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yin？這位夫人似乎十分清楚。”

    第11章

    被裴世子冷不丁的一激，趙姨娘的身形晃了晃，但還是強撐著笑，解釋道:“妾身瞎猜罷了，這樣窮兇極惡的相貌，還惹得殿下親自出手教訓(xùn)，必然不是好人?！?/br>
    裴景琛看著手持戒尺的住持，冷聲道:“此二人昨夜行竊不成，還欲殺人滅口，按我大周律例，其罪當(dāng)誅?！?/br>
    他的聲音頓了頓，又冷聲說道:“只是其中一個是您寺中僧人，還需便宜行事，望方丈先按寺規(guī)懲處，晚些大理寺會來提人?！?/br>
    僧人？

    秦姝意看向那兩個已心如死灰的賊人，猛然發(fā)現(xiàn)其中一個確實有些眼熟，正是昨日香爐邊站著的和尚！

    難怪盧月凝的客房在最偏僻的角落里；難怪賊人能輕而易舉地混到寺中圖謀不軌；原來是這泱泱的廣濟寺中出了內(nèi)鬼。

    蓄著白須的住持覷著裴景琛的神色，見他眉眼凜然，自是不能周旋，便雙手合十，恭恭敬敬地表態(tài)道:“此番是老衲座下弟子糊涂，世子放心，此等孽障老衲絕不會姑息?！?/br>
    裴景琛捋著手上的柳枝，掃了住持一眼，輕嗯一聲，淡淡地說:“貴寺既承圣上的恩德，天子腳下更應(yīng)該誠心侍佛，住持應(yīng)多上心?！?/br>
    那年邁的住持聞言，手指微顫，這孽徒八面玲瓏，往日里又孝敬了他不少錢財，不然也不會在這寺中來去自如，不住地點頭應(yīng)是。

    “世子心懷大義，小女子感激不盡。”

    人群中一個身量嬌小的少女盈盈向前邁了一小步，福身行禮，一把嗓子甜膩的能流出糖汁。

    裴景琛劍眉挑起，眼睛卻看向那少女身旁如翠竹抽枝的另一個姑娘，眼眸中一絲不易察覺的波光流轉(zhuǎn)，“你謝本世子什么？”

    盧月婉聞言神情更加羞怯，完全是小女子春心萌動的模樣，柔聲道:“若不是世子將這兩個賊人繩之以法，怕他們會做出不少惡事呢，小女子每每想到，都心驚膽戰(zhàn)?！?/br>
    秦姝意瞥了眼盧月婉，眉頭一挑，露出幾分輕蔑的神色。

    這盧月婉的演技真是“士別三日，當(dāng)刮目相看”，瞧瞧那泫然欲泣的委屈，真真是我見猶憐。若不是秦姝意早曉得她這人內(nèi)里如敗絮，只怕也會當(dāng)她這是真情實感的流露。

    裴景琛捕捉著秦姝意臉上的每一個小表情，心里升上一點說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少女面上冷性冷情，可在至交好友面前是嬌俏靈動的好meimei，又是賞月又是挽胳膊。

    在姑母和那個哭哭啼啼的姜三小姐面前，可以洋洋灑灑說一大串。

    就算站在矯揉造作的盧二小姐身旁，也有生動鮮活的小表情。

    唯獨拒他于千里之外，沒有尋常少女對待救命恩人的嬌羞也便罷了，還出言挑釁。

    他昨夜愁得一宿沒睡，生平第一次生出這樣濃烈的自我懷疑，不僅開著窗賞了一晚上的月，心臟的跳動也十分異常，還帶著一絲細微尖銳的刺激，燒得人心灼灼。

    明月皎皎，恰似故人。

    偏他對秦姝意生不出一絲不耐煩，掃了眼她身邊那捏著嗓子說話的女子，笑意不達眼底，“如此，姑娘便該好好想想怎么謝本世子了?！?/br>
    裴景琛在京中走馬斗雞、賞舞聽曲兒，雖是紈绔，但他的家世道一句萬人之上也不算過分。

    再加上風(fēng)流不羈，生得俊美，一番話說得含情脈脈，惹得不少來上香的少女芳心暗許，饒是存了心勾他的盧月婉聽了也面皮微熱。

    裴景琛隨手擲開柳枝，輕嘆一聲，“可惜有的人卻只覺得這是理所應(yīng)當(dāng)，裴某上趕著，也得不到半點謝意?！?/br>
    秦姝意眼中閃過一絲微不可察的驚訝，他這是什么意思？

    堂堂世子，竟然就因為自己昨夜沒有像盧月婉這樣夸贊他，便埋怨上了？說出去不讓旁人笑掉大牙才怪。

    枉她昨夜擔(dān)驚受怕，又存了懷疑他的心思，以為他這人會有多么高深莫測，現(xiàn)在看來，分明像個吃不到糖就賭氣的小孩兒。

    他不是自詡風(fēng)流么?

