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紈绔世子聯(lián)手后 第75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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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郭六左手邊的男人顫顫地抬起眸,低聲回答。 “周老板一般都呆在揚州,只除了每年五月會去?秦州?!?/br> 秦姝意垂下眸子,心中卻鬼使?神差地想起了夢中的那張大周地形圖,腦海中浮現(xiàn)出大周朝的整片疆域,秦州就在揚州西?面,隔著一道淮河。 只不過這?秦州名稱來的卻稀奇,早先盤踞著趙氏宗親,承著太/祖的恩情,那時的秦州還不叫秦州,叫天水郡。后來先帝親自?帶兵攻下,才改名劃為朝廷的秦州。 這?周永去?秦州干什?么? 見她垂眸思索,裴景琛卻繼續(xù)說著。 “第三問,這?位周老板是什?么時候發(fā)家的?” 最角落里的男人下巴上?帶著一道疤,聽他問起,自?顧自?低聲說道:“應是他來揚州的第四年,說來也怪,這?人平時不顯山露水的,忽而一夜之間收購了我們這?兒的四五家鹽行?!?/br> 一塊銀子被推到?這?人面前,隨之而來的還有青年帶著笑意的聲音,“他發(fā)家前后,可還有其他不同尋常的事情?” 帶疤的男人仔細回想了一會,而后篤定地答道:“他剛發(fā)了筆小財,那兩個姑娘就杳無音信了?!?/br> 他那么一說,一邊的四猴也證明似的點了點頭,補充道:“正是,周永后來另買了大宅院搬出來時,并不見那兩位姑娘?!?/br> 裴景琛唇角勾著的笑緩緩落了下來,可不是一樁奇事,只聽說過落魄者孤家寡人,卻沒見過會有人專門挑在對方有錢的時候離開。 這?周永和那兩位姑娘,處處透著怪異。 郭六最早被叫過來,卻一句話都沒說,也沒被問到?,現(xiàn)在心里自?然宛如放在guntang的鍋上?烤,只局促地攥緊了自?己的衣角。 忽而一塊銀子被推到?他面前,青年神色認真,期待地看著他,彷佛接下來的事才是最重要的。 “最后一件事,也是裴某央求郭六哥,將周永所作惡行盡數(shù)謄抄成?冊?!?/br> 郭六微微怔愣,不知為何,眼前的人讓他莫名生出信任之感,這?位公子論?年紀也只比他的燕燕大五六歲,卻已有這?樣的決斷和智謀。 揚州官商勾結(jié)蔚然成?風,這?位公子既說他是京城中人,衣著華貴,連帶著身邊的小廝也是進退之間頗有分?寸。事情已然如此,只能破釜沉舟,死馬當?做活馬醫(yī)。 郭六將銀子揣在懷里,彷佛抱著一塊灼熱的炭,幾乎要將手心燒爛,整顆心在發(fā)抖。 他的燕燕,有救了。 裴景琛站起身,后退兩步,俯下身子對著眾人深深拱手,一字一句帶著千鈞之重。 “在下裴景琛,替家父和雍州二十萬將士深謝諸位恩德?!?/br> 這?下就算郭六幾人再不問世事,也聽得?清清楚楚,當?今大周江山姓蕭,鳳儀宮里的皇后卻姓裴,遠在雍州,浴血戰(zhàn)場的恒國公也姓裴。 他們哪里敢受這?人的禮,個個臉上?張皇失措,就連手里的銀子也愈發(fā)沉重。 好在裴景琛也沒有讓他們太為難,坐回來時依舊帶著溫和的笑,“我奉當?今天子令,赴揚州收回鹽引經(jīng)?營權,將所籌充作軍餉糧草,送往西?北?!?/br> 郭六和其他人對視一眼,眸中仿佛燃起一簇火,帶著不加掩飾的感激。 “當?今天下誰不知道,國公就是我們的大恩人,若是沒有將士們風餐露宿地守在邊關,哪有我們?nèi)缃竦陌卜€(wěn)日子?” 裴景琛卻深深地看了他們一眼,“樹大招風,家父功高,卻也惹人紅眼。我們更該感激的是當?今圣上?明察秋毫,愿意相信恒國公?!?/br> 郭六等人恍然大悟,連連點頭。 秦姝意將他們的互動默默收在眼底,心中無比清楚,裴景琛是真的感謝這?