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白瓏……白瓏……”

    誰？誰在叫我？

    白瓏茫然地睜開眼睛, 發(fā)現(xiàn)自己躺在一個奇怪的地方。

    天空是紫黑色的，沒有星星，月亮像一個巨大的燈籠, 飄在寂靜的湖水上面。

    她揉揉眼睛，雙手撐著坐起來, 發(fā)現(xiàn)身下凹凸不平, 原來她躺在一堆碎石頭上面。

    “白瓏……白瓏……”

    那個聲音還在呼喚, 白瓏沒有理會她，她站起來，開始探索這個奇怪的地方。

    地上是一塊又一塊的奇怪石頭, 這些石頭鋪滿了她的視野, 更遠(yuǎn)處還是起伏延綿的石頭。

    她又看向飄著月亮的湖水, 湖水一動不動，像一面真正的鏡子。

    岸邊沒有花, 沒有草，只有一棵干枯的樹, 樹上有很多被劈砍過的痕跡, 只剩下兩根光禿禿的枝丫。

    沒有符陰, 沒有白澤, 誰也不在……

    白瓏扁了扁嘴, 下意識委屈起來, 可是在這個地方，沒有人會傾聽她的委屈。于是她揉了揉眼眶, 開始尋找那個一直呼喚她的聲音。

    遠(yuǎn)處，在巨大月亮照射不到的地方，陰影一重疊著一重，好像藏著什么詭異恐怖的東西, 白瓏沒有靠近。

    她蹲下身翻了翻那些石頭，找到一塊重量差不多的，開心道：“你現(xiàn)在是符陰?！?/br>
    這塊堅硬的石頭，像是忽然間被某種看不見的、神秘的力量掐住，眨眼間扭曲變形，很快就成了白瓏記憶里小黑龍的樣子。然它眼神呆板，沒有靈性，更像是一只布偶。

    對此，白瓏沒有不滿，愉快地把“小黑龍”塞進(jìn)了懷里，又指著另一塊石頭，“你是白澤?！?/br>
    片刻后，一個兔子布偶出現(xiàn)了。

    把黑龍布偶和兔子布偶抱進(jìn)懷里，白瓏重新收獲了勇氣。

    “白瓏……白瓏……”

    那個聲音還在呼喚，白瓏回頭看了一眼聲音傳來的地方，那里很黑很黑，月亮照不到。

    白瓏有些怕黑。既然這樣，那就把月亮帶走好了！

    于是白瓏折了一根樹枝，她走到湖邊，“喂，你過來?！?/br>
    巨大月亮靜默一會兒，不可抗拒地朝著岸邊緩緩飄了過來，與此同時，那道呼喚白瓏的聲音越發(fā)急切了，像是在擔(dān)憂什么，懼怕什么。

    白瓏依舊沒有理會，她只是期待地看著飄過來的月亮，她以為能飄在水面上的月亮一定很輕很輕，她可以把它穿在樹枝上舉起來帶走，可是等月亮飄過來她才發(fā)現(xiàn)，這個東西很沉很沉，她不能把它全部帶走。

    白瓏歪了歪腦袋，想到一個好辦法，“那我切走一塊好了?！?/br>
    那根脆弱的樹枝，在她手里仿佛變成了一把鋒利的刀，輕輕巧巧就從“月亮”上面割開了一個邊緣，與此同時，身后仿佛傳來一聲凄厲而遙遠(yuǎn)的嚎叫，白瓏嚇了一跳，回頭去看，卻什么也沒有。

    “咯咯咯咯……”

    “咯咯咯咯……”

