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6章尋機
到了晚上,整個戈貢村都靜了下來。 能聽到的只有時不時響起的幾聲小狗叫,還有武裝軍巡視的腳步聲。 屋內(nèi)亮著暖黃的光,夏夏坐在桌前,面前放著紙筆,紙上雜亂地畫著什么。 根據(jù)白天索拉無意間透露的信息,夏夏大概了解到,有兩條比較可行的下山路線。 一條是跟著菜商的車下山,下山途中基本不會再被檢查,是最快最省力的路線。 但如何上車是個難題。菜商的車都是貨車,前面的駕駛室最多坐三人,她要是坐上去,幾百米開外就能被發(fā)現(xiàn),別說下山,恐怕連這村子都出不去。 女孩皺起了眉,視線不自覺地落在另一條路線上。 那是一條小徑。是很多年前老一輩煙農(nóng)走出來的,那時收獲的煙膏都要自己拿下山去交換,后來有了武裝軍統(tǒng)一收煙膏,下山的人就少了。再后來,就成為小孩們好奇山下,偷溜下去看看的必經(jīng)之路。 說是路,其實也不算路,因為它陡峭危險,想要下山不僅要走上兩天兩夜,途中或許還會遇到毒蟲毒蛇,以及其他想要窺探山上工廠的敵對武裝。聽說那些人會專門抓住山上的人,嚴刑拷打折磨,以獲得山上的信息。 兩條路各有各的難處。 但至少還有一絲希望。夏夏握著筆,繼續(xù)思索著。 比起這兩條尚還有可能走出去的路,真正的壞情況是,在她出發(fā)之前,周寅坤就提前回來了。 一想到這里,一想到他的臉,心跳就莫名加快。 不知不覺間,外面的天已愈發(fā)深了。剛才還時不時叫兩聲的小狗現(xiàn)在也安靜了下來。 村子里的住戶大多都沒有燈,大家都早早睡下,誰也沒注意到那間小屋的燈亮了整整一夜。 * 夏夏一整夜都沒有睡著。 即便凌晨時分才關燈躺到床上,腦子里想的還是那張被畫得密密麻麻的紙。 躺下沒多久,外面就響起了小孩們的跑跳嬉笑聲。她掀了被子下床,洗漱后打算先收拾東西,卻發(fā)現(xiàn)其實沒什么好收拾的,這里沒有屬于她的東西。 于是她就坐在房間里等,中途索拉來給她送了飯,夏夏吃得心不在焉。 等了整整一天,眼見著天又黑了,菜商一直沒有來。 女孩眸中的期冀,漸漸被失落和焦慮替代。 屋里又亮起暖黃燈光,夏夏坐在與昨晚相同的位置,那張被畫滿的紙張已經(jīng)不見了。 這樣漫無目的的等待,讓她根本無法安心入睡。因為她不知道明早天亮時,先來的是菜商的車,還是周寅坤回來的直升機。 越想越不安,夏夏不由起身,清點了昨天沒全給出去的煙膏,這些都可以當做錢用。 然后她把索拉送來的那些干凈野果子裝好,又從房間里翻找出一個水壺,灌滿了水。 再等半天。 如果明天中午菜商的車還不來,那么她就從小路下山,毒蟲也好,陡峭危險也罷,總比繼續(xù)干等著強。 窗前突然有道黑影閃過。 夏夏抬頭,卻只看見了一點。她甚至不確定那黑影是不是人,因為影子的形狀太過奇怪…… 她走過去打開門,外面正有一隊端著槍的武裝軍經(jīng)過。 夏夏左右看看,漆黑夜色中,四周平靜極了。 她關上門,回想了下,似乎是她太焦慮了。 這么想著,她又走回去,把準備好的東西放在床邊,為了能精力充沛地走路下山,她強迫自己閉上眼睛,很快沉沉睡去。 * 清晨的陽光伴著外面小孩們的歡呼灑進來。 床上的人兒驚醒,蹭地坐了起來。 今天早上的歡呼聲與之前幾天都不一樣,聽起來人很多,很熱鬧的樣子。 夏夏眸中一亮,忙掀開被子下床,連洗漱都顧不上,只穿了件外套就跑了出去。 剛踏出門就聽見“嘭”地一聲槍響,夏夏腳步頓住。循聲望去,村口旁邊的空地上圍了許多小孩和武裝軍。 “夏夏,你起來了!”索拉已經(jīng)干完了清晨的活,高興地朝她跑了過來。 “索拉,他們這是?” “敏貌將軍心情好,大家正賭大煙呢?!彼骼噶酥改沁叄捌鋵嵰彩沁x人,那些小男孩比開槍,誰打得準誰就能得到一塊生煙膏,還能進入武裝軍訓練,以后都有錢拿?!?/br> 她語氣自然極了,絲毫不覺一群不滿十歲的孩子這樣拿著槍,是件多么危險的事。 這邊正說著話,那邊又是“嘭”的一聲槍響,周遭響起大笑的聲音。 夏夏看過去,只見孩子堆里的槍口冒著煙,而地上躺著一只還在撲騰的小雞,顯然是打偏了。 拿著槍孩子的背影看起來不過五六歲,子彈打偏,不僅意味著拿不到大煙,更意味著無法進入每天都管飯的武裝軍了。 