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就這時，冷不丁的，孟憑歌當(dāng)年說過的一些話，又竄入了他的腦中。

    那天下午陽光明媚，他們倆買了一甜一咸兩盒豆腐腦，在東市老城區(qū)綠色樹枝掩映下的白墻黑瓦旁緩慢地散著步。

    走著走著，前邊兒出現(xiàn)了一對老夫妻，身影已經(jīng)佝僂，十指照舊緊扣。

    孟憑歌看到后，感嘆了一句：“人生能遇到一個合拍的可真不容易啊。我有種預(yù)感，要是錯過了你，我估計就只能打光棍了?！?/br>
    “是么？”冷不丁從她口中聽到那樣的話，他有點(diǎn)兒開心。

    孟憑歌連忙點(diǎn)頭，笑得眼睛黑亮：“嗯，我想好了，要是咱們最后沒成，那我就不談戀愛了，當(dāng)尼姑去?！?/br>
    她說那話時，他毫不猶豫地信了。

    結(jié)果就在今天，她說，那時只是年輕不懂事。

    很難形容現(xiàn)在到底是種怎樣的感覺，反正就是窩火。

    估計是最近太累了吧，才會被情緒拿捏住?；蛟S，該去放松一下了。

    姜炙唇線緊抿，下頜繃直，抬手用力按了幾下密碼鎖，“咔嚓”一下把門打開走進(jìn)去，再“砰”地一聲關(guān)上了門。

    按亮玄關(guān)處的燈，姜炙給一個朋友發(fā)了個消息過去：“下個禮拜六，你在你那山莊里頭的吧？最近有點(diǎn)兒煩，不如我來找你玩?！?/br>
    一會兒后，對方回了過來：“好啊?！?/br>
    姜炙收起手機(jī)，走進(jìn)客廳，摸出一盒煙走到落地窗前，低頭抽了一支點(diǎn)上，靜靜地看著外頭，發(fā)出一聲嗤笑。

    第6章

    第二天早上。

    孟憑歌醒來的時候，渾身上下虛軟無力，嚴(yán)重懷疑自己是夜里出門參加了一場馬拉松。

    走到浴室一通洗漱，她晾完洗臉巾回到臥室，打開窗戶扶著窗桓探出頭，閉上眼睛感受了下外頭的天氣。

    還好，氣溫低歸低，好歹是個晴天。她這人對氣候環(huán)境要求不高，在她看來，只要沒有刮風(fēng)和下雨，就是個好天氣。

    孟憑歌回過身換上衣裳，把自己拾掇出個人樣，以最快的速度出了門。

    但等到晚上下班時，她又已經(jīng)累得失去了人樣。

    想著家里頭濕巾已經(jīng)沒了，孟憑歌還是沒有直接回去，臨時一個沖刺走進(jìn)超市，拿了兩包去結(jié)賬。

    回到住處，孟憑歌走進(jìn)廚房里頭，準(zhǔn)備給自己煮一碗面。

    冬日氣候嚴(yán)寒，屋里頭又沒有暖氣設(shè)施，取暖全靠抖，這種時候就會格外想要吃一些熱乎乎的東西。

    令人無語的是，孟憑歌拉開冰箱門才發(fā)現(xiàn)，里頭已經(jīng)沒有蛋了，冷藏柜里頭只有一把萎靡的小青菜。

    沒事，小青菜挺好的，補(bǔ)充維生素。

    孟憑歌掏出小青菜擇完，放到水槽里頭沖洗干凈，擰緊水龍頭，甩掉指尖上的水珠，又取出一罐豬油擰開，麻利地折騰出了一碗陽春面。

    食材單調(diào)不打緊，技術(shù)到位就能無所畏懼。

    孟憑歌煮完嘗了一口，滿意地點(diǎn)點(diǎn)頭，馬上端著它回到臥室的小書桌上，扎起頭發(fā)坐下，認(rèn)認(rèn)真真地吃了起來，仔仔細(xì)細(xì)感受著食物落到舌尖時暈染出的溫度。

