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旨一?下，馮觀號令錦衣衛(wèi)執(zhí)法。所有陪駕來東林苑的人員，無論地位尊卑，一?律不?許離開，得配合錦衣衛(wèi)清點(diǎn)人數(shù)，配合盤問。

    查案時(shí)間緊迫，馮觀命甘十?九留下來帶領(lǐng)錦衣衛(wèi)向在場眾人盤查去?向以及有關(guān)路貴妃的線索，自己則帶姜云初、路氏兄妹前往安置路貴妃尸體的偏殿。

    路氏兄妹心系長姐，急匆匆走在前頭，姜云初與?馮觀緩緩走出?凌霄殿，有了片刻的迷茫。

    風(fēng)雪停歇，空氣中滲著冰冷的寒氣，臺階上?的血跡已被清理干凈，仿佛不?曾存在。

    此情此景，不?由得讓人感嘆，貴妃的榮寵不?過須臾之間。前一?刻還備受寵愛，如今身殞了，男人卻不?曾為她落下一?滴眼淚！

    果然，最是無情帝皇家！

    不?知，那?素未謀面的生父是否也?如此？

    她不?由仰頭望向凌霄殿的最高處，但見斗拱飛檐，角獸蹲踞，黃琉璃瓦頂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凌霄殿是東林苑主殿之一?，高達(dá)十?數(shù)丈，殿兩側(cè)的輔樓也?有三層。從?路貴妃墜落的位置來推測，人應(yīng)該是從?左側(cè)輔樓的最高層，腰身往后翻過外廊圍欄摔下來的。

    此時(shí)，伺候路貴妃的幾名宮女在遠(yuǎn)處的回廊走過來，正竊竊私語。她的耳力?比常人敏銳，從?小能清晰聽見很遠(yuǎn)很細(xì)小的聲音，自然能將她們的交談聽得一?清二楚。

    “路貴妃真倒霉，本來身懷龍種，生下太子后會?冠蓋后宮的，沒想到竟如此慘死，太慘了……”

    “莫不?是圖登高望遠(yuǎn)，不?慎墜樓？”

    “傻呀，路貴妃身懷六甲，無緣無故的，怎會?登高？是有人約她來到上?頭見面?！?/br>
    “約哪里不?好，約那?么高的地方相見？唉，不?對，你怎會?知曉？”

    “不?瞞你說，我偶然聽見一?名宮女給貴妃娘娘傳話。”

    ……

    馮觀忽然握緊姜云初的手。

    姜云初轉(zhuǎn)頭看他，眼里盡是復(fù)雜難明的色澤。

    為了便于?騎射，百官今日并未穿官袍。馮觀穿了一?身便于?行動?的曳撒，玉帶鉤腰，顯得英姿颯爽。

    他并未說話，只?是默默地牽著姜云初的手，埋頭疾走，幾步跨上?臺階，往安置路貴妃尸體的偏殿走去?。

    及至拐角偏角，瞧見路氏兄妹已走遠(yuǎn)，姜云初眼眸一?閃，一?把將人推到墻角上?，手里不?知何時(shí)多了一?把利刃，正抵著馮觀的咽喉。

    馮觀感受到濃烈的殺意，心里明白，若不?說點(diǎn)中聽的，眼前這女人肯定?會?殺了自己。

    他干笑兩聲：“笙笙，此舉為何意呢？”

    姜云初緊握著利刃，挑了挑眉：“說，你是何時(shí)知曉我的事？”

    馮觀不?想騙她，坦然道：“在南陵城的時(shí)候。”

    姜云初思前想后，似乎明白了什么，暗自咬牙：“是玉芙蓉告訴你的？”

    “嗯?！瘪T觀直言不?諱。

    姜云初臉色一?沉，手上?利刃前進(jìn)幾分：“是你通知東廠的人來殺我全家的？”

    馮觀輕嘆一?聲，漫不?經(jīng)心地說道：“我是錦衣衛(wèi)指揮使，東廠不?聽令于?我的，他們聽令于?王振。”

    姜云初目光冷冷地盯著他，仿佛要從?他身上?搜刮一?些端倪。

    馮觀仰著脖頸讓她盡情看，手上?卻不?老?實(shí)，故意將繡春刀刀柄往對方的腰側(cè)不?輕不?重地蹭了蹭，笑容曖昧：“笙笙，我們都老?夫老?妻了，能不?能動?不?動?拿東西戳我咽喉，這樣你很容易守寡的?！?/br>
    姜云初不?理會?他的玩笑話，冷然質(zhì)問：“你既然知曉我的身份，為何不?將我交給皇上?立功，你們錦衣衛(wèi)不?是只?效忠于?皇上?嗎？”

