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點了點頭：“是?！?/br>
    “林主任您應該知道，我跟方毅都在工廠上過班?，F(xiàn)在很多工廠人浮于事，效率低下?！?/br>
    “我原先上班的食品廠，當時的廠長是部隊轉(zhuǎn)業(yè)過去的干部，他是個實干者，看到工廠這種情況也狠抓過一段時間紀律，但沒什么用。只要是正式工，只要他沒犯什么大錯，你就不能把他開除。久而久之，人的惰性就出來了，大家上班就在磨洋工，產(chǎn)品的合格率也不高。但工資的級別都是定死的，想用獎勵機制也有很大的限制?！?/br>
    林承先身為經(jīng)管系副主任，他本身在學術(shù)研究上就有很高的建樹，是經(jīng)濟方面的大佬。他只是年輕，資歷和聲望上比不過周明德。

    他點頭贊同：“現(xiàn)在確實有些工廠存在這樣那樣的問題。”

    盛景又道：“我們年輕，見識淺。但就我們所看到的、接觸到的，總感覺現(xiàn)在的經(jīng)濟體系還有很多需要改進的地方。又或許，等我們上了一段時間專業(yè)課，懂得的東西更多，又會有別的想法?？傊?，我們的想法存在著不定性。萬一以后在理念上跟周教授起沖突，對誰都不好。”

    說到這里，她看向了方毅。

    方毅跟盛景相處時間長，兩人之間已養(yǎng)出了默契了。

    他接著道：“所以我們想，拜師之事還是緩一緩的好。也請林主任幫我們跟周教授解釋解釋。如果能讓我們當面跟他老人家道一聲歉，那就更好了?！碑斆娴狼父姓\意。

    “你們的意思我明白了?！绷殖邢赛c點頭。

    生怕兩個孩子年輕，有些事情沒考慮到，他特意提醒了一句：“其實想拜在周老門下的人很多。畢竟周老是經(jīng)濟領(lǐng)域的泰斗，他的門生遍天下。走出去一說是周老的學生，不管在哪里都被高看一眼，畢業(yè)的時候也會被上面優(yōu)先安排。”

    他看了看兩人：“所以這件事，我勸你們慎重，看看要不要回去跟家里人商議再定。你們不用這么急著回答我，過幾天再來告訴我你們的決定也不遲。”

    盛景跟方毅對視一眼，見方毅點頭，她對林承先道：“不用再考慮了，我們還是先不拜師了?！?/br>
    “先不拜師”的“先”字，不過是增加語言的委婉性，林承先知道盛景和方毅是下定決心拒絕了。

    他卻擔心兩人沒明白自己的意思，進一步點明：“原先既讓周老答應把你們列入門墻，一來你倆是高考狀元，資質(zhì)好；二來也是學校出面，周老給學校面子才答應的。你們現(xiàn)在拒絕，以后再想拜他為師，恐怕是不能了?！?/br>
    第78章

    ◎盛景周末回家發(fā)現(xiàn)盛河川不在，有些奇怪◎

    “我們明白的。”盛景點頭, “周老德高望重，地位尊崇, 哪是我們想拜就拜, 想不拜就不拜的呢？這么難得的機會我們放棄了，那自然是沒有后悔的機會的?！?/br>
    林承先對兩人越發(fā)欣賞了。

    多少成年人，看到這樣的機會都會欣喜若狂, 考慮都不考慮就直接抓住，而不去考慮適不適合自己。畢竟列入周明德門墻就能獲得很大的利益，這是很多人所不能拒絕的。

    可盛景和方毅一個二十歲, 一個十八歲, 這么年輕，目光卻放得極長遠，頭腦是如此清醒。更難得的是兩人還很坦然和干脆, 直接找他把情況說清楚, 而不是黏黏糊糊，含渾不清，讓校方難以跟周明德交待。

    “這也是我們考慮不當，作出那個決定的時候沒想過詢問你們的意見。”林承先笑道，“你們放心，周老是個很大氣的人，而且你們是因為理念不和沒拜他為師的, 他不會對你們不滿，更不會難為你們。”

    在學術(shù)界，理念不和是很常見的情況。有些師徒甚至因為這個而反目，老死不相往來。

    盛景和方毅一開始就發(fā)現(xiàn)了這個問題, 從而拒絕拜師, 總好過拜了周明德為師, 吃到了師門的紅利，等功成名就了，再提出跟周明德背道而馳的觀點，踩著周明德上位。

    這樣的事情又不是沒有發(fā)生過。

    周明德為此只會更欣賞兩人才對。

    他站了起來，道：“這時候周老應該在家里。走吧，我?guī)銈冞^去，你們就把剛才的話跟周老解釋一番。當面說更有誠意。”

