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筆一劃，寫下?了一個“謝謝”。

    她一時有些怔愣，不知?為何對方突然要向她道謝。就在這時，她聽到旁邊的?一位男戰(zhàn)友開了口?：“雅典娜，她在感謝你保護(hù)了她的?meimei?！?/br>
    “在她死后的?第三年，她meimei被?困在了因為恐怖襲擊而發(fā)生爆炸的?那列地鐵里。救援隊都放棄尋找生還者了，是你不聽大家的?勸阻、執(zhí)意?要從?地下?管道爬進(jìn)去，生生用碎石砸開了救援通道的?阻礙，才將那些生還者們給救了出來?！?/br>
    “是你給了她meimei第二條生命。”

    經(jīng)此提醒，她才想起這件事：“……不用謝，那是我應(yīng)該做的?。”

    “這絕不是應(yīng)該，而是你身上最耀眼的?閃光點。你總能將他人置于自?己之上，甚至可以不惜自?己的?性命。我們愿意?跟隨你，是因為你值得我們的?尊敬和信任。”

    “雅典娜，請相信，我們從?沒有怪罪過?你，也?根本不覺得我們的?死亡是你所造成的?。這是我們的?命數(shù)，我們坦然接受，也?希望你能讓你自?己解脫?！?/br>
    “你該放下?了。”

    說完這些，她感覺女戰(zhàn)友握住自?己的?手一松。緊接著，那幾名戰(zhàn)友便?消失了。

    隨即，這間煉獄般的?地下?室也?跟著沒了蹤影。

    一眨眼，她發(fā)現(xiàn)，自?己又身處于一片茫茫的?白?色空間中。往前走了幾步，她便?看?到了自?己曾經(jīng)抓捕過?的?那些罪犯，他們中，有的?已經(jīng)死了，有的?還在牢獄里。

    這些罪犯都是那么地仇恨她，一見到她，便?想要張牙舞爪地朝她撲過?來，可他們卻根本沒能得逞，就已經(jīng)被?更多的?人攔住了。

    葉舒唯看?到，許多她曾經(jīng)救過?的?人，或者一些死去的?受害者，都如潮水般地朝那些罪犯們涌去。他們形成了一組人墻，將想要傷害她的?罪犯們給牢牢地?fù)踝×恕?/br>
    她看?到那些人用口?型對她說：“謝謝你?！?/br>
    很快，眼前的?情景再度變幻。

    她站在了一棟于她而言無比熟悉的?屋子內(nèi)。

    屋子的?客廳里擺著一張木質(zhì)的?餐桌，一張柔軟的?大沙發(fā)，幾個立柜，還有一臺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再生產(chǎn)的?老電視機(jī)。紅棕色的?地毯上則散落著一些零碎的?玩具和玩偶，還有紙、筆以及畫板。

    她曾經(jīng)在這棟屋子里生活了十多年，連屋子里每一個細(xì)小的?角落都記得一清二楚，閉著眼睛都能描繪出來。

    “唯唯。”

    下?一瞬，她聽到一道溫柔的?聲音在不遠(yuǎn)處呼喚她，“洗手，準(zhǔn)備吃飯咯?！?/br>
    葉舒唯在餐桌邊站了兩秒，拔腿就往廚房的?方向狂奔而去。

    她一個猛子扎進(jìn)廚房，便?看?到外公正在爐灶前炒菜。大約是她的?動靜實在鬧得太大，惹得外公有些驚訝地轉(zhuǎn)過?頭。

    “怎么了？是不是餓了？”沒等她說話，外公已經(jīng)朝她招了招手，“來，到外公這兒來?！?/br>
    她目光顫抖地看?著面前自?己日?思夜想的?親人，視線連一秒鐘都不愿意?從?外公的?臉上移開。她一步一步、走得極慢又極輕，就好像生怕自?己會驚擾到此情此景。

    等她終于來到外公的?面前時，她感覺自?己的?眼前早已變得一片模糊。

    外公這時放下?了手中的?鍋鏟，關(guān)小了火，用毛巾擦干了自?己的?手。做完這些后，老人家用有些粗糙的?指腹擦了擦她濕潤的?眼角，無奈又寵愛地說：“怎么都餓哭了呀？外公先給你去拿些餅干墊墊饑好嗎？飯菜很快就好了?！?/br>
    她的?眼淚源源不斷地從?眼角滾落下?來，哭得泣不成聲地?fù)溥M(jìn)外公的?懷抱里：“外公，我好想你啊……”

    外公笑?著回抱住她，不斷地輕撫著她的?背脊：“傻孩子，都那么大了還喜歡沖外公撒嬌……不過?，外公也?很想很想唯唯呢?！?/br>
    “一眨眼，我們唯唯已經(jīng)長成一個那么漂亮又聰明?的?大姑娘了，外公真是看?得好高興??！”她聽到外公的?聲音響起在自?己的?耳邊，“以前吶，外公剛走的?時候，總是很自?責(zé)自?己沒法看?著你長大成人。可現(xiàn)在，外公已經(jīng)不會覺得遺憾了。”

