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為敵國郡主后 第13節(jié)
京城達官貴人云集之處,第一當屬長安街。這條長街從頭走到尾,至少能數(shù)出三個王爺五個公侯,連當今天子最為親厚的堂姐湘平郡主也住在此處。 長安街的房價連年水漲船高,且有價無市,連帶著附近的商鋪酒樓價格居高不下。 長安街不遠處的重檐樓上,戶部尚書王老大人臨窗遠眺,感嘆道:“可憐我堂堂正二品戶部尚書、文華殿大學士,居然連一壺重檐樓的秋露白都喝不起,只能來向你打秋風?!?/br> 桌邊的楊次輔哼了一聲:“在皇上面前哭窮哭多了,真當自己一貧如洗不成?” 王知袖著手,嘖嘖有聲:“非我哭窮,實在是重檐樓的酒忒貴了些——這么小小一壺,要二十兩銀子了吧?!?/br> “二十三兩?!睏畲屋o心平氣和道,“你我一人大約能喝三杯?!?/br> 王知捂住了胸口。 他折回桌前坐下:“難得向你打一次秋風,我就盡情據(jù)案大嚼了。” 楊次輔:“請。” 王老大人很不客氣地提箸大嚼,不多久數(shù)道菜下了肚,酒也喝的見底,才心滿意足放下筷子:“重檐樓的酒菜滋味倒真不錯,若是價格便宜些就更好了?!?/br> 楊次輔道:“這是梁王的產業(yè),不如你去勸他便宜些?” 梁王是先帝幼弟,當今天子的叔祖,輩分高地位也高。王知搖頭道:“同親王打交道,我是瘋了不成?” 楊次輔意有所指:“你沒瘋,瘋的另有其人?!?/br> 王知正捻了一枚香片含進口中,聞言動作一頓,肅然了神色:“今日殿內……皇上是在表現(xiàn)對葉公的不滿了,你說葉公到底想干什么。” 楊次輔道:“葉公今年六十有九,明年就該致仕,偏偏他兩個兒子才干平平,孫輩年幼,葉公是心急了,生怕人走茶涼,想最后替兒孫鋪好路?!?/br> 王知搖頭:“殊為不智。” 楊次輔卻道:“你我看來殊為不智,葉公未必不知這個道理,但他現(xiàn)在還停得下來嗎?葉公為云州學派執(zhí)牛耳者,云州學派在朝中后繼乏力,為了兒孫、為了學派,他都不能輕易退下去?!?/br> 說到云州學派,楊次輔頓了頓,緩緩道:“只是皇上不愿遂葉公的意,葉公以翰林學士身份入閣,他如今所求,便是讓韓廷攘繼任翰林學士,皇上今日提出開制科,已經是在警告葉公了。” 有句不成文的規(guī)矩,叫做非進士不入翰林,非翰林不入內閣。翰林學士雖然在七卿之外,卻是公認的清貴高華。 葉問石以三朝老臣、翰林學士之位居內閣首輔多年,將翰林院死死把持著,云州學派從中得了不少便利。韓廷攘亦是云州學派出身,若真讓他繼任翰林學士,云州學派勢必更加壯大。 這是黨爭的先兆,皇帝當然不能允許。所以今日文德殿里,皇帝要開制科。因為制科選拔出的生員不入翰林院,制科一開,相當于分薄了翰林院的權柄。 皇帝在敲打葉問石,也是敲打他背后的云州學派。 王知長吐一口氣,還是緩緩搖頭:“葉公現(xiàn)在回頭,還能挽回圣心?!比~問石曾經有支持當今為儲的功勞,看在這一點,皇帝就不會輕易將事做絕。 “但若是他鐵了心一條路走到底,圣心一失,恐怕不會太好過?!?/br> 和皇帝作對不是易事,臣子或許能一時令皇帝低頭,但只要皇帝還是皇帝,事后他有一萬種辦法拿捏臣子。 王老大人想起一句很貼切的俗話:“你惡心他一時,他能惡心你一輩子?!?/br> 但這句話涉及圣上,不好說出來。于是王老大人將話吞回去,轉而道:“你呢,你準備如何?” 這也是王老大人最關心的一個問題:首輔葉問石要致仕了,他的朋友次輔楊凝準備怎么辦? 內閣大學士品級通通都是正五品,除了首輔在閣臣中為首,次輔實際上只是個排位,并非首輔致仕,次輔一定就能頂上去當首輔。葉問石一退,又要引新人入閣,不知多少雙眼睛盯著首輔之位,連帶著次輔楊凝也成了許多人的眼中釘。 楊凝笑了笑:“不如何?!?