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耀的視線這才從亞羅背影挪開，“不是的?！?/br>
    周寅坤等著下文。

    阿耀想了想說：“亞羅性格刺兒頭，跟當年的卡爾比有過之無不及，但也的確是個好苗子。指揮官這個位置本就該能者勝任，坤哥，我不會為了攥住權(quán)力去針對一棵好苗子?！?/br>
    這一點即便阿耀不說，周寅坤也很清楚。

    “我只是擔心，他對周夏夏太有敵意。”

    阿耀回憶：“上次在懸崖邊，夏夏朝坤哥你開槍，在場所有人都清楚那槍準心偏得厲害，不具備威脅。但當時亞羅是真的要開槍回擊，以他的槍法，周夏夏必死無疑。”

    “殺心起了一次，難保不會有第二次?！卑⒁Z氣認真，“我擔心哪天他會再對周夏夏下手。”

    “他不敢。”周寅坤手中酒杯微晃著，“他要是蠢到連周夏夏的份量都掂不出來，也不可能在那么多場實戰(zhàn)中活下來。”

    這話倒也有理。阿耀思索兩秒，還是問：“如果有萬一呢。”

    “啪”地一聲，杯子被放回到桌上。

    “那就殺了?！敝芤ι习⒁难劬?，“誰動她就直接斃了誰?！?/br>
    “明白。”

    男人看了眼時間，終于到了九點二十五，他起身：“我明天帶她去墨西哥度假，你也一起。”

    “我？”阿耀跟著他起身，語氣聽得出的驚訝。

    他現(xiàn)在不比以前跟在周寅坤身邊的時候，指揮官cao盤著整個武裝軍，若無特殊任務(wù)，是不得隨意離開的。

    周寅坤看他一眼，連這都看不出來。他索性往觀景臺欄桿上一靠，從兜里掏出煙點上，“周夏夏不喜歡亞羅?！?/br>
    這個阿耀不意外。畢竟當初拖著周夏夏回去要注射毒品，后來又粗魯逼她輸營養(yǎng)液的都是亞羅。

    但這與度假有什么關(guān)系？

    “你倆不是朋友么?！敝芤こ榱丝跓?，“她這一個月都沒怎么說話，你哄她多說兩句，省得真成啞巴了。”

    阿耀愣了愣，完全沒想到是這個原因。

    張口正要回答，就聽見觀景臺下方傳來熟悉的聲音：“哎，坤，怎么一個人在那兒啊？”

    周寅坤回頭朝下一看，韓金文正笑呵呵朝他招手。

    “正好有點事跟你說，我這就上來！”

    旁邊阿耀聽了個清楚，想來韓金文也是有重要的事要匯報。

    “坤哥，那我回去收拾一下?！?/br>
    男人揚了揚下巴，阿耀便快步離開了。

    韓金文上來時還跟阿耀打了個照面，走過來對阿耀的做事效率贊不絕口。

    “坤，我剛?cè)炖锟戳诵碌降哪桥妭?，全是好東西。聽說后邊還有，這要是全裝備齊了可不得了，堪比一個小型國家軍隊了。”

    周寅坤不以為然，韓金文也走到欄桿旁，從這里能看出去，幾乎能將整個基地盡收眼底，這里的一切都在穩(wěn)步而高效地運轉(zhuǎn)著。

    “你說這才幾年，變化真是大?！?/br>
    韓金文看著眼前之景，感嘆道：“當初老爺子把武裝軍交到你手里的時候，也才三千來人，發(fā)展到現(xiàn)在都趕上部隊兩個師的兵力了?！?/br>
    “時間過得真快，當初我們這批跟著老爺子的人，死的死走的走，就剩我一個了。我這歲數(shù)也上來了，要是現(xiàn)在到你這軍隊里，搞不好連最弱的小孩兵都打不過?！?/br>
    周寅坤抽著煙，明顯對人家的感慨不感興趣：“我要回去睡覺了?！?/br>
    老韓眼睛一瞪：“這么早？我家閨女都不這么早睡?！?/br>
    說完他又問：“你下個月生日打算怎么過？今年正好在家里，就在基地辦？估計阿耀是不懂這些，我閑得很，正好提前張羅起來?！?/br>
    “不用。”周寅坤撣了下煙灰，“我?guī)е芟南娜ツ鞲缍燃賰蓚€月?！?/br>
    “哦，這樣。”韓金文點點頭，“也行?！?/br>
    說完他又頓了頓，看了眼倚著欄桿抽煙的男人，試圖判斷他此刻心情是好是壞。周寅坤心情好的時候，那什么都好說，要是心情不好，誰撞上了誰倒霉。

