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時機
凌晨時分,周遭十分安靜。夏夏輕輕關(guān)上門出來,朝上次去過的別墅背面走去。 越往那邊走,越能聽到狗圈里傳來的狗叫聲。然后,夏夏看見上次她坐過的秋千旁,站著一個人。 握著紙條的手緊了緊,她走過去,那人立刻看了過來。 夏夏走到秋千旁,離他尚有兩步的距離,一時四目相對。到底還是魏延先開了口:“你傷口怎么樣?” 女孩攥著紙條,怔怔地看著他。魏延低頭,看見她手里的東西。紙條是他寫的,上面只有一句話。 【還記得秋千嗎?】 “你……”夏夏開口,“你就是阿偉哥哥對不對?” 在酒樓見到他的第一眼,夏夏就覺得他像極了小時候的那個鄰居哥哥??墒俏貉涌匆娝齾s沒有任何反應(yīng),她便遲疑了。飯桌上看了他好幾次,魏延始終回避視線。 夏夏本以為,是她不禮貌的視線對他造成了困擾。所以她想,大概是自己記憶模糊,認錯了人。 但看見這張紙條,看見紙條上的秋千二字,原本模糊的記憶陡然變得清晰起來。 小時候,她知道鄰居家有個長得很高的哥哥,但他們從沒說過話。真正有交集,是那次在樓下的游樂場,她因為聽不太懂粵語,被其他小朋友孤立,還被他們從秋千上推下來,就是鄰居哥哥把她抱起來,吼走了那些欺負人的小孩,給她拍了身上的灰擦了眼淚,還帶她去小賣部買糖。 還記得秋千嗎?小時候的秋千她記得,這個別墅里的秋千她也記得。 雖然不知紙條是否就是約她在秋千處見面,但夏夏仍決定先來離得最近的秋千這里看看。事實證明,她猜對了。 魏延能明白夏夏此刻的心情,不敢相信怎么會有這樣的巧合。 就如同上次從狗圈出來,他聽見女孩的聲音,回頭看見站在秋千旁的她,那一瞬間他也是不信的。因為那個場景跟記憶里的太過相似,幾乎是立刻就讓他想起曾經(jīng)那個被欺負的小女孩。 而這次酒席上,他真正清楚地看見了她的臉。她也叫夏夏,從臉型到五官,是小時候的等比例長大。尤其,是那雙時不時看他的眼睛,實在像得令人心顫。 此時此刻,她站在秋千旁,叫他的名字。他已經(jīng)很多年沒再聽到有人叫他阿偉,叫他許嘉偉了。 聽見那聲“阿偉哥哥”,魏延眸中微動。 “好久不見,夏夏?!?/br> “真的是你!”她語氣聽得出的高興,只是下一秒就變得遲疑,“你為什么……” 魏延知道她想問什么。為什么改名換姓,為什么成了混黑社會的馬仔。畢竟,曾經(jīng)他的夢想是成為像父親那樣的警察。 “你沒有考警校嗎?”夏夏斟酌片刻,委婉問道。 盡管如此,魏延還是從她眸中清楚地看到疑惑和惋惜。他挪開視線:“家里出了點事,急需用錢,為了錢,我加入了社團。” 說完他笑了笑,“很失望吧。” 夏夏覺得那笑很刺眼。她抿抿唇,“我能問問是什么事嗎?” “我父親犧牲后,我一直跟母親生活,你還記得她嗎?” 女孩立刻點頭。記憶里,阿偉哥哥的mama很忙,但人很熱情,嗓門很大,每每剛走到樓下,就能聽見她在樓上豪邁大笑的聲音。 “我媽開冰車送貨,因為疲勞駕駛撞了人,庭外和解可以少判,對方要700萬的賠償金。我借了高利貸,然后加入了社團賺錢還債。進入社團,再想離開幾乎不可能?!?/br> “后來我媽出獄,每天酗酒,最后還染上了毒癮。出獄不到兩年她就死了,我又變成了一個人。不過何老對我很好,和安會的弟兄們也都很講義氣,所以我留在了這里?!?/br> 說完這些,魏延看向身旁的女孩,她安靜地聽著,不知在想什么。過去的事已經(jīng)過去,沒什么好惋惜的,重要的是眼下。 “夏夏?!?/br> “嗯?”