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那一件貂裘和綾羅裙拿給張娘子，還有蜜餞果子這一類的，都留在延福宮，不必入庫了?！?/br>
    張嫣拿團扇擋著臉，她不用照鏡子都知道，自己肯定笑得特別得瑟。

    耶律仁先欲言又止，妃嬪配穿那么好的東西嗎？在遼國，鑲著珍珠的貂皮大衣是蕭皇后才有資格穿的。

    可是他看到張婕妤的冠子，心想人家興許還瞧不上呢。

    這位張娘子的冠子用了許多珍珠，如點點梨花一般，襯得美人的膚色格外白皙。官家在旁邊說：“貂皮大衣沒什么好的，倒是珍珠十分襯你。但愿蜜餞別太甜，別吃壞了你的牙?！?/br>
    世人都以糖為貴，以為越甜越好。唯有官家擔(dān)憂娘子的健康，不希望蜜餞糖多。

    耶律仁先暗暗記下，這位張婕妤真是一個很厲害的人，回頭搞告訴國主。遼國送給大宋那么多貢品，她一個人能占小半！

    寶信奴被留在延福宮，他看見張娘子把貂裘收起來，不解地問：“她為什么不立即穿在身上呢？”

    他的母妃要是得了這樣的好東西，肯定會高興得連穿一個月！

    “jiejie又不缺好衣裳，為何要穿？”

    張圖圖毫不在意地說，他跟在張嫣身邊，見過的好東西不少。他經(jīng)過jiejie的同意，jiejie說他可以吃蜜餞。太醫(yī)院院判查驗過遼國送來的果子，沒有危險只有美味。院判給寶信奴檢查過身體，開了幾服調(diào)養(yǎng)的藥。

    圖圖指著蜜餞問：“大人，寶信奴能吃蜜漬山果嗎？”

    “能吃的?！痹号姓f，“但是不要吃太多，每日不超過三枚。糖多生痰，容易咳嗽?！?/br>
    圖圖記住了，他拿了兩枚蜜漬山果，塞了一枚到寶信奴的手里，兩個小孩很快混成哥們。圖圖是哥哥，寶信奴是弟弟。

    得益于契丹皇室的雙語教學(xué)，寶信奴的漢語說得不差。他和圖圖湊在一起，有很多說不完的話。

    蕭靖告訴圖圖，等過完年就該去上學(xué)。他問圖圖想學(xué)什么，圖圖說：“官家，我想學(xué)醫(yī)?！?/br>
    “為何想學(xué)醫(yī)？”蕭靖大感驚奇，在古代學(xué)醫(yī)是冷門，不如學(xué)經(jīng)義考科舉有前途。

    圖圖小聲地說：“那日起火，官家昏迷不醒，我想救人，不知道怎么救……我要是懂醫(yī)術(shù)就好了，我能把官家救起來?！?/br>
    蕭靖當(dāng)時感動得要命，這孩子多好啊，想救他。

    圖圖繼續(xù)說：“我想學(xué)扎針，我學(xué)會之后天天給官家扎針，不要錢。”

    蕭靖：“……”

    啊，這，大可不必。

    官家并不想成為被人扎成刺猬。

    圖圖和寶信奴分享自己的理想：“我過完年就去學(xué)醫(yī)，我想學(xué)針灸。你懂針灸嗎？就是用那么長的針，去扎你胳膊，又扎你腦袋。”

    “我懂。”

    寶信奴的身體不算太好，他被遼國太醫(yī)扎過針，特別疼。他幻想圖圖哥以后能夠給人扎針，懂針灸似乎特別威風(fēng)？

    寶信奴心動了：“圖圖哥，我也想學(xué)醫(yī)，學(xué)扎針！扎針好玩，比孔雀東南飛好玩?！?/br>
    “那我們一起學(xué)?！眻D圖拍了拍小胸膛，“太醫(yī)院有好吃的，那個山楂丸好吃，枇杷膏也好吃?！?/br>
    “真好啊。”寶信奴喝完苦苦的中藥，心想自己學(xué)會醫(yī)術(shù)，一定要發(fā)明好喝的藥！

    小孩找到官家，先說了自己要學(xué)醫(yī)，又說要給親爹寫信。蕭靖沒有阻攔，他讓大臣幫寶信奴代筆。小孩口述道：“父皇，我想學(xué)醫(yī)術(shù)，以后孝敬你。當(dāng)你老了，我天天給你扎針，再給你熬藥。我熬好喝的藥，讓你喝藥不痛苦?！?/br>
    蕭靖：這孩子瞎說什么大實話呢。

    真是孝死人了。

    數(shù)日之后，收到信的遼國皇帝耶律宗真：“噗——”

    這孩子不能要了，誰要誰拿走吧。

    反正他是不想要了。

    他很認真地給兒子回信：“你好好學(xué)，等你學(xué)成，回來給查勒扎針。東京生活好不好?。磕莻€歐陽修沒繼續(xù)教你嗎？錢夠不夠花？不夠錢就問大宋皇帝拿……”