    被切開的月亮里邊忽然跑出了一只又一只稚雞，它們身上籠著月華一樣朦朧的白光，一邊驚恐地叫著，一邊逃命似的往遠(yuǎn)處的陰影奔去。

    白瓏禮貌地讓開了地方，看見數(shù)不清的稚雞從“月亮”里面跑了出來，它們太多太多了，匯成一條長長的河流，朝著遠(yuǎn)處那片黑暗的陰影奔流而去。

    可是沒等它們跑到地方，這些稚雞身上籠罩的光華散去，它們的身影也在一陣陣驚恐的尖叫中化作了齏粉飄落在地。

    沒一會兒，吵人的叫聲不見了，原地只剩下一層厚厚的沙子。

    這時，“月亮”的光華一張一縮，它漸漸變小了，最后變成了一顆小小的白色珠子，白瓏想去抓，卻發(fā)現(xiàn)它很快沉入了湖水當(dāng)中，再也看不見了。

    嘩啦啦，“鏡面”涌動起來，流水順著藏在石頭下的溝渠沖上了岸，它經(jīng)過岸邊那棵枯樹，于是那棵光禿禿的樹在白瓏眼中一下透明了，她看見流水順著復(fù)雜的根系一點點往上，滲透進(jìn)那棵樹的每一寸脈絡(luò)……

    沙沙沙……

    是枝葉蓬勃生長發(fā)出的喜悅喟嘆。

    白瓏“哇”了一聲，她看見那棵枯樹抽出新枝長出新葉，生命的偉力在這瞬間呈現(xiàn)于她眼前，這棵原本光禿禿的枯樹，眨眼間就變得蓬勃茂盛，它新長出的嫩綠枝葉，在這片失去了“月亮”的黑夜大地上，發(fā)出玉石一般綠瑩瑩的光芒。

    余光倏忽一亮，白瓏一低頭，發(fā)現(xiàn)手里干枯的樹枝也長滿了綠葉，像一盞碧綠的小燈出現(xiàn)在她手上。

    她于是轉(zhuǎn)身，朝著聲音傳來的陰影地帶前進(jìn)，卻發(fā)現(xiàn)腳下不再是硌腳的石頭，而有了一層厚厚的土壤。

    呀！是那些稚雞化成的沙子，它們被流水浸透，變成了土壤？

    雖然覺得好像哪里不對，但是想不出其他解釋的白瓏，很快接受了這個理由，并繼續(xù)朝著陰影地帶前進(jìn)。

    不記得走了多久，她只知道那個呼喚她的聲音比之前微弱了很多，好像就快要消散了。不行，她還沒告訴我她為什么喊我呢！

    白瓏想著要快一點到那個地方，身邊景物忽然飛快后退，等她回過神來時，發(fā)現(xiàn)自己距離之前的地方，已經(jīng)很遠(yuǎn)很遠(yuǎn)了。

    “唔？是有好心人載了我一程嗎？”她低頭看著懷里的黑龍，“是你嗎？”又看看白兔子，“是你嗎？”

    布偶黑龍和白兔：……

    沒有得到回應(yīng)的白瓏抬起頭，終于見到了一直呼喚她的聲音主人。

    那是個肩膀?qū)掗?、長相美艷的女人，她穿著一件色彩斑斕的衣服，衣服下擺空空蕩蕩，她整個身體也虛幻朦朧，似乎就快要消失了。

    女人看著她，眼神冷漠，“果然和他一樣狡猾?！?/br>
    白瓏也看著她，明明之前沒有見過，可是在見到對方的瞬間，一個答案就自然而然浮現(xiàn)在她心里，“你是九頭稚雞。”

    被叫破身份，女人毫不意外，只道：“我真的要死了?！?/br>
    “噢。”白瓏沒什么感情地應(yīng)了一聲。她看起來是個心善又柔軟的小姑娘，可是對于即將出現(xiàn)在她面前的死亡，她沒有悲憫、沒有快意、更沒有嘆息……確切地說，她心里沒有任何波動，就像即將消逝在她眼前的，只是一片即將腐爛的葉子，一塊滾落深淵的石頭，一滴跌入火海的水珠……沒有任何值得她矚目的價值。

    見到她這樣的反應(yīng)，九頭稚雞反而愉悅地笑了，她笑聲咯咯作響，像是預(yù)感到即將看見真正有趣的東西。

    “你知道我為什么會突然攻打不知天么？”

    白瓏黑白分明的眼靜靜看著她，沒有說話。

    “我得到了洞虛天境主人的啟示。他給了我一個據(jù)說可以窺見未來的寶物?？晌铱匆姷膮s不是未來，而是過去！”九頭稚雞的聲音猛然拔高，“符陰殺了我，滅了蒼浩山所有生靈，這亡族滅種之恨，我永遠(yuǎn)不會忘！”

