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璋一字一句，狀似平靜得?替赫氏補全了當(dāng)年舊事的尾音，了悟了前朝今日行徑的真正企圖，親自認(rèn)下了她大陳遺族的身份。

    寂靜之中，驟添嘩然?。

    “二殿下！”麗嬪駭然?轉(zhuǎn)身攔他話音，卻見他一雙冷眸中赫然?凝出了決絕而暢快的笑意。

    連璋從未這般笑過，這些年里?，他恨、他怨、自苦也?自罰，沒有?一日過得?舒心。

    麗嬪不由一怔，話音斷在齒尖，便再也?吐不出了。

    連璋于眾目睽睽之下，拂開身前禁軍，捂著傷臂，無視赫氏稱心快意神情，只徑直往連珍身前過去。

    他轉(zhuǎn)身擋在連珍面前七步遠(yuǎn)處，將她遮擋嚴(yán)實了，方?才昂首望著玉階之上的帝王，豎起脊梁，嘲諷而慘痛得?輕笑：“父親，自欺欺人、掩耳盜鈴，久而久之，是否當(dāng)真便能將自己也?騙過去？”

    他便是再怨，身為人臣顧念君顏、身為人子顧念父儀，話中仍下意識留出三分余地。

    謝昭寧慰藉又不忍，在連璋身后雙目遺憾低垂：他快慰連璋終以一腔孤勇之姿，當(dāng)眾掙脫了這些年里?默然?背負(fù)的所有?枷鎖，愿清醒而真正得?“活著”；他又他遺憾他們終還是要走到這一步，當(dāng)眾站在連鳳舉的對面，親手?斬斷這維系了十幾載的微薄君臣父子情分，方?才能為古家正名、為良知?正名。

    “……逆子！”連鳳舉聞言一滯，隨即一副恍然?模樣?，心念急轉(zhuǎn)間，撇過前朝舊事不提，驚惱緊追便道，“我倒是誰有?這般能耐，竟能越過層層禁軍助歹人入中庭？原今日之事你?亦牽涉其中！”

    “你?五弟早有?狼子野心，姚家與前朝余孽勾連不甚稀奇，但你?也?——好啊，好得?很，怪不得?謝昭寧往慶陽一行突然?消失匿跡！朕的好兒子們所圖甚大，邊境嘩變恐爾等亦牽涉其中！便是霍長歌為前朝所擼劫，怕亦是爾等連環(huán)策中的一計！”

    “能得?霍家背后支持，卻是本事，只皇位僅此一張，事成之后，你?們誰坐呢？！”

    連鳳舉一語震驚四座，周遭更添嘩然?，今日之禍竟由連鳳舉突然?拍板定案，將二皇子、三皇子、五皇子乃至霍長歌背后霍玄盡數(shù)牽扯進去。

    他話音未落，連珣與姚家家主?倏得?便被身后禁軍持槍橫在肩頭?，反絞雙臂推出人群，壓著跪在玉階下。

    “殿下！”南櫟慌亂之中下意識跟隨，卻被禁軍架槍橫攔，無情阻在原地。

    “父、父親！”事發(fā)突然?，連珣猝不及防，仰頭?驚呼，又不禁抬眸去尋都?檢點，見那鶴發(fā)老者拄劍立于連鳳舉一側(cè)禁軍隊首，波瀾不興與他仍沉著頷首，連珣只當(dāng)大局依舊在握，心頭?略一寬慰。

    “老臣冤枉吶陛下！”姚家家主?跪伏鳴冤，轉(zhuǎn)眼痛哭流涕道，“今日這變故來得?蹊蹺，但與我姚家絕無關(guān)系，還請陛下明鑒！”

    鳴冤昭雪并非易事，連鳳舉其人絕不會迷途知?返，少不得?需請“盟友”相?助，故霍長歌著赫氏一記禍水東引，拉開這一場“父慈子孝”的序幕，卻遭連鳳舉“傾腸倒肚”，迫不及待將臟水潑往霍玄頭?上，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霍長歌與赫氏眼神相?交一瞬，又側(cè)首不動?聲色去尋謝昭寧，卻見他震驚之余，轉(zhuǎn)眸往身側(cè)禁軍一帶，與她緩緩搖頭?。

