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早的白蓮教教義要求不殺生, 不飲酒, 教徒們不會喝酒吃rou?！笔捑刚f，“發(fā)展到今時今日，我不知道山東分支這邊的教徒喝不喝酒，吃不吃rou。不過這點(diǎn)挺好的，省錢！”

    萬歲多摳門?。?/br>
    他不想買rou買酒。

    ==

    第二天下午，蕭靖特地買來了三四百斤紅薯，在宅院里架了一口大鍋, 姑且全部煮熟。他將煮熟的紅薯移到竹筐里頭，又派人買來一車甘蔗，榨好滿滿兩壇子汁水。

    這是他入教的見面禮。

    都說禮多人不怪，當(dāng)杜嬸看到蕭靖的準(zhǔn)備如此充分, 她的臉上露出了滿意的笑容。前往據(jù)點(diǎn)的路上, 大媽隨手從竹筐里拿了一個最大的紅薯, 捧在手里吃著：“……蕭相公，這是你去哪里買的紅薯？怎么比我往日吃的甜好多！”也有可能是因為免費(fèi)的東西特別好吃。

    “在集市里隨便買的，賣紅薯的阿翁是誰，我也不認(rèn)識?！笔捑复蛑?，“紅薯買回來先放一放，放十天八天后吃著會更甜。剛從地里新挖出來的紅薯沒那么甜?！?/br>
    這算是一個生活小妙招。

    蕭靖買了一輛牛車，他說自己會開車，杜嬸樂得給他指路。萬歲在心中暗暗記下路邊的樹木和景色特征，尋思哪天不用別人帶，他也能找到白蓮教的地方。

    “到了！”

    看到那個熟悉的村口，杜嬸一拍手，喊道。村口坐著一個懶洋洋的大爺，他看見有人來，頓時站了起來。大約是昨日的女子提前交代過，加上有杜嬸這個準(zhǔn)三品正恩的帶領(lǐng)。大爺輕輕一抬手，讓人和車進(jìn)去村子。

    蕭靖猜測那位大爺負(fù)責(zé)給據(jù)點(diǎn)看門的？

    真是人不可貌相啊，大爺指不定是組織里的積極分子！

    蕭靖從牛車上跳下來，在前面牽著牛走路。他的表情十分虔誠，回頭說：“多謝嬸子引我入教，真空家鄉(xiāng)，無生老母?！?/br>
    杜嬸回應(yīng)道：“不必謝我，這是侄兒你的命數(shù)。真空家鄉(xiāng)，無生老母?！眱扇苏f好的，在白蓮教內(nèi)，蕭靖是杜嬸的遠(yuǎn)房侄兒。

    杜嬸有自己的心思，她以為蕭家真的得無生老母賜福。如果哪天這位“蕭相公”能夠成為教內(nèi)的頭領(lǐng)，她豈不是能跟著沾光？

    這位鄰居大媽很會投資買股。

    蕭靖拉著牛車，去到昨日的那一處祠堂的時候，太陽已經(jīng)下山了。好多村民舉著火把，陸陸續(xù)續(xù)往祠堂的方向靠近。好些七八歲的小孩又鬧又笑，跟在大人的身后，朝著祠堂跑過來。更有甚者，大概在家里匆匆扒拉了兩口飯，捧著碗一邊吸溜一邊出來的。

    萬歲雙眼一瞇，他估計這條村子的所有人都是白蓮教的

    信徒。

    “來的人真多啊。”他喃喃道。

    他看到昨日祠堂里的那個女子，恭敬道：“我的牛車上裝有紅薯和蔗漿，這是我獻(xiàn)給無生老母的供品。愿無生老母保佑，我早日脫離苦海?！?/br>
    女子隨便抓了兩個村民，道：“你們?nèi)ニ能嚿?，把紅薯和蔗漿搬下來，放在祭壇上面。”

    村民們露出歡喜的笑容。

    在祭祀之后，供品是分給所有人享用的。

    蕭靖抬眼看過去，說是白蓮教在這條村的祭壇，實際上就是一個小山包，山包上面擺了一張大圓桌。只聽得銅鑼一敲，昨日在祠堂里話事的女子把他的化名“蕭富貴”寫在一張白紙上面，紙折成白蓮的模樣，然后丟在火盆里燒了。