    “理由很簡單?！瘪T觀笑容不?改，“皇上?可以換一?個，你只?有一?個?！?/br>
    此言一?出?，猝不?及防的，姜云初眼神輕顫，攥著利刃的手驀然松開，卻又在對方動?了下時(shí)緊握。

    “你、你休想騙我?！?/br>
    馮觀面露無辜的表情：“笙笙啊，你如此聰慧，不?妨想一?想，方才我為何阻止你向皇上?為父伸冤？”

    姜云初蹙著眉，思及前后，很快領(lǐng)悟。

    路貴妃的生死尚且未明，她又出?現(xiàn)在案發(fā)現(xiàn)場，若在此等敏感時(shí)刻亮出?身份，為父伸冤，無疑會?讓她救太子之事變成?一?場陰謀，那?她的下場只?有死路一?條。

    她后知后覺地嚇出?一?身冷汗，不?得不?承認(rèn)這個男人是在救自己。

    收回利刃的那?一?刻，她兇惡地說道：“暫且你留狗命！若將我的事透露半句，我就……”

    馮觀仰頭白皙的脖頸，似笑非笑道：“就會?殺掉我嗎？”

    姜云初一?愣，覺得他在逗一?只?毫無威脅的獵物，盯著他的眼神瞬間變得兇狠起來：“會?讓你死無葬身之地?！?/br>
    馮觀凝進(jìn)她眼中，似笑非笑的神色讓人看不?出?半分真假：“若要死，還是死在你懷里好?！?/br>
    “你……”姜云初覺得眼前這玩世?不?恭的男人太難拿捏了，壓根無法猜測他的心思，在手中利刃再次亮出?時(shí)，她打算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人做掉算了。

    然而，電光火石見，對方緊扣著她的手腕，將她的雙手牢牢固定?在墻壁上?。

    “放開。”她欲掙脫，發(fā)現(xiàn)男人力?氣太大了，掙脫不?了。

    馮觀默然凝視著，寒風(fēng)吹起少女的青絲，鬢邊的兩縷青絲拂過她干凈明亮的眼眸，分外動?人。

    馮觀挽起一?縷青絲，指腹輕輕摩挲，一?字一?頓道：“或許你可以相信我，我會?幫你的?！?/br>
    姜云初脊背一?僵，望進(jìn)男人幽暗的眼眸。

    周圍寂靜無聲，只?有風(fēng)的耳語聲緩緩流淌，落雪的簌簌聲在回響。

    第42章 [vip]

    得不到半點(diǎn)回應(yīng), 馮觀曬然一笑，松開對她的禁錮，轉(zhuǎn)而握著白嫩的柔夷, 柔聲道?：“別怕, 我不會?傷害你的。”

    姜云初眨眨眼?，呼吸微凝。

    自己這雙手理應(yīng)掐住他的咽喉，而不是被他如珠似寶般攥著的。

    究竟為何會?下不手？

    見她緊蹙著眉, 似乎很苦惱，馮觀以?為她是在為救襄王之事感到苦惱, 勸慰道?：“襄王死不了的, 你放心好了?；噬舷驳明[兒，又?封你為公主，賜予我們大婚，如此大喜, 必定大赦天?下?！?/br>
    姜云初聞言一怔，感覺有些不可思議。

    獻(xiàn)身救父前，她推測出無數(shù)種?可能，每種?可能都?會?將她牽扯進(jìn)去, 都?會?讓她有性?命之憂，可如今竟會?無驚無險(xiǎn)地化解危機(jī)，救了襄王府三百余口, 自己居然能置身事外, 還得了公主的尊號。

    這造化, 這結(jié)果著實(shí)讓她滿意。

    這些轉(zhuǎn)變, 是因?yàn)檫@男人嗎？

    馮觀指腹摩挲了一下她的手背, 又?道?：“我們的婚期，你想定在何時(shí)？”

    姜云初從他掌中抽出手, 聲音細(xì)不可聞：“隨便?你。”

    言畢，她轉(zhuǎn)身而去。

    馮觀松了口氣，勾唇一笑，在空中輕輕說了句：“這回你跑不掉了。”

    側(cè)殿內(nèi)，路氏兄妹正守在尸體?旁哭喪，瞧見姜云初與馮觀二人前來，抹掉淚水，站起身來與他們點(diǎn)頭打招呼。

    馮觀想到路吟霜在騎射場讓姜云初難堪的場景，目光冷厲：“要查出路貴妃是如何死的，被何人殺害，需要笙笙的幫助。查案途中，我不希望任何人為難她，說一句她不愛聽的話也不行?！”

