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武宗過正月初二◎

    正月初一

    晉王和晉王妃熬了一整晚的夜, 元旦那一日還沒等到天亮，他們已經(jīng)穿戴整齊要邁出房間。他們不敢多歇息一刻, 因為家里多了兩尊大佛——

    皇帝和劉皇后。

    晉王穿著王爺?shù)某? 低頭理了理自己的衣裳，他說：“今日是元旦，平時規(guī)矩懶散一些還說得過去, 今日定要勤勉。我去侍奉陛下，王妃去侍奉娘娘。不知道陛下和娘娘這個時候起了沒有，殷勤一些總該沒有錯的……”

    晉王其實和當(dāng)今皇帝是同個輩分, 大家的老祖宗都是太//祖皇帝。晉王這一支的祖先是□□的第三子, 而當(dāng)今皇帝的祖先是成祖皇帝朱棣。眼下這位晉王，他和當(dāng)今皇帝是隔了八代的親戚，擱在尋常人家早已斷了聯(lián)系。

    彼此之間的血緣關(guān)系已經(jīng)很淡了, 這也是晉王如此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原因。

    皇帝對他沒有面子情, 晉王生怕自己哪兒做得不好，跟隔壁大同的代王一家那般，早年被先帝廢為庶人。

    晉王知道劉皇后早年在自己家里唱曲兒，他一心要掩蓋這個事實。他跟王妃說：“你等會兒見到娘娘，一定要再恭敬一些。”

    “是?！睍x王妃低頭應(yīng)下了。

    王府夫妻二人是分開走的，他們給皇帝和皇后安排的是不一處的院子，陛下住的是王府的理善院, 娘娘住的是后頭的梧桐院。有錢人家的男主人和女主人通常是分開住的，在紫禁城同樣是這樣的道理——

    皇帝住乾清宮，皇后住坤寧宮。

    然而事實上是，蕭靖昨晚和張嫣一塊兒看除夕煙火, 吃過一碗餃子, 夜里自然是在一起歇息。更何況兩人習(xí)慣同起同臥, 昨夜是一同睡在理善院。

    晉王妃帶著丫鬟婆子過去梧桐院，見到是一片冷清，看門的婆子竟然在懶懶地打哈欠。她問婆子：“娘娘如今在何處？”

    “娘娘在前頭伴駕，這幾日幾乎都沒有回來過?！逼抛颖煌蹂@了一下，立刻要跪下來告罪。

    “行了?！睍x王妃揮了揮手，她領(lǐng)著身后的人過去理善院。

    晉王沒想到夫妻出門的時候分開走的，竟然又在理善院外面遇上了。理善院被看得跟鐵桶一樣嚴(yán)實，有皇帝信任的太監(jiān)在這里守著。晉王微微頷首，低聲問：“請問伴伴，陛下起來了沒有？今日是元旦，我想給陛下問個好……”

    說著，他給太監(jiān)塞了一兜金豆子。

    “陛下快三更才睡下，這會兒還沒有起呢。”太監(jiān)把金豆子揣在懷里，笑呵呵地說，“陛下為人最是隨和，只要他不傳召，大王大可放心辦自己的事情?！?/br>
    晉王愣了一下，如今皇帝在他的府里，千百樣事情哪里有皇帝重要？

    照顧陛下的生活起居是他的頭等大事！

    晉王妃帶著一串丫鬟婆子過來，她看到碰壁的丈夫，問太監(jiān)：“……請問大人，娘娘那邊可要人伺候梳洗？”

    “娘娘這會兒還沒有起呢?！贝蠹s是晉王塞的黃金起了作用，太監(jiān)說，“平日娘娘起得比陛下要再晚一些。”

    晉王夫妻面面相覷，只得退回去自己住的院子里頭。等日頭很高的時候，有太監(jiān)送來了一排金元寶，說是陛下和娘娘已經(jīng)起了，金元寶是今年新年的壓歲錢。陛下特意吩咐，讓晉王免禮，不必過去謝恩。

    “臣叩謝皇恩！”

    晉王露出歡喜的表情，對著理善院的方向行大禮?；实壅f免禮，他卻不能失了禮數(shù)。

    太監(jiān)捧出另外一盤宮花，道：“這是娘娘賞賜給王妃的，說是給王妃戴著玩，不必過去謝恩。”

    晉王妃當(dāng)即跪下謝恩，行大禮。

    盤子里的是各色南京絨花，造型精美，工藝不凡，有芍藥、桃花、菊花、海棠、蘭花等各色花卉，唯獨沒有牡丹。晉王妃取了一朵粉色的芍藥戴在發(fā)髻上，笑著問晉王：“王爺瞧著可好看？”

    晉王點頭，道：“好看，娘娘給的賞賜自然是好看的！”

