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來越多的真相擺了出來……”鳳長夕微微捂住了臉，似乎當(dāng)年的事情對她仍舊有觸動(dòng)，“土里挖出了許多尸骨。沈緣帶著我，看到了我從未曾想過的……證據(jù)?！?/br>
    “所以裴顏才那么恨你吧？”我問沈緣，“你什么時(shí)候注意到裴顏的。”

    “一開始便覺得那小子古怪得緊，但那十年間，我也來看過鳳長夕幾次，裴顏的面具帶的很好，將我也騙了過去，若非是殺了另外一個(gè)作惡多端的人，也帶不出他來?！?/br>
    我聽著便覺得心累。

    我這段時(shí)間，身上的事情一茬接一茬，已經(jīng)疲憊不堪。

    這幾百幾千幾萬年間，沈緣身上的事情已經(jīng)是這么一茬接一茬的了……

    難怪出什么事他都還能樂呵呵的，沒有這個(gè)心態(tài)，真過不了這日子……

    “你也不容易……”我不由感嘆了一句。

    沈緣笑笑：“還扛得住?！彼戳锁P長夕一眼，“在裴顏的事情里，最難受的，可不是我?！?/br>
    是。

    最難過的，是當(dāng)事者。

    她要接受真相，還要“清理門戶”，自己動(dòng)手。

    是她主動(dòng)提出，讓沈緣與她，一同殺了裴顏。

    腦海里，適時(shí)出現(xiàn)了那“最后一日”，鳳長夕見了裴顏，她對裴顏說：“你做錯(cuò)事了。我必須得罰你?！迸犷伮犞?，神色卻也與之前大不同。

    他伸出手，試圖拉住鳳長夕：“jiejie，你能忘記嗎？忘記那些事，不去在乎世人口中的善惡，我們還像之前一樣，不行嗎？”

    鳳長夕手中的直接刺入了裴顏的心臟。

    “不行?！彼t著眼，告訴裴顏，“這不是世人口中的善惡，是我心中的善惡?！?/br>
    鮮血，再次流淌在了裴顏的身體上，十年間，好像已經(jīng)變干凈的衣裳，在此沾染了血污。

    “jiejie……”

    裴顏觸摸自己的心口，沒有對鳳長夕還手，他望著鳳長夕，在鳳長夕眼中，看到了自己的模樣，他的神態(tài)，不似平日夸張，他眉頭微蹙，似乎真的感覺到了疼痛。

    “本來，一開始，我是想把你弄上泥濘的?！迸犷伜斓恼f著，“但后來，你卻將我從泥濘里帶了出來。”

    他眼眶泛紅，沒有落淚，聲音喑啞至極，“最后，你又要親手，把我推回了泥濘之中嗎？”

    “裴顏，我從未將你從泥濘里帶出?！兵P長夕悲傷道，“你不愿意從那里離開?！?/br>
    裴顏一怔，下一瞬，四周光芒陣法亮了起來。

    鳳長夕抽出手中的長劍，將帶有他心間鮮血的劍插入陣法之中。

    沈緣在不遠(yuǎn)處吟誦咒語。

    裴顏的目光越過鳳長夕看見了沈緣，于是眼中的遲疑與情愫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濃厚的恨意：“沈緣！若非你……”

    陣法光芒大作，淹沒一切。

    腦中的畫面戛然而止。

    “自那以后，我便舍去九重天上的仙職，以下界歷劫的身份，在人間，贖罪?！?/br>
    鳳長夕聲音低啞，幾乎有些蒼老衰敗之意。

    “我在人間，以人的名義，治病，救人，行善，布施，不是為了攢功德，只是為了贖罪。若我……能早些發(fā)現(xiàn)真相，早些處置裴顏，便沒有那么多人，會(huì)命喪他手。是我失察，都怪我……”

