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2章蹤跡
他唇邊笑意看著瘆人,迪善趕忙去瞧萊斯。生怕這位部長先生一時激動,說出更多不該說的話。 但萊斯神色絲毫未變,他仍盯著周寅坤,沒有要否認的意思。 “那么我也問問部長先生?!?/br> 周寅坤睨著他,“你選舉燒的八千萬美金是誰出的?” 萊斯眸中一閃。 “坎帕納一個破演講就直接讓支持率蓋過你,我替你解決了最大的競爭對手,又投八千萬讓你甩開其他人,最后居然輸了。搞了半天,該生氣的應(yīng)該是你?” 短短兩句話,說得一旁的迪善后脊發(fā)涼。 作為助理,萊斯的整個選舉過程他是最清楚的。 當(dāng)初重新選舉的消息一漏出來,他就立刻代萊斯去了緬甸。那時周寅坤被泰國媒體報道死于比勞山直升機爆炸,萊斯作為局內(nèi)人自然不信,反倒借此抓住機會,想從周寅坤那里拉競選資金。 當(dāng)時周寅坤沒有明確表態(tài),只要了份競選計劃書。但計劃書給出之后猶如石沉大海,迪善便知競選資金希望渺茫了。 卻未想沒過多久,周寅坤并未死于比勞山的消息就傳了出來。 這事被坎帕納拿來當(dāng)成公關(guān)靶子,還搞了個公開演講,宣稱上任后要跟美國中情局聯(lián)手,徹底清理泰國境內(nèi)毒品犯罪。宣言一出就獲得民眾大力支持,也直接導(dǎo)致萊斯處于選舉劣勢。 不過,那次演講亦等于公開向周寅坤宣戰(zhàn)。按他的脾氣,坎帕納必死無疑。 萊斯看準時機,立刻給周寅坤去了電話,表面問候,實則是故意透露坎帕納的位置動態(tài)。 果然,第二天坎帕納全家就死于飛機爆炸,而他本人在得知消息后也突發(fā)心臟病身亡。 如此一來,萊斯在眾多候選人中一家獨大,局勢已然分明。周寅坤就是在那時派人入局,投了八千萬美金保萊斯競選。 可不知為何,就當(dāng)所有人都以為萊斯穩(wěn)贏之時,國會上下議院的選票竟有三分之二都去了民主黨的維披什那里。 穩(wěn)坐的總理之位就這么突然丟了。 震驚之余,萊斯第一個想到了周寅坤。 維披什能在最后關(guān)頭用一份秘密文件擊敗他,絕不可能是巧合。秘密文件內(nèi)容須得有力,而更重要的是,必須直戳萊斯本人政治上的薄弱點。 能弄到機密競選文件,又對萊斯競選策略了如指掌的,唯有周寅坤。 只是萊斯想不通,臨門一腳,周寅坤為何突然變卦攪局?這才直接從曼谷飛來孟買當(dāng)面問他。 對于這開門見山的質(zhì)問,周寅坤既沒承認,也沒否認,反而問了個讓萊斯都無法理智氣壯回答的問題。 見他語塞,周寅坤挑眉:“別緊張,我又不是要把錢拿回來?!?/br> 這語氣聽著仍是站在他這一邊的。萊斯眉頭皺起:“你到底什么意思?” “我就是好奇,這維披什上任,不高興的又不止你一個人。萊斯先生有功夫飛來孟買找我,就沒功夫找找別人?” 聞言萊斯遲疑兩秒,說:“周先生是指軍方?” 此話一出,萊斯身后的迪善也微微一怔。 誰都知道,論實力再大的黨派也比不過泰國陸軍。當(dāng)初要不是軍方推波助瀾,舊總理也不會被拉下馬,更不會有后來的重新選舉。 泰國軍方一直想推一位陸軍出身的候選人就任總理,再不濟也得是跟陸軍同一戰(zhàn)線的,絕不可能是向來與軍方毫無交集的民主黨人。 所以,萊斯與其跑來孟買算舊賬,倒不如趁著維披什還沒坐穩(wěn),跟軍方聯(lián)手。 連迪善都能看懂這暗示,更別提萊斯了。 “周先生的意思我明白?!比R斯情緒不似剛才那般激動,“但這事沒那么好辦。” “舊總理下臺的確有軍方出手的原因,但歸根到底是因為他在連任選舉上cao縱了選民,這是實實在在的把柄,否則軍方照樣沒辦法。而維披什和民主黨的競選流程沒有任何問題,就算陸軍司令親自出馬——” 話沒說完就被打斷了。 “他要是自己辭職,不也一樣是正常流程?” 周寅坤說:“選舉流程沒問題,又不代表他能力沒問題。聽說這新總理還是牛津畢業(yè),讀書人嘛,臉皮最薄了?!?/br> 話說到這個份上,即便是個傻子也明白是什么意思。萊斯剛才還蹙著的眉頭已不自覺舒展開。 沒錯,拉維披什下馬并不一定要從選舉流程上找漏洞。只要泰國出了大亂子,而這位新總理又無法順利解決,屆時民眾對總理能力的質(zhì)疑就是最好的由頭。 只要師出有名,后面一切就都順理成章。想到這里,萊斯半刻都不耽擱,直接起身:“我先回泰國?!?/br> 周寅坤正自顧自地倒酒,“不送?!?/br> 萊斯走到門口,忽然回過頭來:“周先生?!?/br> 沙發(fā)上男人側(cè)頭。 萊斯說:“希望這一次不會再有意外?!?/br> “當(dāng)然?!?/br> * 門打開又關(guān)上。 直至外面腳步聲走遠,林城才開口:“坤哥,既然咱們已經(jīng)出手幫了維披什,為什么還要暗示萊斯聯(lián)合軍方鬧亂子?” 周寅坤喝著酒,眼皮都沒抬:“維披什上任到現(xiàn)在多久了?” “按泰國時間算,從下午就職宣誓到現(xiàn)在,剛好五小時?!闭f完林城頓了頓,這才反應(yīng)過來。 這位新總理到現(xiàn)在也沒來過一個電話。 他當(dāng)即皺眉:“難不成維披什和民主黨是想賴賬?他們能在最后關(guān)頭扭轉(zhuǎn)局勢,可是因為咱們給出的那份文件?!?/br> “搞政治的不都這幅嘴臉?!?/br> 周寅坤見怪不怪,酒杯一放起身就往外走:“不給他制造點麻煩,他還真以為那總理位置是靠他的狗屁實力坐上去的。” 林城了然??礃幼?,坤哥不會真任由萊斯把維披什拉下馬,但也不會讓維披什舒舒服服地坐穩(wěn)總理位置。 可既然如此,為什么不直接支持萊斯到底? 競選前半程林城沒有參與過,不知其中細節(jié)。但從后半程來看,萊斯與周寅坤的交情遠比維披什要深,而且深得多。 因為在此之前,周寅坤從未與民主黨人有過交集。 可偏偏,周寅坤在最后關(guān)頭突然轉(zhuǎn)向了維披什。一旦他上位,就意味著之前投給萊斯的競選資金全都打了水漂。 這一點不光萊斯想不通,林城也有些疑惑。坤哥雖然錢多,但也沒揮霍到把錢往水里砸的程度,除非—— 泰國軍方。 林城腦中忽然迸出這四個字。 剛才坤哥暗示萊斯找軍方聯(lián)手,萊斯的第一反應(yīng)……不是軍方會不會答應(yīng)幫他,而是直接跳過這點,討論了給維披什下絆子的可行性。 “坤哥,萊斯早就跟軍方有勾結(jié)?” 周寅坤不耐煩地看他一眼?,F(xiàn)在才看出來,腦子長哪去了。 林城確信,這就是萊斯犯的致命錯誤,致命到坤哥不得不放棄他。 或許萊斯只是為了增加競選成功率才跟軍方搭關(guān)系,畢竟有了泰國陸軍支持,再加上坤哥雄厚的競選資金,總理之位勢在必得。 但錯就錯在,萊斯只考慮了自己。 他顯然沒考慮過,一旦他真的競選成功,之后就得對實力強大的泰國陸軍言聽計從。到那時,外人再想插手可就難了。 站在周寅坤的立場,與其將來要通過跟軍方博弈來cao控內(nèi)閣,還不如直接另選他人??v然丟了前期投入的幾千萬,但及時止損,總好過將來層出不窮的麻煩。 恐怕萊斯想破頭,都想不到真正的落選原因。 坤哥早就決定放棄他了。之所以一直不動聲色地假意支持,為的就是今晚這一步。 幫萊斯出主意力挽狂瀾是假,挑起雙方?jīng)_突才是真。 維披什想過河拆橋,卻又收拾不了萊斯和軍方制造的亂子,最后只能來找周寅坤。那時坤哥提的一切條件,他都只有答應(yīng)的份。 短短兩分鐘,林城已迅速厘清思路。他跟著周寅坤出了坦陀廟,剛打開后座車門又停了下。 “坤哥,今晚正事還沒談。” 