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父，祖父，我考過啦！”鳳哥兒跑過去小學門口看錄取的學生名單，成功在上面找到了自己的化名“王奉”。

    “我家鳳哥兒善文！”王拱辰牽著孫女，獎勵孩子一根冰糖葫蘆。

    王拱辰看著孫女吃得香甜，深深嘆了一口氣。他擅長讀書，生的兒子在這方面卻沒有長進。兒子讀書不開竅，可是生的鳳哥兒卻十分靈秀。

    若是鳳哥兒是男兒該有多好??！

    小時候的鳳哥兒可以蒙混過去，參加小男孩的入學考試，勉強在學校讀了兩年的書?？墒堑人匍L大一些，卻沒有辦法混在男人堆里，參加科舉。

    因為她是女子。

    豆蔻年華的少女穿著一件蔥綠色的褙子，梳著嬌俏的流蘇髻，青色的發(fā)帶從頭頂垂到腰上。她陪在薛氏的身邊，好奇的問：“祖母，你和祖父是怎么相識的？你為何會嫁給他？”

    “他啊，是我爹爹捉婿捉回來的。”薛氏回憶起往事，嘴里含著一絲笑意，“等你長大了，去榜下捉一個好女婿回來。”

    對于世間的大多數(shù)女子，嫁給一個考上科舉的讀書人，將來做一位官夫人，似乎就是頂好的人生。

    鳳哥兒細想之下，又覺得哪里不對。她問王拱辰：“祖父，如果那個人考到三十歲，才考中狀元，那我也嫁他？”

    “三十幾歲的狀元郎才是常事，四十幾歲的也有?！蓖豕俺焦笮?，“像你祖父這樣，十八歲考中狀元的，幾乎沒幾個人?！?/br>
    年少科舉成名，這是他一生中很值得炫耀的事情。

    王拱辰拿出十貫錢給鳳哥兒，讓她去買幾件新衣裳。他讓妻子帶著孫女進宮，去拜訪張皇后。

    “鳳哥兒像我又像你，她的相貌好，知詩書，善交際，不乏幾分精明?！蓖豕俺娇粗约夜媚?，覺得是全東京最好的小娘子，“如果我們爭一爭，指不定鳳哥兒能坐到那個位置上！”

    薛氏聽明白了。

    張皇后的母族不顯，能走到今日，全靠她有陛下的寵愛和一個兒子。如果張皇后有私心，必定不會選世家豪族作為太子妃的人選。

    不然兒媳婦的門楣比她還高，以后張氏豈不是要被兒媳壓著？

    王拱辰這樣的門戶……說豪門，肯定不是，他小時候窮得響叮當。要說在朝廷上沒有助力吧，王拱辰自認為還能為陛下分憂幾十年。

    他想到自己的兒子，才能十分平庸，向來不敢干出格的事情。這樣的人要是當上外戚，不會礙著天家的眼，絕對不會搶權。

    王拱辰心想，如果他是張皇后，這種種好處……他都要答應這一門親事了！

    數(shù)日之后，薛氏帶著孫女去拜訪皇后，她早早幾年就在娘娘耳邊提起，說孫女十分伶俐。張嫣對于這樣的女孩很感興趣，看到小娘子本人，笑道：“果真是個好的！”

    王小娘子的儀態(tài)落落大方，皇后問她度過什么書，她如實說：“四書五經(jīng)，都有讀過。我在國子監(jiān)上了兩年學，一直是內(nèi)舍的前五名?！?/br>
    薛氏被她嚇得一跳，這丫頭，什么都往外講。女扮男裝讀書的事情，不應該說出去??！

    張嫣反倒很高興，好久沒見過這樣的女孩子了。她講起自己年少時候的事情，“出去讀書不是錯，能增廣眼界，好處很多。我八歲時開始進學，專門去先生家里上學，我還有三個師弟，我們在一起讀書寫文章……”

    “真好啊！”鳳哥兒真心發(fā)出贊嘆。

    有宮人捧上薔薇露酒，這是皇后每日午后愛喝的鮮花酒。平時，張嫣能喝一小杯，她見今日有客人來，特意問：“王夫人和王小娘子能喝酒嗎？”

    薛氏點頭，說自己能喝。鳳哥兒沒喝過鮮花酒，她看見酒液是漂亮的粉紅色，躍躍欲試。

    有宮人擺上白瓷酒杯，鳳哥兒伶俐地說：“我為娘娘斟酒?！?/br>
    “好啊?！睆堟毯Φ?，“王小娘子難得入宮，不吃飽喝足，我可不許你走?！?/br>
    有皇后頻頻勸酒，酒甜似蜜水，叫第一次見世面的鳳哥兒成功喝多了。偏偏她不自知，連喝五六杯酒，膚色漲得跟日落紅霞一樣。

