血淋了一地,火燒呼哧呼哧喘氣,體力漸漸不支。 季懷真突然一拉季晚俠:“你大婚當日是怎么逃出來的?” 季晚俠立刻道:“對,那日我在陛下寢宮中發(fā)現(xiàn)條暗道?!?/br> 二人對視一眼,立刻帶著阿全與火燒朝皇帝寢宮走。那里空無一人,季懷真沒把他囚在此處,況且這等關(guān)頭,他根本沒空去救皇帝。臨安原本就是皇城,有現(xiàn)成的行宮,只不過是早年武昭帝常親自督戰(zhàn)親征,才把都城遷去上京這一兵家要塞之地。 就連上京的皇宮,也是按照臨安的皇宮,又建了座一模一樣的出來。 絕望之際中,季懷真寄希望于這條久不曾啟用,甚至不能確定是否存在的密道上。 一路上又遇見不少韃靼散兵,皆死于季懷真劍下,等到皇帝寢宮時,季懷真又把殿門一關(guān),命季晚俠去找機關(guān)密道,阿全害怕地抱住季懷真,哭道:“舅,我害怕?!?/br> 季懷真蹲下,一把捂住阿全的嘴,認真道:“阿全不可再哭了,你來陪舅舅玩?zhèn)€游戲,誰先哭,誰就是小狗,要汪汪叫,還要學小狗在地上爬。” 阿全抽噎著,勉強制住哭聲,低聲道:“舅,我不想玩游戲,我害怕。” 季懷真一把將他攬在懷里。 背后傳來沉悶的機關(guān)響動之聲,寢宮角落中,一處置物架緩緩移開,季晚俠抱著阿全,扶起面色蒼白的季懷真,轉(zhuǎn)身走入密道中,命火燒緊緊跟在身后。 一踏入密道,三人就被里頭撲面而來的灰塵嗆得直咳嗽,季晚俠眼睛都睜不開,轉(zhuǎn)身撲在墻上拍打著什么。 外頭已隱約傳來韃子殺人時興奮的叫喊。 季晚俠焦急道:“怎么壞了……怎么關(guān)不上。上京的那條是可從里頭關(guān)上的?!?/br> 季懷真一看,那從里頭關(guān)的機關(guān)因年久失修,久無人用,早已壞掉,無法從里頭關(guān)閉,若給韃靼人追上,發(fā)現(xiàn)此處,三人必死無疑。 他心中一沉,卻不敢當著季晚俠的面表現(xiàn)出來,只拉著她的胳膊,沉聲道:“先走再說?!?/br> 他眼中已露出視死如歸的意愿,看得季晚俠一怔,又沉默下來。 季懷真一邊拉著季晚俠往密道深處走,一邊快速交代道:“出去之后,找地方躲起來,不管聽到什么消息都不要露面,讓阿全扮成小女娘。想辦法找到白雪,我還有兩萬親兵,他們會效忠你和阿全,可護你二人此生平安,記住了?” 季晚俠呆呆點頭。 季懷真踉蹌幾步,厲聲道:“季晚俠,記住了?” 季晚俠看了眼季懷真,四目相對間,季懷真立刻把頭扭向一邊,不敢叫jiejie看見他的眼神,又聽得jiejie的一聲哽咽:“jiejie記住了?!?/br> 季晚俠腳下一軟,抱著阿全摔倒在地。 見她蓮藕般白凈的小臂高高腫起,是先前季懷真為了阻止她自戕,情急之下拿去頭的箭射中造成的。 “jiejie實在沒有力氣去抱阿全了……” 季懷真把jiejie拽起來,整個人已是強弩之末,新傷疊著舊傷,后背的衣服深了一大片,給汗浸濕。 他將梁崇光的劍交到j(luò)iejie手里,咬牙將阿全抱起,一拉季晚俠,正要叫她快走,然而就在這時,季晚俠卻突然用力一推季懷真,伸腿將他一絆,連帶著阿全一同推倒在地。 季懷真下意識撲出去,以掌心護住阿全的頭,等反應(yīng)過來時回身一看,季晚俠已提著劍,轉(zhuǎn)身朝殿中跑去,向著死跑去。 他從不知季晚俠可以跑得這樣快,像只輕盈的蝴蝶,快到季懷真抓不住她一片裙角。 “季晚俠!” 季懷真來不及抱起阿全,一瘸一拐,瘋了般去追。 他看著jiejie跑出密道,回頭對他一笑,眼中帶淚;又看見那書架緩緩移動,擋去jiejie求生的道路;季懷真祈禱自己快些,再快些,在書架要徹底合上之時朝前一躍。