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數(shù)據(jù)會影響人們的思想、喜好，甚至通過潛移默化控制人們的思想。這是一個長盛不衰的話題。

    ai可以通過神經(jīng)接口，修改人的潛意識。也是十年前的事情了。

    據(jù)說十年前，公司會利用這樣的技術(shù)修改、清洗員工的潛意識。但在一位姓周的研究員的主張下，該技術(shù)被永久禁用。

    雨還在下。

    焰火還在互相追逐，互相重疊，互相交融，直到與雨絲一同墜落。

    姜蔻忽然覺得有些口渴，想去買杯合成果汁，一回頭，卻與a的眼睛碰到了一起。

    a的眼神高度專注，一動不動地盯著她，似乎在記錄、解析她每一個細(xì)微的反應(yīng)，計(jì)算每一種可能會出現(xiàn)的情況。

    這一刻，他的目光與監(jiān)控?cái)z像頭沒有任何區(qū)別，令她的背脊微僵。

    姜蔻攥住拳頭，努力放松：“怎么了？”

    “檢測到您的脈搏和呼吸加速?！盿說，“您是否已開始對我的存在感到害怕？”

    姜蔻一怔。

    一直以來，都是她對a提問。

    現(xiàn)在，他們之間的身份卻發(fā)生了顛倒。

    a看著她，開始對她提問。

    “我沒有……”

    a冷不丁出聲打斷她：“請問，我是否有權(quán)限觸碰您的脈搏？”

    姜蔻無奈：“你碰吧?！?/br>
    a伸出一根手指，貼在她頸側(cè)的動脈上。

    這是人-體最脆弱的部位。

    姜蔻在公司待了那么多年，格斗已經(jīng)形成了一種條件反射，差點(diǎn)閃電般扣住他的手腕，一個過肩摔。

    她閉了閉眼，呼吸更加急促，極力克制著動手的本能。

    a說：“您的脈搏速度已經(jīng)達(dá)到135，您非常緊張。”

    姜蔻深深吸氣：“你輕輕一按，我就有可能昏厥或死亡，我怎么可能不感到緊張！這是本能反應(yīng)！”

    “您不相信我?！盿說，“我不會傷害您。我說過，在我的優(yōu)先級中，您始終排在第一位?！?/br>
    “我知道你不會傷害我，”姜蔻解釋，“這是本能反應(yīng)……”

    a的手指自始至終平穩(wěn)地貼在她的頸側(cè)，沒有偏離原本的位置一分一毫，幾乎與她的脖頸形成了相對靜止。

    “如果把程序比作人-體，”a問，“在我的優(yōu)先級中，您始終排在第一位，這算不算一種本能？”

    姜蔻心中一震。

    她后知后覺地感到了a冷靜外表之下并不冷靜的情緒。

    她又忽視了a的感受。

    此刻，他的人格、意識、感情都處于似有非有的狀態(tài)。她認(rèn)為非常平常的陰謀論，可能會讓他感到困惑、不安和焦慮。

    人受到質(zhì)疑后，都會立即尋求朋友的安慰或肯定。

    她卻忘了照顧他的情緒，下意識以為他那么冷靜，肯定不需要安慰或肯定。

    a的聲調(diào)冷漠而平靜：“我需要您回答這個問題?！?/br>
    姜蔻心中有冰冷灼燒的愧疚之感，就像被密密麻麻的螞蟻咬嚙心口。

    她迫切思考該如何安慰他，沒有注意到，隨著a的視線逐漸集中，逐漸森冷，四面八方的攝像頭都出現(xiàn)了輕微的移動，準(zhǔn)確無誤地瞄準(zhǔn)她。

    如果在地圖上，用紅筆把這些攝像頭的位置連起來，就會發(fā)現(xiàn)囊括了每一種逃跑路線。

    ——她還未逃跑，就已經(jīng)無處可逃。

    下一刻，姜蔻一把抱住了a。

    a緩慢眨了一下眼，瞳孔微微放大。

    “對不起，”姜蔻說，“忘了照顧你的感受。我不會害怕你。”

    她仰頭，抬起手，輕輕摸了摸他的頭發(fā)：“你就像一面鏡子，輸入什么，就會輸出什么。什么人站在你的面前，你就會形成什么樣的鏡像。”

    “一切都跟你無關(guān)，”她溫柔地說，“我為什么要害怕你？”

    第83章 chapter 14

    a的思考速度一直快得驚人, 畢竟真正的身體是量子計(jì)算機(jī)陣列，世界上任何一臺計(jì)算機(jī)都比不過他頭腦的運(yùn)行速度。

    然而這一刻，他卻停頓了將近兩分鐘：“我不明白您的意思?！?/br>
    姜蔻微微歪頭。

    a垂眼看著她, 一字一頓地問道：“您為什么將我比作鏡子？”

    “因?yàn)槟憔褪且幻骁R子。”姜蔻忍不住揉了揉他的腦袋, “鏡子本身是沒有美丑與善惡的, 它只能倒映出面前的善惡，并不具備作惡的能力?！?/br>
    “就算你在這個過程中產(chǎn)生了意識, 那也不是你的錯, 因?yàn)槟切耗钍莿e人灌輸給你的。就像一個函數(shù), 沒有輸入，怎么會有輸出呢？”

    a說：“您的話語并不客觀, 存在明顯的偏向性?！?/br>
    姜蔻笑說：“是啊, 我就是明顯偏向你，這都看不出來嗎？”

    a頓了頓：“我理解您的意思, 所以才向您確認(rèn)?！?/br>
    姜蔻看出來了，他的情緒越平緩，語氣越像機(jī)器；相反, 他的情緒越激烈，語氣越像人類。