    白瓏：“你胡說！明明是你先來攻打龍族的，而且符陰也沒有滅了稚雞族。”

    “呵呵……”九頭稚雞眼神憐憫地看著她，像是在看一只被層層謊言豢養(yǎng)起來的金絲雀，“你以為你上一世在蒼浩山上的好日子是怎么來了？你以為符陰當(dāng)真是個好人？他一直在騙你，他是個惡毒殘暴的大魔頭，是個陰險狡詐的偽君子，他該死，他會遭報應(yīng)的！他……??！”

    咔的一聲，一根樹枝朝著她砸了過去，枝葉上瑩瑩綠光侵蝕了她的魂魄，九頭稚雞驟然發(fā)出一聲慘叫。緊接著，噼里啪啦，一堆石頭朝著她砸了過去。

    黑龍和白兔布偶被放置在一邊，白瓏氣憤不已地搬石頭去砸她，“你敢說符陰的壞話，我就要打你！打你！不許再說符陰壞話！”

    九頭稚雞艱難地舉起手格擋，但她實在太虛弱了，那些石頭比不上樹枝，卻也實實在在對她的魂體造成了傷害，她翻滾了幾圈，眼中恨意不減，“呵，可笑，據(jù)實相告之人遭受酷刑，滿嘴謊言之人卻受你維護(hù)，天道果然不公！”

    “魔龍符陰為了奪寶，沾了多少血腥！滅了多少生靈！你敢說你半點都未覺察？你敢認(rèn)你沒有半分懷疑？”

    “你惱羞成怒了是不是？你當(dāng)然不敢承認(rèn)！因為你受用的每一分好處，都有數(shù)不清的亡魂在嚎叫、在咒罵！”

    “他們?nèi)杖找挂乖{咒你們！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

    轟隆一聲雷響，躺在床上的白瓏突然睜開眼睛。

    等候良久的人立刻圍了上來。

    白瓏轉(zhuǎn)了轉(zhuǎn)眼珠子，看見了白澤、柳沾衣、綠醅，還有齊正非。

    “符陰呢？”白瓏下意識問。

    白澤：“符陰跟九頭稚雞打完后受了傷，治療去了，并不嚴(yán)重，不用擔(dān)心。白瓏你還是多想想你自己吧，你都昏睡一整天了！”

    柳沾衣湊上前去幫她探了探脈，須臾露出如釋重負(fù)的笑容，“好了，白瓏沒事了，境界也穩(wěn)定下來了。”

    白瓏茫然，“什么境界？”

    齊正非笑道：“恭喜你，已經(jīng)是超凡境的修士了?！?/br>
    白瓏坐起來，好奇地抬起胳膊感受了一下，有些不敢置信，“我晉升了？可是我一點兒感覺都沒有?！?/br>
    柳沾衣手掌一翻，變出金扇搖了搖，“修士晉升的道路有很多條，并不是每個人都一樣的。白瓏你修的是我風(fēng)月道至高功法，祖師爺曾在夢中頓悟，想必你也是如此?！?/br>
    白澤點點頭，“快說說你在夢中經(jīng)歷了什么？”

    “夢？”白瓏回憶道：“我夢見自己躺在石頭上，旁邊有湖，有一個很大的月亮，還有一棵枯樹……”忽然想起什么，她接著道：“還有，我還夢見九頭稚雞了！”

