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科舉。

    他張延齡哪里讀過很多書？考過科舉？

    便是張?zhí)蟮挠H爹苦讀多年，只考了一個秀才回來。

    姓張的宗族有很多人，當年抄張家的時候有一些旁支的親戚受到波及，男子失去參加科考的機會。蕭靖愿意給這些族人一個機會，如果能夠考上科舉，是有真才實學的人，朝廷會任用這些人。

    張?zhí)鬀]想到這個理兒，只以為弟弟能夠重新做官，高興得多吃了兩碗飯。她夜里肚子疼，是李時珍背著藥箱去給她看診。

    李時珍用醋炙的香附止住了太后的腹痛，他上夜班，忙到快天亮的時候才回家。李言聞瞧著次子回來，問他干了什么。

    “兒子給太后娘娘診脈，以香附入藥，止腹痛?！崩顣r珍回答道，“等兒子離開仁壽宮的時候，太后飲用過湯藥，癥狀有好轉。”

    李言聞的心放下來一半，道：“有好轉就行?！?/br>
    他看著年輕的兒子，心想這個小子到底是怎樣入了貴人的眼。按理說為太后醫(yī)治的太醫(yī)大多數年長有資歷的那一種老大夫，哪里輪得上李時珍這個黃毛小子？

    他有些擔心兒子是不是卷入什么宮廷是非，問：“這一個月里，你出診多少次，是為誰看診？”

    李時珍的手心微微發(fā)出一陣汗，道：“有為陛下和東?？ぶ骺丛\，也有為太后和興王妃看診。太后和興王妃傳召得最多，這個月大概有七八次。”

    李言聞追問：“她們?yōu)楹握倌?？?/br>
    李時珍裝坐不知，耳朵尖卻紅了：“兒子不知實情?！?/br>
    蕭靖有心撮合李時珍和珠珠，他私下問過李時珍的意見，年輕人道“郡主甚好”。萬歲跟小李透出風聲：想要娶郡主，先要參加選秀。

    是的，是男子參加海選。

    皇帝為自家姑娘擇婿，跟選妃似的。

    按照大明的規(guī)矩，公主的駙馬是海選出來的。同理，萬歲把東海郡主當女兒一樣疼愛，東海郡主的丈夫也應該通過海選。

    幾日后，一張皇榜貼在禮部外面的公告欄上，寫明：“京城官兵子弟，年十五至二十，容貌整齊、舉止端莊、有家教者可報名參加東海郡主擇婿，于禮部參加首次會選。其優(yōu)秀者一百人，入宮參加第二次選拔，最終選定三人，欽定一人，余二人送國子監(jiān)，充廩生?！?/br>
    此公告一出，人們震驚！

    天吶，京城可是幾十年沒有舉行男子海選了！

    先帝沒有養(yǎng)大成人的女兒，所以先帝不曾為公主擇婿。當今萬歲沒有女兒，他卻為養(yǎng)女東?？ぶ鲹裥觥ｐB(yǎng)女也是半個女兒，若是能成為東海郡主的夫婿，豈不是能夠一步登天？

    京城好多帥哥摩拳擦掌，企圖搏一門大富貴。太醫(yī)院的小李太醫(yī)跟上官請了一個月的假期，理由：我要參加選秀。老太醫(yī)對李時珍露出羨慕的眼神，年輕真好，要是皇帝早幾十年舉辦選秀，老夫也想去選一回。

    太醫(yī)院不止李時珍一個人去參選，好幾個年輕小伙都報了名。大明皇女不嫁高門豪族，醫(yī)官的官職不高，他們是能夠去參加選秀的。年輕的醫(yī)官們因為工作的原因，他們偶爾見過東海郡主一面，那位郡主生得漂亮，脾氣也好，誰不想娶一位這樣的姑娘呢？

    李時珍看著一同報名的幾位同僚，感覺自己的壓力好大。

    他默默地給自己調了一款美白的藥霜，又往自己的頭頂涂了一些生發(fā)亮發(fā)的藥膏。做完一些工作，小李感覺自己的勝算大了不少。

    李言聞得知兒子請假去選秀，認為兒子“不務正業(yè)”。他氣不打一處來，倒是長子李果珍勸他：“家里有我，弟弟想去選秀，爹隨他去吧?！?/br>
    誰年輕時候沒做過大富大貴吃軟飯的夢呢？

    李果珍遺憾自己超齡了，不然他也想去參選。不過他不敢說出來自己的想法，怕爹打他。

    李言聞直嘆氣：“唉，唉——”

    他認為兒子去選秀，完全是胡鬧，沒有勝算。

    十月初一的那一日，李時珍穿著新裁的衣裳和鞋子，頭發(fā)梳得油光水滑，昂首挺胸地到禮部參選。他左看右看，旁邊有男子往臉上抹粉、搽胭脂，企圖讓膚色更白皙粉嫩一些。有人往身上灑了花水，聞起來體香四溢。有人生得高大，走路姿態(tài)十分奇怪，估計是鞋底墊了增高。小李定睛一看，發(fā)現(xiàn)有人往頭發(fā)里面墊假發(fā)片，臥槽，這個人不講武德！

