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郡主如此愛惜這個荷包, 不如讓客棧的老板娘用紅繩把它穿起來吧?！碧杖碌胶砂切『⒑苤匾娜俗龅? 叫孩子如此珍惜，“這樣一來，你能空出來左手做事。荷包掛在你的脖子上，一低頭就能看到了?！?/br>
    “好?！敝橹辄c著小腦袋。

    小姑娘坐在小馬扎上面，看著客棧的老板娘用細(xì)紅繩穿過粉色的小荷包，將荷包做成掛脖子的款式。荷包上繡著一只可愛的小松鼠，是松鼠在啃果子的圖樣。

    這個主題的繡品很罕見, 沒有誰會在荷包上繡一只松鼠。尋常婦人繡花，不是梅蘭菊竹，就是各種寓意極好的瑞獸。

    順兒曾經(jīng)告訴過女兒：“……當(dāng)年你表舅送我一只小松鼠，我養(yǎng)了好多年, 等它死了, 我好生哭了一場, 然后把它埋到御花園一只青色的大花盆里面。這是一個秘密，連你姑婆都不知道，你表舅估計是知道的?！?/br>
    當(dāng)時的珠珠拉著娘親的手，一臉希冀地問：“娘，小松鼠好玩嗎？我也想要一只小松鼠！”

    “好玩啊，小松鼠最愛吃干果。”順兒的神色十分懷念，“小松鼠會為過冬做準(zhǔn)備，它勤快極了，會在樹洞藏起來許多果子?？墒切∷墒蟮挠浶院懿?，它自己藏過糧食的地方，它經(jīng)常記不起來?！?/br>
    珠珠越發(fā)感興趣：“嘻嘻，小松鼠好笨哦！”

    小孩跑去找父王，說想要一只小松鼠。興王眉頭一皺，認(rèn)為女兒養(yǎng)松鼠著實不是一個好主意。鼠類到處亂竄，多臟?。∷姷张y得有想要的東西，語氣溫和地說：“我看養(yǎng)鳥兒也挺好的，不如珠珠養(yǎng)兩只畫眉鳥？這個鳥兒唱歌很好聽的?！?/br>
    “可是我不想要畫眉鳥?！敝橹榈拖履X袋，悶聲悶氣地說，“大jiejie養(yǎng)了貓，她的貓會把我的畫眉鳥吃掉的！”

    明明她想要養(yǎng)松鼠，父王為什么會想送她鳥兒呢？

    大jiejie說想要養(yǎng)貓，父王送她一只波斯貓。

    珠珠幾乎是捂著臉跑回去院子里頭，她差點哭出聲來。順兒撫摸著女兒的腦袋，心思想到一大群庶子庶女還有后院的妾室。

    那些賤人！

    順兒在心底怒罵：“他們是什么人，也配和我兒爭？”

    “他們在后院里爭有什么用呢？我要讓珠珠回去紫禁城，她不用依靠她的父親而活。她會得到太后和萬歲的寵愛，這些已經(jīng)足夠了?！?/br>
    順兒知道太后心軟，萬歲更是一個良善之人。她向京中寫信，說：自己大病一場，恐怕無力撫養(yǎng)女兒。她怕女兒折在王府的后院里面，求萬歲和娘娘照拂她的女兒。

    她在利用上位者的好心。

    她賭中了，果然萬歲派錦衣衛(wèi)接走她的女兒。萬歲送來太醫(yī)，讓大夫給她治病。

    珠珠帶著順兒的嫁妝進京，要不是有錦衣衛(wèi)護著，路上的賊寇絕對會搶劫一個孩子。所幸一路有驚無險，珠珠甚至在北京外城坐了一段蒸汽火車。

    “小郡主，你害怕坐火車嗎？”錦衣衛(wèi)陶三看到小姑娘膽怯的模樣，不由得想到自己家里的孩子。他家那個猴兒恨不得上房揭瓦，而興王府的小郡主太乖了。

    京城的小孩都喜歡坐火車，好多孩子沒事干都會嚷嚷著讓大人帶去坐一回。誰家孩子坐過一趟火車，能在鄰里間吹噓一個月。

    陶三猜測興王府的小郡主也會喜歡坐火車的。

    “我不怕坐火車。”珠珠看到長長的鐵軌，問道，“陶叔叔，火車是在這個路上面跑的，對不對？”

