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對著少年拳打腳踢，當中的少年蜷縮著，一聲不吭，姬墨皺皺眉，想下車去，被隨從攔?。骸肮?，讓奴去吧。”

    姬墨點頭：“去看看，別讓他們把人打死了?！?/br>
    “喏?！?/br>
    隨從朝姬墨躬了躬身，走到那群人面前：“幾位——”

    “砰！”

    一柄本該落在少年身上的石鋤，半空轉(zhuǎn)向，正中隨從面門。

    隨從的聲音戛然而止，一個字都說不出，仰面倒下，已經(jīng)沒了聲息。

    這變故只發(fā)生在轉(zhuǎn)瞬之間。

    人體倒地的聲音像個訊號，原本對少年拳打腳踢的人全都朝姬墨的車架沖來，連那少年也一骨碌爬起來，手握著把鋤頭揮來。

    姬墨這次出來帶的人不多，大部分還是不會武的普通隨從，唯二的護衛(wèi)第一時間擋到了犢車前面：“公子小心——”

    “砰砰砰！”

    武器交鋒的聲音刺激著鼓膜，人們愣了愣，才后知后覺到發(fā)生了什么，紛紛尖叫著四處奔逃。

    刺客們的動作被這些奔逃的人群阻了一下，給姬墨等人爭取到一點時間，一個護衛(wèi)轉(zhuǎn)頭扯著嗓子喊道：“公子快走！”

    姬墨看著他背后：“小心！”

    護衛(wèi)轉(zhuǎn)身欲擋。

    然而已經(jīng)來不及了，刺客的斧子已經(jīng)劈至面門，護衛(wèi)的瞳孔里映出對方獰笑扭曲的面孔。

    就在這時，變故又生。

    一個黑影從天邊飛下來。

    “那是……”那東西速度太快了，在所有人都還沒反應(yīng)過來之前，刺客已經(jīng)丟掉了斧子，手捂眼睛嗷嗷慘叫。

    他的指縫里，有殷紅色的血液留下來。

    這變故讓刺客們猛然一驚，黑影風馳電掣，接著，第二、第三個人也砰砰倒了下去。

    “啊啊啊啊啊1”有人疼得在地上翻滾。

    護衛(wèi)瞳孔一縮，他看清楚了！那只是雕鸮！在啄刺客們的眼睛！

    “妖怪，妖怪啊！”刺客們大駭，再顧不上什么任務(wù)，紛紛扔下武器轉(zhuǎn)身就跑。

    “公子趁現(xiàn)在！”護衛(wèi)們也沖回去，牛車在狹小的墟集不方便調(diào)頭，兩個護衛(wèi)分出一人，背起姬墨先跑。

    雕鸮發(fā)出兇戾的叫聲，眼睛緊緊鎖住自己的獵物。

    逃走的刺客一個接一個倒下，有的被啄去眼睛，有的被撕去血rou。

    雕鸮身上沾血，鳥喙和利爪上尤其多。留在原地的護衛(wèi)緊緊握住武器，戒備地盯著它，他們要留在這里攔住這猛禽，給姬墨爭取逃走的時間。

    然而，雕鸮卻像是對他們沒興趣一般，在空中盤旋一周，飛走了。

    他飛去的方向，姬墨看到一抹曳地紅衣。

    那紅色鮮艷華麗，他只在一個地方見過。

    “等等！”姬墨叫住護衛(wèi)，“回墟集！”

    第25章

    “去去去?！?/br>
    雕鸮身上沾了血, 胡微酒嫌棄那味道，拿袖子掩住口鼻，叫它自己找個有水的地方洗干凈了再來。

    一轉(zhuǎn)眼瞥到姬墨等人去而復(fù)返, 胡微酒現(xiàn)在還不想與他打照面，便又把雕鸮叫回來, 施了個法訣洗去它身上的血跡。

    “算了先這樣吧，我們走?！?/br>
    找了個沒人的小巷, 他變回原型，乘上雕鸮。

    ……

    ……

    刺客的身份很快查明了。那些人有的是啟國的地痞無賴，也有他國來的商人，據(jù)他們所說，他們根本不認識姬墨，是收了那個扮作小偷的少年的錢才來刺殺的。

    至于那個少年, 在蒼嶺君的人趕過來之前，就已經(jīng)不見了。

    “他從頭到尾用黑泥涂著臉，無人看清其面容。”蒼嶺君說，“據(jù)一個行商說, 聽他的口音像是周人?！?/br>
    周人啊。

    姬墨垂下眼瞼。

    如果是周人, 那幕后主使就是天子了——他的父親。

    逃亡到啟國的這一路, 他也遇到過好幾批這樣的刺客。

    蒼嶺君說完后, 沉默了片刻，說：“不要多想, 一切等抓到那個少年再做定論，安全起見, 這幾日你先不要出去了, 需要什么東西吩咐下人便是。”

    姬墨想到那些保護他而死的護衛(wèi)，想到墟集上那位隨從, 眼神黯淡，帶著對自己能力不足的懊惱和悔恨：“舅舅，對不起，是我給您添——”

