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從馬背上取下來一只籃子，然后選了一棵結果最茂密、然而生得很高的杏樹。他蹲下來，說：“這匹果下馬肩高才一米，杏樹高，騎著它摘果子不靠譜。我吃點虧，給咱們娘娘當果下馬，快摘，這兒人少沒有人看見?！?/br>
    張嫣捂著嘴在笑。

    她爬上去蕭靖的肩膀，以萬歲一米八幾的身高，坐在他脖子上確實比坐在小馬的馬背上要高。兩人帶了一個打野神器出來，竹竿上掛著一個網兜，瞅準高處向陽的杏子一扯，杏子穩(wěn)穩(wěn)當當地落在兜里。

    “長得高的杏子肯定更甜?！睆堟膛踔鴦傉聛淼墓?，臉上露出惋惜的表情，“可惜這枚杏子被鳥啄了?！?/br>
    “大自然的動物比人聰明多了?！笔捑覆幌訔?，他在衣裳上擦了擦，直接咬了沒被鳥啃掉的另一面，果然是很甜、汁水飽滿。他說：“它們能瞧上的果子，味道肯定更甜。”

    張嫣使勁一扯，又摘下來一個黃澄澄的杏子。她把杏子塞到他嘴邊，問：“這個好吃嗎？我看一堆里頭數它最大！”

    “好吃！”蕭靖猛地打了一個寒戰(zhàn)，酸得五官幾乎要變性。臥槽，好酸的杏子，跟淘寶上面那個黑布林甜不甜似的。

    這個杏子光長個頭不長糖，酸得人牙齒都快掉了。

    “杏子摘點黃的，再摘點紅的?！彼贿叿鲋弊由系墓媚铮贿吿峁┘夹g指導，“紅的杏子熟透了，這兩天吃掉最好。稍微生點的杏子能做成糖漬杏脯rou，平日里當零嘴吃?！?/br>
    大抵杏子不能一次吃太多，張嫣給他投喂了兩三個杏子，沒有再喂了。娘娘從萬歲的脖子上爬下來，手里提著滿滿的一籃子玉巴達杏。

    “這種杏子名不虛傳?！彼龂L了一個，入口是酸酸甜甜的味道，讓人吃著一個還想吃第二個。果rou是軟的，口感非常細膩，是她吃過最好吃的杏子。

    半晌后，她瞧著籃子里的四五斤杏子，有些發(fā)愁：“是不是摘少了，太后和太皇太后那里也得送一些吧？”

    “給太后和太皇太后各分一斤，剩下的我們留著自己吃。她們若是愛吃，以后叫太監(jiān)出宮過來摘便是。從皇宮到西山頂多是半日的功夫，便是日日來摘也不費事?！笔捑附舆^來張嫣親手摘的這一籃子玉巴達杏，揉了揉她的胳膊。他問：“摘杏子累吧？”

    小張連連擺手：“不累，不累，我們再摘兩斤杏子再走?！?/br>
    蕭靖：“額，還摘??？”

    其實是他累了，他想休息。

    小張那么大一個人，坐他脖子上，感覺好像壓了上百斤的大山。他又不敢說，要是他說她胖，她肯定要不高興了。

    ==

    萬歲喜歡吃西山的玉巴達杏，往后幾日，每日都有太監(jiān)出宮摘杏。

    杏子熟得越來越多，皇帝將玉巴達杏當作貢果，賞賜給順眼的大臣。他想起被捉來的圖魯、巴爾斯和阿拉坦，順帶給他們送了一回杏子。

    “是你！”

    巴爾斯看到萬歲穿著袞龍袍，“刷”地一下子站起來。他反思自己被俘的原因，想過自己輕敵、想過明人狡猾……卻從未想過大明皇帝會跑到豐洲灘，專門欺騙他，甚至給他下藥。

    “見了陛下，還不跪拜？”

    有錦衣衛(wèi)要把巴爾斯按下去，圖魯倒是識相多了，他愿意對著皇帝行禮。阿拉坦看著阿布，又看看阿巴嘎，小孩學著圖魯的動作，有模有樣地行禮。

    “不必多禮?！笔捑缚吹桨蜖査箲崙嵉谋砬椋麤]有太生氣。巴爾斯不服氣，也是常理之中。畢竟他使了陰招，才捉來巴爾斯父子。

    “你們既然到了北京，好嘗嘗這兒的杏子?！比f歲大方極了，“據說這個玉巴達杏是元世祖愛吃的，那么多年過去，味道應該不變吧?！?/br>
    當年的蒙古人占據大都，將其定為首都。元大都的位置，正是如今的北京城。忽必烈愛吃的杏子，也許是真的存在過吧？