    “因為生老病死都是正常的?因果?輪回，只要活著的?時候，能夠讓每一天?都過?得無愧于心，那走了以后便?也?再無憾事?！?/br>
    “而且，外公還知?道了，有一個很好的?男孩子出現(xiàn)在了你的?身邊，我相信他會好好地愛你、疼你，絕對會照顧好你。”

    外公這時輕輕地松開了懷抱著她的?雙臂，故作認(rèn)真地對她說，“但要是他敢對你不好，外公做了鬼也?有辦法治他，分分鐘就能把他嚇破膽?！?/br>
    葉舒唯聽到這話，忍不住笑?出了聲。她臉上的?眼淚和鼻涕都混成了一團(tuán)，好不狼狽。

    “唯唯，前方的?太陽和大海都會朝你敞開懷抱?！蓖夤?目光里滿是最真切的?疼愛，“你該放下?你給自?己套上的?枷鎖，好好地往前走了?！?/br>
    “有人在等你。”

    ……

    葉舒唯覺得，自?己好像在這個夢里，待了一輩子那么長的?時間。

    等她的?眼睛感受到一縷清亮的?陽光照射進(jìn)來時，她才意?識到自?己時隔多年，睡了一個久違的?好覺。

    睜開眼睛，她看?到身邊的?邵允正專注地望著她，他的?手還停留在她的?臉頰邊，似是剛離開她的?臉不久。

    她一愣，下?意?識地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臉頰。

    不出所料，她摸到了一片濡濕。

    “……你是不是看?到我做夢哭得淚流滿面了？”她沒頭沒腦地問了這么一句。

    邵允繼續(xù)用柔軟的?指腹替她擦去臉上的?淚痕：“看?到了，還看?了很久?！?/br>
    她問：“丑嗎？”

    他回：“我說丑會被?滅口?么？”

    葉舒唯：“……？”

    他被?她臉上生動的?小表情給逗笑?了，這才停止了對她的?作弄：“在我的?眼里，你怎么樣?都是可愛至極的?，你可以理解為我對上你沒有原則?！?/br>
    過?了片刻，她用臉頰輕蹭了蹭他的?手指：“阿允，我在夢里見到了很多人?！?/br>
    “有我死去的?戰(zhàn)友，我緝捕過?的?罪犯，我救過?的?被?害者……還有我的?外公?！?/br>
    “我才知?道，原來我的?戰(zhàn)友們不恨我，我還被?很多人感謝著，也?被?很多人保護(hù)著?！?/br>
    “我已經(jīng)好多年都沒有夢到外公了，外公說他也?很想我，看?到我長大了很高興。他還說我該學(xué)會往前走，說我該釋懷了。”

    他靜靜地聽著，沒有多問一字，卻始終用目光傳遞著自?己最堅定有力的?支持。

    葉舒唯吸了吸紅紅的?鼻子，低聲問他：“我可以在你面前再哭一場嗎？”

    他不置可否，朝她展開了自?己的?雙臂：“歡迎至極?！?/br>
    第六十章

    *

    葉舒唯長大成人以后, 從未這般哭泣過。她抱著邵允，哭得毫無顧忌, 仿佛要把自己的五臟六腑都給哭出來一般。

    其他人，哪怕是她最熟悉的戰(zhàn)友，或許都不?敢相信她會這樣宣泄自己的情緒。甚至連她自己都不?知道，原來經(jīng)歷過那么多風(fēng)風(fēng)雨雨，她還依然可以像個無知的孩童般肆無忌憚地表達(dá)自己。

    小時候，外公?總說她天性純真無邪，是值得珍視的好品質(zhì)。后來外公?去世, 她加入shadow，被迫一夜“長大”。從此以后，她只能在嚴(yán)肅的生死面前藏起自己的天性，因為她必須得對組織、對戰(zhàn)友、對被她保護(hù)的千千萬萬人負(fù)責(zé)。

