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棠雖然覺得這件事看起來有些荒唐，甚至到了不可理喻的地步，但細細想來，如果對方是靳談……

    如果是他，那么，或許不合理的某些點也會變得合理許多。

    她喝掉了半杯氣泡水。

    冰塊的涼與檸檬的酸在充分搖勻后撞擊著味蕾，殘留的一小塊籽浸出澀意。

    時間默許麻痹且遺忘的回憶，味道記得荒誕夜里他們倆唇齒相抵的余溫。

    牽手，海風，以及……

    那個吻。

    走回LINONE的路上，周棠沿途踢了兩下地面的碎石子，慌張不休的呼吸才慢慢平復。

    林鈺有顆八面玲瓏心，和劉云萱手挽手地交換了眼神，表情頗耐人尋味。

    她靠近周棠，笑問：“周棠姐，你是不是不喜歡靳總，只是他單方面在追求你？”

    “但是，由于我們公司目前和新越的合作關(guān)系，再加上V.a.l是投資方的原因，所以你才不好拒絕靳總呢？”

    劉云萱說得堅定又誠懇，信誓旦旦地接著她的話補充。

    “或者，是不是因為有我們倆在場，周棠姐你又比較容易害羞，對嗎？”

    這就是她們倆在飯桌上小聲嘀咕后得出的結(jié)論嘛，周棠聽完實在忍俊不禁，蒙的全錯。

    “真的沒有，我和他有聯(lián)系方式，這……說來話長?！敝芴拿虼?，搖搖頭失笑。

    她突然想到一個名字，感覺能暫時解救局面，“對了，熱搜你們倆應(yīng)該有看吧，就是有關(guān)靳總的那幾條。”

    “當然，不過戀情這種傳聞非常不可信，編輯者主觀臆測，另外還有夸張描述，網(wǎng)絡(luò)上單論這種類型的文章，簡直一抓一大把。”

    林鈺第一個提出質(zhì)疑，然后靈光乍現(xiàn)，仿佛一切都能理得通了，她側(cè)著眸，訝異地驚呼：“周棠姐，你不要告訴我你相信了?。克?，靳總這是哄人來了，早說嘛?！?/br>
    周棠沒吭聲，她被吵得腦袋疼。

    她后悔，她太后悔剛才結(jié)賬時沒快林鈺一步，不然現(xiàn)在也不用跟著她們倆這樣的神級思路往死胡同里走。

    真是越猜越離譜。

    “林鈺?！敝芴慕兴拿?。

    “我覺得吧，你要是哪天想通了，準備跳槽的話，我推薦你去當娛樂小編，你有這方面的天賦，真的，我相信你能夠勝任?！?/br>
    周棠見她看過來，一本正經(jīng)地回復道。

    劉云萱先聽出話里的深意，隨即笑得很放肆，直到不知名的幾位路人頻頻回頭，略帶打量的往這邊瞟過來，聲音方才停止。

    林鈺嘟著嘴，站在原地輕輕跺了下腳，模樣呆萌可愛，她憨憨撒嬌：“周棠姐?！?/br>
    周棠眼睛里有淺淺笑意，她沒回頭，但特意頓了下腳步等她，“回去啦，打卡上班?！?/br>
    林鈺下一秒就跳著奔過去，心情切換自如，乖乖舉著手保證，“周棠姐，我和小萱絕對絕對不會把今天的事說出去的?！?/br>
    “嗯嗯，我們和B組那些人可不一樣?！眲⒃戚嫣植淞瞬浔橇荷系难坨R。

    話題提到這兒，周棠眉尾明顯挑了下，她問：“B組？哪些人？”

    她出差前并沒有了解過所有同事，她知曉的，除了一個付總監(jiān)，現(xiàn)在還得算上一個王可菱。

    看行事作風，一副要上戰(zhàn)場你死我活的樣子，任是誰也不能心平氣和地同她們好好交流吧。

    “那肯定是王組和她最看好的設(shè)計師繼承人唐欣咯，尤其是唐欣，黑的都能被她說成白的，一有什么合作項目，我和小萱全部自動變成她的假想敵?！?/br>
    “你們在她那里吃過虧？”周棠雖然覺得出了公司議論同事不太好，但這條完全不適用于對待像王可菱那類愛作妖的人。

