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景朝外面看了一眼，沒肯定也沒否認(rèn)，只道：“別跟別人說，你先把書看起來，把題做起來。機會只會留給有準(zhǔn)備的人。”

    李建設(shè)看她說得認(rèn)真，也鄭重地點了點頭，嘆了口氣道：“我就怕我看了也看不懂?！?/br>
    “能看懂多少看多少?！笔⒕暗溃斑^年我還會回來。你哪里不懂，到時候問我?！?/br>
    說到這里她笑了一下：“我現(xiàn)在在讀高中?！?/br>
    “真的？”李建設(shè)瞪大了眼睛，十分高興，“太好了。你聰明，要是真能那個，你一定能有大出息?！?/br>
    “你也要努力，到時候咱兄妹倆一起去上大學(xué)?！弊詈笕齻€字，盛景說得極輕，但李建設(shè)還是聽到了。

    他用力地點了點頭。

    “這段時間你沒再去黑市吧？”盛景問道。

    “放心，沒去?！崩罱ㄔO(shè)道，“我一向聽你的話。”

    盛景看他那樣子不像是撒謊，這才放下心來，又叮囑了他一番，讓他好好看書。

    盛景從李家莊回到家，已是晚飯時間了。她推著自行車進去，就遇到漲紅了臉的趙盼兒從正屋方向跑了過來。

    她朝正屋那邊看了一眼，就看到方毅站在廊下，臉色似乎不好看。而不遠處馬桂英家門前則站著陳小娟。

    這會兒正是吃晚飯的時候，平素在院子里管閑事的夏老太沒在院子里。

    陳小娟看到盛景朝她望她，連忙笑著打招呼：“盛景，你回來了？”

    她跑了過來，看著盛景手里的自行車，羨慕道：“你會騎自行車??？真好。我哥教了我?guī)谆?，我都學(xué)不會?！?/br>
    上次陳常凱來送白酒，盛河川去還給他的時候大概是說了他幾句，陳常凱再沒往盛景跟前湊，卻換成了陳小娟了。

    這個大雜院里年齡相當(dāng)?shù)?，就十五歲的陳小娟，十六歲的盛景，以及十八歲的趙盼兒。

    趙盼兒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盛景懟過陳招娣的緣故，她對盛景有敵意，遇著了都是不打招呼的。盛景自然也懶得理她。

    陳小娟一張笑盈盈地圓臉，整個人又熱情又單純。而且這年頭鄰居處得好，年紀(jì)相仿的男孩兒女孩兒能處得跟親兄弟姐妹似的，十分親密。

    如果陳小娟只是單純地來找自己玩，盛景倒沒什么。但她總擔(dān)心陳小娟是帶著任務(wù)來的，就是為了讓自己做她嫂子。

    但她實在不好拒絕。拒絕得多了，大雜院這些女人怕是得傳她不少閑話。

    因此她只能在陳小娟湊過來時敷衍幾句。

    她道：“我原先就在鄉(xiāng)下跟著我表哥學(xué)過一陣，才能一下子就會騎了。你多學(xué)幾次就會了。”

    “那是?！标愋【曩澇傻攸c點頭，“等我學(xué)會了，咱們?nèi)ヲT自行車啊?！?/br>
    “呃，我恐怕沒什么空。平時要上班，下了班忙家務(wù)。好不容易有個休息天，還得收拾屋子洗洗刷刷，等白菜下來了，我還得積酸菜呢。”

    這會兒盛景開了門鎖，把自行車停了在堂屋里。

    她轉(zhuǎn)頭羨慕地看著陳小娟：“還是你好，空閑時間多。趁現(xiàn)在趕緊玩吧?！?/br>
    陳小娟把辮子往身后一甩，悶悶不樂道：“找不到工作，我沒準(zhǔn)就得下鄉(xiāng)去了。”

    “那趕緊叫你媽給你找個工作，臨時工也好?！笔⒕罢f著，挽起了袖子，“我得去做飯了。也不知道我爺爺去了哪里?！?/br>
    陳小娟卻沒動彈，望了望外面，湊近盛景小聲道：“你知道不？趙盼兒喜歡方毅，剛才是就是來示好的，她給方毅做了雙鞋子，結(jié)果被方毅拒絕了?！?/br>
    “?。俊笔⒕俺粤艘惑@，“真的？”