    “小郡主真聰明?。　碧杖l(fā)自內(nèi)心地夸贊，好多外地人可猜不到鐵軌的用處，五歲的珠珠居然猜到了。

    珠珠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不是她猜到的，是她家有小火車和鐵路的模型。這是京城送來的好東西，據(jù)說是陛下差人送給她賞玩的。大哥也喜歡這個小火車，他不問自取玩過兩次之后，鐵路模型被他的小胖手扯斷了。

    鐵路壞了，小火車再也開不起來。

    朱厚熜以為是嫡女弄壞了如此珍貴的玩具，因此責(zé)怪女兒不懂事。珠珠在順兒的懷里哭了一場，哭得打嗝：“明——明是我的東西，它被人弄壞了，我還沒生氣呢，嗝……為什么父王要生氣，說我弄壞東西！即使是我弄壞的，壞了就壞唄。”

    順兒氣得火冒三丈，這些眼皮子淺的賊！他們不但把珠珠的東西偷個稀碎，偷不走的，就要弄成稀巴爛！

    “他們眼界低，把鐵疙瘩當(dāng)成寶?！表槂汉逯畠?，“等你到了京城，你去坐真的蒸汽火車。大火車開起來嗚嗚嗚的，車頭會冒出來沖天的黑煙。車廂里有人在賣吃食，柳記的烤饅頭又香又脆，配茶吃最好……”

    坐在娘親懷里，聽娘親講著京城的見聞，是珠珠最快樂的一段時光。珠珠被錦衣衛(wèi)領(lǐng)著上火車，她年歲小，錦衣衛(wèi)為她買的是兒童票。

    小姑娘頭一次犯蠢：“陶叔叔，坐火車要買票?。俊?/br>
    “不買票不能上車?！卞\衣衛(wèi)陶三很耐心地跟她解釋，“坐車不買票的話，被乘務(wù)員查出來是要補數(shù)倍的車票。當(dāng)然，總有些人心存僥幸，企圖能逃過票。還有一些逃票的是年歲很小的孩子，他們躥得比兔子還快，往人群里一躲，叫乘務(wù)員很難抓著?！?/br>
    “喏，那個估計就是逃票的?！?/br>
    他的手往右前方一指，那里蹲著一個穿著灰色衣服的小男孩。小男孩左顧右盼，神情十分警惕。

    珠珠睜大眼睛地看過去，那個男孩發(fā)現(xiàn)了她，他沖她做了一個滑稽的鬼臉，然后一溜煙跑了！

    “陶叔叔，他跑了！”珠珠說話的聲音有些大，好幾個乘客看過來，嚇得小姑娘頓時捂著自己的嘴巴。

    “跑了就跑了?！卞\衣衛(wèi)陶三滿不在乎地說，“據(jù)說舉報逃票者有獎勵，咱們不缺那點小錢，還是不要為難人?！?/br>
    珠珠不解地歪著小腦袋。

    下午的時候，又累又渴的小姑娘被送到宮門。早早有宮女和太監(jiān)候在這里，他們一聽到是“興王府的小郡主”，瞬間眼前一亮。他們讓珠珠坐在轎子上面，把她抬到了太后的仁壽宮。

    珠珠抿著嘴巴，她有些慌。她第一次看到那么多人圍著自己，險些嚇哭。

    她被一個女官領(lǐng)著，去正殿拜見太后。娘親跟她說過，太后就是她的親姑婆，是一個很好的人。娘親教導(dǎo)她，見到姑婆一定要尊敬，要有禮貌。

    “姑婆。”小孩看到一個滿頭珠翠的老婦人，反應(yīng)過來要喊人。

    “哎喲，我苦命的孩子。早知道你在王府受苦，哀家一定要下旨砍盡那些天殺的……”

    張?zhí)罂吹竭@個小小的孩子，好像看到當(dāng)年的張順兒。她撫養(yǎng)順兒長大，給順兒穿衣吃飯，完全是把外甥女當(dāng)作是自己的女兒。

    順兒四五歲的時候是什么模樣的？

    大概是眼前的這般模樣。

    珠珠被宮女領(lǐng)著往前走，一直走到太后的跟前。張?zhí)笠话褜⑿」媚锉ё×?，“心肝rou”地喊個不停。她問小孩有沒有什么愛吃愛玩的，想要張羅一番。

    “姑婆，我，我不貪玩的。”珠珠以為大人都喜歡懂事的小孩，不敢說自己愛玩。她又說，“我吃得不多，很容易養(yǎng)活的?！?/br>
    “造孽啊，朱厚熜就是這般養(yǎng)你的！”