    “嘻嘻，祖母，酒甜，好喝哦。”

    薛氏那個氣的呀，這丫頭平日看著挺穩(wěn)重的，誰知她貪杯，在皇后這里失禮了。

    她欲請罪：“娘娘，妾沒有教養(yǎng)好孩子……”

    “無妨，無妨。”張嫣揮了揮手，“這酒喝著不辣，卻是極容易上頭的。我第一次喝的時候，大醉好幾個時辰，可把官家嚇到了?！?/br>
    薛氏聽明白皇后不會計較，這才安心了一些。

    恰好太子要過來給皇后請安，薛氏扶著孫女，立在一旁。鳳哥兒的雙眼一閃一閃，小聲地問：“誰要來了？我還沒見過太子呢！”

    “我的好祖宗，你快靜靜吧！”薛氏一把將孫女的肩膀按住。

    “唉，唉?！兵P哥兒見祖母要生氣，連連嘆氣。

    她低下腦袋行禮，連太子是圓是扁都看不清。倒是發(fā)間一根簪子落下來，恰好落在繡花鞋的旁邊。小娘子的心情十分糾結：太子沒有說免禮，她到底是彎腰撿簪子呢？還是任由它落在哪里，繼續(xù)行禮呢？

    緊張之下，身上的酒意散了幾分，叫鳳哥兒的額頭冒出一層薄汗。

    沒等小娘子糾結完，一雙手出現(xiàn)在她眼前。那人行到她身前，彎腰，撿起來地上的簪子，問：“這是你的東西？”

    “是臣女的東西?！兵P哥兒紅著臉地說。

    “哦，物歸原主?！壁w昊順手把那一只鎏金蓮花簪插到小娘子的腦袋上。

    他徑直坐下來，跟自己的母后說話。他拿起案上的點心，用了四塊，喝完兩杯茶。一旁的鳳哥兒偷偷去看太子的面容，他長得是好看的。

    娘娘讓太子送一送她。

    太子朝著她走過來。

    “酒小飲強身，多飲有害。”趙昊聞到她身上淡淡的酒氣，不難聞，是近似薔薇花的甜香，“你想喝酒的時候，可以改去喝茶。我知道城中有一家阿婆茶能夠關撲，撲中了第二杯半價?！?/br>
    鳳哥兒：？？？

    原來有錢人都是這么摳的嗎？

    作者有話說：

    有引用宋真宗的《勵學篇》。

    有參考《宋史》：“妻王氏，拱辰孫女，亦善文。女清照，詩文尤有稱于時……”

    撿簪子的這個情節(jié)，我先想到的是李清照的“見客入來，襪刬金釵溜”。后來又覺得不對，這情節(jié)怎么有點像——

    潘金蓮吃了幾杯酒，筷子掉地上，西門大官人彎腰下去撿，看到她的筷子落在繡花鞋旁邊？

    這樣一想，趙日天愛情的起點被我寫得有點油膩……感謝在2021-09-15 22:00:52~2021-09-16 21:00:00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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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03章 番外：易安居士

    ◎夏日絕句◎

    元豐七年, 有一個小女娃降生在長安的東宮。

    太子妃王氏懷著這個孩子的時候，是三十四歲的高齡。鳳哥兒和太子成婚十七年, 生下三個兒子, 皆立住了。她看著三個皮得要命的臭小子，十分盼望能生一個女兒。

    生女兒多好哇！

    陛下有四個公主，老人家總說這是難得的大福氣。受到父親的影響, 趙昊也認為生女是福。

    可惜太子盼了好多年，一直沒有女兒。他跟妻子約定：如果這一胎再是兒子，他們再也不生了。

    “不生了, 不生了?！兵P哥兒在產(chǎn)房里熬得滿頭大汗, “啊，疼啊——”

    太子妃煎熬了一宿，生下一個健康的女嬰。太子抱過小小的女兒, 高興極了, 跑去給陛下報喜。

    蕭靖正在和王拱辰一起吃羊rou串串，關中不缺好羊，這邊的羊rou價格便宜，皇帝隔三岔五都要吃一頓小燒烤。

    皇帝今年七十四歲，王拱辰今年七十二歲。

    人活到老，朋友是越來越少了。最早走的是范仲淹，他是支持遷都的, 可惜他沒有看到遷都那一日。又過了十年，包拯沒了，再也沒有那個上朝會罵人的包黑子。接著走的是歐陽修，他活到遷都之后, 還在長安買了宅基地和房子。醉翁走后的第三年, 韓琦也撐不住了, 他上表請辭，官家批準了，讓臣子回家過幾年松快日子。

