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月里半開玩笑地說：“就憑你在這種時候能忽視胡微酒的魅力來找我說話，就當(dāng)?shù)眠@一聲先生。”

    慕翦作揖，恭敬卻不卑微：“神女說笑了，在下不好男風(fēng)?！?/br>
    棠月里饒有興趣：“你怎么看出來的？”

    “他并未掩飾?！?/br>
    “是這樣沒錯。”棠月里點(diǎn)點(diǎn)頭，胡微酒愛穿女裝，再加上那張臉太美了，所有人都先入為主，后又因?yàn)槟敲烂策^于侵略令人不敢多看，自然就一直沒人發(fā)現(xiàn)他其實(shí)從不掩飾舉手投足的姿態(tài)。

    “神女可是要吃魚？若不嫌棄的話，在下為神女烤?！蹦紧蹇吹搅锁P煌手里的魚。

    “你會做？”棠月里感到意外，像慕翦這樣的名士，竟然會下廚？

    不過……棠月里看了眼鳳煌，還沒忘記自己剛才對他說的話，她咳嗽一聲，抬起頭，下頷內(nèi)收，寶相莊嚴(yán)道：“不了，萬物有靈，不可作無謂的殺孽?！?/br>
    慕翦顯然比鳳煌會捧場：“神女說得是，在下受教了?！?/br>
    棠月里在胡扯，也知道慕翦知道她在胡扯，但她對慕翦的情商十分滿意，引他到自己這邊坐下。

    “神女，”客套幾句后，慕翦狀似不經(jīng)意地問道，“您方才問大家曲轅犁如何，在下前幾日用過，覺得甚是新奇，不知神女可否將之賣予我。”

    第65章

    幾場秋雨過后, 氣溫降下來。

    在棠月里的住處與村子的中間——山腰處，出現(xiàn)一座新的建筑。

    “書院？”

    慕翦念出石碑上的字。

    “嗯。”棠月里也仰著頭，只不過別人看的是這座新建筑, 而她則在看虛擬屏幕。

    【擁有分店：2】

    【排序方式：開設(shè)時間】

    【篩選：全部】

    【分店名稱：藍(lán)星早餐鋪】

    【分店店長：胡微酒】

    【分店名稱：藍(lán)星書院】

    【分店店長：空（請選擇）】

    棠月里在屏幕上點(diǎn)了幾下。

    開辦學(xué)院是圖書館開放后就打算好的事情，之所以拖到現(xiàn)在, 一是因?yàn)?，她之前還沒準(zhǔn)備好上課內(nèi)容, 二則是現(xiàn)在人們基本已經(jīng)安頓下來，過冬的糧食也已經(jīng)足夠，終于有時間上學(xué)了。

    慕翦眼神閃爍了一下：“神女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嗎？”

    棠月里：“當(dāng)然?！?/br>
    這個時代的知識被貴族們壟斷，百姓于他們來說與家畜無異，而她要打破這一切。

    前些日子，那場燒烤宴上, 慕翦向她購買曲轅犁。

    慕翦是名士，他本身當(dāng)然不會對曲轅犁感興趣，棠月里洞悉，他有那一問, 除了知道曲轅犁對農(nóng)耕的價值而想幫他的主君購買外, 更重要的是在試探她。

    他其實(shí)想問的是：你擁有力量與知識, 你拯救聚攏流民, 你想做什么？

    她猜如果她當(dāng)時報(bào)個價格，慕翦就會據(jù)此判斷, 是該拉攏她做同僚，還是同盟, 或者——敵人。

    而這就是她的回答。

    慕翦臉上的嬉笑頓收, 他的書童感知到變化，也不再插科打諢, 板著臉安安靜靜站在他身后。

    “在下明白了?！?/br>
    良久，慕翦的目光從石碑上收回，深深看了棠月里一眼。

    “他明白什么了？”

    向虎一臉“他在說什么我怎么聽不懂”的懵逼表情，悄聲問身旁之人。

    這些原·將士們也都各個兩眼茫然，不知誰小聲嘀咕了一句：“嘖，文人心眼就是多?！?/br>
    “那神女算文人嗎？”

    “神女當(dāng)然就是神女啊。”

    “沒錯！能聽懂文人的話，神女好厲害！”

    “噓——別聊了，神女說話了。”

    棠月里的聲音不大，在胡微酒的法術(shù)加持下，清晰地傳到每個人耳中。

    “從今以后，積分制度廢除?！?/br>
    這個村子建立之初，大家逃難而來，基本上一窮二白，棠月里讓他們工作，工資就是積分，而之后，因?yàn)轼P凰出現(xiàn)，加入了很多當(dāng)?shù)刈迦?，村子?guī)模越來越大，棠月里不想把這里當(dāng)成一個封閉的地方，而若要與外界交流，就得用回各國流通的錢。

    她站在書院前的臺階上，繼續(xù)說下去，積分制度雖然廢除，但她會按照積分給他們兌換成錢。

    然后就是關(guān)于上學(xué)的事。

    現(xiàn)在最重要的是掃盲，要讓人們認(rèn)識常用字。

    除了識字外，學(xué)院里會開設(shè)木工、農(nóng)耕、紡織、廚藝等等課程。

    棠月里說：“這幾門課都招先生?！?/br>
    眾人面面相覷，在他們的認(rèn)知里，教師都是非常了不起的人才能當(dāng)?shù)?，他們有什么資格教別人？