    “嬸子，這就完了？”蕭靖傻眼了，偷偷地問杜嬸。

    “呸呸呸，什么完，不吉利。”杜嬸瞪了他一眼，“到你了，快去給無生老母上香，稟明所求，老母會保佑你的?！?/br>
    皇帝有什么想求的。

    他跪在蒲團(tuán)上，認(rèn)真地說：“求無生老母保佑，保佑年景風(fēng)調(diào)雨順，不要有大災(zāi)大難。保佑糧食能夠塞滿我家的地窖，保佑我的家人能平安長壽。”

    他講話的聲音不小，圍觀的村民們都聽見了。

    他的愿望很淳樸，村民們認(rèn)為新入教的蕭富貴是一個實在人，對他升出幾分好感。這種好感，在供品被分食的時候達(dá)到了頂峰。

    “哇哇哇，有紅薯吃！”

    “哥，你幫我吃拿一個紅薯，我要上面那個！”

    “爹，這個酒是什么酒，好甜啊——”

    “好甜，好好喝……”

    負(fù)責(zé)祭祀的女子說可以享用供品之后，一群小孩子首先沖過來。大孩子拿起紅薯直接往懷里揣，小點(diǎn)的孩子夠不著，不停地嚷嚷著，想要家里的兄長和jiejie幫忙拿點(diǎn)吃的。不多時，一陣水煮紅薯的香氣飄散開來，幾乎每個小孩子手里都捧著紅薯，吃得十分香甜。

    至于甘蔗榨成的汁水齁甜，直接喝不是每一個人都能接受的，起碼蕭靖不愛這么喝。他提醒道：“多放點(diǎn)水，沖開，大家都能嘗嘗味兒?！?/br>
    有村民拿蔗漿兌水，各家拿碗裝了，咕嚕咕嚕地往喉嚨里面灌。只喝了一口，好多人眼前一亮，那么甜的滋味真好啊。

    “好喝！”有婦人豪邁地給自己倒了一碗，“這可比黃湯好喝多了?！?/br>
    有人贊嘆道：“是啊，以后祭拜用甘蔗汁子代替酒水，指不定無生老母會更喜歡，孩子們也能喝?！?/br>
    比起什么燒紙上香，蕭靖覺得拜神之后、大家分吃供品的這一幕，要有人情味多了。他從旁人的話中得知，這條村子應(yīng)該是會喝酒的。

    不是那種十分嚴(yán)苛的白蓮教徒。

    旁人吃喝了他的東西，對待這位新入教的“蕭富貴”十分親切。有好多人圍著他嘮嗑，問他是何方人士，家里做的是什么買賣，娶了婆娘沒有，家里有幾個孩子。

    “我是從南京來的，家里賣的是大姑娘小媳婦的頭花，掙不得多少?！笔捑刚f，“家里已經(jīng)娶了媳婦，養(yǎng)著堂哥的一個孩子?！?/br>
    有婦人八卦地追問道：“怎么叫你來養(yǎng)別人家的孩子？”

    蕭靖一本正經(jīng)地忽悠人：“堂哥人沒了，我多得他照拂，自然該養(yǎng)著那個孩子。欸，我看村子里的民風(fēng)淳樸，日后我多來這邊祭拜無生老母，各位叔叔嬸嬸想要買些什么，我指不定能帶過來。我有門路，能收得北京和南京的棉襖、棉褲，還有什么羊毛衫之類的冬衣，大家若是想買，我應(yīng)該能拿到貨……”

    他說自己是賣頭花的，別人很容易將他理解成“貨郎”之類走街串巷的人設(shè)。日后他經(jīng)常過來踩點(diǎn)，別人必定不會防備他。

    “京城的衣裳，那得多貴啊……”有婆子嘀咕，“買不起，買不起?！?/br>
    蕭靖心思一動，故意說出來：“若是我能搞來紡織廠的機(jī)子，教里能不能給我升到二品？每年紡織廠都有做壞的紡織機(jī)，反正都是要丟出去的，我拿來修一修，指不定能讓村里的jiejie嬸嬸們用上。