她抬頭看他。 “你跟周寅坤是什么關(guān)系,是真的叔侄嗎?” 夏夏點頭,“他是我小叔叔,我爸爸是他親大哥?!?/br> 魏延并沒有見過周耀輝,他只依稀記得,小夏夏的母親是個美麗溫柔的泰國女人。那個時候,夏夏也從沒提過她還有個小叔叔。 “你知道他來香港是做什么嗎?” “這個我太不清楚,他只說會在香港待一段時間。我這次來香港也是臨時,我爸爸mama都去世了,在泰國的時候,我被綁架了一次,是小叔叔回去救了我,然后我就跟他一起來了這里。” 魏延聽后,才明白原來周寅坤在股東會時突然離開,是為了回去救夏夏。這樣看來,他很重視這個侄女。但是他來香港的根本目的,卻又半點都沒透露給夏夏…… 沉默幾秒,他開口認真道:“夏夏,我們以前就認識的事,你可以保密不告訴任何人嗎?包括周寅坤?!?/br> “為什么?” 魏延說:“任何社團,不論大小最忌諱的都是跟警察扯上關(guān)系。如果他們知道我的真名,知道我曾想考警校,甚至再查出我父親曾是警察,都會惹來很大的麻煩。” 最后這半句,是他在她面前委婉的說法。但夏夏不是小時候了,她大概明白這話的意思,很大的麻煩可能意味著會有生命危險。 “好,我答應(yīng)你,阿偉哥哥。還有,”夏夏看著魏延,回答他剛才的問題:“我沒有失望?!?/br> 魏延對上她的眼睛,感受得到里面的誠懇和真摯。 “我明白很多事情都不是自己能決定的。你在夢想和mama之間選擇了后者,在我看來不是一件錯誤的事。如果可以選,我也愿意付出任何代價,換回我的爸爸mama?!?/br> “而且,我也沒有什么資格對你失望。你別誤會,我剛才那樣問只是有點擔(dān)心?!?/br> 夏夏解釋道:“我印象里的阿偉哥哥是特別好的人,我被欺負的時候是你保護我,是你教我粵語,幫我融入到陌生的環(huán)境里。我的玩具摔壞了也是你幫我修好的,你還教我踢球,給我買糖請我吃魚蛋。” “那時候我就想,你什么都會,以后肯定也能成為特別厲害的警察。后來事情發(fā)生偏差,可那并不是你的錯。我擔(dān)心的是,盡管你說曾外公對你很好,其他人都很義氣,但并不代表這里沒有兇險,不然你也不會讓我保密了對不對?” 魏延看著眼前這張精致的臉蛋,聽著她的字字句句,知道曾經(jīng)的小夏夏是真的長大了。 “嗯?!彼卮稹?/br> “我沒有別的意思,只是想說,我相信一個人的本性是不會輕易改變的,一個立志當警察的人,心中的正義和道德也不會輕易消失。阿偉哥哥,我仍相信你是好人,你在這里要保護好自己?!?/br> “如果將來有可能……”夏夏輕聲說,“愿你能離開危險的地方,去過正常平淡的生活。” 微風(fēng)將她的話吹進了他的心里,亦吹晃了空蕩蕩的秋千。此時,旁邊傳來一聲小小的貓叫。 “誒?!毕南难曇?,看見一個白團:“它又來了,上次也是在這里遇到它。” 魏延本盯著眼前人,聽見這話才往旁邊看去,他彎腰單手撿起那只小貓,摸了下它的爪子,才把它放到夏夏手上。 然后沉默地看著她輕輕地撫摸小貓。 原來,真的會有人一直不變。真的有人時隔多年眼神依舊清澈,說話依舊輕聲細語,真誠而溫暖。 她抱著那只白軟的小貓,坐到了微微搖晃的秋千上,他不由伸手握住秋千繩,讓她坐得安穩(wěn)。眼前仿佛一副干凈得不真實的畫,多看一眼都是褻瀆。 更別提觸碰。魏延想起了什么。 “那天……你受傷了嗎?” 夏夏抬頭:“什么?” “隧道車禍那天,你有沒有受傷?” 她一笑:“你怎么知道那天的事?那天的確很驚險,那些人像是非要殺了我們一樣,最后是跳了車才逃過一劫。