    小李太醫(yī)素顏出門，沒噴香水、沒穿增高鞋墊、沒戴假發(fā)片。他心里頓時有些沮喪，暗嘆一聲：“失算了，當真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br>
    作者有話說：

    關于明朝的男子海選，有參考《明史》記載，“凡選駙馬，禮部榜諭在京官員軍民子弟年十四至十六，容貌齊整、行止端莊、有家教者報名，司禮內臣于諸王館會選。不中，則博訪于畿內、山東、河南。選中三人，欽定一人，余二人送本處儒學，充廩生?！?/br>
    按照規(guī)矩，男子海選年齡是十四到十六歲。但是李時珍超齡了，所以萬歲把海選年齡改了一下。感謝在2022-01-09 23:22:23~2022-01-10 22:23:07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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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13章 番外：男子選秀

    ◎選手小李◎

    “蘄州李時珍——”

    “蘄州李時珍——”

    “欸, 到！”

    前頭有太監(jiān)高聲唱名，李時珍恍惚了一下, 他很快反應過來, 喊了一聲“到”。他旁邊站著不少同齡選手，旁人聽見李時珍不是本地人而是蘄州人，猜測他是一個北漂。

    北漂嘛, 肯定不如本地人有優(yōu)勢的！

    其他選手心里存著這樣的年頭，以為李時珍不足為懼。他們對于娶郡主十分渴望，希望借此一飛沖天。

    只要娶了郡主, 必定能見到皇帝, 當上大官！管他郡主娘娘是美是丑，只要把她娶回家，榮華富貴不在話下！

    李時珍被點到, 他一邊叨嘮著“借過”, 一邊穿過人群走到太監(jiān)前面。點名的太監(jiān)李多?？戳怂谎?，心想這個小子長得人模人樣，是個有福氣的。太監(jiān)遞出手里的牌子，溫聲道：“李時珍，你收好這個牌子，這幾日憑著牌子在禮部接受檢查，謹言慎行。若是你能進宮繼續(xù)參選, 腰間還要掛著這個牌子，莫要弄丟了！”

    “多謝大人指點！”李時珍很有眼力地答謝，偷偷用紅紙包著三錢碎銀，塞給這個太監(jiān)。他怕別人不收他的禮, 壓低聲音地說：“這是請大人買茶吃的, 沒有多少。”

    宦官算不得什么正經男人, 可是他們手里的權力指不定比一些高官還要大。三錢銀子不算多少，不至于給太監(jiān)的工作造成錯誤。

    有道說閻王易過，小鬼難纏??！

    太監(jiān)李多福少有這么和煦待人，他收了荷包，對待李時珍越發(fā)看重，特意叮囑他兩句。等到李時珍退下來的時候，旁邊一個瞇瞇眼的胖哥見他跟太監(jiān)說了好幾句話，特意問他：“你是不是給了太監(jiān)很多銀子？讓他好生關照你？”

    “哪里哪里?！崩顣r珍打死都不認自己“請?zhí)O(jiān)喝茶”。

    他不承認，但是旁人見太監(jiān)李多福給李時珍好臉色瞧，認為其中必定有關系。要說太監(jiān)選人看臉，在場比李時珍更帥氣俊朗的郎君，不是沒有。有人體格高大，幾乎有九尺高，走在人群里面跟rou山似的，一拳能打幾十個郡主娘娘！有人生得皮細rou嫩，雙眼含情，細嫩得跟枝頭上的杜鵑花一般！有人華發(fā)早衰，小小年紀頭發(fā)白了大半，額前微禿能泛光，他自稱十四歲，長得跟四十歲差不多！

    有高大壯，有小白花，有成熟哥，真是各色各樣的美男子皆有！

    別人如何帥氣有特色，人家也沒得太監(jiān)一個好臉啊。

    有選手鄙夷李時珍給太監(jiān)好處，他們不想認輸，便自己也花費重金賄賂太監(jiān)。這個世道便是這樣，你卷我也卷，硬是叫點名太監(jiān)的身上裝得鼓囊囊的，胸前塞滿了財物，瞧著跟豐腴的婦人差不多。

    這就很離譜了。

    點名太監(jiān)李多福捧著自己胸前的財物，心滿意足地離開。他轉身去了禮部的另外一間房間，那里坐著一位品階比他更高的大太監(jiān)。大太監(jiān)林德看著李多福回來，笑呵呵地問：“今日這是發(fā)了一筆大財？”

    “那里是小的發(fā)財，分明是大人發(fā)財！”李多福把自己得來的賄賂全部送上去，“小的不敢自取?！?/br>
    大太監(jiān)林德問：“那個叫李時珍的如何？”

