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其上鐫刻的更為強悍又隱蔽的追蹤法陣, 就不向她介紹了。

    這只儲物鏈一旦戴上就不能輕易摘下，但夜間休息時，難免會覺得磕絆。

    所以煉制的過程中, 投入了幾根小石妖的發(fā)絲, 再配合特制的法陣，法寶在察覺到她入眠時，便會悄悄隱去形狀。

    此番考慮, 不可謂不細致。

    赫連箏這么狗的人, 當然要為此大肆宣揚吹捧一番, 詳盡其中艱難困苦，然后問：“小熠，你說，我對你好不好？”

    “好！阿箏最好！”小石妖摟住她脖子，瞇眼同她蹭臉蛋，“最喜歡阿箏。”

    小石妖愛極了她的新手鏈，鏈子戴左手，生怕別人看不見，吃飯的時候換左手拿筷子。

    小竹居沒有男人不能上桌的規(guī)矩，大多數時候玄霄都是同她們一起用飯，只是必須得搶著吃，否則根本吃不飽。

    不過今天是個例外，小石妖因為左手拿筷子，吃得很慢，玄霄難得以正常人吃飯的速度，吃了個九分飽。

    “好，特別好，怎么就那么好呢?！毙鲂臐M意足打了個飽嗝。

    小石妖傻樂，身子歪朝一邊，撞撞赫連箏肩膀，“是阿箏給我做的喲，可好看啦，亮晶晶的?！?/br>
    她舉起手，對著太陽光動動手腕，“看，會閃哦，一閃一閃的?！?/br>
    “好了，乖乖吃飯吧。”赫連箏摸摸她腦袋，像擼小貓。

    “喜歡阿箏！”小石妖夾一箸rou塞進嘴巴，美滋滋嚼。

    如此，小石妖算是徹底哄好了。

    日子一天天過去，整個滌天宗好事將近的喜悅氛圍也愈發(fā)濃厚。

    少宗主成婚是大事，婚禮儀式也是相當復雜的，赫連堯派了榮錦和嵐溪照來教那石妖規(guī)矩，免得她在觀禮大典上鬧笑話。

    仙門里結道侶不似凡間，還得整什么迎新備嫁，不需要。但儀式內容也絕對不簡單，滌天宗是道門，信奉三清，儀式有請神、誦經、上香等步驟，不亞于做一場繁瑣的齋醮科儀。

    其中對小石妖來說最難的環(huán)節(jié)，就是誦經了。

    嵐溪照將一筒黃絹寶卷在書案上鋪開，手指點在其中一處，“從這里開始吧，前面你不需要怎么記，赫連箏會帶著你走，但誦經環(huán)節(jié)，你要把所有的內容全部背下來，她說一句，你說一句，兩個人交替著說完?！?/br>
    小石妖坐在書案邊，盯著寶卷上頭那堆密密麻麻的小字，忽然起身，走到床邊，彎腰去摸枕頭底下。

    嵐溪照不解，“做什么呢？”

    小石妖沒有在枕頭下摸到乾坤袋，才恍然想到，現在用的是儲物手鏈，她的好寶貝都收在手鏈里頭呢。

    那就沒什么要拿的了，小石妖徑直走出門去。

    榮錦袖著手站在一邊，這時跟她一道走出門去，“小煤球，上哪兒?。俊?/br>
    石妖擺手，“再見啦，我不成婚啦，我要回老家啦?！?/br>
    好家伙，還沒開始就選擇放棄了！

    榮錦其實恨不得赫連箏吃癟，可現在這個時辰赫連箏還在外門上課呢，她被宗主委托教小煤球學禮儀，真把人放跑，可不得倒大霉！上次她已經吃到教訓了。

    “哎呦喂，我拜托你行行好吧！”榮錦把她拖回來，“你不為自己想想，也為我想想，你要是學不會，我也只能跟著你回老家了?！?/br>
    回老家怎么了？

    小石妖覺得老家很好，“那你跟我走吧，我們去定南山，我當大王，我封你當軍師?！?/br>
    榮錦嘆氣，不跟她掰扯這些有的沒的，“赫連箏難道沒有教你識字？”