    陳小娟點點頭，眼眸里盛滿了八卦終于傳播出去的滿足感。

    她歡快地?fù)]揮手：“我回去了，有空再找你說話哈?！?/br>
    盛景本來還打算去隔壁問一聲，問方毅知不知道盛河川去了哪里?？陕犃岁愋【甑脑?，她就改變了主意，沒去找方毅。

    她去廚房看了看，發(fā)現(xiàn)吊籃里只有土豆和大白菜——為防老鼠和蟑螂螞蟻，盛河川原先都是這樣保存食材和剩飯剩菜。

    盛景知道剩飯剩菜對身體不好，每餐都做恰到好處的量，蒸的饅頭、發(fā)餅也盡量不隔夜。而食材因為供應(yīng)不足，有了就得趕緊搶購囤積，這個保存食材的方法她仍然保存了下來。

    盛景回了她的房間，拿了兩個雞蛋和一些干蝦皮出來，打算蒸一碗蛋羹，再炒個酸辣土豆絲，做個蝦皮白菜湯。

    這雞蛋還是李先進特意讓朱春花給她帶回來的，一共六個，用柴草灰隔著放在書包里。為此她小心翼翼了一路。

    從臥室出來，她正往廚房走，就見方毅從他隔壁走了出來。

    他道：“你爺爺跟我爺爺一起去城郊釣魚了，估摸著一會兒就回來了。你爺爺說，如果有收獲，晚上可能會有魚?！?/br>
    “好的，謝謝你?！毕肫痍愋【暾f的話，盛景禁不住看了方毅一眼。

    這小子長得不賴，性格工作都不錯，趙盼兒倒是有眼光。

    方毅很敏銳：“你看什么？是不是陳小娟跟你說什么了？”

    盛景也沒否認(rèn)，好奇問道：“你怎么知道？”

    方毅無語：“一個院兒長大的，誰不知道誰？”

    他大大方方的，盛景就也大大方方地問道：“你不喜歡趙盼兒？”要不然趙盼兒離開的時候也不是那個樣子。

    “不喜歡?！狈揭愕?。

    盛景點點頭，對此事不作評價，問道：“晚上你們要不要一起吃？”

    如果兩個老爺子只釣了一條魚，或都是一些比較小的，統(tǒng)共只夠一盤菜，那自然是一起吃的好。

    方毅大概也想到了這一點，點頭道：“行。我那里有腐竹，一會兒我做個腐竹白菜，再拌個咸菜絲。我家還有早上貼的餅子。你熬個粥，再做盤土豆就差不多了。要是有魚，我爺爺肯定得親自動手，要是沒魚大家就湊合吃頓素的，不用再加菜了。”

    “成?！笔⒕熬拖矚g跟這種干脆利索的人相處。

    她雖說了要請客，但盛河川把時間定在了中秋。今天是湊合一起吃，那各家出一半飯菜最合理。雖然兩家都不是斤斤計較的人，但互相不占便宜是長久的相處之道。

    為了將養(yǎng)身體，盛河川弄了一些大米回來，盛景平時煮的都是白米粥，偶爾吃雜糧粥。

    既然湊在一起吃，她也沒小氣，直接熬了個白米粥。又把土豆絲切了泡進了水里，把干辣椒備好，等盛河川回來再下鍋。

    粥剛熬好，盛河川和方老爺子就回來了，兩人笑容燦爛，看樣子收獲頗豐。

    果然，看到方毅和盛景分別從自家屋子迎了出來，方老爺子就笑呵呵地從桶里拎出一條魚：“看，我們今天搞了個大的，足有三斤八兩。除了這個，還有兩條小鯽魚。今晚我給你們露一手?！?/br>
    “哇，真厲害?？磥砦医裢碛锌诟Ａ恕！笔⒕笆峙鯃龅貞?yīng)和道。

    相處這么久，盛河川又愛跟她說身邊人的事，盛景現(xiàn)在也知道了方老爺子的人生經(jīng)歷。

    方老爺子跟堂兄弟一起排行第七，爹媽也沒文化，直接就叫他方七。

    他小時候在飯館當(dāng)學(xué)徒，長大后做過廚子，二十五歲時開了一家飯館，三十歲時擴大經(jīng)營，做過干貨、海貨生意?？谷諘r因兒子當(dāng)了八路軍，他把家產(chǎn)都捐給了，帶著老婆和小兒子去了南方。結(jié)果老婆和小兒子都病死在了南方?？箲?zhàn)結(jié)束后他孤身一人回到了北城。

