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沈知意，她?就是?一個死胎。

    這一點柳梅很清楚，所以她?的道歉才顯得如此的蒼白無力。

    “不……不對……”沈知意喃喃，“她?是?有?劇情的……”

    如果那個胎兒是?死胎的話，小說里的人又是?誰？

    “歲歲……”柳梅伸手拉住她?的手。

    “我敢跟你保證，她?的確是?一個死胎。我是?母親，她?從我身體里消失的那種感覺我能?感受到?！?/br>
    “可你的出現(xiàn)又讓我感覺到了希望，我自欺欺人的告訴自己，那就是?之前的那個孩子?！?/br>
    她?一點點的攥緊手里的手，“我是?個失敗的母親，上天明?明?又送給我一個孩子，我卻狠心?把她?推開?，還傷害了你?！?/br>
    “歲歲……”

    她?艱難道，“你可以原諒mama嗎？”

    女?人就坐在她?身邊，鼻尖的味道很熟悉，熟悉里又帶著陌生。

    她?記憶缺失了，柳梅說的那些對她?來說就跟回想?起上輩子一樣，仿佛隔了一層紗，像是?在說別人的故事，她?始終游離在外。

    她?把自己的手抽了出來，聲音很輕。

    “mama，我想?冷靜一下?！?/br>
    第77章

    沈玉山因為工作的事?情出差了, 家里面就只有柳梅和沈知意兩個?人?？蛷d里靜悄悄的，窗外的燈將里面照出一個?模糊的輪廓, 上面擱著幾個?茶杯, 里面的茶水早就冷卻也沒人收拾。

    幾分鐘后?，沈知意打開了房間門。

    她走到柳梅房間門口，猶豫了一下, 最后?還是抬手敲了敲門。

    幾秒后?，柳梅打開了房門。

    她眼尾泛著紅，一看就沒睡, 看見沈知意時愣了愣。

    “歲歲……”

    沈知意仰著頭看她, “我可以跟你一塊睡嗎？”

    此時已經(jīng)?凌晨兩點了，沈知意睡在平時柳梅睡的那邊, 鼻尖是柳梅身上獨有的味道, 很淡, 卻陪伴了她十多年。

    她蹭了蹭枕頭, 把臉埋進(jìn)去。兩個?人誰也沒有說話, 但也沒人睡著，只有淺淺的呼吸聲回蕩在臥室里, 空氣里寂靜得可怕。

    許久后?，臥室里才傳來沈知意的聲音。

    “媽……”

    睡在她旁邊的人猛地僵住身體，幾秒后?，柳梅翻了個?身，把臉對著她。

    臥室很黑, 沈知意只能看見一個?模糊得不行的輪廓, 但她能感?覺到落在身上的目光。

    柳梅終于?開口了。

    “歲歲……你……你恨mama嗎？”

    沈知意揪緊手里的被子, 整個?人往里縮了縮，直到半張臉都被被子蓋住時, 才勉強(qiáng)有了點安全感?。

    “說實?話，一開始聽你說的時候，我的確有點恨的。”

    她閉上眼不去看旁邊的人，聲音聽起?來悶悶的?！翱晌液?面回去想了想，如果我是你的話，我可能也會做跟你一樣的事?情?！?/br>
    “畢竟在你眼里，自己的孩子心跳忽然沒了，緊著著就換了另外一個?人，很難不會多想。”

    “就連我自己有時候都會迷糊，我來到這?里，變成?了別人，那原先的人呢？她又?去哪里了？哪怕我知道這?是一本小說，可我在這?里生活了十多年，它和一個?正常的世?界并沒有什么?區(qū)別，里面的每個?人都有血有rou……”

    “我取代了別人，是不是等于?我在無形中也殺了人？哪怕這?不是我的本意。”

    “如果她沒有死，和我互換身體了。雖然我的記憶有些模糊，可還記得些。我原本的身體其實?過得很不好，她貧窮又?懦弱，一個?普普通通二本畢業(yè)的山區(qū)女孩，畢業(yè)了連份五千的工作都找不到……”

    “她隨大?流硬著頭皮去考研，到頭來研究成?果差點被導(dǎo)師竊取，導(dǎo)師卡著她的畢業(yè)證、卡著她的獎學(xué)金，只為了有一個?可以給他當(dāng)牛做馬的學(xué)生?！?/br>
    “再之后?，她去考編考公考事?業(yè)單位。她也不是有多高的抱負(fù)，她就是被現(xiàn)實?給打壓怕了，只想要一份穩(wěn)定的工作養(yǎng)活自己罷了?！?/br>
    “她出生在山里，以為只要自己夠努力，總能走出大?山，可兜兜轉(zhuǎn)轉(zhuǎn)到最后?，她還是被困在山里?！?/br>
    “她要是成?了我，得多可悲啊……”

    “再退一萬步來說，如果她沒有變成?我，也沒有離開，只是成?了一縷殘魂在我身體里。那如果她看見我享受著她本應(yīng)該得到的愛，那得多難受？或者看見我用原本屬于?她的身體去做她不喜歡的事?，和她不喜歡的人做朋友……”