    在冬季里頭吃點(diǎn)兒熱的，確實(shí)令人身心愉快。哪怕在放下筷子的時候，外頭又下起了雨，她也沒之前那么冷了。

    孟憑歌靠著椅背，伸手拍了拍微微發(fā)脹的肚子，起身把窗戶門一關(guān)，折過身來走到柜子前，準(zhǔn)備收拾行李。

    誰想柜子門剛被打開，一只長相笨笨的棕色大熊就冷不丁從里頭栽倒出來，啪嗒一下摔到了地面。

    孟憑歌連忙彎腰抱住它，卻在那柔軟的觸感落入懷中時，腦內(nèi)的思緒突然一下子就被觸動了。

    這只熊是姜炙送給她的。

    剛分手那會兒她氣血上頭，本來是想過要不要丟掉的。

    無奈的是，她沒了熊的話，就會怎么都睡不著，最后就只好留著了，無論搬去哪里，都始終帶著。

    哪怕后來經(jīng)過時間大法的療愈，她已經(jīng)不再需要它幫助入眠了，很多生活中無用的東西都被她給丟掉了，也還是沒有丟掉這只熊。

    因?yàn)樗乃季S突然一下子就出現(xiàn)了一些轉(zhuǎn)變，認(rèn)為真正的放下并不是丟東西，更不是眼不見為凈。而是能夠即使面對著前任留下來的一切，也能波瀾不驚，否則就只是在自欺欺人而已。

    這熊是他什么時候送給她呢？好像是在15年的12月26日吧。

    那一天，是周六，也是她的生日。

    由于孟軍和林廣蓮都不在，沒有人陪她過生日，她自己又沒什么給自己過生日的習(xí)慣，就在早上起來蒸了兩個速凍包子草草應(yīng)付完后，出門去康麗百貨城置辦生活必需品了。

    好吧，原本她還是挺期待能夠有人陪著自己一塊兒過生日的，尤其是在看到別的小朋友過生日有大蛋糕吃時，更是眼里心里都裝滿了羨慕。

    然而由于一直以來，都沒人正兒八經(jīng)地給她過過生日，久而久之，她在面對這個“特殊的日子”時，就沒有了任何想法，變得格外平靜。

    哪怕她手里頭捏著孟軍和林廣蓮給的錢，也還是什么都沒有給自己買，路過蛋糕店都能做到目不斜視。

    直到她拎著生活用品從店里走出來，看見旁邊新開了一個公仔店，眼里才難得地起了一絲波瀾。

    懷揣著滿心的好奇，孟憑歌腳后跟一轉(zhuǎn)，朝著里頭走進(jìn)去。

    公仔店裝修粉嫩，各形各色的玩偶被整整齊齊地碼在貨架上，琳瑯滿目，應(yīng)接不暇，令人產(chǎn)生一種誤入童話王國的錯覺，簡直像極了一個專門供人做夢的，天堂。

    孟憑歌徑直走到一個角落中，目光立馬就被一個坐在地上的超大型棕色玩具熊給吸引住了。

    她對很多東西都不太感興趣，唯獨(dú)對大型玩具熊無法做到超然物外。

    具體是何緣故，她也不太清楚，反正就是覺得那種東西軟乎乎的很舒服。抱起來會讓人分不清楚是自己在抱它，還是它在抱自己。

    當(dāng)然了，玩具熊還有一個優(yōu)點(diǎn)——它永遠(yuǎn)忠誠，不會來了她身邊又離開。

    只要她想，她就可以讓它一直待在自己身邊，陪伴自己一輩子。

    那是一種令人十分安心的感覺。

    可惜那熊真的太貴了，要399元。

    她身上倒也不是沒有399。

    今天畢竟是她生日，孟軍和林廣蓮還是給她包了紅包的?？梢屗眠@錢來買一個公仔，是不可能的。

    太劃不來了，她只能接受一百一下的價位。

    就在她打算放棄時，旁邊突然來了兩個人。

    孟憑歌轉(zhuǎn)頭一看才發(fā)現(xiàn)，原來是姜炙和他的同桌許心強(qiáng)，這會兒正在那兒盯著貨架上的公仔看。

    看了半天，許心強(qiáng)轉(zhuǎn)頭朝姜炙發(fā)送起了sos信號：“你說，送哪個給我妹更合適啊？”

    姜炙：“不知道啊，我對公仔沒研究，對模型比較有研究，你要不要換送模型給她?。俊?/br>
    許心強(qiáng)苦著臉搖頭：“不行，我答應(yīng)了我妹回家要送她一個漂亮公仔的，我要是言而無信，她會打死我?！?/br>
    姜炙一手揣兜里，一手從貨架上拿了個丑得要命的霸王龍晃了晃：“這個你覺得怎么樣？”

