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夏夏身上的定位沒有取出，那么最有可能的情況，就是周寅坤帶著她出野人山后，又躲進(jìn)了另一片山林，或者其他信號很差的地方。

    于是，他又找遍了密支那境內(nèi)大大小小的山林、破敗落后的住宅區(qū)，及其附近的集市、藥店、學(xué)校，可最終還是一無所獲。

    至此，許嘉偉沒了思路，于是又重新回到之前境外工作組在大其力的秘密辦公點，將鎖在保險柜里的資料拿出來重新翻閱。

    他將密支那的地圖又細(xì)看了一遍，發(fā)現(xiàn)距離野人山不遠(yuǎn)處有一個礦區(qū)，那里有水有電，就是沒有信號。是既能正常生活，又不會暴露蹤跡的地方。

    尋找到新線索，所有的疲憊茫然瞬時一掃而光。他毫不猶豫地開車就往回走，眼見著就快到野人山，許嘉偉不由再次踩下油門，車速更快地朝前而去。

    車外的風(fēng)呼嘯而過，襯得車內(nèi)愈發(fā)安靜和緊張。

    就在許嘉偉要拐彎駛?cè)氲V山方向時，車內(nèi)忽然響起了“滴滴”的聲音。他當(dāng)即僵了下，不可置信地側(cè)過頭來，看見那沉寂了將近一年的定位顯示器上，正閃爍著一個紅點。

    許嘉偉一腳剎車踩了下去，車猛地停在路口，他一把拿起定位儀，上面的紅點不僅清晰穩(wěn)定，而且位置竟離他很近，此刻正快速移動著。

    他倏地抬頭，正看見空闊馬路上，那輛疾馳而過的黑色悍馬。

    心幾乎要從嗓子口跳出來，許嘉偉迫使自己迅速冷靜下來，把定位儀往旁邊一放，發(fā)動車子追了上去。

    由于道路空曠，他不得不降低車速拉開距離，遠(yuǎn)遠(yuǎn)地跟著。

    前面車?yán)?，周寅坤看著后視鏡中不遠(yuǎn)不近跟著的灰色小貨車，不動聲色地瞧了眼身邊的女孩。她安靜地靠車門坐著，不知在想什么。

    他收回視線，看向前面。

    再拐一個彎，就到了上山的路，山上就是密支那武裝基地。

    “慢點?！?/br>
    后座傳來男人聲音，前面開車的亞羅減速拐過彎道。短短幾秒的減速，讓坐在后座的人正好暴露在后車的視線范圍內(nèi)。

    許嘉偉清楚地看見了車窗邊的夏夏。路燈就照在她的臉上，她身邊還坐著一個男人。黑色悍馬減速幾秒后，又加速徑直朝著山上開去。

    上山的路只有一條，路口處還被炸出了一個大坑，僅剩下能容納一輛車通過的空間。要是就這么跟上去，必然會被注意到。

    許嘉偉抬頭，看見山上的塔臺，最終選擇了停車。他看向副駕駛上的定位儀，紅點在短暫挪動之后，也停了下來，在原處閃爍著。

    許嘉偉拿出手機(jī)，撥通了久未撥的號碼。對方很快接了起來。

    “向局長，我是許嘉偉。抱歉這么晚打擾你，我現(xiàn)在人在緬甸密支那，夏夏的定位重新出現(xiàn)了！她和周寅坤現(xiàn)在就在距離野人山以北四十公里左右的一座山上，上面應(yīng)該是他的私人武裝基地，我現(xiàn)在就在山下，是否——”

    “你確定看見了周寅坤嗎？”

    此話一出，許嘉偉頓了下，“什么？”

    那邊向衡予說：“公安部在今晚接到了最新情報，周寅坤人就在野人山深處的叢林木屋中，周夏夏的定位信號我們也收到了，但這也有可能是周寅坤的又一次試探。所以，你確定你看見的是周寅坤本人嗎？”