/br> 見王知瞪他,又改口:“該如何就如何,往日怎么辦差,如今還怎么辦差。” 王知心知這個老朋友沉得住氣,擺擺手道:“你自己可當心了,小心陰溝里翻船?!?/br> 楊凝一笑,正要說話,突然側耳驚疑道:“什么動靜?” 樓下隱隱傳來喧鬧之聲,二人對視一眼,王知走到門前推開門,往樓下大廳中看去。 重檐樓大廳中,一行玄衣人魚貫而入。這行玄衣人腰佩雁翎刀,衣擺以銀線繡出翻卷的鸞紋,殺氣凜然,甫一進門,廳中食客便有人克制不住驚叫出聲。 “是鸞儀衛(wèi)!” 仿佛一盆水潑進了熱油鍋,廳中頓時喧嚷起來。 重檐樓掌柜急匆匆迎上去攔,被鸞儀衛(wèi)一把推開,緊接著徑直沿樓梯而上,來到了二樓。 王知關門不及,正和為首的鸞儀衛(wèi)打了個照面。那鸞儀衛(wèi)一怔,旋即朝王知點了點頭:“原來是大司徒當面。” 王知一怔,對方又朝他點了點頭:“公務在身,恕不能全禮。” 肥胖的掌柜追不上他們,從后面連滾帶爬地撲過來:“尊駕留步,二樓房中都是貴人??!” 玄衣的鸞儀衛(wèi)們根本不理睬他,轉瞬間風一般刮到了二樓盡頭的一處雅間門口,只聽咣當一聲,雅間門應聲而開,緊接著尖叫、怒吼聲傳了出來。 很快,鸞儀衛(wèi)們挾著數(shù)個衣衫華貴的青年走了出來,為首的那個還在叫囂:“放肆!你們知道小爺我是誰嗎!我姑媽可是……” 他話沒說完,一個刀鞘已經重重砸在了他臉上,聲音頓時止息,鼻血應聲而落。 “放開我家公子!”“大膽,我家公子是太后娘娘的親侄兒!”“住手,住手!” 護衛(wèi)一擁而上解救自家主子,奈何他們的三拳兩腳在鸞儀衛(wèi)面前根本不夠看,轉眼間躺了一地。 為首的鸞儀衛(wèi)冷哼一聲:“阻撓鸞儀衛(wèi)辦案罪加一等,一起帶回去!” 鸞儀衛(wèi)們來也匆匆去也匆匆,帶走了倒霉的安平侯世子及其狐朋狗友,留下一個空蕩蕩的雅間和滿廳面色發(fā)白的食客。 王知轉頭看見旁邊幾間雅間的門半遮半掩,顯然有人正躲在房中窺看。他默默把門合上,咋舌道:“怎么出來喝個酒都能碰上鸞儀衛(wèi)拿人?!?/br> “……你認識他們?”楊次輔問。 王知搖頭又點頭:“領頭的那個,是日字衛(wèi)的副指揮使,去年查貪腐案的時候和他打過照面?!?/br> 他百思不得其解:“安平侯世子這是干了什么,連欺男霸女尋花問柳都要驚動鸞儀衛(wèi)了?” 楊次輔無語凝噎:“大概是安平侯世子牽涉進鸞儀衛(wèi)的案子了吧——等等,安平侯不是前幾天才丟了京兆少尹的官嗎?” 現(xiàn)在京兆府的事務還是楊次輔幫忙管著,得等杜府尹痊愈或是朝廷另行指派府尹,楊次輔才能把京兆府的擔子卸下來。 兩人面面相覷,彼此都不知所以——主要是以安平侯府的風評和地位,怎么看都很難牽涉進需要出動鸞儀衛(wèi)副指揮使抓人的大案。而鸞儀衛(wèi)巧立名目惹是生非,又不至于拿太后娘家下手。 所以安平侯世子到底犯了什么事? 王老大人對此很好奇,他為官多年好奇的毛病一直沒改掉,不過官畢竟不是白當?shù)模词剐睦锖闷?,也不會貿然打聽摻和,免得遭了池魚之殃。晚上回去睡了一夜,第二天醒過來就把這件事忘了大半。 年下戶部最忙,王老大人一把年紀不得清閑,連著幾天忙得天色黑透才進家門。 他夫人周氏正坐在桌邊等他一同吃晚飯,見王老大人進來,先大大松了一口氣:“你可回來了,今天嚇死我了!” 王老大人身體進了家門,神智還留在戶部堆積如山的賬本里,聞言一驚回神:“亭姐兒生了?” 王老大人膝下兒子三個,只得一個如珠如寶的小女兒王亭,嫁給了周夫人的娘家侄兒,如今懷胎八月,隨時可能臨盆。 周夫人:“……那倒不是?!?/br> 她緩了口氣:“你忘了,今日太后召我們入宮說話。” 太后往日寂寞,時常召朝中有頭有臉的朝臣夫人入宮陪她說話解悶,周夫人身為戶部尚書之妻,時不時便會入宮。 王老大人配合點頭:“出什么事了?” 