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6章僵住
過了很久,漆黑房間里喘息聲和木床晃動聲,才漸漸小了下去。 夏夏被他從背后抱著,熱得難受,艱難地動了下。男人正埋在她頸間回味高潮的余韻,她一動,他就睜開了眼。 這小兔今天格外能撐,要是以前早不知暈過去多少次了,這回居然還醒著。周寅坤抬手摸了她額頭,也沒發(fā)燒。他起身打開燈,房間里忽然亮起來,夏夏下意識偏頭避開那光。 下一刻男人走過來掀開她身上的被子,要分開她的腿。 夏夏一驚,回過頭來:“做什么……” 語氣滿滿的戒備。男人瞧她一眼,“我看看哪兒疼。” 女孩抓著被子,搖搖頭,“不,不疼?!?/br> “那怎么撐著不睡??柿诉€是餓了?” 夏夏不渴也不餓。準確地說,是已經(jīng)累得感覺不出這些。她強撐著不讓自己昏睡過去,完全是因為心里記掛著一件事。 周寅坤一向很忙,她要是睡著了,醒來時他不知又飛去了哪里,那可就耽誤事了。 “都不是,我是……有件事想說?!?/br> 周寅坤挑眉,回到床上把人摟到懷里,低頭吻上她的肩,“說吧。” 細密的吻癢酥酥的,夏夏顫了下,輕聲說:“我想買點大煙。” 身后男人一怔,掰過她的臉:“買什么?” 女孩不太有力氣從頭到尾解釋一遍,便只說了最主要的:“我欠了別人大煙,得還回去。能從你這里買點嗎?” 這實在是稀奇,這雙純凈透徹的眸子望著他,連鴉片大煙這些見不得人的東西,從她嘴里說出來,仿佛都變得純粹干凈起來。他不過就是離開了一會兒,居然也能發(fā)生欠債這么有趣的事。 男人松開她,很有興致地問:“欠了誰的,怎么欠的?說清楚點?!?/br> 夏夏沒想到他還要細細盤問,她體力耗盡,連腦子都暈乎乎的,頓了頓才開口繼續(xù)。 “就是……一個叫索拉的女孩。她全家都是這里的煙農,韓叔叫她陪著我,她就用自己家的生煙膏給我買東西。可這樣一來,她家就沒有煙膏換食物了,全家都得餓肚子。” 她聲音柔和,語氣聽起來同情又愧疚。 “索拉給我買了香皂,還買了很貴的米餅,她很善良很熱情。我不想她因此吃不上飯,所以就說花出去的都算我借的。然后,就又買了些做餅的東西。我是聽說這里的孩子一年才能吃上一回??傊鑱淼臒煾嗳ü饬?。” 周寅坤聽完就一個結論,她這是同情心又泛濫了。 身后的人沒反應,夏夏抿抿唇,也大概明白做生意的人都不喜歡別人賒賬??伤F(xiàn)在確實沒有錢,只得微微側身,跟他商量道:“錢之后再補可以嗎?” 男人嗤笑了聲,“不行,不賣。” “為什么不賣?”她聲音立時變大了點,承諾說:“我不會賴賬的,只是想先把索拉家的還回去?!?/br> “周夏夏,你還敢吼人?強買強賣是吧?!?/br> 懷里的人兒一噎,她怎么吼人了?更別提什么強迫他。夏夏側回身去,背對著他垂眸悶聲道:“那就算了吧,我再想想別的辦法。” 周寅坤支著腦袋,湊過去瞧她一眼:“我沒答應,誰敢賣給你?” 這意思就是他不賣給她,也不準別人賣。輕飄飄的一句話,立刻就讓事情難辦起來。夏夏不由皺眉,有些擔心最后會食言。 身體疲憊,心里也有些焦躁,偏偏身后的男人還緊貼著她,體溫灼人。夏夏熱得難受,往里挪了挪。緊貼的身體驟然分開,周寅坤立刻又給摟回來:“干什么,生氣了?” 其實談不上什么生氣。夏夏只是覺得,既然他都直截了當?shù)卣f了不賣,那她也再多說也沒用。強撐到現(xiàn)在,她上下眼皮直打架,盡管心里琢磨著別的辦法,但還是困得即將睡過去。 