    許嘉偉猶豫了。

    剛才短短一瞬，他能確認(rèn)的只有夏夏一人。他的確看見她身邊還坐著一個男人，可是……那究竟是不是周寅坤，他并沒有看清。

    許嘉偉如實說：“我沒看清，無法確定?！?/br>
    “那么請你原地待命，不要擅自行動。”向衡予說，“境外工作組已在重返緬甸的路上，到達(dá)后會有人與你會合?！?/br>
    *

    悶雷響了整整一夜，直至清晨，才飄起了蒙蒙細(xì)雨。

    即便只飄起小雨，也使得野人山中的布滿藤蔓青苔的路愈發(fā)難走。

    搜山隊的警員分為中緬兩隊，他們穿著雨衣，按照情報路線圖走了整整三個小時，才到達(dá)了叢林深處的木屋。

    中方帶隊的正是廣州市局副局長王長斌，他站在木屋前的空地上，視線快速掃視了四周。石灶上還有一口砂鍋，旁邊小桌上擺著幾道做好的菜。這樣看過去，木屋里生活用品一應(yīng)俱全，外面逍遙椅上干干凈凈，除了被雨點澆濕，沒有半點多余灰塵。

    顯然，不久前這里還有人住過。

    但此時此刻，住在這里的人已消失得無影無蹤，極像是提前得知消息及時撤離了一般。王長斌拿出衛(wèi)星電話撥通。

    國內(nèi)，向衡予接到了境外工作組負(fù)責(zé)人，廣東省廳禁毒局副局長何峰的電話，得知何峰已帶領(lǐng)警員到許嘉偉處會合，對山上動態(tài)進(jìn)行嚴(yán)密監(jiān)視。

    通話還未結(jié)束，就有另一通電話插播進(jìn)來，向衡予立刻接通：“怎么樣?！?/br>
    那邊王長斌說：“周寅坤的住處已經(jīng)空了，看起來走得很匆忙，應(yīng)該是昨晚就離開了?！?/br>
    聞言向衡予皺眉，那么昨晚許嘉偉見到的，應(yīng)該就是周寅坤本人了。

    事情實在太巧了點，昨晚接到許嘉偉電話時，她就有過懷疑。周寅坤銷聲匿跡十一個月，即便是想借周夏夏身上的定位試探警方，為什么偏偏選擇昨晚？

    難道——忽地想到什么，向衡予說：“程衛(wèi)國夫婦的住處就在附近，盡快確認(rèn)他們是否安全，務(wù)必把他們接回國內(nèi)?！?/br>
    話音未落，身后樹林方向傳來一聲吆喝，王長斌和正在屋前屋后搜找線索的中國警察循聲望去，看見是負(fù)責(zé)搜找樹林的密支那警方，發(fā)現(xiàn)高處還有一座木屋。

    從方位和距離來看，應(yīng)該就是程衛(wèi)國夫婦的住處。

    “好的向局，已發(fā)現(xiàn)他們的住處，我們這就確認(rèn)——”

    王長斌話還沒說完，那邊便傳來了劇烈的嘔吐聲和雜亂的驚呼聲，他腳步一頓，電話那頭向衡予聽出不對：“發(fā)生什么事？”

    一股不好的預(yù)感襲來，王長斌等人紛紛跑進(jìn)樹林朝上方的斜坡而去。他們視線被先到的密支那警方遮擋，只聽見接連的嘔吐聲，風(fēng)裹挾著細(xì)雨吹過，帶來陣陣濃烈腥臭。

    王長斌電話都來不及掛斷，率先從側(cè)面跑了上去，卻倏地停住了腳步。在他身后跟上來的警員亦猛地僵住。

    他們震驚地看著眼前畫面。

    還沒來得及收完衣服的晾衣繩上，懸掛著一顆頭顱，和一張完整剝下來的人皮。

    人皮被風(fēng)吹得微微晃動，淋了細(xì)雨，血水順著邊角的殘rou滴下，滴到已完全被血水浸透的土里，留下深深的棕紅痕跡，又從被浸泡飽和的地方滲出，順著土地邊緣流進(jìn)雜草叢生的下坡。