群人,戰(zhàn)場是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遠在邊疆拼殺的都是他的親人。 他嘴上?安慰著她,可是心里卻明明也在擔心,也在害怕。 只是她現(xiàn)在腦中的弦卻被驟然扯緊,發(fā)出嗡嗡的回響,只覺得?有些事情開始浮現(xiàn)出水面,只是依舊藏在灰蒙蒙的霧里,讓人瞧不清具體的面容。 就像,她的思緒更緊,就像四猴口中只能記住身形的姑娘。 一想到?那兩個姑娘,秦姝意蹙了蹙眉,開始重新回想方才郭六他們說過的話,試圖將這?些處處透著怪異的事情拼湊在一起。 周永帶著兩個姑娘逃難來到?揚州,兩個姑娘從不見人,卻在周永小發(fā)一筆、初涉鹽務時悄無聲息地離開了揚州,自?此杳無音信。 這?一連串的事情,銜接在一起甚至還有些突兀。 秦姝意的眼前發(fā)脹,只覺得?隱隱發(fā)虛。既然是逃難時都要帶上?的人,那想必十分?重要,必然有著極深厚的情誼,這?才能將整個身家性命交托。 或許是親眷,但若是親眷,這?兩個姑娘消失時,周永必然是心急如焚,絕不會從容不迫地留在揚州做生意。 有誰,盡管在逃難時依舊有著絕對的話語權,甚至可以自?己做決定留下還是離開呢?若是周永的發(fā)家在她們的意料之中,她們自?然走的瀟灑。 只因,有著更重要的事要做。 她想得?認真,連郭六等人什?么時候離開都沒有察覺,腦海中緊繃的弦“啪”地一下松開,電光火石般一瞬,她知道了答案。 “是主仆。” “是主仆?!?/br> 兩道聲音同時在這?方角落里響起,帶著無需多言的默契。 秦姝意釋然般的一笑,眸中卻帶著疲憊之色。 裴景琛伸手,輕柔地撫上?她束起的長發(fā),眸光繾綣,彷佛含著無邊柔情,“這?些事,我一個人去?查就好。” “裴二,我也可以幫你的,相信我?!鄙倥鲃由斐鍪?,蓋在青年微涼的手背上?。 冷竹香與蘭香矯揉在一起,兩個人的溫度也在交換,親昵與默契,在這?人聲鼎沸的酒樓里,平白生出一股旖旎的意味。 “好?!迸峋拌〉氖治㈩潱T诿媲肮媚锇尊哪橆a上?,“我相信你,我永遠相信你。” —— 城東周記鹽行。 “東家,楊府那邊催了好幾次了,讓您趕快過去?,說有要事商議?!背雎曉儐柕氖莻€精明瘦小的男人,正是鹽行的帳房先生。 下一刻,他腳邊就摔了一個茶壺,帳房先生見狀,先是一抖,而后心頭是無端的心疼,這?可是京中送過來的名貴東西?,多少錢都買不來的,這?不是糟蹋東西?么? 然而這?些話,他也只能在心里腹謗,不敢開口表明。 背著身的男人扭過頭,窄長的臉,右額角一道短深的疤痕,眸光銳利,鷹鉤鼻,一張嘴唇毫無血色,瞧著并不面善。 他指著帳房先生罵道:“這?個混帳東西?,如今老了,辦事也那么窩囊!我都同他說了多少遍,該如何應付那個小兔崽子,這?個不爭氣的楊驊,我要他有什?么用?!” 帳房先生是傳話的,卻無端挨了一頓罵,也不敢辯駁,只好生生受著。 揚州的老人都清楚,這?揚州的太守只是個名頭,不過是個掛名的傀儡,聽上?去?威風的很,實則背后全靠著這?些富可敵國的鹽商。 周永罵了一頓,口干舌燥,想喝茶才發(fā)現(xiàn)桌上?一片空,心頭火冒得?更盛,又?摔了旁邊博古架上?一只纏枝蓮花鼻香爐。 他身上?力氣此刻是一絲也無,無力地坐在圈椅中,斥道:“不去?!如今想起來讓我給他收拾爛攤子了,楊驊不是總將他那神童兒子掛在嘴邊上?么?怎么如今舍不得?用?他兒子了?” 帳房先生低著頭,眉頭一皺,聽了這?話也難免心中不喜。 誰不知道,太守府的那位公子為人最和善,又?端正又?上?進,在揚州的名望是再好不過的。如今兩家大人爭吵,楊公子卻受此池魚之殃,連他也看不過去?。 但他畢竟只是個算賬的,日后還要在這?鹽行里混口飯吃,現(xiàn)下這?位老板正在氣頭上?,若他還偏偏上?前找不痛快,只怕以后在揚州再無立足之地。 這?樣想著,他只好退了兩步,作勢要走。 周永卻似乎又?想起什?么,出聲攔住他,“這?幾天可有京城送來的信?” 