    霍長歌便知?眼下前無助力、后無援軍，怕連鳳舉深謀遠(yuǎn)慮，籌謀亦是無懈可擊。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兒子于這萬余禁軍而言，不過是個出苦力的擺設(shè)，掌與不掌并無多大干系。清者自清，原也?無需多言?！?/br>
    “五弟如?何?，他既在此，便不必由我辯解；而昭寧如?何?，自得?尋到他蹤跡，當(dāng)面與您分說；至于霍家如?何?，父親忌憚已久，心中那桿稱早已傾斜，便是兒子說破了天，不止洗不脫一個‘結(jié)黨營私’的罪名，反要累及霍家深得?父親構(gòu)陷。”

    “今日，兒子只想在此問問太?子，對于那五載塵封舊事，他又如?何?評說？”連璋卻不顧眼下橫生枝節(jié)，也?不與連鳳舉辯駁糾纏，四兩撥千斤寥寥幾句后，話鋒一轉(zhuǎn)，驟然?便朝太?子沉聲發(fā)難道，“大哥！”

    太?子聞聲陡然?一顫，眼神驚駭躲閃，不敢直視于他，雙唇翕合作念佛狀，身子微見佝僂，竟下意識往連鳳舉身后意欲藏匿，佛珠不住“嘩啦”清響。

    “親妹、親舅、親母亡故之時，你?見死不救，枉為至親手?足，更淪為從犯幫兇！如?今舊事重演，你?竟依然?無動?于衷，仍要為虎作倀嗎？！”連璋曉得?太?子心性脆而不堅，比不得?連鳳舉鐵石心腸，遂不依不饒厲聲追道。

    “放肆！誰是虎誰又是倀？！口出惡言，不敬長兄，孽障，你?好大的膽子！”連鳳舉聞言怒喝，“來人，將二殿下一并——”

    “你?心不誠不清不靜！念再多的佛，二姐的冤魂亦夜夜入你?夢中！你?還不知?為何?嗎？那是你?的佛在懲戒你?的貪癡慢凝欲！”連璋憤然?截斷連鳳舉話音，叱聲詰問太?子，一語高過一語，將這些年憋在心中的憤懣盡數(shù)吐露。

    太?子雙目緊閉，手?捂雙耳埋頭?不住躲閃，莊嚴(yán)寶相?下被仔細(xì)藏納起的污濁人心，亦在此間被連璋狠狠挖了出來，再維持不住一身佛子端莊，嘴唇顫顫巍巍竟不敢再誦經(jīng)文。

    “手?足親緣于你?，當(dāng)真就那般無足輕重嗎？”連璋俯視他那副狼狽形容，恫心疾首，不禁痛聲緩速又道，“你?懼為人所棄，便要先拋下我們嗎？”

    那亦是無數(shù)難眠夜中，謝昭寧想要求得?的一份答案，他于太?子身后執(zhí)著窺他側(cè)顏，見他在連璋的逼問中節(jié)節(jié)敗退，痛心又痛快。

    太?子已避無可避，抱頭?滯在原地，眼前倏然?凝出連珠薨逝模樣?——“民有?饑色，野有?餓莩”，原活活餓死的人，會是那副慘狀……

    連鳳舉怒其不爭窺著太?子，又恐他心性不堅當(dāng)眾認(rèn)下罪責(zé)連累自己，心疼又鄙夷：“來人，來人——”

    禁軍聞令未動?，連珣跪在地上，見狀急中生智，亦截了連鳳舉話音，抬首一副恍然?模樣?，急急搶著道：“是了，是了！陛下——”

    “今日之事，必是二哥曉得?當(dāng)年內(nèi)情——古家一夜傾頹原是陛下授意我姚家暗中作梗所致，故勾結(jié)前朝替我族妹、毒殺皇后、行刺陛下與太?子，欲重演當(dāng)年舊事，實為蓄意報復(fù)！”

    連珣似欲將自個兒摘出，又將矛頭?對準(zhǔn)連璋，卻是明著將過往隱情攤開在了烈日下，添上了濃墨重彩的一筆，愈發(fā)清晰描摹出了五年前真正的連鳳舉。

    他一語即落，周遭嘩然?大作，一時間，竟已無人在意赫氏與連珍。

    連璋始料未及之下，竟已不知?該作何?反應(yīng)，唯沉沉一嘆，嘆出無法宣之于口的疲累與絕望，謝昭寧亦垂眸斂目，無聲嘆息，而太?子恍若窒息似的面色則趁機稍解。

    霍長歌抱著琵琶作壁上觀，見證如?此薄情寡義的皇室親緣，不經(jīng)意間又已成了局外?人，只覺荒誕不經(jīng)中止不住五味陳雜。

    赫氏搭了臺，霍長歌教她亮了嗓，連家人卻挨個跳出來順著序幕唱了半出的戲，眼見高潮將近——

    “好，好，好?！边B鳳舉一連咬牙切齒嘆出三聲“好”，已是怒極反笑，“好一出賊喊捉賊！連璋犯上作亂，你?也?絕不清白！”