    “是的，沒少吃虧?！?/br>
    ……

    下午三點多，周棠坐在辦公椅上，低頭揉了揉僵硬到有些酸痛的脖頸。

    午休之后，她就一直在翻看新越集團工作郵箱早上發(fā)過來的南港市大型建筑線稿。

    當下，一離開白亮刺激的電腦屏幕光線，她眼睛又朦朧又難受。

    周棠起身，轉(zhuǎn)到窗戶邊抬手捏著眉心，這時候辦公室門口有人規(guī)律地敲了兩三下。

    她放松地閉上眼，嘴唇一張一合，吐出兩個字，“進來?！?/br>
    周棠以為是紀江言敲門，便沒多想。

    她還是保持著剛才的姿勢。

    捶捶背，敲敲腿。

    倏地，她快速調(diào)整表情，腳步聲不對，進來的人不是紀江言，是個女人，一位穿著高跟鞋的陌生女人。

    “你好，我是唐欣。”唐欣直截了當?shù)刈鲎晕医榻B。

    “你好，請問有什么事嗎？”周棠聽到這個名字時，內(nèi)心起了一絲波瀾，據(jù)說是一位比王可菱還要作的角色。

    唐欣臉上盈著的笑意不減，眉眼瀲滟，說話聲無形中纏著酥麻，“啊，沒事，只是菱菱姐讓我過來看看這里有什么需要幫忙的?！?/br>
    周棠沒什么表情，睫毛忽眨，像是認真思考過后給出的答案，“我們組只有新越一個項目，還在穩(wěn)步進行中?！?/br>
    唐欣剛以為她這是轉(zhuǎn)著彎的拒絕。

    就聽面前的周棠莞爾一笑，繼續(xù)道：“你們王組長手里的合作應(yīng)該不少吧，要不然也不至于讓我?guī)兔λ筒牧稀！?/br>
    “啊……”唐欣愣住了。

    她沒想到王可菱嘴里不好惹的人此刻對她更加矜傲，話里話外沒有對她們B組表現(xiàn)出任何和睦的意思。

    “不過還是要謝謝你。”周棠開口。

    “沒，沒關(guān)系的，周組長?！碧菩烙幸凰查g被她的淡漠嚇到，但甜美的嗓音還是佯裝的非常得體。

    打發(fā)走午休時剛知道名字的唐欣，周棠坐下，用辦公桌上的工作電話打給紀江言，“幫我把你收集好的關(guān)于南港特產(chǎn)的資料，打印兩份拿過來，謝謝?！?/br>
    掛斷后，她又分別給林鈺和劉云萱兩個人撥過去。

    “你們可以先討論禮盒外觀的具體形狀，順便列好可行性禮品清單，兩天后交給我，下周我們需要把樣品發(fā)給新越審核確認?！?/br>
    工作按照計劃井然有序地開展起來。

    周棠對各個環(huán)節(jié)的具體流程有一定的經(jīng)驗，包括圖案印刷之類，但她現(xiàn)在還沒去過南港的線下店，也對LINONE合作的印刷廠不太熟悉。