    圖魯聽聞擺上來的杏子是祖宗愛吃的，他捻了一枚，吃到嘴里，果香濃郁，十分美味。見他吃了沒事，巴爾斯和阿拉坦才跟著吃杏子。

    一時間，三個蒙古人吃著杏子，不知道該說什么話。

    說自己向大明投降？太沒有骨氣了！

    說自己誓死抗爭？他們也不想死??！

    圖魯期盼能聽到蒙古的消息，如他所愿，蕭靖開始說話：“……近日韃靼派遣使臣過來，朕欲與韃靼簽訂國書。朕可以把你們兄弟二人放還韃靼，但是韃靼必須退出河套之地！”

    “若是日后韃靼再來犯河套，你們哪個被俘，格殺勿論！”

    “二人？”巴爾斯差點跳起來，“我們不是三人被捉嗎？我的阿拉坦不能回去蒙古嗎！”

    阿拉坦緊緊地抓著巴爾斯的袍子，他害怕極了。要是能回家，誰樂意在北京念書啊！

    念書還是家里蹲的好！

    小孩慌了，大聲喊道：“阿布——”

    “朕念阿拉坦年幼，許他在京城念書。這是朕的恩賜，也是仁德?！笔捑嘎冻鰜硪粋€特別欠揍的微笑，“念書是好事，多少人盼著念書明理。朕讓阿拉坦以夷生的身份到國子監(jiān)念書，膳食、

    衣服、冠履、被褥等物由大明供給?！?/br>
    他夠厚道吧！

    “夷生”在國子監(jiān)是外國學生的意思，高麗、日本、暹羅等國的留學生，被稱之為夷生。在明朝國子監(jiān)念書的福利是很好的，住宿費、伙食費、校服費全免，每逢節(jié)日會有賞錢，若是回家還會有路費補貼。

    不過對于阿拉坦而言，皇帝不說放他走，小孩估計是走不了的。

    “為何要扣下阿拉坦！”巴爾斯握著兒子的手，表情十分憤怒，“要走就一起走！”

    蕭靖淡淡地說：“可是達延汗答應了朕的要求，他同意阿拉坦在北京念書?！?/br>
    大家心里都明白，阿拉坦說是在京城念書，實際上是質子的身份。阿拉坦是達延汗的親孫子，也僅此而已。達延汗有那么多孫子，他舍去一個孫子，換回來兩個兒子并非是不能做到的事情。

    沒有人會認為，將來的阿拉坦能夠成為了不起的蒙古大汗。連達延汗都不知道，他贖回來兩個成年的兒子，卻把最出色的孫子丟在北京。

    巴爾斯離開北京的時候，他看著還沒有半人高的兒子，狠心地說：“阿拉坦，以后你在北京讀書，我會經常給你寄東西過來，家里會掛念你的。”

    “嗯。”阿拉坦擦著臉上的淚水。

    小孩住進了國子監(jiān)的集體宿舍，他年紀小，又是韃靼人，旁人對他的態(tài)度不太好。他結交到一個朋友，叫做朱新典。典哥兒跟他的年紀差不多大，自稱從很遠的地方過來北京讀書。

    阿拉坦混熟了之后，湊過去問：“典哥兒，你家鄉(xiāng)在哪里？”

    “我的家鄉(xiāng)在太原！”典哥兒講起自己的老家，“山西太原，阿拉坦你知道嗎？太原跟京城是不一樣的，從前家里吃飯經常有醋，等我學成之后，我回去太原當王爺！”

    阿拉坦瞧著吃面狂放醋的典哥兒，眼神里露出羨慕：“真好啊，你長大能當王爺?！?/br>
    他數著手指，他的阿布是濟農，蒙古的濟農跟大明的王爺差不多?？墒撬邦^有哥哥吉囊，吉囊應該能當濟農，他可不一定了。

    “我不一定能當上王爺?！卑⒗古牧伺牡涓鐑旱募绨颍瑢W著書里的故事，“茍富貴，勿相忘?！?/br>
    典哥兒愿意罩著自己的同窗，拍了拍小胸脯：“茍富貴，勿相忘！”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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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77章 朱厚照做好人（68）

    ◎明武宗發(fā)布地震預警◎

    正德六年, 十一月

    十一月的天已經開始冷了，清晨的時候能看到白霜。早上醒來, 張嫣穿著厚厚的棉襖, 挎著籃子要去交泰殿喂野豬一家。自從她離開皇宮的這段日子，野豬們吃吃吃睡睡睡，竟然又生出了一窩小野豬。