周夫人捂著胸口道:“你都不知道,我今日跟蕓娘一起去了慈寧宮,我的老天,剛到慈寧宮門口,就撞見湘平郡主立在宮院里,冷風一吹,那張小臉白的沒有人色!” 她蹙眉道:“我一見就知道麻煩了,太后往日羞辱磋磨人,也愛叫人進宮來看笑話,可湘平郡主的笑話是好看的嗎?果然,我坐下還沒一盞茶,湘平郡主就暈了過去,然后圣駕到了,嚇得我和蕓娘趕緊托辭告退。” 她心有余悸,話中隱隱帶出些鄙薄:“不是我說,太后做的也忒不好看了,平白讓我們得罪人,你說說這是什么道理!下次太后再傳我入宮,我就裝病不去了!” 不怪周夫人輕看太后,實在是太后行事沒有分寸。先帝在時,太后還能端起中宮皇后的體面,先帝駕崩之后,太后行事就越來越失當。 先帝晚年對容妃和姜昭儀頗為寵愛,皇上登基后容妃和姜昭儀各升一級,變成了貴太妃和姜太妃。這兩位太妃沒了先帝庇護,在太后手下討生活,過的不太好。有幾次太后傳一眾夫人入宮說話,貴太妃和姜太妃侍立在一旁,小心翼翼端茶倒水,稍有失手就要受責,令一眾夫人們也坐立難安。 貴太妃生的小女兒惠柔大長公主才八歲,見母妃在太后手下受辱,哭得眼淚都干了,鼓起勇氣跑去找皇帝哭訴?;实垡娦」霉们笄?,索性順水推舟將一眾太妃挪出了皇宮,送到先帝行宮春景園養(yǎng)老去了。 王老大人口中應著:“不去就不去了。” 周夫人擰著的眉頭微微松開了點:“真是不知所謂——哎,快來喝點湯,看你手涼的!” 王老大人卻一時走了神。 他想起兩日前在重檐樓看到鸞儀衛(wèi)破門而入抓走了安平侯世子,心中隱隱生出些異樣的感覺,仿佛感知到了即將有大事發(fā)生,卻抓不住其中隱藏的線索。 太后責罰湘平郡主,是為了替她的侄子出頭嗎? 如果是,那安平侯世子到底牽涉進了怎樣的一起大案中呢? 周夫人猶自絮絮:“雞湯熬了兩個時辰,最是醇厚,你先熱熱喝上一碗暖一暖,廚房今日蒸了羊rou包子,還在火上溫著……” 王老大人回過神來,哎了一聲,坐下伸手去接夫人親自端來的一碗雞湯,門外叩門聲乍起:“老爺,外面來了宮里的公公!急招老爺入宮!” 王老大人手一滑,雞湯當頭而下:“???” 作者有話說: 一盞茶大概是十分鐘。 太后:感覺被碰瓷了 感謝在2022-12-10 21:07:19~2022-12-11 21:35:10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起名廢 9瓶;seven ten 5瓶;荔枝酸奶凍 3瓶;凨未塵末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xù)努力的! 第14章 皇帝和湘平郡主的耐心已經到了盡頭 一個時辰前,文德殿 鄭王和梁王步入殿中,深深拜倒。 “二位叔祖請起?!被笎偟穆曇魪牡钌蟼鱽?,“喻和,賜座。” 鄭王和梁王落座,而傳聞中暈倒在慈寧宮的明湘從椅中起身,行禮道:“湘平拜見二位叔祖?!?/br> 鄭王慈和道:“湘平快坐下,如今身體可還好嗎?你還年輕,要好生將養(yǎng)才是?!?/br> 明湘謝過鄭王關懷,彼此客套之后,鄭王輕咳一聲,終于逐漸切入了今日面圣的目的:“聽聞太后與皇上、湘平在鸞儀衛(wèi)的問題上發(fā)生了一點分歧?” 鄭王的話已經是大大委婉,據(jù)鄭王妃回府之后的說法,太后毫不留情地責罵了湘平郡主,命其站在殿外的冷風里反省己身,湘平郡主不過一刻鐘就昏了過去,皇上趕來規(guī)勸太后,把湘平郡主從慈寧宮搶救出去。 聽到這個消息之后,鄭王簡直無語凝噎。 他想破頭也想不明白,太后的腦子到底是怎么長的——鸞儀衛(wèi)抓人純屬朝政,不管合不合理,都是該拿到朝堂上決斷的,什么時候外朝政務輪得到太后來做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