    而富弼是前兩年沒的，走的時候虛歲八十，是高壽了。文彥博那個老小子的身子骨可硬朗了，蕭靖瞅著，文彥博活到九十歲不成問題。

    官家嫉妒老文身體好，不愛帶他玩。他最近和王拱辰玩得多，大家是兒女親家嘛。小王混成老王，很會體察圣意，說話好聽得不得了。

    王拱辰得知孫女又懷上了，高興得不得了。他知曉陛下的心思，說：“此胎必定是女兒！”

    “朕也盼著來一個小娘子?！笔捑笖]了一根串兒，吃得滿嘴流油。

    兩個白發(fā)蒼蒼的小老頭邊烤邊吃，聽得宮人來報，說是太子來了。蕭靖擦了擦手上和嘴上的油，說：“讓他進來吧?！?/br>
    “爹爹，大喜啊！”太子趙昊滿臉喜色，“鳳哥兒生得順利，是一個女兒！”

    “駭，瞧我說的！”王拱辰激動得站起來，“臣說中啦，恭喜太子和陛下新添一位小娘子！”

    孩子太小，怕吹風，所以沒有抱出來給皇帝瞧瞧。趙昊此番過來，一是向父親告知喜訊，二是想請父親擬定孩子的小名。

    趙家有這樣的傳統(tǒng)，自打孩子有了小名，大多數(shù)能留住。趙昊想起自己的小名，他小時候叫多rou，長得胖嘟嘟的，減肥十分困難。他的meimei叫葡萄，葡萄的運氣比他還好，早已兒女雙全。

    “請爹爹給孩子賜名?！碧雍芄Ь吹卣f。

    “朕想想啊……”蕭靖想著，他問太子，“國庫近日來存錢多少？有從前那么多嗎？”

    趙昊說：“已經(jīng)攢了好一些，到底是希望錢越多越好。”

    蕭靖聽明白了，那便是家里有點錢，但不足以奢靡花費。他告訴兒子：“孫女小名叫小富，趙小富，聽著很可愛。小富即安，做人要知足?！?/br>
    趙大富很難聽，聽著像是村頭的老大爺。

    “小富好聽！”趙昊樂得拍手，“我這就回去告訴鳳哥兒?！?/br>
    太子妃對于這個名字沒有意見，她嫁過來之后才知道，陛下喜歡這般的名兒。她的大姑閨名叫大福，二姑叫小花……如此看來，她閨女叫小富，一聽便知道是陛下賜名。

    “小富，小富?！兵P哥兒抱起女兒，滿眼憐意，“小富要快快長大哦。”

    “咯咯咯咯……”

    襁褓中的小富沒有牙齒，她露出了一個無齒的燦爛笑容，口水流得到處都是。

    第二年，小富的爹爹當上皇帝，她成為了當朝的公主。有大臣提議將“公主”改為“帝姬”，來表達身份的高貴之處，皇帝不同意。

    趙昊回到坤寧殿，看著剛滿周歲的女兒。他逗著鳳哥兒懷里的女兒，自有他的一番道理：“爹爹說了，養(yǎng)孩子要低調，不要張揚。我們?nèi)羰谴髲埰旃牡馗奶柕奂?，叫閻王爺知道了，一把將我們的女兒勾去怎么辦？”

    鳳哥兒：“……”

    沒看出來，你是那么迷信的人。

    “我覺得吧，公主這個稱呼挺好的。”她說，“我平日里不喊公主，多喊小富。小富最聰明，她知道是我在喊她，會笑。換做是宮女喊她，她裝聽不見，不理人?！?/br>
    “小富脾氣大，對著我們卻是乖的?！壁w昊有點高興，他喊了一聲，“小富，小富看看爹爹?！?/br>
    懷里的孩子眼睛一轉，盯著他“呀呀”叫。

    皇帝讓身邊的內(nèi)侍過來喊人，公主把頭埋到母親懷里，打了一個秀氣的哈欠。等內(nèi)侍一走，公主又探出頭來，小手抓住皇后的衣襟，到處張望。

    往后好多年，宮中只有一位公主，帝后再也沒有生第二個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