    她擔心過于細節(jié)的線條在預算成本內(nèi)不好把控，而這次的主圖繪畫是由她負責的。

    ＊

    深夜，周棠扯過床邊的薄柔毛毯蓋在肩膀上，身體窩在藤編沙發(fā)里，只露出一雙眼睛盯著電腦里的草圖。

    那是她下午看完建筑線稿后，才有點靈感動筆勾出來的。

    周棠看了好一會兒，樹與花的紋路逐漸在腦海里清晰，設(shè)計貼近自然，也許能夠表達出趙庭越想要的那種東方含蓄美。

    她心滿意足地關(guān)機。

    屏幕熄滅以后，周棠躺在床上望著天花板靜靜發(fā)呆。

    很快，那張眉眼成熟的臉強勢地占據(jù)所有畫面，他的眼睛漆黑雪亮，漾著沉寂卻難以忽視的光，一如既往的清冷從容。

    靳談以前也是這樣，喜歡把事情掌控在不脫離軌道的局面，然后做一些讓別人無法拒絕的舉動。

    又要重蹈覆轍了嗎？

    周棠壓了壓心頭的悸動，眸子里浮現(xiàn)痛色，她抬手用睡衣袖遮住自己的臉。

    緩慢的，綿長的……

    她的眼眶里有了濕濕的熱意。

    不可以。

    周棠萬分認真地告誡內(nèi)心。

    ＊

    接下來的幾天，周棠都沉浸式投入手邊的工作，圖稿已經(jīng)完成了一大部分，很快就可以定完初稿交差。

    林鈺和劉云萱負責的板塊也有了更進一步的收獲，排除花樣繁多的異形外包裝，最終要篩選的形狀還剩幾個較為經(jīng)典的規(guī)則型。

    中途，紀江言陪著周棠逛了南港市幾家大型文創(chuàng)品店，有主題策劃，也有系列好物，印刷方面都大差不差。

    幾個人開完小組討論會，一直認同周棠提議的燙壓工藝，不僅可以使包裝紙張更具質(zhì)感，再者，如果結(jié)合活版印刷，也能體現(xiàn)藝術(shù)文字的暗紋肌理。

    時間推移而過，今天是周五。

    臨近下班點，紀江言送來了一張由LINONE與知名服裝品牌聯(lián)合舉辦的時尚創(chuàng)意展的邀請函。

    “據(jù)說這次圈里的新生代小花也會登場，不過賓客名單至今還沒透露?！奔o江言把他道聽途說來的消息分享給她。

    周棠翻開紫色燙金的紙質(zhì)邀請函，瞅了一眼，展會的具體時間定在下周末。

    還早。

    下班時間一到，周棠背著包去趕地鐵，這周的工作暫時完美結(jié)束，她也度過了出差后充實的每一天。

    如果……

    她能忽略某人的信息不計的話。

    周棠出了地鐵口，走路穿進居民區(qū)的菜市場，再出來后，手里拎著幾個塑料袋，黑色里面的是活蝦，白色的是蔬菜，還有一小部分的蔥姜蒜和調(diào)味料。

    去春山舊貨市場的那天，她就已經(jīng)添置齊了鍋碗瓢盆，但因為這幾天要高強度的工作，她還沒在新租住的房子里正兒八經(jīng)的給自己煮過一次晚餐。

    廚房里叮叮當當?shù)模粋€多小時后，周棠端著擺好盤的蒜蓉粉絲蝦和一碟清炒荷蘭豆，她打開平板，播了個綜藝節(jié)目。

    吃完，洗漱，再做幾組室內(nèi)瑜伽的動作，連日來的身心疲憊到這也算告一段落了。

    她雙腿支起，坐在床邊看手機，醒目的大標題呈現(xiàn)在她視線里。

    #網(wǎng)戀有風險

    #網(wǎng)戀需謹慎

    周棠突然眼前一黑，莫名其妙地又想起下午林鈺調(diào)侃劉云萱的話。

    “小萱，我看你這幾天一聲不吭的，除了工作就是手機聊天，你不會，是在搞……搞什么現(xiàn)在流行的網(wǎng)戀吧？”

    周棠蹙著眉，點開聊天框。

    自從她給靳談發(fā)完那個問號以后，他現(xiàn)在每天都會準時準點的給她發(fā)送一張圖片。

    第一天。

    湛藍海邊，天空有海鷗飛過，海面停靠著帶有芬蘭國旗的帆船，岸上有幾位異國面孔坐在鐵制桌椅前舉杯小酌。

    第二天。

    郁郁蔥蔥的樹影，底下不大的房屋刷著藍棕色相間的油漆，窗口掛了英文字母的門牌，是航海主題的冰淇淋店。

    第三天。

    縱向延伸的街道與紅黃交錯的樓，綠色有軌電車駛過，電線把天空劃成不規(guī)則的灰白格，剛下完雨，地面聚起了水洼。

    第四天。

    ……

    一直到今天早上，整整四天，靳談給她發(fā)了地點不同的照片，但消息定格的時間大多是在凌晨。

    根據(jù)赫爾辛基與南港的時差——

    這意味著她在每天早上起來，剛準備洗漱時，就能看到他的消息。

    周棠沒有回復過文字，昨天早上沒忍住又給他敲了個問號，但對面也沒說什么，今早照樣是一張圖片。

    她有些苦惱，忽然想到林鈺那句話，后脊背迅速地爬上涼颼颼的冷風。

    但現(xiàn)在是實打?qū)嵉南奶欤巴膺€能隱約聽到晚間蟲鳴。

    周棠微微蜷著腳，思索著。

    她和靳談。

    不會就是在搞網(wǎng)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