    一群小野豬叫聲很嫩, 瞧著是很可愛。但是一想到野豬會長大，個個長成幾百斤的大胖子，吃的拉得比一個成年人還多, 眼前的這點萌感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蕭靖苦惱于越發(fā)龐大的野豬群, 他拿著小刀威脅當康：“你要是再生，我就把你給閹了。你知不知道什么叫閹？就是把你的蛋割下來，做成好一盤下酒菜！”

    當康看著冰冷的刀鋒, 嚇得瑟瑟發(fā)抖。它食欲不振, 好幾天吃糧不香。之前單是它一個吃得不香，可是今日一看，負責養(yǎng)豬的小太監(jiān)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跪在地上。

    他說：“稟報娘娘，當康一家食欲不振，不知道是生了什么病……”不光是公野豬不愛吃食，連母野豬和小野豬們都不愛吃食。

    張嫣沒有怪罪小太監(jiān)，她想了想, 說：“是不是屋里的炭火不夠？太冷了，所以當康吃得不香？”

    她這個問題想的不對，野豬住在山里，難道山里有炭火不成？

    野豬們應該不會太怕冷才對。

    交泰殿的宮人們表示自己絕對沒有怠慢過當康一家, 屋子里的火盆一直燒得旺旺的, 可是野豬們還是沒有心思吃東西。當康不停地叫著, 踢著蹄子，顯得有十分暴躁。有一只小野豬湊到當康的身邊，鼻子還沒有拱出去，卻被公豬一腳踢開。

    “哼哼哼——”

    “哼哼哼——”

    張嫣從籃子里拿出來香甜的板栗和梨子，這是野豬們平日里很愛吃的。但是今日她拿出來這兩樣，當康看都不看，反而把梨子踩得稀巴爛。她讓人沖了糖水過來，野豬一家喝了幾口，沒有表現出來平時對糖分的狂熱喜愛。

    “當康它們是不是生病了？”

    張嫣請來太醫(yī)，太醫(yī)以為野豬是上火，開了一記下火的藥。小張看出來太醫(yī)有點不靠譜，她跑去找蕭靖。

    適逢朝會結束不久，她有機會說話：“舅舅過去看看當康怎么了，它們不吃東西，昨日單是當康不吃東西，今日它們全部都不愛吃東西。”

    “當康病了？”蕭靖想起自己威脅野豬一事，心有點虛，該不會他把當康嚇到厭食吧？

    野豬吃飯不積極，肯定大有問題！

    二人走過去交泰殿的時候，看到豹子正在墻頭上對著當康嘶吼。當康氣得要撞墻，把墻頭的豹子打下來。而金嬌娘尾巴一甩，跳到另一處墻上，讓野豬撲了一個空。

    “金嬌娘！”

    萬歲一喊，豹子頓時扭頭看過來。它一向溫順，很少主動挑事的。

    “今日你這是怎么了？”蕭靖一把將金錢豹抱住，“你作什么和當康打架！當康一家豬多勢眾，你單槍匹馬，打架吃虧?。　?/br>
    金嬌娘煩躁地吼著，似乎是在罵人：“嗷嗷嗷嗷嗷嗷——”

    蕭靖低頭看著豹子的眼睛，有眼屎，嗯，眼睛還有點紅。他看過去當康一家，當康對著豬圈多次沖撞，撞得哐哐哐好大聲，豬腦袋好像有點腫了。

    兩個野獸之間有多大的愁，多大的怨？

    非得打一架才過癮？

    這是很不正常的行為，金錢豹和野豬之前一直是井水不犯河水。

    蕭靖突然想到什么，臉色大變，他沖著太監(jiān)們大喊，“你們去看看，今日的井水位置有沒有變動，水有沒有變得渾濁！還有，京師附近的鳥獸牲口有沒有發(fā)生異動……快，把上朝的大臣們追回來，朕要下旨?！?/br>
    “是?！?/br>
    一群太監(jiān)們領命而去。

    張嫣難得看到他這么緊張的樣子，甚至比蒙古人打過來的時候更緊張。她跟著染上幾分緊張，問：“怎么了？可是哪里不對？”

    蕭靖的手心里冒出一層汗，他艱難地說：“正德六年，十一月十二日，京師地震。今日已經是十一日了，那么明日……”

    今年這個雙十一，注定是是驚心動魄的一日。

    ==

    皇帝剛散了朝會，又立刻把大臣們聚了起來。他的臉色很難看，道：“朕剛才恍惚間見到先帝，先帝言明日京師會有地震。地震范圍之大，保定、河間二府，薊州、霸州同地震?！?/br>
    他說自己白日見鬼，這個消息夠震撼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