    連鳳舉矛頭?轉(zhuǎn)而對準(zhǔn)連珣道：“二月禁軍增召，你?妄圖添進千余人馬混淆視聽，意欲cao控禁軍；前日西境邊軍嘩變，便是你?族弟姚啟順?biāo)鶠椋巯履?姚家更大開右扶風(fēng)防線，致使山戎鐵騎一路南下；今日端陽家宴亦是由你?親自打點，弒父篡位意圖昭然?若揭！你?當(dāng)朕顢頇無知?不成？！”

    謝昭寧聞言倏得?抬眸，禁軍之事果然?與他所料相?差無幾，其全盤掌握在連鳳舉手?中，從未動?搖易主?。

    姚家家主?哭聲猛然?一斷，匍匐在地拖著滿面淚痕仰頭?。

    “父親何?出此言？！怕不是在訛言謊語，危言聳聽？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豈能由兒子造次至此？沒得?辱沒帝駕顏面?！边B珣聞言震驚之下，避重就輕一番詭辯，抬頭?再尋都?檢點，便見他雙手?交疊身前，仍是那副巋然?模樣?，唇角堆著運籌帷幄的笑意。

    連珣卻止不住生疑：連鳳舉既已悉數(shù)知?曉內(nèi)情，卻又為何?聽之任之，膽敢將中都?袒露于危機之中，放任自流？

    若只為誅他姚家，倒還不至于祭出如?此陣仗，便是對付當(dāng)年如?日中天的古家，連鳳舉也?不過順勢而為使些下作手?段罷了。

    連珣恍然?生出一個古怪的念頭?：今日種種宛若是他自以為是得?布了一出天衣無縫的局，卻仿佛提線木偶一般，順著旁人譜好的詞曲唱了一出娛人愚己的鬧劇。

    他是棋子，仍是棋子！連珣心中一陣惡寒，如?夢方?醒：他所置身的棋盤，比他想象之中還要錯綜復(fù)雜——

    古家，古昊英，霍玄……是了，霍玄！

    連鳳舉怕是要甕中捉鱉，圍殲山戎，平定西境，重振聲威，自可比肩北地霍玄功績……

    對，他不過是要劍指霍玄！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啊，但即便如?此——”連珣雖醍醐灌頂，然?猶不能信，啞聲低笑，笑聲沉郁而不甘。

    他姚家既是棋子，今日便皆不得?活著離開這棋局了。

    山戎若依約前來助陣，他姚家便有?通敵之實；若不來，便再無轉(zhuǎn)圜之機，必死無疑。

    連珣歪頭?抬眸，雙目猩紅得?環(huán)視在場眾人，再眺都?檢點及其身后禁軍，群疑滿腹間，便誰也?再信不過了。

    “只字片語，陛下便要定臣的罪？”幾縷碎發(fā)脫出玉冠垂落兩頰，連珣狼狽扯了扯唇角，愈顯陰郁，斜眸孤注一擲道，“這通敵弒父的罪名下臣擔(dān)不起，也?擔(dān)不得?，陛下若要治罪，總得?讓人心服口服罷。”

    他賭程淵深縱山戎王庭剿敵未歸，他賭姚啟順伴駕山戎鐵騎引路在途，他賭皇后既飲毒身隕便死無對證，他亦賭都?檢點真心歸順——他不過在賭眼下時局混亂，連鳳舉并無實證定他罪行，仍有?片刻殘喘間隙。

    “執(zhí)迷不悟，不知?悔改！”連鳳舉居高臨下，怒極反笑，只簡潔下令道，“將南煙帶上來！”