    聽說那個紡織機(jī)跟普通的織機(jī)不一樣，一個熟手的女工一日能做兩套厚衣裳！咱們孩兒冬天做要緊，孩子穿得暖和，不生病或者少生病，比什么都強(qiáng)?！?/br>
    負(fù)責(zé)祭祀的女子聽到，頓了頓，問：“那個官府的紡織機(jī)當(dāng)真如此厲害？”

    “差不多，若是能找到我在南京的幾個好友，紡織機(jī)的事情應(yīng)該能辦成?！笔捑秆鹧b發(fā)愁，“只是我那幾個好友早年發(fā)跡，他們什么都不缺，最愛美食，喜愛各地特產(chǎn)?！?/br>
    “這有何難！”

    女子看了他一眼，似乎是判斷他有沒有在說謊。片刻后，她指揮村民：“若是村里能得一臺官府的紡織機(jī)，我欲升他為二品天恩。若是村里的孩兒皆有充足的冬衣，我欲舉薦他為三品正恩?！?/br>
    蕭靖在心里給這位白蓮教的小領(lǐng)導(dǎo)鼓掌，若是這個姑娘擱在后世，也能算是為村民辦實事謀福利的好村官。

    卿本佳人，奈何入教？

    蕭靖跟村民打聽到，這位很有話事權(quán)的女子姓白，在教內(nèi)是三品正恩的位置。白氏的父親本是這條村子的里長，只得她這一個女兒，從小把她當(dāng)男子教養(yǎng)，教她讀書識字。白氏生得好看，城里有惡霸想要強(qiáng)娶白氏，當(dāng)時白氏已入教，城里的教徒們把她營救出來，殺了那個惡霸。

    從此白氏對白蓮教深信不疑，她宣稱自己侍奉無生老母，終身不嫁。她將自己的村子發(fā)展成為白蓮教據(jù)點(diǎn)，后來陸陸續(xù)續(xù)有村民入教。

    入教之后的好處是看得見的。

    白氏在城里有人脈，譬如杜嬸之類教徒，她能輕易把村里的東西賣給城里人。杜嬸的男人好像是做飯館生意，平日里杜嬸沒少過來村里拿貨。

    蕭靖一番無中生友，說能搞到南京的紡織機(jī)。白氏讓村民給他挖了兩大缸蓮藕，村里產(chǎn)的蓮藕算是當(dāng)?shù)匾唤^，算作送給他“朋友”的人情。

    “真空家鄉(xiāng)，無生老母?！笔捑笇χ迕駛兏鎰e。

    他趕著牛車回家，帶回來一大堆蓮藕。張嫣不見他回來，一直亮著燈，沒睡。她聽到門口有動靜，飛快地拿著槍跑出去。

    “是我，回來了?！?/br>
    蕭靖推開門，他費(fèi)盡力氣把蓮藕搬進(jìn)去屋里，累得是滿臉通紅。他感慨道：“今日頭一回入教，得來濟(jì)南特產(chǎn)的蓮藕。紡織廠早已更新?lián)Q代，珍妮機(jī)早就做到第三代第四代了，拿第一代珍妮機(jī)換那么多蓮藕，不虧。”

    他說：“藕粉好吃，養(yǎng)顏，明日我們做點(diǎn)藕粉吃。”

    小張大驚：“別人那么窮，你還薅人家的羊毛？”

    “讀書人的事情怎么能叫薅呢？”萬歲很不滿意，他哼哼道，“這叫無中生友、暗度陳倉、憑空想象、憑空捏造……”

    第767章 朱厚照做好人（58）

    ◎明武宗的棉花生意◎

    第二日, 蕭靖抽空把蓮藕給磨粉榨漿，院子里滿是蓮藕清甜的氣味。

    做藕粉是一個考究的功夫, 他一個人做不來, 他瞅著張嫣和典哥兒絕對是指望不上的。他找了幾個相貌平平的錦衣衛(wèi)幫忙干活，他們穿著普通人的衣裳，瞧著跟民夫沒有兩樣。

    “好大的陣仗！”杜嬸聽見刷刷刷的聲音, 她探過頭來，問，“蕭相公這是在做些什么？”