卻沒想此時耳垂被人捏住揉了揉,他在她耳邊說:“你換個說法說不定可行?!?/br> 夏夏閉著眼睛,聽不懂他說什么。 兩秒后她又忽然睜開,這意思好像是……只要換個說法,他就答應賣給她了?女孩頓時清醒了幾分。 又思忖了下,她這才轉過身來。結果卻發(fā)現(xiàn)他閉著眼睛,像睡著了一樣。 夏夏一怔,明明剛剛還在她耳邊說話,這就睡著了? 這樣看著,男人五官到輪廓都精致得恰到好處,就連這房里暖黃燈光都像是計算好了角度,在他臉上映出陰影,襯得線條愈發(fā)深邃。他這樣安靜地閉著眼、閉著嘴,看上去一點也不可怕。 本想開口,她又有些猶豫,莫名地不想打破這份安靜。因為他一睜眼,視線就變得銳利而危險。他一開口,那就句句都是陷阱,花樣奇多,吃虧的總是她。 就在這猶豫之時,男人不耐煩地睜開眼:“再不說話我睡著了?!?/br> 夏夏嚇了一跳,“你不是已經(jīng)睡著了嗎?” 被小兔這樣悄悄盯著看,周寅坤哪里睡得著。等了半天她不親不碰,連開個口都磨磨蹭蹭,沒有半點誠意。 “你還想不想還債?” “想的?!毕南牧⒖袒卮?,回想到他剛才那句話,她試探地說:“那加錢可以嗎?或者你開個價?!?/br> “……” 男人眉頭皺得很不成樣子,“周夏夏,你覺得我沒你有錢?” 還開個價,口氣狂妄。說到底,周耀輝那遺產就不該還給她。 夏夏不解:“加錢都不行嗎?” 周寅坤聽見錢就煩,沒搭理她。 兩人都不說話,屋里就這樣安靜下來。半晌,還是夏夏先開了口,“那……你可以給我一些嗎?” 想來想去,她買的不算太多,估計那點錢他也根本不會放在眼里。或許他是想要別的作為交換,只是她沒猜到罷了。 這回不是買,而是要。一字之差,落入男人耳中意味截然不同。 小兔問他要東西,哪有不給的。周寅坤懶懶地嗯了聲,“可以,叫老韓帶你過去,隨便拿?!?/br> 剛才還堅決不賣,忽然又答應得這么爽快,夏夏心里驚訝,望著他等下文。他肯定是有條件的,只是她不知道自己能拿出什么,跟他做等價交換。 然周寅坤卻說:“還有沒有別的?” “什么?” 男人大方道:“還有什么想要的,都可以說?!?/br> 他現(xiàn)在身心極度舒爽,別的都沒興趣,就想給點什么出去。 這話實在出乎夏夏的意料。只是她并不想從他這里得到什么,若有機會……腦子里忽然閃過白天跟索拉的對話。 索拉說,她不會選擇離開這里,去過更好的生活??墒?,或許并不是每一個孩子都這么想。今天他們看見玉米餅時,那一雙雙眼睛中的欣喜和渴望讓夏夏記憶深刻。 這些孩子里,總歸有那么幾個是期待著能走出去的吧。 有的孩子家中并沒有思想頑固的老人,甚至連能依靠的父母都沒有,只能大的帶小的,艱難過活著。即便這樣,他們也同樣要承擔上交煙膏的任務。 如果…… 夏夏看看周寅坤。如果可以的話,是否可以放過這些勞作能力低弱的孩子?畢竟,即便他們留在這里,能起到的作用也很小。 斟酌片刻,她開口說:“這里有些小孩,沒有父母,也沒什么勞作能力,對你的生意應該幫不上忙。” 她欲言又止了半天,一開口居然扯什么小孩。 周寅坤瞧著她,“所以?” “所以能不能放他們離開這里,讓他們接受教育,就算暫時不上學,住到福利院去,至少也能得到照顧,不會餓肚子受欺負?!?/br> 男人笑了聲。 “周小兔,搞慈善搞上癮了?前腳投了個醫(yī)療項目,后腳又想弄福利院呢?!?/br> 驟然提到醫(yī)療項目,夏夏心頭一顫,挪開視線,“我,我只是覺得——” “眼光放長遠點?!彼嘀念^發(fā),眼底已然一片清明,“那群小孩又不是永遠都這么小,總有長大的一天。