    他話音未落，連珣已變了面色，眼睜睜瞧著南煙戰(zhàn)戰(zhàn)兢兢被兩名禁軍自園外?帶入，便知?不妙，似一瞬被人拊背扼喉。

    南煙是這宮中老人，身份不必贅述已是人盡皆知?，她即為人證，連珣一事便要塵埃落定。

    霍長歌橫眸掠過，意外?之中又覺理所當(dāng)然?，南煙身份她原便已猜中七七八八，只可惜了這對姐妹亦被裹挾在皇權(quán)爭斗之中，淪為祭品，避無可避。

    南煙立在階下一側(cè)，與南櫟位置相?對，她忍不住抬眸眺了連珣又去望南櫟，眸中凝著掩蓋不去的雀躍與希冀。

    她似有?千言萬語要與南櫟分說卻不得?，沉沉看了她一眼，方?才轉(zhuǎn)身跪拜了連鳳舉后，匍匐在地，結(jié)結(jié)巴巴悉數(shù)道出連珣通盤籌謀——那些為永平宮側(cè)殿一道宮門所遮掩數(shù)年的未酬壯志與陰毒算計。

    “——便是連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五殿下予娘娘了一瓶前朝奇毒‘纏枝’，威脅娘娘今日大宴之上下于陛下杯中——”

    “阿姊！”南櫟合身撲在禁軍豎起的槍陣前，痛呼一聲，凄厲慘叫，“阿姊！你?怎可背叛殿下，背叛我！”

    她情急之下口不擇言，卻是一語坐實了南煙所述。

    “蠢貨！蠢貨??！”

    “纏枝”其毒，一探皇后尸身便知?真?zhèn)?，連珣眼前生的罅隙已為這倆姐妹三言兩語堵死，氣得?渾身顫抖，自齒縫間擠出一聲誅心咒罵：“賤婢，你?是要害死你?妹子！”

    “不會、不會的，陛下仁善，一言九鼎……”南煙聞言不敢再與南櫟對視，只喃喃自語著戰(zhàn)栗抬首，祈盼似得?看著連鳳舉，頭?也?不回得?顫聲一勸南櫟道，“小妹，回頭?是岸?！?/br>
    “岸？哼，”連珣卻是接她話音，萬念俱灰似得?冷笑，又心有?不甘得?緊咬下唇，一副陰柔相?貌些微扭曲，“沒岸了。”

    “既如?此，我兒可愿認(rèn)罪了？”連鳳舉聞聲眉目低垂，居高臨下道。

    “認(rèn)罪？是啊，該認(rèn)罪了，可臣——不認(rèn)。”連珣雙目猩紅與他四眸相?對，陰惻惻一笑，狠戾嘶聲道，“臣九死不悔，不過唇亡齒寒罷了，是您逼我的，逼我反！逼我死！”

    “前朝拱手?以送皇位，卻遭凌-辱逼殺，致全族盡覆！古家忠心耿耿，亦落得?鶯猜燕妒、無人不冤的下場！霍家鞠躬盡瘁，死守北地數(shù)十載，到頭?來不得?不送獨女入京為質(zhì)！我姚家既為陛下刀劍，又豈能長久？難不成束手?就擒、引頸就戮，同待卸磨殺驢的那一日嗎？！”

    “今日筵席便可見一斑，陛下更改宴請名錄，本就蓄意要誅我姚家一脈！”

    “嗚嗚嗚——”姚家家主?正假模假樣?抹新淚，冷不防連珣已自暴自棄掀了底牌，駭然?大驚。

    “若今日你?姚家安分守己，倒不至于亡在頃刻，朕本欲放你?一馬——”連鳳舉不置可否，半仁半義道。

    “不是今日，也?是明日！”連珣卻不領(lǐng)情，截他話音后，雙眸又稍一低垂，正一副斗敗模樣?，氣若游絲一嘆，“事已至此，臣，愿賭服輸，但連璋——”

    “連璋！”連珣陡然?似條瘋狗般便欲躍起，兩側(cè)禁軍忙持槍將他壓跪在地，他發(fā)冠歪斜，形貌狼藉，卻不住掙扎著呲牙，似要狠狠撕咬在場眾人，臨死奮力一搏一般，“連璋！山戎大軍入境，王庭必定空虛，程淵若此時率兵拿下新王，徹底端了西境外?鄰，不日便要被派往北地強行取代霍氏，拔了心頭?刺！你?那兄弟擺明與霍長歌情投意合，今日你?亦免不了一死，古家舊怨難平，來年霍家悲劇重演，咱們四人地下再聚吧！哈哈哈哈哈，連璋！你?甘愿嗎？你?情愿嗎？！”