那小小的背影透著滿滿的失落,而周圍的孩子們則毫不掩飾地嘲笑,開槍的后坐力讓那小孩兩條手臂都微微顫動著,他側過頭來,張了張嘴,似乎想請求再給一次機會。 可還沒等他開口,就被一個稍大點的孩子一把推開,手中的槍不得不到了下一個小孩手中。 夏夏沉默地收回視線。 一旁索拉見夏夏遲遲不說話,不禁問道:“夏夏,你早上還沒吃東西吧?正好,我今天早上發(fā)現(xiàn)我家的雞下了一個蛋,我煮好給你送過來!” “不不,不用了索拉。”夏夏拒絕了。整個戈貢村,她最了解的就是索拉家的情況。 僅有的一只雞,索拉比照顧她自己還要盡心。她盼了很久才盼來的一顆雞蛋,夏夏實在無法坦然接受。 但她也感覺得到,索拉雖收下了煙膏,卻始終覺得不踏實,所以總想把最好最值錢的東西煮給她吃。 于是夏夏說:“你昨天摘的那個果子特別好吃,我昨晚吃了好多,到現(xiàn)在都還不餓呢?!?/br> 索拉一聽高興地笑了:“你喜歡吃那個果子呀?那我下午再去摘一些回來,那雞蛋就先留著,等換了面粉,就做野菜餅吃好不好?” 提到面粉,夏夏回頭看了眼村口方向。那里一如平常的平靜,根本沒有貨車的影子。 她轉(zhuǎn)過頭來,沖索拉笑了笑:“好?!?/br> 盡管現(xiàn)在還不到收煙膏的季節(jié),但村里的人都沒閑著,每一天都有每一天的忙碌。 譬如索拉,她跟村里的婦女一起,上午要出去挖兩種野菜,一種是給人吃的,另一種則是剁碎了喂雞喂狗,直至中午才會回來做飯。而下午,有的去罌粟田間苗,有的洗衣縫補,等天黑的時候,就又要開始生火做飯了。 對他們來說,時間總是過得很快。 但對于茫然等待的人來說,每一分每一秒都過得慢極了。 昨晚的計劃是等到今天中午十二點,若菜商的車還不來,夏夏就要獨自從小徑走路下山。 從清晨六點被外面賭槍的聲音驚醒后,夏夏已在房里等了五個小時,都沒能等來菜商的貨車。 按照那晚寄出的申請書時間來推算,今天已經(jīng)是第三天,若無特殊情況,就自動通過了。 距離離開、距離自由,只剩最后一步。 只要她順利到達機場,順利坐上飛機,那么等待著她的就是嶄新的生活了。 興奮、焦慮、緊張摻雜在一起,夏夏額頭上漸漸冒起一層薄汗。她看著表針劃過,時間已過了十一點。 外面的賭局早已散場,她聽見陸陸續(xù)續(xù)的腳步聲和說話聲,說明到了午飯時間。而索拉說,菜商的車只會在上午來。 也就是說,今天不會來了。 夏夏已做好了心理準備,她起身拿上昨晚就收拾好的東西,打算用去集市的理由出村。剛來這里時,索拉就用的這個理由,當時沒有被任何人阻攔。 趁著天還沒黑,她會努力走上很多路,等天黑看不見路時,她就躲起來。就像之前在比勞山叢林躲進壁洞一樣,等天亮了再繼續(xù)下山。 衣服口袋里一邊裝著包好的果子,一邊是沒給出去的大煙。 夏夏挎上水壺,剛走到門口又折回來,打開了屋里的燈。她極少這樣浪費,但為了在晚上讓人以為屋里有人,她不得不這么做。 做完這些,夏夏再次回到門口,正要開門外面忽然傳來一陣歡呼。 她怔了下,清楚地聽見有大型汽車開了進來。一股欣喜涌上心頭,女孩把水壺一放,趕緊開門出去。 此時村里最大的空地上,赫然停著一輛裝著蔬菜瓜果還有rou的貨車。車剛停穩(wěn),小孩和拿著煙膏的大人們便蜂擁圍了上去。 車門打開,下來了一個皮膚很黑,大腹便便的男人。他先上前跟敏貌將軍打了個招呼,不知說了什么,那胖男人回身指了指自己車上的東西,哈哈大笑。 緊接著他便走回來,腰上小包拉鏈打開,收了煙膏,順手把車上的東西拎下來。沒有稱,一塊煙膏能換到多少東西全是他說了算。 但即便是這樣沒有規(guī)則的不公平交易,煙農(nóng)們也欣然接受。 夏夏看著眼前的畫面,剛涌上的驚喜一點點冷卻下去。 眼前的情況與她想的完全不同。 雖然車前圍了很多人,但真正換蔬菜和rou的人并不算多,所以那男人一個人也完全忙得過來。敏貌就在不遠處,來來回回的武裝軍也會駐足看上一會兒。 眾目睽睽之下,她根本無法悄悄藏到車上。 夏夏站在不遠處,抿著唇,手不自覺地放到口袋里。摸到里面的東西,她忽然想到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