    解放后，因他家無恒產(chǎn)，政治成分劃分為了貧農(nóng)；又因他在抗戰(zhàn)期間捐獻了物資，再加上當(dāng)時方勇剛在部隊里已做到了旅長的位置，組織給他安排了供銷社的工作。兩年前他退了休。

    本來方毅可以接他的班，進供銷社工作的。方老爺子看兒子老想把孫子弄到部隊里去，孫子極為抗拒，他就把自己那個工作賣給了王大媽的兒子許志鳴，讓方毅想辦法進了雜志社。

    方老爺子沒什么文化，最欽佩的就是文化人。孫子這么聰明，不做點文化方面的工作他都覺得虧了。在雜志社工作，好歹是憑筆頭吃飯，而不是賣苦力，他覺得比在供銷社工作有前途。

    這年頭，供銷社的工作可是極為吃香的。當(dāng)時多少人覺得他傻。但他跟方毅都很滿意。

    反正每個月有方勇剛派人送來的東西和錢票，他們在物質(zhì)方面還真不缺什么。用不著為了點福利而做自己不喜歡的事。

    “小景兒喜歡什么口味？”方老爺子問道。

    “方爺爺憑您的手藝，做出來的就沒有不好吃的。我都喜歡，您隨便做?！笔⒕暗?。

    方老爺子被她說得合不攏嘴：“好好好，那我就做個酸甜口的菊花魚，再用魚頭魚尾熬個豆腐湯。我們在村里正好買到了豆腐?！?/br>
    他最拿手的其實是東北菜。但來北城多年，后來又去了南方，倒是什么菜都能做。

    說著他挽著袖子進了自家廚房：“方毅來打下手?！?/br>
    盛河川領(lǐng)著盛景進了自己家門，問她：“今天還順利吧？”

    盛景笑了笑：“李玉芬夫妻倆也去了，就拎了幾個蔫巴小蘋果，被我舅舅轟走了。”

    盛河川臉色一沉：“他們是不是忘了我說的話？”

    “忘倒是不會忘。就是吧，估計那天盛琳看到我跟方毅去學(xué)自行車，誤會了什么。她回家一說，李玉芬可不又動心思了？”

    “哼。”盛河川冷哼一聲，“他們要是再有什么動作，你告訴我，我去警告他們。惹我不高興就把盛琳的工作擼了?！?/br>
    盛景就笑：“好?！?/br>
    她挽起袖子：“我也幫忙去。”

    “去吧。”

    當(dāng)晚，盛景就吃到了方爺爺?shù)氖炙嚒?/br>
    果然不愧是盛河川盛贊的手藝，饒是兩道家常菜，還因為條件所限調(diào)料不全，做出來的味道也比盛景在二十一世紀(jì)在絕大多數(shù)飯店吃過的菊花魚和魚頭豆腐湯好。

    當(dāng)然，也有食材的緣故。這時代污染少，水質(zhì)佳，再加上是野生魚，食材比后世強的不是一丁半點兒。

    這一天，是一九七六年九月八日。

    因為是陰天，月亮被遮在云層里，光輝并沒有傾灑在大地上。但因為是中秋節(jié)，大雜院里大家吃過晚飯，家家戶戶都出來賞了一下月亮。

    第二天盛景照常去上班。

    一進車間她就發(fā)現(xiàn)氣氛不對，所有人都悲痛欲絕，有的不顧形象地坐在地上嚎啕大哭，有的默默流淚。

    盛景的腦子轟地一下就炸了。她想起來了，這一年的九月九日，是舉國上下悲痛的日子，偉人在這一天逝世了。

    這時候，廠里廣播也放出了哀樂，緊接著傳來了播音員悲痛的聲音。

    接下來的一段時間，盛景都是跟周圍人一樣日子過得渾渾噩噩，都沉浸在悲哀之中。工廠已經(jīng)停工，大家都參加了各種悼念活動。

    直到九月十八日，盛景跟著工廠的人一起去廣場送走了偉人。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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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2章

    ◎我打算辭職了◎

    晚上剛剛吃過晚飯, 方老爺子就過來了，湊到盛河川耳邊, 輕聲跟他說了幾句什么。

    盛河川點頭：“你把他叫來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