    離晾衣繩不遠(yuǎn)處，是兩具老人尸體。

    尸體俱已僵硬，卻還緊緊地抱在一起。老婦人郝云沒有穿鞋，腳踝腫大變形，褲子衣服泥濘不堪，應(yīng)該是從屋里爬出來的。她眼睛睜得極大，撲在丈夫程衛(wèi)國那具已經(jīng)被剝了皮、沒有頭顱、只剩殘rou殘肢的尸體上，手死死地扣進(jìn)血rou里。

    所有人怔在原地久久未動，直至王長斌深吸口氣，上前蹲下，輕輕合上了老人大睜著、極度充血的雙眸。

    電話那頭，知道了消息的向衡予，拿著電話的手垂了下去。她僵在原地，久久不能回神。

    *

    早上八點，密支那武裝基地。

    周寅坤在指揮室看著無人飛行器帶回的畫面，看見警方從野人山收隊上車無功而返，他嗤笑了聲，關(guān)掉畫面。

    “坤哥?！眮喠_站在一旁，看見男人起身走到窗邊，點了根煙。

    見周寅坤沒搭理他，少年頓了頓，還是選擇開口：“雖然我們先一步從野人山撤離了，但只要帶著周夏夏，不管去哪都會招來警方視線，惹來一次又一次的圍堵?！?/br>
    盡管他很清楚，憑周寅坤的實力即便被圍堵百次，也照樣能順利脫身。但比起驚險的槍戰(zhàn)追擊，明明就有簡單的處理方式。

    亞羅看著他：“只要扔下她，坤哥可以走得輕輕松松?！?/br>
    但亞羅也同樣清楚，連他都想得到，坤哥不可能想不到。

    扔下她。

    周寅坤抽著煙，這的確是最簡單輕松甩掉各國警方的法子。

    但只要扔下她，周夏夏會立刻想方設(shè)法去找山下那個野男人。他們會激動相擁，她會在那野男人懷里可憐巴巴地掉著眼淚，滿心慶幸著他撿回一條命。

    當(dāng)初在香港，不過是讓她的鄰居哥哥試個毒，周夏夏都能擔(dān)心得掉眼淚，后來子彈打進(jìn)他身體的時候，周夏夏更是崩潰痛哭得暈了過去。

    該是心疼壞了吧？所以再次相遇后才這般小心謹(jǐn)慎。

    周寅坤并不想知道當(dāng)初的“魏延”究竟是怎么活下來的，也不想知道周夏夏究竟用了什么法子，跟他通上了消息。

    周寅坤只知道，她從頭到尾都隱忍著不露泄露半分，裝得那般自然，歸根到底都是怕被他發(fā)現(xiàn)，怕他再次宰了那野男人。

    越想，火就越大。

    此時電話適時響起，他接起來：“說?！?/br>
    “坤哥，你重新出現(xiàn)的消息已經(jīng)迅速傳開了?！?/br>
    電話那頭正是凱文：“目前中國和泰國警方已經(jīng)先后到了密支那，美國和俄羅斯警方應(yīng)該也很快會到。整個大緬甸中，除了克欽邦的密支那警方，其余警方都沒有動。緬甸政府與各獨立邦之間一向關(guān)系緊張，這反而對我們有利。畢竟目前局勢未明，他們也怕貿(mào)然插手，事后咱們秋后算賬?！?/br>
    凱文問：“坤哥，趁現(xiàn)在各方情況匆忙混亂，是否立刻離開？”

    雖未明說，但凱文的意思與亞羅一樣，希望周寅坤暫時不要把周夏夏帶在身邊。

    但男人沒有正面回答：“印度那邊怎么樣？”

    “剛跟薩瓦什通過電話，已經(jīng)全部打點好了，可以完全放心?！?/br>
    “那就叫原地待命的武裝軍做好任務(wù)準(zhǔn)備。”周寅坤下令。

    那邊凱文一頓，“坤哥是要？”

    周寅坤手里把玩著白色打火機(jī)，“這些警察就是自己國家的事太少，才總想管閑事。怎么說也該給他們找點事做?！?/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