林城回頭看了眼廟里,還能看見那間亮著紅燭的屋子,“要再等等嗎?” “不等?!敝芤ぶ苯幼宪嚒?/br> 一屋子的圣女,按薩瓦什的尿性怎么也要搞一晚上。他沒那閑工夫在這破廟里待著。 如此,林城也上車準備原路回去。剛發(fā)動車子,手機就嗡嗡震動兩下。他拿出來打開,看見上面的信息當(dāng)即抬眸。 后視鏡里,周寅坤正閉著眼,不知在想什么。 “坤哥?!?/br> “說?!?/br> 林城又看了眼手機,猶豫兩秒還是開口:“發(fā)現(xiàn)周夏夏蹤跡了?!?/br> 男人睜眼。 車內(nèi)安靜了足有十幾秒,林城才聽見后座響起聲音:“在哪。” “在香港。” 林城說:“之前我們只知周夏夏被中國警方從緬甸帶走,之后人就一直在中國境內(nèi)。保險起見,我們并沒有在中國安插人手,所以無法查到她的具體行蹤?!?/br> “不過坤哥說過,周夏夏所剩舊友不多。嚴密監(jiān)視后,陳舒雯的位置亞羅已在鎖定中。英國那邊,留學(xué)的萊婭近期飛回了泰國。” “這女孩是泰國亨通通信創(chuàng)始人的孫女,我們發(fā)現(xiàn)亨通的人調(diào)查了周耀輝的私人醫(yī)院,還買走了周夏夏從小到大的醫(yī)療記錄,據(jù)說是在確認多年前一臺儲存卡手術(shù)的事?!?/br> “緊接著萊婭就從曼谷飛去了香港,我們猜測她就是帶著查到的資料去找周夏夏的。” 下一句,便是該問要不要去把人帶回來。 但林城沒有問,因為他從心底里不贊同此舉。 當(dāng)初中國香港警方突襲和安會夜場,又封鎖九龍碼頭,林城一路被追擊圍堵,最后不得不制造車禍,躲進了九龍四山之一的茶果嶺,被困山中許久。 在這期間,中俄美泰緬五國聯(lián)合緝毒案和水泉澳毒品案相繼結(jié)案,緊接著香港警方騰出手來徹底掃黑掃毒,段凱入獄,包括和安會、東興社等大社團的非法場子被端,近乎名存實亡。 直至風(fēng)聲過去,林城才找到機會從香港離開。只是回來時,一切已天翻地覆。 印緬邊境一場兇險空戰(zhàn),不僅震驚多國,更幾乎要了周寅坤的命。 林城是武裝軍里最先趕到印度的,那是他第一次看見坤哥傷得那么嚴重。 周寅坤是在戰(zhàn)機爆炸的前0.5秒彈射成功的。為了等一個絕佳的跳傘時機,他在沖向印緬邊境空域時冒險調(diào)整了角度。 空中刺眼的陽光與戰(zhàn)機爆炸火光形成視線盲區(qū),就在中國戰(zhàn)機完成航彈攻擊,掉頭折返的下一刻,一道黑影從爆炸空域疾速墜落至印度境內(nèi)。 由于彈射時間和戰(zhàn)機爆炸時間太過接近,周寅坤被爆炸威力席卷,降落裝備頃刻間被燒毀。他從幾千米高空迅猛墜下,重重砸進了印度邊界的因帕爾河。 之所以能活下來,是因為薩瓦什的救援直升機按照約定,及時趕到了。 但由于戰(zhàn)機爆炸沖擊過大,周寅坤五臟六腑受損嚴重,昏迷整整一年。 期間醫(yī)生下了四次病危通知,林城趕到的時候,正逢周寅坤挺過最后一次。當(dāng)時醫(yī)生做完檢查,才確定是真的撿回了一條命。 時至今日再度想起,林城仍覺全身顫栗。他亦深知此時此刻,坤哥是最不適合再次踏入中國領(lǐng)土的人。 若一定要去香港帶走周夏夏,林城情愿自己再冒一次險。于是他問:“坤哥,是否需要我去香港把人帶回來?” 香港。 后座男人摩挲著打火機。這地方倒不意外,是她熟悉的地方。只不過……她熟悉的地方那么多,卻偏偏選擇了香港。 就這么念念不忘? 也是,那里有她喜歡的游樂場,有她難忘的童年回憶,更有刻在她腦子里,始終忘不掉的人。 可怎么辦呢?就算在香港等到死,也等不回她的鄰居哥哥了。 周寅坤不屑地笑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