帳房先生皺著一張枯木似的老臉,細細回想了一會,正要答沒有時,卻恍然想起方才正好有一封,剛被罵了那么一頓,倒把這?件事拋在了腦后。 如今想起來了,卻也是不情不愿地把信掏了出來,垂頭,腰彎的更低,雙手將那封信呈上?。 想著這?次應該沒有別的吩咐了,他也不想跟這?位陰晴不定的東家呆在一塊,生怕他下一秒就要將他生吞活剝了似的,快步要離開。 “站住!”身后忽然出現(xiàn)一聲喊?! ≈苡绤s并沒有不滿,顯然是信上?說了什?么好事,他那張毫無血色好久才綻出一個笑容,遠遠看去?卻只如冤死的鬼一般,駭人得?很。 “去?同太守府的人說一聲,我稍后便到??!敝苡肋@?主意改的突然,語調(diào)卻篤定。 帳房先生點頭應是,此刻雙腳卻久久動彈不得?,只擔心這?人下一句還有別的吩咐。 果不其然,周永越笑,額角那道恐怖的疤痕也在跟著松弛的臉皮微微發(fā)顫,他瞥了一眼還停在原地的人,心情頗好地叮囑。 “去?紅袖樓定個雅靜的包間,同老鴇說一聲,找?guī)讉€年輕漂亮點的雛,提前調(diào)教好。若是掃了貴人興致,我讓她這?紅袖樓永遠也開不下去??!?/br> 第70章 傍晚, 夕陽將墜不墜,殘陽如血鋪在天邊,火燒云宛如新嫁娘緋紅的臉。 城東天一客棧的二樓開了一扇窗, 露出半張芙蓉面,正當妙齡的少女素著一張臉, 蔥白的手指尖捏了一塊白玉般的糕點, 意猶未盡地放在口中。 “這都一天了,怎么這太守府還?沒送消息來?”秦姝意目光停留在青石板街上來來往往的人群身上, 語調(diào)中還?帶著疑惑。 裴景琛還?坐在桌邊,手中拿著本州志,看的認真。方聽?得這姑娘疑問, 便抬頭望她一眼,正好看見少女檀口一張一合,腮幫子微微鼓動。 像只?小倉鼠, 可愛的緊。原本他倒沒覺得這菱粉香糕是珍饈, 如今看著她小口咀嚼, 那糕雖沒進自己肚中,卻也彷佛已經(jīng)?嘗到了綿綿的甜意。 目光復又收回, 他神色從容, 解釋道:“這揚州并不是楊太守一個人管, 現(xiàn)下他也愈發(fā)不得力, 咱們攻上門去, 他自然得找交好的商量?!?/br> 掀過一張書頁, 他的話音微頓,“不急, 左右我?們有理,還?怕他不成??” 秦姝意聽?完, 還?沒回答,注意力被遠處駛來的馬車吸引,翠蓋寶纓、八輪馬車,這可不是普通人家?能坐得起的,非富即貴。 她心中不由?得升起一個猜測,等那馬車越來越近時,她也看清了車上家?仆的衣著打扮。 作料上乘的灰衣,他們不久前才見過,這樣豪奢的打扮,遍尋揚州,誰府中會如此張揚? “人來了?!鄙倥仙洗吧龋驹阽R前,手腕飛快,將自己的頭發(fā)束了起來。 裴景琛聞言一笑,不知從哪抽出一支筆,圈出了州志上的兩個名字,眸光晦暗不明。 發(fā)黃的書頁上寫?了兩個戶主,底下家?仆處標著周永。 “趙瀾”“趙霜” 青年?在“趙瀾”二字下劃了一道橫線,墨汁幾乎要洇透紙張。 “夫人可知宮中寧婕妤的名諱?” 秦姝意扎發(fā)帶的動作一頓,答案幾乎脫口而出,只?是還?是克制著,將發(fā)帶捆好,轉(zhuǎn)身正對上裴景琛清澈含笑的目光。 于情?于理,她都該說不知道;因為?寧婕妤只?是個江南岌岌無名的貧苦歌女,秦家?半路進京,怎么會知曉宮妃名諱? 但對面人的目光坦坦蕩蕩,何況,她不想瞞他。 遂秦姝意點頭道:“趙瀾娘。” 裴景琛眼底果然閃過一絲莫名的神色,卻也沒有多問其他的,只?站起身將書放在房間里的木架上,深深地看了少女一眼。 “從古至今,姓氏都是一個人刻在骨子里的東西?,平民尚且不肯舍姓而生,罔論那些曾經(jīng)?花團錦簇的高門望族?!?/br> 他的語調(diào)輕而低,似乎只?是在說一件無關?緊要的閑事,可是秦姝意卻在他的臉上窺見一絲郁氣。 “想活,卻又不甘舍棄往日的榮耀,如今自然活的人不人鬼不鬼。”青年?輕哧一聲,臉上從容的表情?開始皸裂,露出尖銳的冷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