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jié)果……

    看門的小吏把男孩放進去，宇文愷一聽是唐家的小明又過來，心情不好，本來不想搭理人的。只是人家來都來了，他不能避而不見。

    晉昌郡公唐邕要是想整他，估計夠他喝一壺的。

    宇文愷正帶著人修水池，他拍了拍褲子上的泥，從工地里跑出來。他瞅著來訪的小明，睜大眼睛，怎么幾日沒見，唐家小明變了模樣？

    之前見的小明，是大大的雙眼皮，是直直的鼻子。今日見的小明，是細長的丹鳳眼，鼻子微帶駝峰。

    宇文愷：？？？

    容貌變了那么多，這是女媧重新捏人了？

    “你是唐小明？”

    “對啊，你怎么知道我的小名？”

    小明驚訝得不得了，他的大名叫唐君明，只有相熟的人才會喊他小明。他撓了撓腦袋，不明白第一次見面的人為什么能準(zhǔn)確喊出他的小名。

    宇文愷親自檢查過晉昌郡公府的名帖，帖子沒有問題。他立刻跑到門口去看，小明坐著郡公府的馬車過來，馬車的家族標(biāo)記是騙不了人的。

    他的心思一沉，若今日的小明是真的，那么之前的“小明”是誰？

    之前，公主府的人放“小明”進來，“小明”在府里逛了一大圈，這是很嚴(yán)重的事情。萬一那個“小明”包藏禍心，想要提前踩點，日后謀害公主呢？

    這處府邸不能要了。

    ……

    宇文愷不敢擅作主張，他拉著真正的唐小明，要去面見陛下。小明一臉懵逼，他明明是來請人的，難道權(quán)限不夠，要陛下批準(zhǔn)？

    “……臣不敢擅自做主，三日前有人以晉昌郡公府世子的名義，入永昌公主府，大抵一時辰后，方離府?！?/br>
    “……臣有失察之罪，望陛下責(zé)罰！”

    年輕人跪在殿內(nèi)，冷汗直直地往下冒。小明才知道身份被人冒認，臉色一白，同樣要跪下請罪。

    不知道那個冒充他的缺德鬼在外面做了什么事情？

    蕭靖有點頭緒，能冒充小明的，肯定是親近之人。他從宇文愷的嘴里問出冒認者的相貌，雙眼皮，直鼻子，笑起來有一雙小酒窩，穿著花棉襖，戴著小熊棉帽。

    全長安上哪兒找這么潮的娃？

    肯定是他兒子嘛！

    皇帝冷著臉，命令道：“來人，把太子喚來！”

    大明三天沒挨打，心里以為過關(guān)，正在偷樂著。他沒想到宇文愷那么快見到小明，真把他供出來了。

    “這是，太子？”

    宇文愷認出來人，他驚得舌頭打結(jié)，半晌沒緩過來。他苦笑一下，幸好他沒說“小明”與公主有婚約之事。不然陛下聽到如此荒謬之言，必然震怒！

    太子為何跑到他面前胡言亂語？

    太子為何要冒充唐小明的身份？

    太子的企圖是什么？

    小明氣得臉都紅了，想罵人：“表哥你好端端的，為什么要冒充我？難怪我爹總是莫名其妙地罵我，說我在外面跋扈出了名兒，我明明待人有禮，是不是你干的？”

    他猜到真相了。

    “哪里有？我那日進公主府，是頭一回用你的名兒?！?/br>
    大明睜著眼睛說瞎話，他與長安城的混蛋打架，小小年紀(jì)就出來混社會。有北周的貴族子弟編排高氏的永昌公主有病，老大嫁不出去，被他路見不平，一一套麻袋打回去。

    他下手有分寸，讓人疼幾天罷了，傷不了筋骨。

    偶爾沒打贏，他絲毫不怯，反而挑釁道：“我叫唐小明，我爹是晉昌郡公，親舅舅是平原王，表舅是陛下，有本事你打我啊！”