    張?zhí)笠宦牐瑹o比心酸。旁人不敢直呼興王的名諱，她是敢的。張?zhí)蠡貞浧鹱约旱酿B(yǎng)娃經(jīng)歷，朱厚照從小貪玩，寵物、玩伴一概不缺，長大之后更是一發(fā)不可收拾，時常到民間溜達閑逛。如今太子最像萬歲，古力能為著一家好吃的糖葫蘆跑兩里地！

    太后得出一個結(jié)論：小孩子不貪吃貪玩怎么行呢？貪吃貪玩才是正常孩子啊！

    “在姑婆這里，該吃的，該玩的，一概不能少?！睆?zhí)罂粗矍斑@個“懂事”的小孩，越發(fā)愛憐，“珠珠想要吃什么？姑婆這里都有，今日是四月初八，宮里正好吃‘不落夾’。你愛吃什么口味的不落夾，姑婆讓人把餡兒加到里頭。”

    不落夾是什么？

    珠珠沒吃過不落夾，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就在小姑娘沉思的時候，她身后傳來一道聲音，有宮女稟報說太子來了。太子穿著一身身棗紅色的常服，一進門就說：“祖母，我想吃加咸蛋黃的不落夾，我要加兩個咸蛋黃！”

    太子看到前面的一個小姑娘，自來熟地說：“這是珠珠meimei吧？珠珠你放心，你來了北京就是我的親meimei，沒有人能欺負(fù)你，你出去盡管報上我朱古力的大名?！?/br>
    “去去去，凈會油嘴滑舌，朱古力算什么大名呢?！睆?zhí)罂吹綄O子，眉眼舒展開來。她平日里十分溺愛孫子，跟民間的老人一般無二?！疤尤裟軉柍鲋橹閻鄢允裁矗Ъ冶悛勀愠韵痰包S的不落夾?！?/br>
    “這有何難？”

    古力很自信地昂起頭，他看到珠珠臉上有為難的神色，猜想meimei不是不愿意回答，而是從未吃過不落夾。既然她沒吃過，如何能說出加什么餡兒呢？

    小姑娘怕說錯話，鬧出來笑話。

    “不落夾是宮里的一道時令菜，只在四月初八的這一日做?！惫帕芈暯忉尩溃安宦鋳A大跟粽子差不多，是用蘆葦葉包的糯米，煮熟之后拿去供佛，祭祀過佛祖之后，我們可以開始吃不落夾。我愛吃咸的不落夾，里面放了鮮rou和香菇，還有咸蛋黃。也有甜口的不落夾，是放蜜棗和豆沙?！?/br>
    珠珠這回聽懂了，她試探著說：“我愛跟太子殿下吃的一樣，吃咸的?！?/br>
    “有眼光！”古力高興得豎起大拇指。他撓了撓腦袋，直來直去地說，“我和珠珠meimei身上都流著朱氏血脈，你不要喊太子殿下這般見外。興王是父皇的堂弟，珠珠自然是我的meimei。我缺一個meimei，以后珠珠喊我作一聲哥哥即可?！?/br>
    珠珠嫩生生地喊：“哥哥。”

    古力一拍巴掌，開心地說：“嘻嘻，祖母，我有meimei了！”

    作者有話說：

    關(guān)于明朝不落夾的記載，參考自明朝劉若愚的《明宮史·飲食好尚》：“﹝四月﹞初八日，進不落夾。用葦葉方包糯米，長可三四寸，闊一寸，味與糉同也?！鼻宄跏慷G的《香祖筆記》卷三：“ 明大內(nèi)英華殿，供西番佛像……四月八日，供大不落夾四百對，小不落夾三百對?！?/br>
    順兒不屑于跟后院的女人和孩子爭，她想要女兒得到皇帝和太后的撫養(yǎng)。如果不是開掛知道興王是歷史上的嘉靖皇帝，對于目前的順兒而言，珠珠如果能夠成為皇帝的養(yǎng)女，小孩養(yǎng)在紫禁城里身份和待遇更好。感謝在2021-12-28 22:58:02~2021-12-30 22:48:16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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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03章 朱厚照做好人（93）