    但看了好幾秒，也沒看出個所以然來。

    眼下周遭沒有外人，話已經(jīng)到了嘴邊，韓金文沉默幾秒，還是笑著開口：“說起來，我家那個小閨女前天剛過了四歲生日。坤，你還沒見過吧？”

    韓金文從口袋里拿出張照片遞過去，周寅坤一手夾著煙，另一手接過來。

    照片很新。

    “這是今年過生日剛拍的，她媽從她出生到現(xiàn)在，每年生日都拍。”說到孩子，韓金文不自覺地連語氣都柔和不少。

    照片上，小女孩扎著兩個小揪坐在大沙發(fā)上，周邊被禮物堆滿，她手里還抱著個比她還大的玩偶，正仰著小腦袋大笑，露出白白的乳牙。

    還挺可愛的。

    “要說我這年紀，孩子都該考大學了。可惜前面三個都沒留住，”韓金文苦笑著搖搖頭，“也不知道是不是遭的報應(yīng)?！?/br>
    周寅坤看過來。

    “這好不容易留下一個，還在娘胎里帶了弱癥，身體不大好，稍微不注意就要生病。她媽是寸步不離地守著她?？偹惆具^三歲，我倆才松了口氣。雖說香火算是斷在我這兒了，但我也認了。我就想要這個孩子健康長大?！?/br>
    “香火怎么非得是男孩?！敝芤ぐ颜掌€給他，“女孩不也一樣。”

    “是，也是。”韓金文把女兒的照片放回兜里，猶豫了下，“今年生日她許了個愿，說是想去夏威夷，估計是跟她媽在電視上看的。我答應(yīng)了帶她們娘倆去?！?/br>
    “坤?！表n金文抿抿唇，“我這一趟，去了……應(yīng)該就、就不回來了?！?/br>
    周寅坤抽煙的手頓了下，卻沒有看過來。

    他不說話，面上也完全看不出情緒，叫旁邊的人不由心中忐忑起來。

    “我想著，這事其實也是早晚的。這些年，傳統(tǒng)交易我一直是帶著羅扎良一起做的，他隨時都可以把整個攤子接過去。將來這種傳統(tǒng)交易應(yīng)該也會慢慢被淘汰，現(xiàn)在暗網(wǎng)生意不僅順利，還鋪開得很迅速，這方面是你們年輕人的天下，也用不上我?！?/br>
    “現(xiàn)在退出，跟老婆孩子過幾年安生日子，就算將來壽命不長，我這輩子也沒什么遺憾了?！?/br>
    在周寅坤面前完整地說完這些話，已讓韓金文的心繃到了極致。

    盡管他看著周寅坤長大，可此時此刻站在周寅坤面前，卻根本看不出他所思所想。韓金文看見那煙頭即將燃到周寅坤的手指，他張了張口，但還是沒有貿(mào)然出聲。

    下一秒，周寅坤捻滅了煙頭，側(cè)過頭來。

    韓金文心頭一顫。

    “坤哥?！贝藭r一道突兀的聲音響起，韓金文下意識看過去，來者正是亞羅，手里還拿著手機。

    “中本的電話，請你現(xiàn)在過去一趟。”

    “知道了?！?/br>
    亞羅頷首，轉(zhuǎn)身離開。衣服蹭疼了后背新鮮的傷口，他眉頭都沒皺一下，下去把車開了過來。

    韓金文知道中本負責暗網(wǎng)生意，平時都是跟凱文對接，這個時間他打電話請周寅坤親自過去，一定是有重要的正事，于是他立刻說：“坤，那、那你先過去吧，正事要緊。”