    我看著時(shí)至今日仍舊自責(zé)不已的鳳長夕，不知該如何安慰她。

    我眨了眨眼，看見了她身邊凝聚的靈氣，縱使在歸來門已經(jīng)有了渾濁氣息時(shí)，她周身的游散靈氣仍舊干凈清澈。

    “長夕仙子。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時(shí)候，我便看到了，在你周身靈氣里，帶著許多他人的祝福與感激。對于過去的自責(zé)或許很難在心間消失，但你……從沒有對不起你心中的善惡?！?/br>
    鳳長夕眸中微動(dòng)，她望著我，片刻后，又微垂眼眸：“裴顏現(xiàn)在還在害你?！?/br>
    “這是我該解決的事情?！蔽覉?jiān)定道，“知己知彼，他既然叫我看到了那些過去，那我，便要開始著手，引渡他了！”

    沈緣挑眉，笑著問我：“我能為聰明的小良果做些什么？”

    “控制好妖雰！然后幫我找面鏡子來！我要與他面對面！”我道，“我要，感化他！”

    第71章

    然后，我就失敗了。

    沈緣幫我拿來了鏡子，我面對鏡中的自己，慢慢收斂靈氣，讓渡了一部分身體的控制權(quán)。我看見我的左眼閃爍紅光，露出妖異，我對鏡子里的“自己”道：

    “裴顏，說說吧，你想要什么？”

    然后裴顏便cao控著我的身體，在鏡子里，他望著我，神色淡漠，卻在片刻之后，他挑眉問我：“你什么意思？”

    我直言：“誠如沈緣所說，真正的裴顏就是死了，你縱使記得所有的事情，也不過只是怨氣一縷，你與世間上其他的怨氣并無不同，你是因?yàn)椴桓市挠羞z憾，所以才留了下來。”

    “不甘心有遺憾……”裴顏用我的腦袋點(diǎn)點(diǎn)頭，“對，你說得沒錯(cuò)。我有太多的不甘心與遺憾……”

    “所以，你說說吧，若有我能做到的……”

    鏡中的裴顏一怔：“你還要幫我滿足心愿？”

    “此前的男孩與舞女皆是如此方可渡化。你雖然不是個(gè)好人，但你會(huì)喜歡長夕仙子……”我想了想，“是因?yàn)槟銉?nèi)心也真正渴望著被關(guān)心吧?！?/br>
    “唔……對?！迸犷佊梦业哪樎冻隽丝蓱z無辜的神色，“我想……再擁抱jiejie一次?！?/br>
    我聽著他的話，看著他我的臉做出來的表情，當(dāng)即便抱起了手來。我甚至都沒有轉(zhuǎn)頭去詢問鳳長夕的意愿，我直接點(diǎn)破了裴顏：

    “你又在演?！?/br>
    裴顏便又咧嘴笑了：“你在說什么呢？我當(dāng)然是在等你渡化我，若擁抱jiejie的心愿你不能滿足我，那你……”

    “唰”的一下，我的身體在一股巨大力量的cao控下，從床上一躍而起，鏡子摔落在地，發(fā)出刺耳的聲音，而我的手已經(jīng)掐向了沈緣的喉間。

    鳳長夕一直戒備著，在我起身的一瞬她便動(dòng)了，所以在我的手觸碰沈緣的前一刻，便被鳳長夕攔了下來。

    我反應(yīng)過來，連忙運(yùn)用體內(nèi)的靈力將裴顏的意志壓了下去，可到最后，裴顏還在用我的嘴發(fā)出可怕的笑聲——

    “我最大的不甘與遺憾便是未帶沈緣入深淵！渡化我啊，殺了他！”

    裴顏的笑聲戛然而止，我閉住了我的嘴巴。

    像是把他吞進(jìn)肚子里一樣，我抿著唇，重新掌控自己的身體，在沈緣面前收了攻勢。

    鳳長夕見狀，也松開了我的手。

    她閉上眼，短促的嘆了聲氣，似乎已經(jīng)預(yù)料到會(huì)如此。

    “裴顏生性如此，而今化作怨氣，更是執(zhí)著。要渡化他，一朝一夕恐不能成。”