    秦姝意心念一轉(zhuǎn)，扯了扯嘴角，也學(xué)著盧月婉那樣小鳥依人的神態(tài)，面色羞赧，“世子朗如日月，自然不會與這樣不懂規(guī)矩的小女子計較?！?/br>
    裴景琛平日有顆九轉(zhuǎn)玲瓏心，此刻卻成了塊呆木頭，注意力停留在“朗如日月”上，秦姝意竟是這樣想他的嗎？

    有匪君子，朗如日月。

    她愿意這樣贊美他，就說明對他還是有一點不同的吧。

    心情愉悅了起來，他笑道:“秦小姐善解人意，散了裴某心頭的郁氣，是裴某應(yīng)當(dāng)謝秦小姐?！?/br>
    說罷，還真的拱手行禮，神采飛揚，越發(fā)顯得郎艷獨絕、世無其二。

    秦姝意愣了愣，沒有察覺到裴景琛對她已經(jīng)熟稔到只用“你我”相稱，下意識地回了個禮，脫口而出，“不足掛齒?！?/br>
    囑托完后續(xù)事宜后，裴景琛自然告辭離開。

    盧月凝看著這兩個人之間奇怪的互動，把心頭的疑問壓了下去，秦meimei做事一向謹慎，與裴世子更是八竿子打不著。

    她怎么能這樣無端猜測兩人的關(guān)系呢？

    實在是小人之心了。

    ——

    春桃端著碗杏仁粥，看著院中那道翩躚的身影，她家小姐自從上完香回來就像變了個人，擰著一股勁，竟每日早上都開始雷打不動地練起武來。

    一開始是在院子里扎馬步，后來還讓大公子給扎了個稻草人，不知從哪里拿了把刀，動了真格。

    秦家府上三輩都走的科舉入仕，還沒出過武狀元，春桃初時嚇得不輕，偷偷將此事告訴了尚書和夫人。

    但小姐說自己體格太弱，總是不舒服，振振有詞，看女兒確實精神了許多，老爺他們也便縱著小姐，后來也慢慢習(xí)慣了。

    ——

    冬陽倦倦，臨安城近日陰寒，難得出了太陽，模模糊糊地照在窗子上，院中鳥雀鳴啾不停，空氣中還彌漫著一絲涼意。

    秦姝意難得賴床，留戀著被窩的溫?zé)幔氲〉厣炝藗€懶腰，不知是不是習(xí)武的原因，這段時間噩夢做得倒少了，人也精神了許多。

    不過她的心思卻在另一件事上，今日小年夜，照例是要去參加宮宴的。

    大周開國的太/祖皇帝白衣出身，重視民間疾苦，也學(xué)了百姓團圓的風(fēng)俗，故而每逢小年這日，總會宴請朝中肱骨大臣，以示皇家寬和仁慈、與民同樂。

    秦姝意揉了揉額角，心頭冒出幾分不嗤，哪里有什么與民同樂?

    不過是拉攏群臣的政治手段罷了。

    上位者總擔(dān)憂自己的皇位坐的不夠安穩(wěn)，平日打臣下的巴掌多了，年底不給個甜棗怎么說的過去呢？

    一想到那歷來虛與委蛇的宮宴，她便生出幾分頭昏腦脹。

    起身披了件薄襖，一頭烏黑秀麗的發(fā)高高扎起，看著鏡中利落的長發(fā)，秦姝意心中莫名閃過裴景琛的身影，他素來也喜扎高頭發(fā)。

    察覺自己思維走偏，她忙收斂了那些奇怪的念頭，吩咐春桃道:“快去拿個手爐來，我要去松濤院?！?/br>
    春桃見她神色匆匆，眼里卻并不驚惶，忙去取了暖爐，放了幾塊赤紅的新碳，關(guān)切地說:“大公子此時應(yīng)在溫書呢?！?/br>
    秦淵備考辛勞，明年便要應(yīng)試，擱在以往，秦姝意確實不會主動打擾。