    在這個拼爹的年代，還真沒有人敢找唐邕的麻煩。

    唐邕是陛下的近臣，他的夫人是陛下的表姐，一直圣寵優(yōu)渥。他家兒子自幼與公主和太子相熟，“小明”為表姐出頭，邏輯上沒有問題。唐邕知道了“小明”在外面打架，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他覺得這事兒說大了，就是小孩替jiejie出頭，手段過激。

    段表姐若是知道，她一向疼愛光光，說不定給“小明”的重拳叫好呢。

    可憐真正的小明被蒙在鼓里，他已經(jīng)替大明背鍋好多次了。

    在世人的眼里，太子是未來的君王，要賢明，要大度。別人做錯了事，太子應(yīng)該有容人之量，而不是睚眥必報。

    憑什么啊？

    大明很不服氣。

    他們姓高的，能動手從來不逼逼。那些荒唐的人覬覦他jiejie的美色，竟然大放厥詞，說：永昌公主若是嫁不出去，他們勉勉強強，愿意為陛下排憂解難。

    呸！

    大明見著宇文愷，一個眼神瞪過去，諒這個野男人不敢亂說jiejie的壞話。他躬身，對著蕭靖認錯：“父皇，我錯了，我想到公主府實地考察，怕別人見著是太子，故意蒙騙我，所以才借用表弟的身份。”

    他對著小明道歉：“表弟，對不起，我以后不會再這么做了?！?/br>
    他對著宇文愷表示歉（威）意（脅），很認真地說：“當(dāng)日胡言，情之所急，望宇文大匠見諒?！?/br>
    宇文愷側(cè)身避過太子的禮，回應(yīng)道：“……哦，這樣啊?！?/br>
    太子能有什么急的？

    大概是不愿意見親姐跟他好，想要拆散他們。

    他偷偷看向陛下，心里莫名一寒，不知道陛下會不會與太子有同樣的心思。他不由得多想，太子敢這么做，是不是陛下授意的……

    陛下不愿意他和公主在一起。

    如果蕭靖知道宇文愷的想法，肯定會說：你想太多了。

    他見誤會解除，讓宇文愷和小明離開，卻把大明留下。他派暗衛(wèi)跟蹤公主，在光光與宇文愷接觸的第一日，他已經(jīng)知道這件事了。

    老父親當(dāng)時心里怎么想的？

    “造孽啊，我怎么養(yǎng)出個女流氓，一見面就上手摸人家？”

    “今天就摸上了，明天是不是要脫褲子？”

    “啊，今天真脫了褲子啊，明年我是不是要抱外孫？”

    蕭靖焦急了大半個月，女兒不談戀愛，他發(fā)愁，女兒談戀愛，他更發(fā)愁了。他慢慢自我開解，在后世好多小年輕談戀愛嘛，不也得同居一段時間？

    他把光光在公主府這樣那樣的行為，定性為同居。

    以前的鮮卑舊俗，有未婚同居，女子帶著娃嫁人并不罕見。在這一世，張嫣是懷著光光，才正式舉辦婚禮嫁給他的。按照北齊的標(biāo)準(zhǔn)和現(xiàn)代標(biāo)準(zhǔn)來看……

    光光的行為好像并不出格？

    他不敢跟張嫣講，怕她知道，要光光原地結(jié)婚。他不敢問光光，怕孩子有壓力，胡亂嫁人。他只能讓暗衛(wèi)偷偷盯著，必要時候保護公主。

    沒想到大明這個孩子，暗中搗亂，差點壞了jiejie的姻緣。

    “你的腦子想什么，朕是你爹，朕會不知道？你那一套小聰明，騙騙小明可以，騙不了朕?！?/br>
    “今晚你不要吃飯了，回屋給我反省自身?！?/br>
    蕭靖懲罰大明今晚不許吃飯，給孩子加大作業(yè)量。大明苦著臉回去東宮，他的肚子咕咕叫，偏偏陛下下令，沒有宮人敢給他送飯吃。