    李多福不假思索地說：“瞧著是一個人才，難怪萬歲看重他。只是李時珍出手不太闊綽，應當不是富家之人?！眲e人給他送了二兩、三兩銀子，李時珍只給他送了三錢銀子。

    “這個姓李的不是一般人，你們這些人可別榨他的油水！”大太監(jiān)林德再三強調，“不然鬧到前頭不好看，萬歲可不會給你們吃好果子！”

    點名太監(jiān)李多福躬身道：“大人教訓得對，小的絕不向他伸手?！?/br>
    ==

    太監(jiān)在禮部主持海選，先選身份背景，第二關選相貌和體格，第三關才是篩選人品和學問。男子三代以內有犯罪記錄，絕對不能和皇家結親。相貌太丑、太胖、身體有大疤痕的，會在第二關被淘汰掉。

    頭發(fā)斑白，前額半禿的“成熟哥”不幸在第二關被淘汰出去。

    第三關考核由禮部官員們出題，題目的困難程度不亞于考一次科舉?？己艘筮x手們對于經義做出論述，考試范圍涵蓋《詩》《書》《禮記》《易》《春秋》，更兼考察對時事熱點。

    禮部這群官老爺們忒壞的，他們好多年沒有舉辦過男子海選，攢著勁兒給大家專出難題。陛下指明要考時事，考了扶桑人在寧波城的《爭貢之役》，提問治倭對策。

    考第三關的時候，李時珍被關在一個小隔間里面進行答題，不得與其他人交頭接耳。他低頭看著題目，越發(fā)心驚，手心出了一層細密的冷汗。

    “這些題目好難！”

    這是他的第一反應。

    “估計這是禮部會試的水平啊，出題的大人們真厲害！”

    這是他的第二反應。

    “不怕，我難別人也難，我好歹考過科舉，我還考上秀才呢！”

    這是他的第三反應。

    李時珍握著毛筆，心中思索一陣子，然后在宣紙上運筆如飛。他回憶起自己對經義的理解，不由得慶幸：多虧年少時父親逼他讀書，讓他去考科舉。

    他小時候以科舉為目標，童子功依舊熟練。他的記性不差，從前夫子在學堂講授的釋義記住許多。

    雖然李時珍醉心醫(yī)學，但他從小學習儒家經典，他是參加過科舉童生試的人！科舉成績好不好是一回事情，起碼四書五經他全部學過。在這一點上，他勝過許多人了。

    李時珍很快找到考文化課的節(jié)奏，他花了一個時辰答完所有題目，才停下來揉了揉手腕。他知道什么是扶桑人的爭貢之役，因為東?？ぶ鲉査^許多傷藥和急救藥。

    “哥哥要去剿滅倭寇，那些可恨的扶桑人在寧波城濫殺無辜?！敝橹檎f過，“有勞李太醫(yī)幫我制作一些好藥，我還想要一些暈船藥，指不定哥哥會出海?！?/br>
    李時珍知道這一個時事熱點，比其他兩眼一抹黑的考生強上太多了。

    他長呼一口氣，檢查過試卷，再把有錯別字的頁面重新硬謄抄一遍。等考官收卷之后，他大步自信地走出小隔間。禮部的小吏說了，文化考核的成績會在十日后公布。

    李時珍在禮部大堂看到很多參選的選手臉色發(fā)白，雙手發(fā)抖，宛如有病。他心中想到，估計這些人沒考過科舉，是頭一回遇到這樣的考題吧？

    小李再次感慨：“我爹真是一個有遠見的人啊?！?/br>
    “快，快這里有人暈過去了！”

    “哪里有大夫，大夫呢？”

    “快，快去找外面的大夫——”

    人群中突然爆發(fā)出一陣紛亂，原來是有一個選手無法承受壓力，一出來就暈倒在地上。有太監(jiān)將這個人扶起來，正要派人去街上請大夫回來。

    李時珍看著那個面如土灰的小伙子，正所謂人命關天，他立刻上前說：“我是太醫(yī)院的太醫(yī)，我能給他醫(yī)治！”

    “你是太醫(yī)院的李時珍？”太監(jiān)眼睛一瞇，當即認出李時珍的身份。

    李時珍沒時間多想，別人怎么會一下子認出自己。他摸到這個小伙子的脈搏無力，四肢一陣冰涼，額頭不斷冒汗。他判斷出對方是氣血不足導致的暈厥，道：“我要一些細白糖，再加丹參熬湯給他喝。算了，先給我一些糖，還要溫熱不燙嘴的白開水?！?/br>
    很快有太監(jiān)捧出來一包白糖，李時珍用溫水把糖融化，囫圇給這個選手灌了進去。對方喝了糖水，意識緩緩恢復過來。

    “多謝，多謝！”這個選手不住地道謝。

    “你身體那么差，不要繼續(xù)參加選秀了?！崩顣r珍實話實說，“不過是坐著答題一兩個時辰，你都支撐不住，往后你會更加撐不住的?！?/br>
    “你管我？”那個人惱羞成怒，以為李時珍在阻攔他的富貴前程。

    李時珍拍了拍屁股，站起來走人：“隨意你信不信。”

    好言難勸該死的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