    可是晉王妃想聽的卻不是這句話，王爺只說是宮里的東西好，并非是她的容貌之美。晉王妃不由得對皇后產(chǎn)生好奇和羨慕，娘娘到底生得有多美，才能讓陛下日夜把她帶在身邊。陛下在王府住了數(shù)日，前幾天他說帶皇后去祭祖，把人帶出去就是大半日。

    張嫣在太原玩得累，她回到王府倒頭就睡，所以未曾召見晉王妃。

    晉王妃不曾仔細(xì)看過娘娘的面容。

    正月初二

    要說正月初二是回娘家的日子，張嫣這一輩子雖說是太原人，可是劉良在京城當(dāng)著小官，她在太原并沒有什么親人。王府早早搭好戲臺子，養(yǎng)了許多藝人，預(yù)備著陛下或者娘娘想要聽?wèi)蛉贰?/br>
    蕭靖在早上出門，打算接見太原的將領(lǐng)和軍官。他提前吩咐下去：“初二那一日，不如叫人演兩出好戲，端上好茶和點心，叫娘娘樂一樂。再請幾位此地的要員和名流的夫人，過來陪娘娘說說話?！?/br>
    對于尋常婦人而言，能夠有機會拜見皇后，這是天大的榮耀。

    晉王得到消息，當(dāng)即把太原本地的官員和名流的名單獻(xiàn)給陛下，又讓晉王妃親自去下帖子，邀請夫人們過來宴飲。王府派人快馬從河南買來牡丹鮮花，全部送到娘娘住的梧桐院。

    張嫣很少在梧桐院，太監(jiān)們將牡丹從梧桐院搬到理善院。

    小張選了一朵最大的姚黃，想起當(dāng)年的事情，不由得有些想笑。她頭戴鳳冠，描眉畫唇，穿上皇后的常服，把姚黃牡丹別在腰帶上，行走之間別有一番風(fēng)流姿態(tài)。

    晉王妃領(lǐng)著婢女們，在院子外面恭候皇后起駕。

    張嫣上了轎子，去到王府聽?wèi)虻某４簶恰Ｒ呀?jīng)有許多婦人等候在那里，眾人一聽到有太監(jiān)說皇后駕到，齊刷刷地跪在地上。

    “免禮?！?/br>
    張嫣輕聲道。

    她坐在上首，打扮得隆重。有太監(jiān)遞上戲本子請娘娘點戲，娘娘點了一出《八仙過?！?，再點了一出《精忠記》。臺上的戲子亮嗓唱著，臺下旁人哪里是在真正地聽?wèi)?，他們不敢小覷這位年輕的皇后，經(jīng)常偷偷用余光去看娘娘的面容。

    “娘娘年少，是去年選秀才選上的?！?/br>
    “娘娘有幾歲？有十五沒有？”

    “娘娘在腰帶上簪了一朵姚黃，真好看啊……”

    晉王妃算是半個主家，她坐在張嫣的下首，不時用目光去看這位皇后。晉王妃覺得娘娘看起來十分眼熟，似乎在哪里見過。

    她一時間想不起來。

    臺上的《八仙過?！穭傃萘碎_頭，一個扮演牡丹精的小姑娘唱著：“……都說牡丹真國色，生在蓬萊無人知。”

    那個唱戲的姑娘大約是八九歲的年紀(jì)，眉間點了一顆紅痣，瞧著很是嬌俏。小姑娘在頭上戴了一朵用紗漿的姚黃假花，可惜她生得瘦弱，襯不起雍容華貴的牡丹。

    晉王妃依稀記得，好幾年前有一個小戲子，演的牡丹花成精十分漂亮。她當(dāng)年還想把那個小戲子留在府里，誰知道后來人沒了音訊。

    小戲子？

    是那個小戲子！

    晉王妃不小心打翻了案上的茶水，茶盞摔落在地上，弄得“哐當(dāng)”一聲。張嫣看向晉王妃的方向，道：“王妃可是哪里不適？可要請?zhí)t(yī)？”

    “臣妾無妨?！?/br>
    晉王妃躬身道，她看著娘娘如畫的眉眼，心里一涼。難怪她覺得劉皇后生得眼熟，劉皇后生得很像她當(dāng)年磋磨過的那個小戲子。

    當(dāng)年那個小戲子姓什么來著？

    好像是姓劉。

    姓劉！

    張嫣覺得臺上的戲有點無聊，戲里的詞兒她早已會背，偶爾分心，低頭玩著腰間的牡丹花。姚黃是花中之王，在正月盛開的姚黃何其珍貴。只是對于皇后來說，再好的姚黃不過是一個玩物罷了。

    等戲唱完，她看到那個演姚黃成精的小姑娘，似乎看到了當(dāng)年的自己。她含笑道：“這一出戲唱得不錯，每人賞十兩銀子！”

    小姑娘得了十兩銀子的賞，笑得合不攏嘴，她不會禮儀，直接趴在地上給娘娘謝恩。

    “奴謝謝娘娘，謝謝娘娘——”