    她瞧著旁邊的院子里倒了好幾次水出來, 水里帶著泥沙, 渾濁的很。

    蕭靖端著一只大盆，他將洗過蓮藕的水倒出來，笑道：“蓮藕出水之后, 耽擱幾日就不好吃了。我知道有一種法子可以將蓮藕磨粉, 藕粉放十天半個月都不壞，正好送過去南京?！?/br>
    他那個無中生友在南京，南京距離濟(jì)南可是有足足六百多公里。仔細(xì)一想，他說請南京人吃濟(jì)南的鮮藕，在明朝有點(diǎn)不現(xiàn)實。不是每個人都有皇帝那樣的條件，能夠讓人快馬加鞭地運(yùn)送各地的土特產(chǎn)。

    其實是因為萬歲饞藕粉了。

    “藕粉？”杜嬸搖了搖頭，“沒聽說過?！?/br>
    她聽見隔壁把蓮藕洗洗刷刷的聲音, 心想會不會糟蹋東西。她伸長脖子瞅了兩眼，開始忙活自己的事情。

    蕭靖滿足完杜嬸的八卦心之后，頓時松了一口氣。他發(fā)現(xiàn)大媽是世界上除了小孩以外，好奇心最大的人類。

    “可不要小瞧這樣的人?！彼鷱堟陶f, “我看杜嬸很有成為朝//陽群眾的潛質(zhì), 誰在她隔壁干點(diǎn)壞事, 杜嬸準(zhǔn)會兒發(fā)現(xiàn)?！?/br>
    張嫣：？？？

    小張沒有意識到大媽的力量，不過她對于藕粉挺期待的。她用石臼磨了五六斤蓮藕，胳膊已經(jīng)酸得抬不起來。雖然有錦衣衛(wèi)的幫忙，等到蓮藕全部磨碎，過濾出汁水，已經(jīng)是太陽落山的時候。

    “今晚吃什么？”蕭靖擦了一把額頭上的汗，早已安排好菜單，“要吃炸藕盒、桂花糯米藕、炸藕丸子、蓮藕排骨湯?！?/br>
    萬歲即使是出來微服私訪，他在吃喝上依然沒少講究。鍋里的油燒熱，裹了面糊的藕盒和藕丸子分別下鍋，炸物的香氣一下子被激發(fā)出來，能夠飄得特別遠(yuǎn)。還有灶上燒的那一鍋蓮藕排骨湯，因為熬煮的時間長，滋味是越發(fā)醇厚。

    小皇后捧著一盤桂花糯米藕，她和典哥兒一人一塊地分著吃。還沒到吃飯的時候，兩人幾乎要把甜點(diǎn)先給吃完了！

    “好吃嗎？”張嫣偷偷擦了擦嘴，企圖毀滅證據(jù)。

    “好吃！”典哥兒不住地點(diǎn)頭，“嬸嬸，我明天還想吃這個！”

    飯菜的香氣四處彌漫，很快飄到鄰居的院子里頭。杜嬸聞到濃香，心里忍不住嘀咕。她跟她男人說：“唉，隔壁那家人到底靠不靠譜？白正恩盼著蕭相公換紡織機(jī)回來呢，他該不會把村里的蓮藕自己吃了吧？”

    “你管那么多做什么。”杜叔毫不在意這點(diǎn)事情，“還別說，他家的飯菜是真的香，你多跟人家媳婦問問，他家的菜是怎么燒的。若是能得來兩個方子，擱在我們飯館里頭能賣多少菜！”

    杜家是在濟(jì)南開飯館的。

    “你以為我沒問過？”杜嬸翻了一個白眼，“蕭家娘子的手又細(xì)又白，一看就不是會做飯的人。我瞧了好幾日，蕭家的飯菜可不是那位娘子燒的，連帶衣裳也不是她洗的。你說做女人做到這份上，她嫁人之后什么都不做，蕭相公竟然能忍？”

    杜叔見過隔壁的鄰居，心想蕭家娘子生得像是畫上的人，當(dāng)男人的咋不能忍？

    他家婆娘要是十分好看，他愿意把她當(dāng)無生老母供著，天天不讓她干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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