    卻沒想周寅坤拍了拍他的肩，老韓一怔。

    “走之前提五千萬，就當退休金了?！?/br>
    說完周寅坤就走了。

    老韓的一句“不用”還卡在嗓子里沒說出口。他忐忑的根本就不是錢不錢的事，錢早就賺夠了，花到下輩子也花不完。

    他望著那道離開的背影。

    剛才周寅坤沉默的那幾秒，實在讓人害怕。但他沒想到，周寅坤最終答應(yīng)得這么爽快。

    微風吹來，被汗水浸濕的后背冷得顫了下。韓金文站在原處，終是松了口氣。

    *

    周寅坤到半山別墅時，凱文也已經(jīng)到了。

    “什么情況？”

    見周寅坤來了，中本立刻從電腦前站起來，“周先生，我需要離開這里一段時間。”

    這也是中本要周寅坤親自過來的原因，凱文可以滿足他一切工作需要，但卻決定不了他是否可以離開緬甸。

    若要出國，必須經(jīng)過周寅坤同意。

    “是這樣的，”中本把電腦屏幕轉(zhuǎn)過來，“我們的第一筆交易結(jié)束之后，注冊用戶數(shù)量開始成幾何倍數(shù)增長，我的服務(wù)器無法承載。為了防止系統(tǒng)徹底崩潰，最好的辦法是彈掉本地主機，外包給更可靠和運行能力更大的數(shù)據(jù)中心。”

    “但這樣會存在數(shù)據(jù)泄露的風險，所以我想去一趟荷蘭，確保使用最可靠的數(shù)據(jù)中心代理主機?！?/br>
    “可以?！敝芤た戳搜蹌P文，“你也一起?！?/br>
    “好的，坤哥。”

    中本說完最緊要的事，又趁著周寅坤親自來了，將目前通過暗網(wǎng)平臺成交和進行中的交易給完整地拉了一遍，語氣藏不住的興奮。

    “我昨天嘗試上線了論壇功能，用于用戶交流，本來我還沒想這個功能具體如何服務(wù)于交易，產(chǎn)生實質(zhì)性的價值。但是你看，這些用戶已經(jīng)自發(fā)挖掘出了這個功能的用處。”

    周寅坤抱胸看著電腦屏幕，中本快速敲擊鍵盤，屏幕上立刻跳轉(zhuǎn)出數(shù)個大小不一的板塊，上面正實時滾動著數(shù)萬條信息帖。

    男人瞇了瞇眼，唇邊緩緩勾起笑意。

    很顯然，新上線的論壇變成了販運者之間的互助中心。

    “我把論壇按國家地區(qū)分類，上面共享了各國家、各地區(qū)的實時管控狀態(tài)，比如某街道有警察巡邏，則原本要走該街道的‘腳’用戶就會選擇另一條街道，避免正面撞見警察?！?/br>
    “還有這些，某居民樓突然發(fā)生火災(zāi)，買家看見后便臨時修改了取貨點，販運者避開擁堵道路到達新取貨點，反而比預(yù)先約定的交易時間還早了一小時?！?/br>
    這些由用戶自發(fā)提供的實時消息，無疑組成了連專業(yè)數(shù)據(jù)中心也無法搜集的龐大數(shù)據(jù)庫，不花一分錢，卻進一步提升了每一筆交易的安全性。

    周寅坤很滿意，他聽完了中本對所有版塊的匯報，才從半山別墅出來。

    回到住處時已將近凌晨兩點。

    房間里沒開燈，借著從陽臺透進的月光，可以看見書桌被收拾得整整齊齊，床上鼓起細細一條，被子里的人兒呼吸均勻。

    男人沒開燈，直接進了浴室。

    洗完澡出來，剛上床眉頭就擰了起來。床很大，女孩貼著床邊，只占了小小一塊位置，中間閃出來的地方都能建房子了。

    也不怕掉下去。

    周寅坤長臂一撈，把人摟進懷里。

    她的身體又香又軟，與他完美嵌合。男人親了親夏夏的頭發(fā)，這才抱著她舒適地閉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