    “九頭稚雞！”眾人齊齊一驚。

    不久后，眾人圍坐桌前，齊正非緩緩道：“修士與凡人不同，我們修士的夢境，往往是有寓意的，夢中出現(xiàn)的任何意象，都有可能暗示著過去、未來，甚至你現(xiàn)在身體的某些隱秘?！闭f著看向柳沾衣，“我對風(fēng)月道的功法不熟悉，柳道友應(yīng)該比我更有見地?！?/br>
    柳沾衣矜持地頷首，輕搖折扇道：“我也只能做些猜測，并不一定全都對。如果我猜得沒有錯，白瓏夢中所見的巨大月亮，應(yīng)當(dāng)是她剛剛成型的內(nèi)丹，內(nèi)丹最后隱入湖中，應(yīng)當(dāng)是回歸丹田，內(nèi)丹成型穩(wěn)固，原本死水一般的丹田靈力涌動，因而岸邊枯樹受此滋潤煥發(fā)新生。至于那樹……”她搖搖頭，“我猜測它象征著白瓏體內(nèi)的經(jīng)脈，可我不知道它一開始為什么是干枯的，如果白瓏體內(nèi)的經(jīng)脈干枯，那她凝結(jié)內(nèi)丹不可能成功?！?/br>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這張，感覺找回點狀態(tài)了。

    翻車倒計時ing

    第83章

    柳沾衣那番話說完, 停頓片刻，“至于月亮切開后，里面跑出稚雞……”她有些匪夷所思, “我有些想不明白。”

    齊正非若有所思，“風(fēng)月風(fēng)月, 也許正是因此, 所以白瓏夢中, 會以月亮寓意內(nèi)丹，至于后來枯樹重生，枝葉顫動起風(fēng), 應(yīng)當(dāng)是修為提升, 境界穩(wěn)固的緣故?！彼烈髌? 才繼續(xù)道：“我父親就是明心境修為，我曾聽他提起過, 到了明心境以后，我們才會知曉什么叫強(qiáng)大。他曾說, 明心境修士, 是很難被殺死的。”

    柳沾衣吃驚：“你的意思是, 白瓏夢中的九頭稚雞不是簡單的意象, 它是九頭稚雞本尊？”

    綠醅也吃驚不已, “九頭稚雞死后, 它的尸體被蛟龍族帶到龍宮，已經(jīng)由五位天人境強(qiáng)者聯(lián)手封印, 一是擔(dān)心它假死脫身，二是怕它魂魄未消現(xiàn)形害人；齊公子這意思，難道是九頭稚雞的魂魄早就脫離身體，還入了白姑娘的夢境？”

    齊正非搖頭, 表情有些凝重，“恐怕不是入了夢境，而是魂魄入侵白瓏體內(nèi)，她想借著白瓏的身體重生。”

    柳沾衣和綠醅吸了口氣，氣氛瞬間沉重起來。

    白瓏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雖然沒有感覺到危險，但秉著要跟朋友一樣的想法，她也用力吸了口氣，吸得腮幫子都鼓了起來。

    齊正非忍不住多看她一眼，隨即移開視線，繼續(xù)道：“據(jù)我父親說，明心境修士，就算軀殼完全被毀，只要魂魄不滅，就能找到載體復(fù)活重生。白瓏切開月亮后，看見許多稚雞跑出來，那應(yīng)當(dāng)不是真的稚雞，而是九頭稚雞用來竊取白瓏靈力的手段。而白瓏當(dāng)時懵懵懂懂，之所以會想到把月亮切開，也是因為自保的本能在提醒她，催促她將侵入她內(nèi)丹的東西趕出去?！?/br>
    咦？原來是這樣嗎？白瓏手指抵著腦袋，可她當(dāng)時真的只是想要切一角月亮當(dāng)燈籠用??！

    齊正非繼續(xù)道：“那九頭稚雞的尸體我瞧見過，只剩下兩個頭，而白瓏夢里剛好有一棵只剩兩根枝杈的枯樹，我猜，那應(yīng)該是夢境給白瓏的警示，告訴她九頭稚雞預(yù)謀將她取而代之?！?/br>
    實際上并沒有從枯樹上看出任何警示的白瓏：……

    齊正非：“竊取力量的稚雞化作沙土，填平了那些硌腳的石頭……應(yīng)當(dāng)是說明外力清除后，白瓏受損的經(jīng)脈得了靈力滋養(yǎng)，開始修復(fù)。當(dāng)然，我這也只是猜測。”

    柳沾衣?lián)u搖扇子，“我覺得齊少主說得有理。但不論是不是猜測，總之結(jié)果是好的，那就好了?！闭f著看向白瓏，“快說說你最后是怎么把九頭稚雞趕出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