    路吟霜撇撇嘴，深感委屈，卻不敢造次。

    路秉章從前對姜云初沒多少好感，如今姜云初救了太子，便?是間?接保住了路家的榮華富貴，自然是對她滿心感激、另眼?相?看。

    他站出來表態(tài)道?：“少游你放心，以?后誰敢對嫂子不敬，我第一個?揍他！”

    “……”見向來疼愛自己的兄長極力維護(hù)姜云初，路吟霜百般不是滋味，卻敢怒不敢言。

    馮觀察覺路秉章對姜云初改觀了，瞬間?警惕起來：“你像尊敬你阿娘那般尊敬她便?可，別給我生?出多余的東西出來！”

    面對兄弟的防備，路秉章咂舌了：“嘿，瞧你說這話，我路秉章再?怎么?饑不擇食，也不會?肖想兄弟的妻子?！?/br>
    “嗯，我相?信你不會?！”馮觀搭著他的肩，下一瞬陰惻惻地威脅道?，“因?yàn)轵_我的下場會?很慘！”

    “……”路秉章翻了翻白眼?，為男人的不可理喻感到無語。

    姜云初懶得理他們，仔細(xì)端詳尸體?。

    尸體?指尖處的血跡是半凝固狀態(tài)，呈現(xiàn)暗褐色，而七竅流出的血是較為新鮮的黏稠狀。由此可見，出血的時(shí)間?前后不一。

    馮觀發(fā)現(xiàn)她盯著尸體?的腹部位置，低聲問?：“有何發(fā)現(xiàn)？”

    姜云初淡淡地看了他一眼?，道?：“路貴妃身上的血跡干枯程度與色澤呈現(xiàn)兩種?狀態(tài)，顯然人在墜落前已受傷，顯然，遭人謀害的可能較大?！?/br>
    “究竟是何人謀害我阿姐？”路吟霜忍不住追問?。

    姜云初反問?她：“你與路貴妃最親近，不是最清楚平日里與她結(jié)怨結(jié)仇之人嗎？”

    路吟霜不屑地冷笑：“你以?為我阿姐是你嗎？我阿姐人美心善，從不與人結(jié)怨?！?/br>
    姜云初心念百轉(zhuǎn)，垂眉不語。

    馮觀遞雙劍眉擰起，目中放出凌厲的怒芒：“十九?！?/br>
    “好呢?！?/br>
    甘十九立馬將人打暈，一手將人拖走。路秉章張了張嘴，想想，還是罷了。

    此時(shí)，仵作被錦衣衛(wèi)帶進(jìn)來檢查路貴妃的尸身，他們挪到一旁，馮觀趁機(jī)吩咐錦衣衛(wèi)徹底搜查整座樓，查看有沒有留下蛛絲馬跡。

    午后變天?，刮起了風(fēng)，碧空逐漸染上陰霾，停歇的大雪又?再?簌簌而下。

    仵作尸檢后，上前稟告結(jié)果

    眾人聞言，臉色變得陰沉。

    路貴妃腹部、雙手以?及手臂上皆有被劃傷的痕跡，胸膛被踹了一腳，不難推測出，當(dāng)時(shí)她遭受襲擊，對方見刺殺不了她，往她的腹部刺過去。出于母親的天?性?，她護(hù)著腹部，胸膛被對方踹了一腳，腰身便?翻過欄桿，墜落下樓。

    因而，尸體?面向天?空，雙手緊緊捂住腹部，指間?血跡比身下血跡顏色較深。

    “可惡，若讓我知曉是何人殺我阿姐，我定將他碎尸萬段！”

    路秉章狠狠地往桌面砸了一拳，眉間?似有戾氣浮動。

    此時(shí)，甘十九入內(nèi)，在馮觀耳邊低語了幾句。

    馮觀一言不發(fā)，站起身來往外走，姜云初與馮觀不言而明地跟上。

    及至事發(fā)的樓層，負(fù)責(zé)搜查的錦衣衛(wèi)前來稟告：“啟稟大人，樓內(nèi)并未發(fā)現(xiàn)任何人，周圍不見打斗痕跡，圍欄不見破損，但圍欄的朱漆上發(fā)現(xiàn)了幾滴線狀血跡，像是平濺上去的。”

    錦衣衛(wèi)的一番話，結(jié)合尸檢結(jié)果，更加印證了他們心中的猜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