    蕭靖在心里狠狠擠了一筆，寶信奴這個月零花錢一千錢、生活費十萬錢，交歲幣的時候記得跟孩子他爹算賬。

    作者有話說：

    有參考都亭驛、遼國刺鵝錐的資料。

    關(guān)于遼國送來的新年禮物，有參考《契丹國志卷之二十一》：“宋朝皇帝生日，北朝所獻：刻絲花羅御樣透背御衣七襲或五襲，七件紫青貂鼠翻披或銀鼠鵝項鴨頭納子，涂金銀裝箱，金龍水晶帶，銀匣副之，錦緣帛皺皮鞾，金玦束皂白熟皮鞾鞵，細錦透背清平內(nèi)制御樣、合線摟機綾共三百匹，涂金銀龍鳳鞍勒、紅羅匣金線方韉二具，白楮皮黑銀鞍勒、氈韉二具，綠褐楮皮鞍勒、海豹皮韉二具，白楮皮裹筋鞭一條，紅羅金銀線繡云龍紅錦器仗一副，黃樺皮纒楮皮弓一，紅錦袋皂雕翎羱角骲頭箭十，青黃鵰翎箭十八，法漬法曲面曲酒二十壺，蜜曬山菓十束欞椀，蜜漬山菓十束欞，疋列山梨柿四束欞，榛栗、松子、郁李子、黑郁李子、面棗、楞梨、堂梨二十箱，面秔麋梨粆十椀，蕪萸白鹽十椀，青鹽十椀，牛、羊、野豬、魚、鹿臘二十二箱，御馬六匹，散馬二百匹。正旦，御衣三襲，鞍勒馬二匹，散馬一百匹。國母又致御衣綴珠貂裘、細錦刻絲透背、合線御綾羅綺紗縠御樣，果實、雜粆、臘rou凡百品，水晶鞍勒，新羅酒，青白鹽。國主或致戎器賓鐵刀，鷙禽曰海東青之類?！备兄x在2021-07-31 23:42:23~2021-08-02 00:01:28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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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57章 趙禎無遺憾（73）

    ◎宋仁宗沒錢，不給◎

    在遼國皇帝耶律宗真的設(shè)想當(dāng)中, 寶信奴若是死在大宋，能狠狠坑大宋皇帝一筆。寶信奴若是治好身體, 健康活下來……這個孩子常駐大宋東京, 廣交人脈，日后指不定能擔(dān)任契丹人的回圖使。

    安插在大宋的高級間諜頭子。

    耶律宗真他不曾想到，兒子出國留學(xué)三年, 除了學(xué)醫(yī)，啥都沒學(xué)到。國主以為窮文富武，學(xué)醫(yī)是偏門, 應(yīng)當(dāng)所費不多。

    事后他才發(fā)現(xiàn), 他錯了，學(xué)醫(yī)特別費錢，比學(xué)武藝更費錢。他時常能收到大宋皇帝的私信, 要求報銷孩子的學(xué)醫(yī)教材費用。

    【寶信奴學(xué)到炮制藥材, 需廣陳皮練手。嶺南鮮柑以快馬運送入京，取果皮曬干陳放，有理氣之用。嶺南鮮柑送到東京的價格很貴，一斤相當(dāng)于兩百斤羊rou，尤勝唐朝楊貴妃所食荔枝?！?/br>
    【駭，你問我為什么不用普通柑橘？】

    【偏北地方曬的是普通陳皮，不如廣陳皮的藥效好！咱們家里不是沒條件, 再窮也不能窮孩子?！?/br>
    【寶信奴需嶺南桂圓練手?！?/br>
    【寶信奴需大理國三七練手?！?/br>
    【寶信奴需高麗參練手?！?/br>
    【寶信奴需……啊，不是，寶信奴很健康，孩子說跟爸爸問個好?！?/br>
    遼國皇帝耶律宗真捂著心口, 別說了, 名醫(yī)真的是用錢堆出來的。他還沒等到兒子學(xué)成歸來, 已經(jīng)砸了那么多錢進去。大抵沉沒成本太高，耶律宗真不想半途而廢，只能繼續(xù)氪金。