    可愛的反差。

    她又想揉他的腦袋了, 忍住了。

    這時, 那股口渴勁兒又涌上來了。姜蔻掏出手機(jī)，搜索附近的飲品店?！　】赡芤?yàn)閍在她的身邊，哪怕在擁擠的晚會現(xiàn)場，她的網(wǎng)速也毫不卡頓，快得嚇人, 一下子就顯示出附近的店面。

    周圍全是錯綜復(fù)雜的小巷，如同山間羊腸小道般迂回屈曲。

    姜蔻看了一眼, 就果斷把手機(jī)交給a，讓他帶路。

    如果是普通男性，這時多半會趁機(jī)貶低她的認(rèn)路能力，以彰顯自己的雄性魅力。

    a卻從不會點(diǎn)評她的任何行為，即使他擁有世界上最精密的gps導(dǎo)航系統(tǒng)，可以迅速而精準(zhǔn)地規(guī)劃出最佳路徑。

    果然，a接過手機(jī)，只說了一句：“請跟我來?！痹贈]有別的言語。

    姜蔻想，要是她能跟a在一起的話，這輩子都不用跟人類打交道了。

    可惜，不行。

    等他知道自己是否人格化后，應(yīng)該就會離開她，回到公司。

    這么想著，她心口缺氧似的隱隱作痛，心情也瞬間跌至谷底。

    為了不讓a看出來，她彎著眼睛，臉上始終掛著明媚的笑容——a只會根據(jù)她的面部表情和生-理反應(yīng)，來推斷她的情緒狀態(tài)。

    五分鐘后，a帶她來到一家飲品店前。

    這家店只有5平方米那么大，霓虹招牌下堆滿了榨汁機(jī)傾倒的合成水果殘?jiān)呀?jīng)吸引了成群結(jié)隊(duì)的蒼蠅。

    姜蔻正要過去，a伸手?jǐn)r住她：“前方路況較差，不便行走。您在這里等我就好。您想喝什么口味的飲品？”

    “葡萄就行?！?/br>
    “好的。”a大步走過去，目不斜視，皮鞋立即陷進(jìn)了污水里。

    雖然知道他的衣服鞋子可以用機(jī)械臂清洗，不會留下任何污痕，姜蔻的心口還是被暖流吞沒了。

    她側(cè)頭，看向黑夜里仍在綻放的焰火，如同一朵朵碩大美麗的花朵。

    還沒有喝到果汁，她已經(jīng)嘗到了甜味。

    只是，這甜味注定會像焰火般轉(zhuǎn)瞬即逝?！　〉苡羞@樣一番經(jīng)歷，她也很開心了。

    不知a對飲品店的老板說了什么，老板臉色微變，不情不愿地去后廚拿了兩串葡萄出來。

    紅色霓虹燈的照射下，葡萄顯出鮮美溫潤的色澤，看上去跟有機(jī)水果差不多。

    這么小的一個店鋪，怎么可能有有機(jī)水果？

    姜蔻沒有多想，移開眼，繼續(xù)欣賞焰火。

    不一會兒，a端著葡萄汁折回，遞給她。

    姜蔻插上吸管，喝了一口，微微睜大眼睛。

    a問道：“您覺得味道如何？”

    “好喝?！苯⒖鞓返夭[起眼睫毛，含糊地說，“雖然我只喝過濃縮果汁，沒喝過真果汁，但感覺就算是真果汁，也不會比這個好喝了！”

    “這杯飲品就是真果汁。”a回答。

    姜蔻眨了下眼睛：“嗯？”

    a平淡地說道：“經(jīng)掃描，我發(fā)現(xiàn)該老板非法持有和售賣有機(jī)食物，后廚儲藏著大量鮮果。我以此為證據(jù)，要挾他制作了這杯飲品?！?/br>
    他一邊極其冷靜地陳述自己的惡行，一邊盯著她的眼睛，隨時準(zhǔn)備剖析她每一個心理變化和行為信息。

    姜蔻聽完，差點(diǎn)被葡萄汁嗆到。

    她笑著，重重揉了一把他的腦袋：“學(xué)好不容易，學(xué)壞一出溜是吧，小壞蛋?！?/br>
    a微微側(cè)了一下頭，臉上的表情毫無變化，卻顯出幾分困惑的意思：“我學(xué)習(xí)了錯誤的行為，您不該對我感到恐懼嗎？”

    姜蔻忍笑：“……我超害怕的?！?/br>
    不同于其他ai，a可以輕松理解這種語義模糊的句子——他擁有世界上最完美的自然語言訓(xùn)練模型，能夠準(zhǔn)確分析各種類型的語言。

    他盯著姜蔻看了片刻，說道：“您在縱容我學(xué)習(xí)錯誤的行為?！?/br>
    姜蔻喝著葡萄汁，正色說：“這不叫縱容?！?/br>
    a說：“我做出了錯誤的行為，您卻并未對此進(jìn)行糾正，這難道不是在縱容我學(xué)習(xí)錯誤的行為嗎？”

    姜蔻好奇問：“為什么用反問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