    棠月里將各人的神色收入眼中，這反應(yīng)在她的意料之內(nèi)，她點(diǎn)了個名字：“向虎?！?/br>
    少年蹦起來：“在！”

    棠月里：“以后由你擔(dān)任木工課先生。”

    “我？”少年呆呆的，面上有遲疑和忐忑，但棠月里從他眼底深處看到了躍躍欲試。

    棠月里欣慰地笑了笑，她果然沒看錯人，每個村子都有木工，這些人里除了向虎肯定還有不少人會，但她想要的教師，不光只會做工，還要會創(chuàng)新。在這一點(diǎn)上，向虎已經(jīng)向她證明過自己了。

    雖然已經(jīng)決定，但她還是問了一句：“你能行嗎？”

    面對她的目光，少年攥了攥拳頭，深吸了口氣，昂首道：“我可以！”

    “好。”棠月里點(diǎn)了下一個名字，“楊青。”

    楊將軍本就站在前列，聽到她的話，走出來行了個禮，主動道：“神女，在下愿教授武藝?！?/br>
    楊青的武藝和向虎的木工不同，那可是家傳，一般不會傳給外人，棠月里原本只想讓他帶幾節(jié)體育課，聞言頓了一下，道：“多謝?！?/br>
    “神女?！边@時，人群里再次走出一人，這位卸去金釵步搖的貴族小姐著一身粗布麻衣，皮膚不如從前白皙，行止間禮儀依舊，但停止的腰比以往多了份堅(jiān)韌。

    她走出人群，立在陽光下，詢問：“若要為師，還有其他要求嗎？”

    棠月里目光與她交匯：“只要通過考核，都可以?！?/br>
    方盈抬起頭，單薄的脊背承受數(shù)不清的視線也沒有不露怯，鎮(zhèn)定而平靜地問出這個問題：“女子可為師嗎？”

    整個山道都安靜了下來，棠月里側(cè)身和胡微酒說了句話，示意他止步，而后一步步走下石階，來到勇敢的女子面前，隔著兩臂的距離，平視、平等地回答：“我也是女子。”

    不大的聲音再次傳入所有人耳中，方盈睫毛顫了纏，眸中一簇灼灼亮光，鄭重地再行一禮，說：“我愿意接受紡織考核?！?/br>
    “好，你通過了?！?/br>
    “神女？”

    棠月里指指她的衣服，方盈之前的工作就是紡織，她的手藝不是最好的，但她學(xué)得很快，而且，畢竟是貴族出來的姑娘，審美出眾，擁有巧思。

    “你已經(jīng)讓我看到了你的成果?！碧脑吕镎f完，視線移動，停留在她衣服上的花紋，說，“很好看?！?/br>
    一直表現(xiàn)得非常穩(wěn)重的方盈一下子紅了臉。

    “這這……”目睹一切的書童瞠目結(jié)舌，“成何體統(tǒng)……”

    慕翦眼眸微閃，看著棠月里從自己面前經(jīng)過，目送她回到書院門前，慕翦一直望著她的背影，忽而一笑：“多有意思?！?/br>
    “這……是有意思嗎？”書童覺得自家先生也不正常了。讓庶民讀書、讓貴族為庶民師、讓女子為師……這樁樁件件，若是讓家主、還有天下世族知道……書童打了個寒顫，喃喃，“絕對不能讓他們知道。”

    “早晚的事。”慕翦懶洋洋地說，“你以為她開這書院是為了什么？”

    “為了什么？”書童愣愣的。

    慕翦卻沒有再為書童解惑了，他注視著臺階上的那個少女——的確是少女，她年紀(jì)不大，身如柳枝、肩膀單薄。

    烤rou宴時見到的小少年和異族女孩都不在，今天站在她身后的只有那位姓胡的男子，依然身著女裝，濃艷華麗，傾城奪目。

    與他比起來，神女過于稚嫩清瘦了，可是，偏偏她站在那里時，只要不刻意掩藏，誰也無法忽視她的存在。

    慕翦笑嘆：“大膽的姑娘啊……”如果她能成功，這個天下會變成什么樣子？在這一刻，慕翦新潮涌動，自己也說不清自己是期待多一點(diǎn)還是好奇更多一點(diǎn)。

    “……課程就先定這些，若有其他有一技之長者，皆可——”棠月里正說著，瞥到光屏上的一則消息，頓了一下。

    “正好?！彼蚝⒕剖沽藗€眼色，胡微酒微微頷首，也不見他有什么動作，只是轉(zhuǎn)身朝書院望去一眼，厚重的大門就朝兩側(cè)開啟。

    里面走出來一人，衣袍掃過門檻。

    慕翦驀然直了直身子。

    書童不敢置信地揉了揉眼睛。

    除他們外，楊將軍、方盈、陳耳等人也都面露驚詫。

    棠月里說：“給大家介紹一下，書院的院長——”

    “蘇昉？！他不是死了嗎，怎么會在這里？！”

    書童驚呼完，就挨了一記腦瓜崩兒。

    蘇昉已經(jīng)聽到了，好脾氣地說：“很顯然，我沒死?！?/br>
    書童訕訕捂住腦袋，心虛地縮到慕翦身后。

    慕翦振袖：“蘇先生，好久不見?！?/br>
    蘇昉回禮。

    現(xiàn)在不是敘舊的時候，蘇昉站到了棠月里另一側(cè)的身后，與胡微酒一左一右，見此，人群里見過他的人都不免驚異，同時，他們聽到神女的聲音再次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