    但今日她有事相商。

    往年兄妹兩人都是輪換著參加宮宴，今歲輪到了秦姝意，但她近日心緒雜亂，便想央哥哥替她一趟。

    ——

    京郊大營，一匹通體雪白的銀鬃馬如一道閃電在眾人眼前劃過，穿著佛頭青杭綢夾袍的青年穩(wěn)穩(wěn)地坐在馬上。

    他手執(zhí)一把長弓，烈馬離箭靶越來越遠，指間的弓弦也越來越彎，電光火石間，長箭“噌”地離弦，破風(fēng)而去。

    箭靶邊的小兵不可置信地看著射入箭靶三分的羽箭，激動地敲響了手中的鑼。

    “正中靶......靶心！”

    校兵場上一片沸騰，響起了震耳欲聾的叫好聲，年輕的新士兵們血氣方剛，初入營哪里見過這樣過癮的招式，齊聲喊著“世子英武”，一聲賽過一聲。

    裴景琛對這個結(jié)果并不意外，身下的馬似乎知曉主人的事情已經(jīng)完成，放慢了速度。

    他發(fā)上一根玉白的發(fā)帶隨風(fēng)飄揚著，轉(zhuǎn)頭睥睨地看著眾人，鮮衣怒馬、眉眼飛揚。

    青年隨手將弓扔給場邊的士兵，又縱馬跑了兩個來回，過了癮才翻身下馬，走向看臺。

    另一個姿容清俊的男子正端坐在桌邊沏茶，一舉一動十分閑雅，與這喧鬧的校兵場倒有幾分格格不入，單薄的鳳眼掃了下大步走來的裴景琛，并沒有說話。

    新沏的茶上還飄著層淡淡的雪沫，裴景琛這幾個時辰滴水未沾，如今茶水就在眼前，也不顯急躁。

    他端起茶放在鼻尖下細細地嗅了嗅，贊賞地看了眼沏茶的五皇子，這才優(yōu)雅地品嘗起來，嗓音還帶著點壓抑不住的少年意氣。

    “差不多出出氣得了，你從前不總是嫌棄做這種事會臟了手嗎？”

    蕭承瑾聞言頓了一下，復(fù)又笑道:“既招惹了不該碰的人，自然是要付出代價的，我不過是略施小計罷了?！?/br>
    伸手將茶杯放下，裴景琛戍邊八年，自然不知道自己這位表兄與那盧家小姐有何淵源。

    他昨日親自去了趟大理寺，廣濟寺的兩個賊人已經(jīng)被折磨的沒個人樣，活像被生生剝下層皮。

    同宗同源，他自然知道這出自誰的手筆，奇的是那二人嘴倒很硬，死活不肯供出背后的人。

    雖然裴景琛心里隱隱有了猜測，但是秉著不落人口舌的想法，還是不贊同就讓他們那么輕易死在牢里，尤其是死在這位的手里。

    再聯(lián)想到最近探子回稟的消息，盧大小姐的那個庶母似乎最近過得很不太平，冬寒料峭，她院中卻盡是蛇蟲。

    有一晚還爬到了床上，捉也捉不完，直將這位趙姨娘嚇得足足病了兩個月，再沒余力動那些歪心思。

    “裴二?！笔挸需獙⒉璞鍧M，喚了他一聲，并沒有解釋什么，低聲說了句。

    “若他們針對的是秦姑娘，你當(dāng)如何?”

    第12章

    裴景琛心頭掠過一絲奇異的感覺，沒有反駁也沒有贊同，只是端起茶杯一飲而盡。

    當(dāng)聽到賊人說屋中的是盧大小姐時，他第一反應(yīng)是慶幸，慶幸她沒有牽扯其中。

    可是擋住她的刀，錦帕落下時，他的心卻亂了；他那時是怎樣的想法呢？

    生氣、不解，甚至想質(zhì)問那個纖弱的少女。

    問她怎么會在屋中，問她到底知不知道外面是多么危險的人，甚至想斥責(zé)她逞英雄。

    可是看到掉在地上的錦帕，和她手上的刀，裴景琛忽然想通了一切，有些語塞，他有什么立場來責(zé)備她呢，又怎么舍得呢？

    何況在她看來這原本就是一件做足了萬全準(zhǔn)備、胸有成竹的事，只要她還好好地站在他面前，就好。

    而那些圖謀不軌的人，他可以替她殺。

    聽著秦姝意紊亂的呼吸，裴景琛能感覺出眼前人的害怕，他那時心疼地想要伸手去抱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