    ◎明武宗冊封郡主◎

    大不落夾得用盤子裝, 小不落夾只有核桃大。

    十歲的古力胃口好，他自然吃的是大不落夾。有宮人端上過來同款的不落夾, 正要捧到珠珠的面前。

    “meimei才那么大一個人, 她吃大不落夾得撐到嗓子眼。”古力攔了，他看了端盤的宮女一眼，“你給她弄幾個小不落夾, 口味不要相同的，一次能吃到好幾種味兒。”

    “是。”宮女應(yīng)聲，重新端著大不落夾下去了。

    珠珠看得明白, 她見到的太子哥哥是一個好人。他怕她吃不下太多東西, 特意選小的不落夾給她吃。

    他人真好啊！

    小姑娘看見宮女jiejie剝開小不落夾外面包裹的蘆葦葉，露出里面的糯米。用筷子撥開糯米，里面是指頭大的一塊鮮rou, 還有一枚特別小的咸蛋黃。咸蛋黃特別小, 已經(jīng)腌得金黃流油。如此小巧的不落夾，小孩估計能兩三口吃完。

    珠珠的心中暗自贊嘆：好精巧的點心！

    她在家的時候吃過咸蛋，個頭大的咸鴨蛋有她的拳頭一般大。娘親把咸蛋切開，跟她一人一半，配著白粥吃。如今宮里的咸蛋跟外頭的完全不一樣，蛋黃跟豌豆一樣大，也不知道是什么蛋做的。

    “這是用鵪鶉蛋腌的咸蛋, 再取的蛋黃?！惫帕μ竭^頭來，他似乎看透了珠珠的疑惑，“宮里有養(yǎng)著鵪鶉和鴿子，蒸鴿子蛋也挺好吃的?！?/br>
    “原來是用鵪鶉蛋做的咸蛋。”珠珠恍然大悟, 她在家的時候也吃過鵪鶉蛋。平民百姓可能買到不到這些稀罕的東西, 但是王府的莊子上有養(yǎng)殖鵪鶉。

    小姑娘見古力待她友善, 忍不住頻頻扭頭去看他。相比起她的小不落夾，古力吃的大不落夾的用料可謂豐富多了。

    古力用銀勺子扒開外層的糯米，里面的餡兒有七八種。珠珠不是沒有見識的孩子，她在哥哥鼓勵的眼神中，輕聲念著：“這個是香菇，這個是蓮子，這個是木耳，這個是江瑤柱，這個是咸蛋黃，這個是雞rou？”

    “meimei要不要吃點餡兒？”古力要拿碗給她分點。

    “我愛吃江瑤柱，可是會塞牙。”珠珠不好意思地捂著嘴，她的乳牙牙縫有點大。

    “我從前的牙縫也大，吃韭菜總?cè)??！惫帕室鈴埓笞彀?，讓meimei看到他的兩排門牙，“后來我換牙，長出來的新牙便整齊了。偶爾吃菜的時候，我還會塞牙?！?/br>
    珠珠心中十分放松，她想到原來太子哥哥那樣的人物，吃東西也塞牙？她壯著膽子問：“萬歲會塞牙嗎？”

    “是個人都會塞牙?！惫帕敛辉谝獾卣f，“要是人們不塞牙，牙簽?zāi)脕頁改_不成？我看淑女會在剔牙的時候會拿帕子擋著，那樣的儀態(tài)很好看。”

    “哦?！敝橹榛剡^味兒來，不能因為害怕塞牙而不吃東西，塞牙就塞牙唄，沒什么大不了的。

    古力分了一塊大的江瑤柱給她吃，樂得珠珠邊吃邊剔牙?；蕦m里用的江瑤柱產(chǎn)自奉化，是奉化人在農(nóng)歷四月進貢的特產(chǎn)。四月的南風(fēng)一吹，人們采集到江瑤柱之后快馬加鞭地送過來京城，使得它成為四月初八大不落夾的一味餡料。

    “這個江瑤柱好吃！”珠珠吃得瞇起眼睛，她投桃報李，“我這兒的小不落夾有好多個，分給哥哥?！?/br>
    古力：啊，meimei請我吃東西啊。

    古力：我吃得有些撐。

    古力：不過我還能吃兩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