    蒼嶺君抬手止住他的話，他看著姬墨，眼神溫和，手落到他肩上拍了拍：“好了，我要入宮一趟?！?/br>
    蒼嶺君走后，姬墨一個人坐著出神。

    遇刺到現(xiàn)在，他其實沒怎么想刺客的事情，反而有另一件事——昨天他好像看到一個熟人……也不能說熟，是在神女酒館見過的……男子？

    他覺得是女子，可神女說他是男子。

    不過這不重要，重要的是，昨天等他趕去之時，那個轉(zhuǎn)角后空無一人。

    難道是自己看錯了？

    “公子，樵在外面求見?！?/br>
    姬墨驀然回神，捏了捏鼻梁，振作精神，說：“讓他進來。

    那日他從神女的酒館帶回來兩盒饅頭，一盒獻給了啟侯，另一盒他拿回府，分給了廚子們——當然不是賞他們吃的，而是要他們研究烹制方法。

    ……

    樵是蒼嶺君府中的廚子頭頭。蒼嶺君乃當今啟侯的兄長，能伺候蒼嶺君，并且成為領(lǐng)班，他的廚藝在啟國自然是數(shù)一數(shù)二的。

    樵對自己也非常有信心，膾和炙這兩種烹飪方法都會，尤其擅長棒炙，不愛葷腥的啟侯吃過，都贊他做的炙rou“含漿滑美”，有時啟侯沒食欲時，宮里還會把他借去為啟侯做膳。

    所以，樵是個見過世面的人，已是廚工巔峰了，是天下廚子憧憬的存在！但是，樵永遠不會忘記吃到饅頭時的心情，那種綿軟似云朵的東西竟是小麥所制？

    樵覺得自己錯了，大錯特錯！能把八珍做得好吃并沒什么大不了的，能如公子墨這般，想出把堅硬粗糙的小麥做成如此美味，才是真正的大成者！那可是化腐朽為神奇?。?/br>
    他們的言語偶然被公子墨聽見，公子墨卻解釋說這些東西并非他所想，而是神女所賜。

    神女啊！

    樵非常激動。

    那位神女定是與彭祖有關(guān)之人！否則怎么能想出諸如饅頭，水餃、面條、面疙瘩……等等美味佳肴呢！

    樵又非常感動。

    這位年輕的公子墨，本是頂頂尊貴之人，卻愿意近庖廚，還無私地將神女所授之物再傳授給他們！

    今日，他們做出了rou夾饃，與饅頭的綿軟口感不同，烤過的饃外層香松酥脆，內(nèi)層吸飽rou糜的滋味，一口咬下去，口感豐富，這又是一道不一樣的佳肴！

    姬墨接過樵呈上來的rou夾饃，咬了一口，細細品嘗，他沒有吃過rou夾饃，不知道樵做的這個對不對。

    他按照神女說的把石磨做好，磨出來的面粉雖然及不上神女那兒的又白又細，但用它做出來的饅頭倒也尚可入口，比麥飯好太多了。

    將口中食物咽下去，姬墨用清水漱了下口。

    樵垂首立在殿中，雖然對自己的rou夾饃很有信心，但此時也不免將心提到了嗓子眼，聽到小鼎放到桌上那輕輕一聲“咚”，他心里也跟著咚一聲，緊張地等待點評。

    上首安靜了片刻，他聽到公子墨問道：“你認為，若這些吃食推廣至民間，可能增加小麥的種植？”

    樵答得不假思索：“公子，此等美味佳肴，只有如您這般尊貴之人才能享用啊！那些平民怎配吃！”

    姬墨聽后，又沉默下來，樵心里一緊：“公子……可是奴說錯了話……”

    姬墨不置可否，說：“你下去吧，rou夾饃做得很好?！?/br>
    “喏?！遍缘昧丝洫?，松一口氣的同時又大喜，恭恭敬敬地退下了。

    殿里重新安靜下來，姬墨一人坐在這里沉思。

    這段時日，廚工們用小麥烹飪出的菜肴也陸續(xù)送入宮中，朝堂為面粉推廣這一事爭論了好幾天，誰都知道，掌握面粉制法的人將獲得巨大的利益，他們誰都不愿放棄這擺在眼前的利益，

    當然，官員的事情那不能說是吵架，除了最初的兩天，后來他們也不再提到“面粉”，而是互相使絆子明嘲暗諷——這個曾經(jīng)貪污過多少錢，那個的兒子騎牛車撞死過百姓等等等等，此類黑歷史全被挖了出來。

    每天的折子啟侯照單全收，卻從不置評，官員們越來越摸不清啟侯的想法。

    又過兩日，啟侯才終于宣布：“既然面粉是公子墨獻上，此時便全權(quán)交給公子墨罷?！?/br>
    “君上，此事不妥，臣以為——”

    “至于愛卿們近日所提貪污等事，”啟侯透過珠簾，黑沉的目光看著下方臣子，一字一頓道，“全部徹查。”

    這幾天最跳的幾人聽到啟侯前半句話的臣子們正想反對，話未說完聽到了后半句話，一個個瞬間鐵青著臉色石化在那兒。

    其余人則面面相覷，明白過來啟侯其實早就決定了讓姬墨來做這事，至于為什么拖這么多天才宣布，大概一來是為了給姬墨準備時間，二來嘛……他們悄悄抬眼，暗戳戳的視線描寫臉色難看的幾人。

    有人要倒霉嘍！

    散朝后，蒼嶺君被二公子攔住了。

    “三叔留步?！?/br>
    蒼嶺君回身。

    二公子左右看看，正是散朝時候，官員們按照品階出來，耳目眾多，二公子說：“三叔，可否借一步說話？”

    蒼嶺君頷首：“二公子請?！?/br>
    二公子把蒼嶺君帶到殿后一處回廊，四下無人，他開門見山道：“三叔這幾日在朝上從未開口，不知三叔對面粉有何看法？”

    蒼嶺君把問題扔回給他：“二公子以為呢？”

    二公子說：“不管推廣至民間還是賣于他國，面粉的制法絕不能握于他國之人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