他重重撲在地上,蕩起一地灰塵,眼睜睜瞧著那門徹底關(guān)死,又瘋了般學著季晚俠的樣子捶打墻壁,可卻毫無作用。 他立刻蹲下,朝著那門上透氣的圓洞聲嘶力竭道:“季晚俠,你回來!你進來!” 季晚俠也蹲了下來。 姐弟倆隔著透氣的圓洞,進行最后的訣別。 季懷真眼睛一片模糊,他還沒有意識到自己哭了,一手拼命擦著臉,想要看清jiejie,哀求著,威脅著,毫無辦法地祈禱著,讓季晚俠別犯傻。 眼見韃靼人越來越近,季晚俠哽咽著噓了聲。 她沖弟弟凄凄一笑,低聲道:“jiejie這輩子……都在貪生怕死,都在委曲求全,都要別人保護著,成了大家的拖累。用這樣一條命,換你和阿全的活路,jiejie心甘情愿。如今只有一事,jiejie放心不下,你要答應(yīng)我……” 季懷真怒道:“我不答應(yīng),你別犯傻,我從未將你當成拖累!” 季晚俠笑著搖了頭。 “別讓阿全知道他的生父是誰?!?/br> 季懷真一怔。 “我一直都知道……一直在裝傻……那夜侍女將我灌醉,把李峁放了進來,我知道那是李峁不是陛下,后來,后來爹爹就帶著你轉(zhuǎn)投李峁,爹,爹說若沒有一兒半女,陛下死后,我也活不成了,他說若給你知道,依你的性子必定與李峁作對,李峁是未來的皇帝,他不會留你活口。”季晚俠眼淚流下,“早在那天夜里,jiejie就該死了,是我太過貪心,一直忍辱偷生?!?/br> “jiejie……”季懷真聲音嘶啞,又猛地起身,徒勞無功地拍打著墻壁,嘴里喊著季晚俠的名字,“季晚俠你進來,我什么都不要了,我只想讓你和阿全活著,我只想讓你們活著!我什么都不要了我也什么都沒有了!” 阿全終于追上,不知道娘親為什么跑了,也看不懂舅舅為何瘋了一樣。 他還記著跟舅舅玩的游戲,不想當小狗,強忍著眼淚往洞上一湊,看著季晚俠懵懂道:“娘,你去哪里?!?/br> 季晚俠又溫柔地笑了,她的手指勉強伸進來,阿全便湊上去,給娘親摸他的臉。 她只是摸到了阿全滿臉的淚水。 “娘只是要……化作星辰了?!?/br> 阿全“哦”了聲,問季晚俠什么時候回來,他會想她。 季晚俠沒有回答,而是叮囑道:“阿全,以后要讓舅舅高興,不要惹他生氣,知道了嗎?以后你不是大齊的太子,你就是舅舅的兒子了?!?/br> 阿全點了點頭。 “阿妙,jiejie的兒子就交給你了,帶著阿全走吧,別再回來……別再過這樣的日子了?!?/br> 聽著季晚俠的聲音逐漸變小,季懷真抱著阿全,瘋了般撲到洞上往外看。 在季懷真的絕望的哀求聲中,他看見自己的jiejie季晚俠,那向來命不由己的一國皇后,挺著脊背,整理好耳邊的碎發(fā),做出個頂天立地的樣子,用那只慣于捏筆畫眉的手,提著心愛之人的劍,向著死,背著生,往外去了。 第91章 本該是掌燈時分,可偌大的季府內(nèi)卻一片死氣沉沉,只偶爾聽到一兩聲狗叫。血腥味引來無數(shù)蒼蠅飛蟲,聚集在橫死的尸體上。 此時已是韃靼人殺進臨安的第三天。 許是念著臨安都城這最后的防線一破,大齊再無反抗之力,因此韃靼進城時并未屠殺城中百姓,而是直沖著皇宮與大臣府邸,一路燒殺搶奪過去——季懷真的太傅府首當其沖,一家老小五十多人,無一活口。 從門縫中流出的鮮血染了半條長街,發(fā)出的沖天尸臭叫人不敢走近。 漆黑的后廚中,碗柜門被人悄悄推開。 一小道童模樣的人探出頭來,正是路小佳的師弟路燒——燒餅。 他抱著劍,一身白衣混著泥與血,正要去籠屜中找些吃的,背后的門卻被人推開,回頭一看,一韃靼士兵正舉著刀,懷中抱著從季府偷的財物,以粗糲聲音沖自己叫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