    霍長歌聞言驟然?抬眸，便與謝昭寧驚惶四目遙遙相?對。

    連珣一顯瘋癲之相?，連璋便覺不好，果不其然?，他防不勝防又被擺了一道不說，那瘋狗將該說的不該說的皆在此刻通通倒了出來，卻是將已被他刻意按下不提的霍長歌與霍玄惡意架在了火上，狠辣撕開了連鳳舉心底最深的疤與絕情的謀劃，強行激將到欲拉諸人同歸于盡的地步。

    四下里?再添嘩然?，形勢愈發(fā)不可控制，連璋被迫站在了刀尖上前無可進、后無可退，霍長歌亦心緒難寧，五指扣緊絲弦，瀕臨絕境。

    “死到臨頭?，還有?功夫cao心霍家？想來往日永平宮中，你?與霍長歌暗通款曲、私交甚密。拉下去，拉下去！”連鳳舉阻止連珣不及，急忙抬袖一揮，又見縫插針再潑霍長歌一頭?臟水，方?匆匆下令怒道，“來人！把他嘴捂了拖下去！將姚家一族盡數(shù)押進天牢候?qū)?！?/br>
    霍長歌神色一凜，心知?今日禍國罪名，她便是人不在場，怕亦是要背定了，否則日后連鳳舉又拿甚么由頭?著程淵強壓霍玄一頭?，入主?北地三州？

    她心念電轉(zhuǎn)間，正琢磨是否要與赫氏行險棋——

    “陛下，饒命??！”筵席后登時響徹哀鳴。

    “哇！五哥，五哥！”一聲小兒啼哭，年僅五歲的連璧突然?撕心裂肺哭了出來，眾人恍然?循聲去尋，這才發(fā)覺多方?對峙之時，連璧被宮婢抱走躲在禁軍人墻后，竟一聲未發(fā)，此時方?受驚慟哭出聲。

    遂有?禁軍躬身要將連璧一并抱了帶走，連璧攬著宮婢脖頸踢騰雙腳，掙扎扭動?，哭天嚎地只不愿撒手?。

    謝昭寧明顯動?容間，卻見太?子苦笑一聲，眼神凝滯中稍一躲閃連璋逼視，下意識闔眸又誦了經(jīng)文。

    麗嬪不忍垂目，連珩側(cè)身將她虛虛攬住，卻也?不敢忤逆圣意。

    “稚子何?辜！”連珣見狀厲聲質(zhì)問連鳳舉。

    “卻是為你?所累而已。”連鳳舉不緊不慢，漠然?下望道，“我兒決意謀逆之時，可因胞弟之故，有?過片刻遲疑？”

    連珣呼吸一滯，張口結(jié)舌，眼見那抱著連璧的宮婢一并被禁軍請了走，他隨之又被壓著雙臂轉(zhuǎn)身往園外?去，身后綴著涕泗橫流的一眾姚家人，不時便要跪地喊冤，捶胸頓足。

    事態(tài)混亂之中，便難保清明神智，烈日半懸之下，禁軍聯(lián)防也?未免要生疏漏。

    連珣狼狽行過赫氏斜前方?時，不著痕跡與她遞去沉著一瞥，腳下再故意一崴，踉蹌兩步引了注意去。

    赫氏右手?扣著連珍，左手?便不動?聲色往腰間一抹，正拔了三根毒釘夾在指間，尋了刁鉆角度，欲配合連珣舉動?，窺準(zhǔn)時機直襲連鳳舉，陡然?有?禁軍自御花園外?逆流匆匆奔來，手?中緊纂一沓薄紙，面色倉皇難看。

    “下臣求見陛下，有?要事急奏。”那人額前見汗，著一身銀白輕鎧，俯身于玉階下“哐當(dāng)”跪拜，不待皇帝發(fā)問，已兀自便道，“坊間有?民眾無故聚集，肆意散播蜚語流言，更是煽動?百姓闖——”

    “住口！不懂規(guī)矩的東西——”皇帝身側(cè)那大太?監(jiān)聞言不對，忙截聲阻他，碎步下階自他手?上搶過紙頁便往皇帝身前小跑著躬身遞去。

    連鳳舉打眼掃過其上內(nèi)容，眼瞳震顫，不待多問——

    “報！宮外?聚眾鬧事，百姓蜂擁涌入正陽門！”倏然?又有?禁軍接連自御花園外?紛紛搶入，一聲疊著一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