    想來也是，他在鳳長夕身邊十年，行醫(yī)救人，卻沒學(xué)到一分好，仍舊癡迷于殺戮血腥，怎么會(huì)說改就改？

    他與之前的小男孩和舞女都是不一樣的。

    他就是生性即惡。

    我這方還在發(fā)愁，不知該用什么方法渡化怨氣，忽然便見沈緣抬手揉了揉眉心。

    在他手背，妖雰經(jīng)過的經(jīng)絡(luò)在微微散發(fā)著紅光，詭異的扭動(dòng)著。

    “沈緣？”我擔(dān)憂，“你怎么了？”

    “方才的殺氣……”沈緣隱忍著體內(nèi)的躁動(dòng)，聲音有些低沉道，“觸動(dòng)了體內(nèi)的妖雰……讓我緩緩?！?/br>
    他走到一旁坐下，似想清心凝神。

    我左右一看，動(dòng)作麻利的拿了先前青陽送來的丹藥，捏著沈緣的嘴，強(qiáng)行給他喂下。

    見他喉結(jié)滾動(dòng)，藥丸順著他咽喉滑下后，我才見他手背上的妖雰痕跡安靜了些許。

    “松濤石蓮上的污濁之氣在向外蔓延，我能感覺到?！鄙蚓壎ㄉ竦?，“歸來門中的其他人也會(huì)越來越瘋狂。”

    像是要印證沈緣的話，外面歸來門的主殿處忽然傳來“轟隆”一聲，不知是誰與誰打起來了，斗法的動(dòng)靜不如沈緣之前打觀旭時(shí)那么大，但已足夠惹人注目。

    他們打了一會(huì)兒，又有天雷劈下，我知曉是花朝動(dòng)手了……

    雖然那邊的動(dòng)靜被摁了下來，但很快另一個(gè)地方又燃起了火來，黑煙升騰，歸來門山中又有人呼喊著要去救火。

    一片嘈雜，慌亂不已。

    沈緣看著外面，眼瞳微顫，他不知想到了什么，身邊的拳心攥緊。

    相應(yīng)的，外面的景象似乎也再次影響到了他。

    這此起彼伏的混亂相互助長。別說沈緣，連我心中也煩躁不已。

    體內(nèi)的裴顏怨氣更是在這時(shí)候趁虛而入，在我腦海里不停說著：“既然他這么痛苦，殺了他，也可讓他解脫?！?/br>
    他的聲音越來越大，讓我忍不住狠狠敲了一下我的腦袋，喝止他：“閉嘴吧你！”

    沈緣與鳳長夕都為我的動(dòng)作一驚。

    沈緣道：“渡化裴顏不易，沒有那么多時(shí)間耗在他身上?！?/br>
    鳳長夕沉吟片刻，咬牙道：“實(shí)在不行，只能想想，有無法陣能強(qiáng)行撕碎這怨氣。”

    他們倆還在說，外面的枯劍山中，又傳來了爭斗之聲！

    火焰燃燒，天雷亂舞，大地震顫……

    好似一切都在不可逆轉(zhuǎn)的滑向瘋狂又無序的深淵……

    “要亂來那就都亂來吧！”

    我一握拳狠狠捶在一旁的桌子上。

    霎時(shí)間，沈緣和鳳長夕安靜了，腦中的裴顏安靜了，外面的爭斗吵鬧沒有安靜，但因?yàn)楦舻眠h(yuǎn)，也顯得安靜了一瞬。

    “怨氣是一定要渡化的！不渡化怨氣我沒有辦法變強(qiáng)！也沒辦法凈化身體里參與的妖雰！”我在混亂的大腦里面捋著現(xiàn)在已知的信息，“但通過之前小男孩的舞女的經(jīng)驗(yàn)，我知道，剝奪和強(qiáng)壓并不能治愈人心！只有給予他真正想要的東西才能使人心圓滿從而渡化！”

    “但是……”沈緣起了個(gè)頭。

    腦海里面的裴顏也在嗤笑：“我真正想要的我說了，讓他死?！?/br>
    我摒棄所有的嘈雜和質(zhì)疑，繼續(xù)快速道：“但裴顏就是壞！天生惡鬼，無心之人，給他什么都不行……”

    說著，我聲音慢了下來，“除非，給他一顆心……”

    我眼睛一亮，看向了鳳長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