我倒是沒事,就是小叔叔脖子和后肩上都受了傷?!?/br> 驚險、跳車,魏延聽見這些字眼就皺了眉。 夏夏望著他:“怎么了?” 魏延張了張口,到了嘴邊的實話又莫名咽了回去,“沒事,就是問問。抱歉?!?/br> “你有什么好抱歉的呀。哦對了,阿偉哥哥,我正好還想問你件事?!?/br> “什么?” 魏延的手不自覺地握成了拳,如果她要追問圍堵追殺的事,那只能說實話,告訴她是他的人做的。她會很驚愕也會很失望吧。 “今晚你們都去找那個流氓了對不對,抓到他了嗎?那個服務(wù)員有沒有事?” 魏延一怔,沒想到她是問這個,“抓到了,也處理了。那個女服務(wù)員受了傷,也已經(jīng)送到醫(yī)院了。” 夏夏當即把小貓放回地上站起來問:“她傷得嚴重嗎?” “還好,不需要住院,她治療之后就自己走了。”魏延看向她的手肘,“你呢,還疼嗎?” “她沒事就好,我這里只是劃了道小口子?!毕南陌迅觳仓饨o他看,朝他笑道:“已經(jīng)貼了你給的藥貼?!?/br> 魏延見她笑了,也跟著笑了。夏夏微怔,他笑起來很好看,跟小時候看到的一模一樣。 * 凌晨兩點的香港依舊處處燈火通明,周寅坤站在離別墅不遠的半山觀景亭里,正抽著煙,聽著阿耀的匯報。 “坤哥,老韓那邊已經(jīng)盯著LSD進入批量生產(chǎn),第一批會直接發(fā)給伊萬。另外在清查周耀輝公司的時候,發(fā)現(xiàn)了這些?!?/br> 他遞上一份文件,周寅坤翻開。 “兩年前周耀輝收購了香港一家制藥公司,這家公司主要業(yè)務(wù)就是出口藥品到海外,地域范圍很廣?!?/br> 周寅坤直接翻到最后一頁,看見上面的藥品清單,嗤笑了聲。 “芬太尼?!蹦腥四砹藷燁^,“看來這周耀輝還真老爺子的種,這么多年大哥沒白叫。想到一塊兒去了?!?/br> 芬太尼,可藥可毒的灰色藥品。最早在1960年由一個比利時醫(yī)生研制出來,1968年被批準用于醫(yī)療用途。 作為藥品,芬太尼與其他藥物聯(lián)合使用時,通常用作鎮(zhèn)痛藥或麻醉劑,其鎮(zhèn)痛效果約為嗎啡的75-100倍。但與此同時,芬太尼也是實驗室毒品的代表之一,合成容易、裂變快、衍生品眾多。 它與其他毒品最大的不同就是可以混淆視聽,只要對芬太尼的化學(xué)結(jié)構(gòu)進行修飾修改,就可以生成新的毒品,而這類毒品往往不在各國法律列管范圍之內(nèi)。 簡單理解,就是可以鉆法律的空子,打著藥品出口的旗號,將可以變成毒品的芬太尼銷往海外各地。 跟周寅坤想讓香港成為LSD中轉(zhuǎn)地,打通內(nèi)陸市場牟取暴利的計劃比起來,從香港向海外他國出口芬太尼利潤要小得多,但薄利多銷,正符合周耀輝謹慎的做事風(fēng)格。 總而言之,兩人都是想借香港這塊寶地,達到迅速擴大市場的目的。 “所以,周耀輝果然是裝出一副對老爺子惟命是從的模樣,實際上背著他,想弄出一個巨大規(guī)模的地下市場。嘖,我這大哥幸虧死的早,不然咱們晚一步,只能撿人家剩下的?!?/br> 此時林城的手機響起,他接通,遞給周寅坤。 “是肥榮?!?/br> 周寅坤接過電話,“說?!?/br> 那邊肥榮打聽來一個消息,東興坐館陳英杰病重,他兒子陳懸生連夜從國外回來了,陳家怕是要大洗牌。 周寅坤聽后挑眉,嗯了聲就掛了電話。 他把手機還給林城,“拿兩千萬,給段凱送到老地方?!?/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