    “好?！?/br>
    情況就跟林承先說的一樣。盛景和方毅見了周明德，把話跟他說了一遍，周明德立刻表示理解。

    他笑道：“此一時彼一時。當初國家百廢待興，我們向蘇/聯(lián)學習，是迫于當時的形勢?，F(xiàn)在情況發(fā)生了變化，而且事實證明當時的理念也有不足之處。想要改變，那不是經(jīng)歷陣痛就能解決的，或許需要鳳凰涅槃。這件事我們身在局中，是辦不到了，還得你們這些年輕人去辦?！?/br>
    “你們還沒跨入專業(yè)大門，就能看得這么清楚，真是十分難得?？上г蹅儧]有師徒緣份吶?！?/br>
    他看著兩人，面露可惜之色。

    老先生這寬廣的胸懷和清醒的頭腦讓盛景十分欽佩。

    她笑道：“我們現(xiàn)在不正在聽周老您的課嗎？我們難道不是您的學生？您可不能因為我們沒有行拜師之禮，就說我們不是您的學生?！?/br>
    “哈哈哈，對，你們是我的學生?！敝苊鞯鹿笮ζ饋?。

    拜師之事圓滿解決，再加上之后的幾天吳玉梅都不作妖，更不用再聽到她的酸言酸語，盛景頓時覺得日子過得開心起來。

    陳濤性格爽朗，心思還細膩，很體貼人，相處起來讓人很舒服。最重要的是三觀相合。盛景跟她相處得十分愉快。

    對于她們這四人組分成了兩個小團體，宿舍里絕大多數(shù)人都沒在意。

    姚欣欣除了暗中跟盛景較勁，宿舍別的人都沒被她放在眼里。

    秦春和周愛華則埋頭學習，或是為自己的事而煩惱，而且她們深知四人一起行動容易產(chǎn)生分歧，兩人一組才是最舒服的組合，四人組分開也不奇怪。

    只有張苗，在第二天中午的時候就發(fā)現(xiàn)了這個問題，私下里問陳濤是怎么回事。

    陳濤可不會幫吳玉梅隱瞞，當即把吳玉梅做的事跟張苗說了。

    張苗驚訝：“她怎么能這樣？她就不怕事情敗落，受到盛景的報復嗎？”

    盛景是副班長，而且明顯得到了魏華老師的青睞。吳玉梅跑到魏華那里給盛景上眼藥，這不光不懂得人情世故，智商似乎也有問題。

    于是張苗也發(fā)出了靈魂質(zhì)疑：“吳玉梅真是憑自己的本事考到華清來的嗎？”

    相處幾天，張苗發(fā)現(xiàn)宿舍其他人都好，起碼是能考上華清的樣子。

    就算是姚欣欣，對待學習她還是很認真的，最大的毛病是有公主病，優(yōu)越感十足。但這種人也好相處，只要順著她的意說話，不著痕跡地拍她馬屁，把她捧得高高的，大小姐也不吝嗇釋放她的善意。

    要是一般人這樣，張苗自然不會甘當小弟。她小小年紀就考上華清，自然也是家里的小公主。

    但她知道姚欣欣的爸爸是經(jīng)濟部委的領(lǐng)導，沒準一句話就能讓她畢業(yè)時留在北城。而且姚欣欣會唱歌跳舞，對穿著打扮也懂得特別多，跟她在一起張苗能得到自己想要的。所以現(xiàn)在她已跟姚欣欣成為鐵桿閨蜜了。

    唯有對總愛說酸話，眼睛總盯著別人的吳玉梅，張苗就很不喜。

    陳濤道：“不會吧？高考的時候特別嚴，應該不存在作弊的行為。而且華清大學錄取的分數(shù)那么高，蘭城考區(qū)分數(shù)能比她高的應該沒幾人。她想作弊也沒地方抄去吧？”

    張苗本來也是隨口一問，聽到陳濤這話，她贊同地點頭：“確實?！北銢]再糾結(jié)這個問題了。

    張苗問的事涉及到盛景，陳濤轉(zhuǎn)頭便把這事跟盛景說了。

    盛景給單純的姑娘科普：“除了在考場上作弊，還有一種方式叫冒名頂替。今年的高考太過倉促，又因為交通和通訊不便，其實是有很多漏洞可鉆的。如果吳玉梅直接截胡了別人的通知書，自己跑來上學，再讓那人誤會自己沒考上，那她不就成功了嗎？”

    陳濤震驚：“還有這種事？那她豈不是搶了別人改變命運的機會？”

    身為下鄉(xiāng)知青，她太知道這次高考對一個人的命運有多巨大的影響了?，F(xiàn)在她都還有不真實的感覺，生怕自己一覺醒來，只是做了一場美夢。

    她湊近盛景問道：“那咱能不能舉報她？雖然咱們拿不出證據(jù)，但匿名信寄過去，當?shù)亟逃挚倳橐徊槭虑榈恼嫦喟?？?/br>
    盛景搖頭：“咱們也只是猜想，或許事實不是這樣呢？無緣無故地舉報，咱們連吳玉梅同學都不如。而且平白無故被人舉報，這對吳玉梅同學也不公平。”

    說著她一笑：“其實想找證據(jù)還是不難的。如果是一般的大學，她就算冒名頂替，想要畢業(yè)也不難。但這里是華清，學霸扎堆的地方。如果她不是憑實力考進來的，勢必在接下來的學習中遇到很大困難?！?/br>
    “如果她是作弊進來的，我覺得在期中考試時她也會作弊。到時候只要盯著她就可以了。要是她不作弊，期中考試也能順利通過，那咱們的猜測就是錯誤的，就此打住心里的猜疑?！?/br>
    “對對，就這么辦?！标悵d奮道。