    反正他有錢。

    遼國皇帝差人送了一箱高麗參過去東京，這是高麗人送給他的貢品，以報銷一部分教材費。他的手伸得沒有那么長，搞不到桂圓、廣陳皮這一類南方特產(chǎn)。

    他寫信告訴大宋皇帝：你先墊著，年底結(jié)算。

    蕭靖：行，從歲幣那里扣。

    學(xué)醫(yī)第一年，寶信奴人小手小，連個橘子都剝不好。小孩剝的橘皮碎成五瓣，曬干之后送了一袋子回去遼國，說是他曬的陳皮。

    遼國皇帝耶律宗真：笑容十分無奈。

    學(xué)醫(yī)第二年，寶信奴的手依舊很小，但是靈活許多。小孩搓了一袋子艾絨，送回去遼國。他說做東京最近流行做灼艾，有強身健體之效。

    灼艾，以艾絨熏灸人體xue位，后世稱為艾灸。

    “父皇，我還有沒背熟xue位，先生不允許我給人做灼艾。”寶信奴寫信說，“但是我學(xué)會了泡腳這種治療方法，你用艾絨燒湯，日日泡腳對身體有好處。我寫了花椒湯、姜湯、白醋湯的泡腳方子，你記得多泡泡啊?！?/br>
    遼國皇帝耶律宗真：笑容漸漸裂開。

    兒子花大價錢學(xué)了兩年，就學(xué)了個泡腳？

    造孽??！

    學(xué)醫(yī)第三年，寶信奴的進度飛速進展，他學(xué)會許多藥理，最近在同學(xué)一起搓丸子。太醫(yī)研發(fā)出玫瑰香體丸，專供張婕妤一人。這種丸子吃到嘴里甜香甜香的，跟糖豆差不多。

    寶信奴送了兩瓶小丸子回家。

    “父皇，吃rou多容易口臭，這樣不好。我送香體丸給你吃，不但能清口，還能散發(fā)體香?！睂毿排男爬镅笠缰鞓?，“我終于發(fā)現(xiàn)，原來藥可以這么好吃的。這個香體丸真不錯，父皇你記得每天按時吃藥啊?！?/br>
    遼國皇帝耶律宗真：笑容漸漸變態(tài)。

    兒啊，你還記得小時候給人扎針的夢想嗎？

    學(xué)針灸也好過搗鼓什么香體丸?。?/br>
    宋人真狡猾，把他兒子完全教壞了！

    宋朝慶歷二年/遼國重熙十一年，遼國皇帝耶律宗真派遣使臣，要求大宋將原屬遼藩屬北漢的領(lǐng)土及關(guān)南十縣地歸還，并派其弟耶律宗元在邊境陳兵，佯裝攻宋的陣勢。

    大宋境內(nèi)的保州知州王果和雄州知州杜惟序先得到消息，私下買通遼國國書草稿，向朝廷秘密上報。

    蕭靖：來啊，搞事?。?/br>
    蕭靖：誰不搞事誰是王八蛋！

    兩國翻臉就在眼前，蕭靖篤定耶律宗真打不起來，只是個想占便宜的紙老虎。打仗一向講究出師有名，遼人不義，他自然可以不仁。

    官家在朝會上說：“……他們違背澶淵之盟，朕亦無需再遵守。你們看吶，大宋年年贊助遼國軍費十萬兩，絹二十萬匹，他們還不知足。往后的歲幣和絹，朕不會再給了?！?/br>
    “錢，沒有，地，也沒有?！?/br>
    “你們?nèi)枂栆勺谡?，朕什么都沒有，唯有一顆好頭顱，問他何時來割走。反正朕沒有子女，死了也干凈，光腳的不怕穿鞋的?！?/br>
    此偏激言論一出，朝廷的主和派頓時沒了聲音。

    真是光腳的不怕穿鞋的。

    當(dāng)今和先帝是完全不一樣的性子。

    先帝財大氣粗，認為能用錢和地解決的事情，那都不叫事。當(dāng)今陛下視財如命，你叫他賠錢——

    “呸！”

    蕭靖早想撕毀澶淵之盟的條約，礙于沒有正當(dāng)理由，沒辦法搞事。宋朝真宗、仁宗、英宗三代人忘戰(zhàn)去兵，禁軍武備皆廢，難怪之后沒多少年就亡國。

    做人多少要有點血性。

    蕭靖總是想，他一定要改變這個世界。不然等他孫子一把年紀(jì)的時候，全家被人端了，不得善終，這得有多慘。

    雖然他還沒有兒子，但是他已經(jīng)在替未來的孫子考慮了。

    狄青早已領(lǐng)兵往雄州而去，富弼、歐陽修等人赴遼參與和談。使團臨行前，宮中連演數(shù)日《秦王破陣樂》，不覺余音裊裊，反而是戰(zhàn)意隆隆。連帶東京所有瓦子暫停尋常歌舞，藝人們不敢碰瓷張娘子，他們用琵琶奏響《塞上曲》，或是奏《蘭陵王入陣曲》。

    皇帝最心愛的張婕妤主舞，她穿著鎧甲連跳七日破陣樂。

    歐陽修出使之前，先入宮看了歌舞，然后他回家收拾行禮。他做好心理準(zhǔn)備，此番出使說不定會惹怒遼國皇帝，被人砍頭。

    他沒有很怕。

    他跟學(xué)生們哼哼了兩句：“你們師姐啊……好事想不到我，這會兒想到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