    是光光親自過來的。

    父皇把所有事情都跟她說了，弟弟替她出頭，冒認小明的身份，在外面跟人打架。弟弟不喜歡宇文愷，所以跑到宇文愷面前說話，想要宇文愷離開她。

    什么事情都瞞不過皇帝。

    只要他想知道的話。

    光光感動大明對自己的好，這是她的親弟弟，弟弟為她考慮，她同樣為弟弟考慮。她提著一個食盒過來，里面裝著一碗熱氣騰騰的rou粥，配了三個大rou包子。

    她把食物拿過來，坐在大明的身邊，招呼大明過來吃。大明自覺做得不好，給jiejie丟人了。

    “二姐，父皇說了，我今晚不許吃飯的?！?/br>
    “這哪里有飯？只有粥跟包子?！?/br>
    “……”

    說得好有道理，竟然無法反駁。

    大明正是長身體的時候，他餓得受不住，剛喝了一大壺?zé)崴?，撒泡尿就沒有了。沒等他回應(yīng)，光光干脆把包子塞到他的嘴里，噎得他“嗚嗚”大叫。

    太子好不容易才把嘴里的食物咽下去。

    他看著jiejie的漂亮臉蛋，小聲地說：“二姐，宇文愷不擅武藝，又不像大姐夫那樣口才好文筆好。他只會蓋房子，他配不起你?！?/br>
    二姐那么好，她值得世間最好的兒郎。

    反正不是那個宇文愷。

    光光淺淺一笑，眼里好像有光：“我看他順眼，他姓宇文，日子能湊合著過下去，那不就行了？就算以后我湊合不了，我要與他和離，難道你和父皇不會站在我這一邊？”

    大明很認真地說：“二姐，我們肯定是站在你這一邊的！只是……”

    “大明，你聽我說完?！惫夤獯驍嗔说艿艿脑挘案富蚀蛳履敲创笠黄?，大齊遷都搬來長安，周人定然不服。穩(wěn)定周國的老臣，展現(xiàn)父皇的寬和，最好的辦法就是聯(lián)姻?！?/br>
    “我或者你，其中一人，應(yīng)當(dāng)嫁娶宇文氏。”

    “宇文愷雖說曾是周國宗室，但他家實際上與宇文邕一族并無關(guān)聯(lián)。他的祖上是慕容氏，不過被宇文泰賜姓，才改姓宇文氏。這樣的人選對于我們來說是安全的，宇文愷犯不著替周國復(fù)辟，更不會謀害我的性命?！?/br>
    “若是你娶的是宇文氏為太子妃，你焉知她的父親或兄弟，會不會像我們的祖父和伯父一樣？”

    光光的一番話，徹底打破了大明的認識。他羞愧極了，他以為jiejie耽于情愛，沒想到j(luò)iejie深謀遠慮，是為了他和國家著想。

    她是高氏的姑娘，自幼被文宣帝和孝昭帝教養(yǎng)，聽著婁太后講的故事長大的。

    她能有多蠢？

    祖母曾經(jīng)說過，步落稽像她，光光最像親爹，所以光光是最像祖母的孩子。步落稽愛看臉，看中張氏，給人家倒貼嫁妝也愿意。光光愛看臉，她偶爾會戀愛腦，給宇文愷送大金鏈子，笑得跟花兒似的。

    永昌公主一直記得在鄴城的仁壽殿，祖母給她講故事，面容是慈愛的，但眼神里沒有一絲笑容。小時候的光光聽著覺得有趣，現(xiàn)在她一想，只覺得毛骨悚然。

    “你祖父把你的大姑姑嫁給魏朝的孝武帝，他上當(dāng)大丞相，又被封為渤海王，真是威風(fēng)極了。”

    “祖母，然后呢？”

    “孝武帝不聽話，你祖父便把他趕走，再選一個聽話的皇帝。你的二姑姑嫁給孝靜帝，她當(dāng)上皇后了。”

    “祖母，所以我們家出了兩位魏朝的皇后嗎？”

    “是啊，兩個皇后，又是兩位公主?！?/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