    “好了，把人帶下去吧。”晉王妃突然打斷了小姑娘謝恩的話兒。

    “她那么小一個人，瞧著怪可憐的。”張嫣沒料到晉王妃會有如此失禮的行為，她讓太監(jiān)把那個小姑娘帶上來，給她賞了兩盤點心，叫她吃飽肚子。她給小姑娘賞了一只蝦須鐲子，問：“你爹娘呢？怎么叫你那么小一個人出來唱戲？”

    “回稟娘娘，我娘病了，伯伯帶我來王府唱戲，他說唱戲能得賞銀?！毙」媚锖蛣偛判σ庥哪硬灰粯?，眼里含著淚花，“我想給我娘治病?！?/br>
    張嫣跟身邊的太監(jiān)說：“她是個有孝心的好孩子，讓人給她娘治病吧?！?/br>
    小姑娘千恩萬謝地下去了。

    晉王妃看到張嫣和小姑娘的互動，雙手越來越?jīng)?。她害怕極了，她越發(fā)覺得劉皇后就是當(dāng)年的小戲子，她怕皇后記恨她當(dāng)年做下的事情。

    她不是真心想要磋磨那個小戲子的，誰家做大婦的不是這樣呢？誰能想到當(dāng)年那個小戲子，居然能夠成為皇后……

    當(dāng)天下午，晉王妃發(fā)起高熱，連水都灌不進(jìn)去，有心腹丫鬟過來替王妃報病。由太監(jiān)稟報給皇后，張嫣聽得，手上的動作頓了頓，說：“許是聽?wèi)虻臅r候王妃受風(fēng)，讓太醫(yī)過去治一治吧。”

    這一日傍晚，蕭靖回來，他問張嫣玩得開不開心。張嫣笑著說：“當(dāng)然是開心的，我今天幫了一個可憐的姑娘，如果她能夠因此改變命運，我就很值得?！?/br>
    “嫣兒開心就很好?！?/br>
    蕭靖想起今日他在城中設(shè)宴，見到的樂工楊騰。他有心想要為上輩子劉艷兒報仇，便使了一個心眼。如果他成功了，人渣會受到法律的制裁。

    作者有話說：

    叫小張沖著晉王妃啪啪兩大耳刮子打過去，不太現(xiàn)實。

    我設(shè)想的晉王妃這個人物，要說她罪大惡極，不至于。但是她愛使一些惡心人的手段來治家，因為多年無子，性情格外敏感多思。小張一句話不必說，一個眼神看過去，足夠讓晉王妃自己想啊想啊——

    然后晉王妃自己想到情緒崩潰。

    在這個世界開頭，私設(shè)樂工楊騰對劉艷兒家暴，他還爛賭。歷史上劉夫人跟隨朱厚照之前，她是有夫之婦，她嫁給晉王府樂工楊騰為妻。劉氏嫁人之后，還出來當(dāng)妓//女，應(yīng)該是家里十分困難，或者說那個男人對她很差。感謝在2021-11-13 23:32:20~2021-11-14 22:25:46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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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61章 朱厚照做好人（52）

    ◎明武宗主持過繼◎

    正月初二

    萬歲在太原城中設(shè)宴, 專門召見當(dāng)?shù)氐膶㈩I(lǐng)和軍官。太原是大明九個邊防重鎮(zhèn)之一，朝廷布置在太原的兵力不在少數(shù)。

    新年的宴席, 自然是有歌舞音樂的。

    蕭靖穿著一身鎮(zhèn)國大將軍的軍服, 他既是朱厚照，又是馬甲號朱壽。他與眾人推杯換盞，觥籌交錯之間, 臺子上樂聲此起彼伏。

    萬歲點了《開太平之曲》，這是太//祖皇帝時期流傳下來的宮廷音樂。尋常的坊間藝人沒有接觸過此等音樂，此番用的是晉王府的樂工。有歌者唱曰：“玉壘瞰江城, 風(fēng)云繞帝營……駕樓船龍虎縱橫, 飛炮發(fā)機驅(qū)六甲，降虜將，勝胡兵。”

    “談笑掣長鯨, 三軍勇氣增。一戎衣, 宇宙清寧……”

    “從此華夷歸一統(tǒng)，開帝業(yè)，慶升平！”

    這首《開太平之曲》在蕭靖心目中的地位，跟過年的《難忘今宵》差不多，反正他是年年都有聽的。他聽得多了，自然對曲調(diào)十分熟悉，一曲終了, 他眉頭微皺。

    “剛才是誰的琵琶彈錯了弦？”萬歲說，“彈錯好幾回，這個功夫不到家??！”

    皇帝這么說，有一個臉色慘白的樂工被帶上來。這個樂工倒頭就拜, 惶恐地說：“是小的技藝不精, 錯彈琵琶。平日里王府從不演奏《開太平之曲》, 小的在三日之前才開始練習(xí)，彈得著實不好……”

    蕭靖：哦。

    這個回答挺聰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