    一晃眼那么多年過去，除了在與戰(zhàn)友們私底下相處時流露出來的本性, 她以為自己已經(jīng)再也?找不回那份被外公褒獎的品質(zhì)了。

    可事?到?如今，她才發(fā)現(xiàn), 原來她骨子里的天真爛漫, 從未有一秒消失過，在遇到?邵允后、被他輕輕松松地就激發(fā)挖掘了出來。

    在邵允的懷抱里，她能夠毫無保留地做回?那個“葉舒唯”。

    不?是雅典娜，不?是女戰(zhàn)神?，不?是shadow的特工，不?是死神?的后繼。

    只是一個最普通、最平凡的小女孩兒。

    在他的面前，她不?會?感?到?一丁點的不?安與難堪。

    因為他，她才能告別纏繞了自己多年的噩夢。因為他, 她才能與不?可饒恕的自己達(dá)成和解。因為他，她才會?踏出放下的第一步, 嘗試著用心去前進(jìn)?。

    是他救贖了她。

    他用他最溫暖的愛，支撐著她踏出那片沼澤，關(guān)上那片黑洞，走到?陽光之?下。

    他幫她卸下了她獨自背負(fù)了那么多年的重壓，讓她此后的路可以走得明亮又坦蕩。

    不?知哭了多久，直到?葉舒唯都感?到?自己哭累了，她才漸漸停止了泣聲。

    下一秒，這姑娘直接拽起邵允的睡衣袖管當(dāng)?紙巾，把自己的臉胡亂擦了一通，還順便把自己的鼻涕眼淚都送給了他當(dāng)?回?禮。

    邵允看著睡衣上那一大串鼻涕和眼淚，卻沒?有半分嫌棄，任由她折騰完，才捧起她的臉端詳了片刻：“我去給你拿熱毛巾敷一會?兒，不?然臉看著實在腫得厲害?！?/br>
    “怎么？”她抱著他的手?臂不?肯撒手?，“你是不?是嫌棄我哭得丑了？”

    沒?等他說話，她已經(jīng)自顧自地演了起來：“邵允，我真是看錯你了。原來你和天底下的其他男人一般黑，上了床就翻臉不?認(rèn)人……”

    邵允任由她演得津津有味：“我的小薔薇，你不?去沖擊影后實在是有點可惜?！?/br>
    葉舒唯從床上一咕嚕坐起來，看著他：“你就說，我現(xiàn)在看起來是不?是很丑？”

    “一點都不?丑?！彼?坐起身，“你在我面前哪般模樣我不?喜歡？我只是在想，等會?兒叫其他人看見了你的臉，大概都會?認(rèn)為是我昨天晚上把你欺負(fù)得太狠了?！?/br>
    她立刻反問：“事?實難道不?正是如此更多自愿加摳摳君羊，衣無爾爾七五二八一嗎！？事?到?如今，你竟然還想著要挽回?你的名聲？三少?爺，醒醒，已經(jīng)來不?及啦！”

    邵允捏了捏這只小狐貍的耳朵，故意湊到?她的耳邊低聲說：“你昨天晚上可不?是這樣說的，我看你倒是十分享受……要我再帶著你溫習(xí)一遍嗎？”

    這一晚上過去，葉舒唯渾身上下哪里都不?好，死也?不?可能再由著他溫故而知新?一回?。她二話不?說便爬到?了大床的邊角上，使喚他去給自己拿熱毛巾。

    邵允將這小祖宗伺候得舒坦了，也?不?忘再擺她一道。

    趁著她躺在床上敷臉的時候，他去叫了辛瀾和雙子過來：“讓廚房去燉一碗潤嗓的冰糖雪梨湯吧?！?/br>
    辛瀾這廝接了令，還偏要再多問一句：“三少?爺，你和葉小姐是喉嚨不?舒服嗎？”

    邵允看了一眼躺在床上裝死的人，輕描淡寫地回?復(fù)：“不?是我，是唯唯的喉嚨有點難受。”

    辛瀾十分配合：“難道是因為淋了雨的關(guān)系？可你們昨晚剛回?來的時候，我看葉小姐一點事?兒都沒?有??！”

    “應(yīng)該不?是因為淋雨?！彼室鈱⒃捳f得慢條斯理，“大約是因為昨晚上哭多了吧？哎，都怪我?！?/br>
    “……”

    葉舒唯聽到?這里，再也?沒?法裝自己不?存在了。她掀開臉上的那塊熱毛巾，從床上一躍而起，惱羞成怒地要去揪邵允的耳朵：“邵允！”

    這三只大壁虎憋了一晚上的八卦欲，哪能再忍得下去，在旁邊拼命地煽風(fēng)點火。

    小執(zhí)眉飛色舞地說：“唯唯姐，咱們?nèi)?爺昨晚的表現(xiàn)還行嗎？我們都很擔(dān)心他，因為他可是個母胎單身啊！”

    辛瀾苦口婆心：“葉小姐，要是三少?爺表現(xiàn)得還不?夠好，你給我們直說，不?用怕不?好意思。我們一定會?想辦法幫他好好提升的，這畢竟關(guān)系到?你們一輩子的幸福?。　?/br>
    小念這個悶葫蘆也?壞得很，他的目光落在葉舒唯略有些?紅腫的臉龐上，在一旁淡聲指出道：“我覺得你們都小看三少?爺了?！?/br>
    辛瀾和小執(zhí)一臉不?解：“??？”

    小念：“要是三少?爺表現(xiàn)得不?好，唯唯姐至于用毛巾敷臉，還要喝雪梨湯嗎？”

    辛瀾和小執(zhí)十分配合地起哄起來：“噢?。　?/br>
    眼看自家小薔薇惱得差點要把枕頭塞進(jìn)?他的嘴里，邵允適時收手?，對辛瀾他們使了個眼色、示意他們出去再鬧騰。

    大壁虎三人組一步三回?頭，快要走出房間時，小執(zhí)這活寶還戀戀不?舍地扒在門框上問：“唯唯姐，你有沒?有用我送給你們的小玩具和藥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