    “沈知意！”柳梅低聲呵斥她。

    “你就是你，你沒有剝奪別人的身體，你從來就沒傷害過任何人。”

    “這?不是你能決定的，不要把所有過錯都往你身上攬。”

    “媽……”

    沈知意張嘴，巍顫顫的喊了她一聲。

    她卷縮著身體有些難受的嗚咽出聲，幼獸一樣縮到柳梅懷里，仿佛只有這?樣，她才會感?覺到安全。

    “我很怕……我怕我傷害了別人?！?/br>
    她的父母對她那么?好，這?是她上輩子從來沒有感?受過的情親，好到她越發(fā)的惶恐。

    因為……

    這?些原本都不是屬于?她的。

    她只是恰巧看了本小說，然后?穿成?了和自己同名同姓的小說角色。

    她不知道她哪天一睜眼，就回到了自己原來的世?界，眼下發(fā)生的不過是一場虛無的幻想罷了。

    柳梅伸手抱住她，就跟小時候她做噩夢一樣緊緊的摟住她，大?手輕輕的拍著她的背。

    “歲歲乖……你沒有害別人，反而?是你救了mama，如果不是你，那個?孩子死掉的瞬間我的心也跟著死了?！?/br>
    “老?天爺是看你善良才把你送來我身邊。它肯定在心里想，這?么?好的小姑娘，怎么?能這?么?可憐呢，所以啊，它就把你送過來了。是mama不好，非但不感?謝，反而?還質(zhì)疑你……”

    其實?當(dāng)年的她說完那句話后?就后?悔了。

    她一個?小姑娘，能干什么?呢？而?且她養(yǎng)了她八年，她什么?性格她再清楚不過了，怎么?可能會做出這?種事?情來？

    只是當(dāng)時情緒一上頭，有的話不經(jīng)?過大?腦就說了出來，還沒等她反應(yīng)過來，就發(fā)生了那樣的事?……

    沈知意吸了吸鼻子，慢慢的伸手回抱住柳梅，把臉埋在她胸前。

    柳梅卻強(qiáng)硬的把她的臉掰了出來。

    啪——

    床頭燈被打開，沈知意鼻涕眼淚糊在一塊的臉就這?樣暴露在燈光下。

    沈知意：“……”

    有一種猝不及防的尷尬。

    柳梅忍不住笑了起?來，抽了張紙給她擦臉。

    “果然還是小孩子，十多歲的人了，哭得還跟個?小娃娃似的，也不知道以后?要怎么?找男朋友？”

    沈知意拿著紙擦鼻涕，聞言忍不住翹了翹了嘴角。

    男朋友她早就有了。

    柳梅一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心里想什么?，“人家小樾現(xiàn)在跟以前不一樣了，人家現(xiàn)在多有錢，你要是還這?么?邋遢，你看他要不要你？”

    沈知意：“……”

    柳梅看著她道，“你也知道我心里不怎么?裝得住事?，這?件事?能瞞這?么?多年就是因為我害怕，我怕你知道了會恨我?！?/br>
    “現(xiàn)在呢，事?說開了，真相你也知道了。在我心里不管你之前是誰，只要從我肚子里生下來了，你就是我閨女。但mama之前的確傷害到了你，你恨我，我也認(rèn)。”

    “歲歲……”

    她認(rèn)真道。

    “mama知道你上輩子過得不容易，所以mama希望你能開開心心的，做自己喜歡的事?情。你不需要為誰考慮，你只需要為你自己考慮就好?！?/br>
    “我知道?！鄙蛑馕宋亲樱咽掷锏募埥韴F(tuán)吧團(tuán)吧丟到床腳的垃圾桶里。

    默了默，她道，“那如果我不原諒你，你會生氣嗎？”

    柳梅替她理了理凌亂的發(fā)絲，“歲歲，首先是mama錯了，你不原諒我是天經(jīng)?地義的事?，我不會生氣，我只會用行動來征求你的原諒，一年不行就兩年，兩年不行就三年……”

    沈知意抹了把臉，好不容易整理好的發(fā)絲又?被她弄得亂糟糟的，不過她不在意。

    她小牛似的抱著柳梅使勁拱了拱，沒說話，只是把臉埋在她頸窩。

    柳梅也不說話，緊緊的抱著她。

    母女之間的默契讓她們無須多言。

    直到這?一刻，沈知意感?覺自己身上好像有什么?屏障裂開了。

    很輕的一聲，輕到仿佛只是她的錯覺一般。

    頃刻間，施壓在她肩上無形的擔(dān)子仿佛被一只手給卸下。而?作為穿書人的她與這?個?世?界的隔閡正在慢慢消散。

    此時此刻，她才真正的和這?個?世?界融為一體。

    她就是沈知意，沈知意就是她。

    柳梅伸手摁熄了床頭燈，抱著沈知意打算睡覺。

    沈知意在她懷里不安分的拱著，拱得她瞌睡都沒了，終于?忍無可忍的開口。

    “實?在不行你回你自己的房間去？”

    沈知意不愿意，勉強(qiáng)從她懷里拱出去一點，給柳梅一點空間。

    “媽……”

    在柳梅快要睡著的時候，沈知意開口了。

    “嗯？”

    “你會介意你女兒和你差不多大?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