    等到星期六下午放學后盛景和姚欣欣都回家了，陳濤和張苗這兩個落單的就自覺結(jié)伴去吃飯、洗澡。陳濤把盛景這番話告訴了張苗。

    她跟盛景坐在教室第三排靠窗的位置。當時一起進教室的吳玉梅和林衛(wèi)紅看第三排沒位置了，就選了第四排的中間位置，在她們的右后方。

    秦春和周愛華搶到了第四排另一個中間位置。張苗和姚欣欣就坐到了盛景和陳濤后面。

    也就是說，姚欣欣和吳玉梅是緊挨著的，中間只隔了一個走道。吳玉梅的學習情況，姚欣欣稍加注意，就能盡收眼底。張苗隔著姚欣欣，也能看到吳玉梅的情況。

    張苗一聽還有冒名頂替這種cao作，頓時氣憤填膺。只要稍微一代入自己是被頂替的那個，她就受不了。

    她道：“我會盯著她的。不過林衛(wèi)紅性格太綿軟，我擔心考試的時候她會幫吳玉梅。你看咱們要不要把這種猜想告訴林衛(wèi)紅？”

    陳濤點頭：“還是告訴吧。”

    ……

    盛景回到家的時候發(fā)現(xiàn)盛河川不在家，就有些奇怪。雖然盛河川的工作是三班倒，但以他對自己的關(guān)心程度和以往的做法，這個周末他一定會調(diào)休，在家里等她回來的。

    沒等她去隔壁問，方老爺子就過來了，告訴她：“宋津東宋老爺子你知道吧？他生病了，你爺爺這個星期一有空就往那邊跑，現(xiàn)在也在那邊。他讓我告訴你，你回來后也過去看一看宋老爺子?！?/br>
    盛景一驚，點頭道：“知道，我跟爺爺身體就是宋爺爺調(diào)養(yǎng)的?！庇謫?，“他生了什么??？”

    宋津東自己就是大夫。而且根據(jù)接觸過幾次可以看得出來，他是個性格倔強的人。

    能讓盛河川一有空就往他那邊跑，沒準是大病。

    方老爺子神情凝重：“我也說不好，反正是大病，應該是沒多少時日了。否則那倔老頭兒，也不會讓你爺爺一趟趟往那兒跑。”

    他自然也是認識宋津東的。但宋津東性格孤傲，再加上文化程度的差異，方老爺子跟他處不來。

    平時盛河川和宋津東去關(guān)家小院吃飯，方老爺子都不參與。他跟宋津東也沒多少交情。

    但仨老頭兒年紀都差不多大，看到宋津東生了大病，一個人孤零零的躺在那小院兒里，方老爺子心里自是不好受。

    盛景的心也直往下沉。

    她道：“我一會兒去看看他?！闭f著她去房間拿了點營養(yǎng)品，便去了宋津東家。

    宋家的院門一向緊閉。不認識的人來拍門，宋津東是不開門的。這一次是盛河川來應的門。

    看到孫女，他眼里滿是驚喜：“你回來了？”

    “爺爺，我來看看宋爺爺。”盛景道。

    提到宋津東，盛河川臉上的笑容一斂，嘆了口氣：“去吧?！?/br>
    他讓盛景在門外等了一會兒，這才叫了她進去。

    過年的時候盛景跟著盛河川來拜年還見過宋津東。那時候他雖比以前瘦，人看上去卻還算精神。

    可不過是隔了一個多月的時間，他花白的頭發(fā)就已經(jīng)全白，整個人瘦脫了相，顴骨突出，跟以前判若兩人。

    他躺在躺椅上，身上蓋著毯子，半瞇著眼。

    聽到腳步聲，他才睜開了眼，朝盛景喚了一聲：“小景來了？來，坐。”聲音微弱。

    “宋爺爺。”盛景喚了一聲，在他旁邊坐下，鼻子有些發(fā)酸，“您這是……”

    宋津東擺擺手，問道：“你在學校怎么樣??？”

    盛景知道他是不想多談自己的病。而且自己來探病，應該給病人帶來歡樂而不是悲傷。

    她用力眨了眨眼睛，把淚水逼了回去，笑道：“挺好的。我們學校以前是最有名的華清園，風景特別好……”

    她夸了學校幾句，又說起教授們怎么好，同學們怎么和睦，都是挑著好的、有趣的地方說，說得宋津東臉上露出了笑容。

    為了讓老爺子有活下去的動力，盛景道：“我聽說，因為人才短缺，國家可能會在七月份再組織一次高考。現(xiàn)在已經(jīng)進入三月了，您寫信給宋寧哥，讓他好好復習，七月份考回北城來?！?/br>
    因為盛河川跟宋津東相交甚密，對于宋津東兒子一家的情況，盛景也了解過一些。

    宋津東只有一個兒子，一個孫女一個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