你把他們都弄走了,十年后這里誰種罌粟收煙膏?難道指望一幫下不來床的老東西?” 他語氣還算溫和,可就是這云淡風輕的幾句話,卻聽得夏夏后背發(fā)涼。 他口中談論的仿佛不是活生生的人,而是機器。小孩子就是正在被建造的機器,而老人們就是即將壞掉的機器。一旦前者投入使用,后者就會被立刻拋棄。如此循環(huán)往復。 她冷得瑟縮了下,周寅坤把被子拎了拎,給她蓋得嚴嚴實實。 “這兒上百年都是這么過來的,生下來是煙農,這輩子就都是煙農,沒什么奇怪。不然,”他捏了捏她的臉,“你以為你繼承的那些遺產是哪里來的?這里之前的大老板可就是周耀輝?!?/br> 夏夏愣愣地看著他。 “現(xiàn)在我是大老板,你就是小老板。你想做什么都可以,但他們不行?!彼麥惤谒缴嫌H了一口,“因為他們得給我們賺錢?!?/br> 女孩喉頭滯澀,根本說不出話。 她從來沒想過要加入他的陣營,更從來沒想過用別人的血rou換自己愜意的生活。她隱約知道家里的生意見不得人,她不去過問,既是聽話也是逃避。就好像知道不清楚、不知道,這一切就與她無關。 可此時此刻,她清楚地知道,這根本不是她能決定的——因為她姓周。所以不管參不參與,她與這一切都脫不了干系。 夏夏沉默地不再繼續(xù)提那些孩子,在周寅坤眼里就是聽勸。他滿意地抱著她,閉上眼打算好好睡一覺。 * 晚上九點,武裝軍的人聚在一起,酒都喝了一輪。 韓金文看了眼時間,又回頭瞧瞧,周寅坤的房間沒開燈。他要是不在房間,必然得上這兒來,但這都熱鬧一個多小時了,居然還不見人影。 白天復盤會結束的時候還不到中午,到現(xiàn)在怎么也該休息夠了。 “老韓,坤哥人呢?”對面奧萊問了一句。 “不知道啊,我找找他去?!闭f著韓金文就起身,朝周寅坤房間走去。 剛走到門口,就聽見里面細微的動靜,他偏頭一聽,心中了然。 人要是正常地睡在床上,哪里會弄出這么響的動靜,更別說還有女人低低的嬌哼和哭聲。怪不得消失一下午,到晚上也不露面。 都是男人,韓金文十分理解,接著就要離開,卻沒想一轉身險些撞上一人。 “老大干嘛呢?” 此人正是卡爾。 韓金文皺眉,走路一點聲音都沒有,還鬼鬼祟祟的。他壓低聲音:“你說干嘛,還能干嘛?你下午不也干那檔子事兒去了?” “哎呀,我是問老大跟誰在里面?!?/br> 韓金文嘖了聲,“少問屁話!當然是女人?!?/br> 此時房間的燈忽然打開,光映亮了卡爾那張混血臉。韓金文回頭,屋里沒什么聲音,應該是結束了。 他不禁點點頭:“年輕就是好,兩天兩夜沒睡了,還能從中午折騰到晚上?!?/br> 至于還要不要叫周寅坤過去喝酒,韓金文思忖兩秒,還是算了。他一拍卡爾的胳膊,“走了,別在人家門口杵著,像個變態(tài)似的?!?/br> 卡爾完全沒有要走的意思。他盯著那亮著燈的房間,當然知道里面是女人。問題在于——是哪個女人?他下午可仔細看過,這地方根本就沒有漂亮女人,那坤哥找的誰? 越想越覺得詭異,偏偏跟韓金文還不同頻,卡爾沒得到想要的答案,韓金文扯都扯不走。此時不遠處傳來嬉笑聲,卡爾一看,是兩個玩破槍的小男孩。他一招手,倆小孩就飛快地跑了過來。 卡爾噓了聲,神神秘秘地問:“大老板房間里是誰?” 兩個小孩毫不猶豫:“給我們做玉米餅的jiejie!” “誰?!” “什么?!” 小男孩們說完就跑開了,剩韓金文和卡爾僵在原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