    他說話時永遠(yuǎn)都懶懶散散的，站也沒個站相，渾身上下跟沒骨頭似的，那吊兒郎當(dāng)?shù)臉幼踊蠲撁摼褪莻€不學(xué)無術(shù)的不良少年。

    許心強(qiáng)看了眼那恐龍，從姜炙手中接過去，狐疑地晃了晃：“你覺得她真會喜歡？我怎么覺得她收到后十有八九會打死我？”

    ……

    孟憑歌終于按捺不住，接了一句話：“別懷疑，她肯定會打死你?！?/br>
    姜炙這才意識到旁邊站著孟憑歌，掀了下眼皮，問：“為什么？”

    孟憑歌一點(diǎn)兒面子都沒給他留，直言直語：“丑出血了?！?/br>
    姜炙兩只手都揣進(jìn)了兜里，晃晃悠悠地轉(zhuǎn)過身問：“孟憑歌同學(xué)，我的審美有那么差？”

    孟憑歌毫不猶豫地對上他的眼睛：“姜炙同學(xué)，真羨慕你，一直那么自信?！?/br>
    姜炙不傻，不可能聽不出她在嘲諷自己，但是懶得計較，索性直接問：“那你覺得送哪種好？你那么牛，要不你出出主意？”

    孟憑歌倒也沒有生怯，馬上就指向了那個一米高的的大熊，說：“這個?！?/br>
    姜炙牽起唇角“嘁”了一聲：“這玩意兒有什么好看的，還占地方?！?/br>
    “這是新出的巧克力大熊，女孩子們都很喜歡，送它準(zhǔn)沒錯?！泵蠎{歌看了他一眼，“我一個不怎么喜歡買東西的人都心動了，今天本來還打算買它作為生日禮物送給自己來著，更別說其他女孩子了，你不懂就算了。”

    噼里啪啦說完一堆，孟憑歌聳聳肩，準(zhǔn)備離開。

    姜炙卻微微蹙了下眉頭，沖她招招手：“等等等等，過來過來，你今天生日？”

    “嗯?！泵蠎{歌沒有過去，只是點(diǎn)頭。

    姜炙不解：“那你怎么又不買了？”

    孟憑歌看了他一眼：“因?yàn)楦F啊?！?/br>
    姜炙皺眉：“？”

    孟憑歌只好耐心地解釋：“姜同學(xué)，在這個世界上，不是所有人都和你一樣富裕的，不是每個人都能眼也不眨地買東西的?！?/br>
    姜炙瞇眼：“那你，不準(zhǔn)備給自己過生日了？”

    孟憑歌依舊沒什么表情：“我爸媽說了，生日這種日子就只是提醒人又多長了一歲而已，過不過都不重要?！?/br>
    丟下這么一段看似無所謂的發(fā)言，她就拎著東西轉(zhuǎn)身出了店，去到底樓的打折超市里頭逛了一圈，拿上幾袋薯片和一條巧克力棒回到家，挑了部《忠犬八公》打開，邊吃邊看。

    誰料看了沒多久，她的房間門就被人給敲響了。

    “孟憑歌同學(xué)，麻煩你把門開一開?！?/br>
    是姜炙的聲音。

    孟憑歌薯片掏到一半，放到了一邊，拍拍手心起身，朝著門口走過去。

    握住門把手，孟憑歌咔嚓一聲將門打開，剛打算問“怎么了”，結(jié)果話還糊在喉嚨里，一只熊就被人給猛地推送到了面前。

    孟憑歌愣愣地面對著那熊，大腦突然死機(jī)。

    姜炙的聲音又響了起來：“喂，大哥，接一下啊拜托。”

    孟憑歌這才回過神來，連忙伸出雙臂抱住了那熊，訥訥地看著他。

    姜炙似乎知道她想問什么，先一步開了口：“雖然你說生日只是一個數(shù)字而已，但我不那樣認(rèn)為。只有熱愛生活的人，才會被生活熱愛。孟憑歌同學(xué)，生日快樂?！?/br>
    孟憑歌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心底突然被觸動。

    她本以為自己是不在乎生日，也不想過生日的?？墒窃诮拥浇硕Y物的瞬間，她的眼睛突然一下就發(fā)起了熱。

    “謝謝?！本瓦B她的聲音，也在不知不覺中帶上了一點(diǎn)鼻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