    教了哇，可是那些字單獨認得，現在組合到一起就不認得了。

    赫連箏平時也念經，她蠻喜歡，都是當催眠咒來聽的，伴著嗡嗡的誦經聲，尤其好睡。

    現在讓她念經不算，還得背下來！這不是要她妖命嘛！

    榮錦還好說些，嘻嘻哈哈沒個正經，覺得誦經這部分先放到后面也沒關系，把能記住的先記住，整個流程排演幾遍就沒問題。

    可嵐溪照卻很嚴厲，覺得最難的應該放在最前頭，非逼著她一個字一個字讀。

    這里頭好多復雜的生僻字，小石妖見都沒見過，認也只能認半邊，無奈，嵐溪照只能先教她認字。

    可嵐溪照跟赫連箏的教學方法卻大不同，赫連箏不強迫她記住，能學多少就學多少，通常是配合小人書一起教，趣味十足，小石妖并不厭學。

    嵐溪照的教學方法卻很傳統(tǒng)嚴肅，就是死記硬背，讓她每個字先抄一百遍。

    “哎呀，我不要寫嘛，好煩吶——”小石妖扭來扭去不情愿。

    嵐溪照板個臉，“嵐小召學的字都比你多，人家現在都會作詩了，你呢？字都認不全，他細論起來，還是你生的呢，兩個人的差距怎么這么大！”

    小石妖垮個批臉坐在板凳上，眼睛鼓鼓，腮幫子也鼓鼓，嘴巴高高噘起，能掛個油壺。

    榮錦看得有點心疼了，彎下腰，兩根手指點在她嘴角，往上推，“來笑一個，咱們高高興興學嗷?！?/br>
    書案上有赫連箏離去時特地備下的果盤零食，榮錦揪了顆話梅塞進她嘴巴，“來，吃點甜的，心情好?！?/br>
    嵐溪照衣袖一揮，把零食都收走，“上課不準吃東西！”

    榮錦直起身子，嘴巴拉成一條直線，很無語地看著她。

    嵐溪照對此視若無睹，宣紙鋪開，提筆先寫了一行，后布下任務，“抄吧，先抄滿一頁紙?！?/br>
    這題我會。小石妖提筆，氣勢豪邁一揮，一個字寫腦袋那么大，寫完一行，剛好填滿。

    “一頁，好了?！毙∈龜R下筆，仰臉，眼睛眨巴眨巴，“可以出去玩了么？”

    嵐溪照發(fā)飆了，“你在騙誰呢！你在騙你自己，知道么？你不學也是你自己沒有收獲，啊？你在幫誰學，幫我學?。繉W習態(tài)度一點不端正，赫連箏平時就是這么教你的啊。下午我把嵐小召帶來，你看看人家怎么學的，你再看看自己！”

    小石妖腦袋都快貼到胸口，她從來沒有被人這樣數落過！

    小嵐長老不帶一個臟字，把她的自尊放在地上，狠狠地踐踏，好傷心啊，好難過啊——

    小石妖眼淚吧嗒吧嗒，嵐溪照越看越生氣，“哭哭哭，有什么好哭的，有哭的時間不如多寫幾個字，把筆拿起來，給我寫！”

    她手指用力戳在宣紙上，小石妖哭哭啼啼抓起筆，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寫什么，只是照著上行筆畫在臨摹。

    寫完一行，嵐溪照在旁冷冷道：“讀一遍，以后寫完一遍都給我讀一遍?！?/br>
    讀？怎么讀，她字都不認識，只能搖頭：“我不會讀?！?/br>
    嵐溪照不可置信：“剛才教過的呀，剛才帶著你讀了好幾遍的?！?/br>
    “我忘記了嘛?！毙∈蹨I像下雨。

    榮錦心疼得喲，趕緊摸出手帕給她擦淚，嵐溪照一把拍開，“都是讓你們給慣得，慣成個小廢物，什么也不會！”

    “我不是什么也不會……”小石妖試圖狡辯。

    嵐溪照毫不留情：“那你會什么？會吃會睡？”她彎腰把窩在石妖腳邊打盹的肥肥抱到書案上，“你跟這只豬有什么分別？”

    肥肥毛茸茸的豬身子動動，小豬鼻子拱起石妖的手，要她摸。

    石妖把手伸進它軟乎乎的白色卷毛毛里，“我寧愿，是一只豬?！?/br>
    誰會逼著一只豬讀書寫字啊，人家肥肥每天過得多開心，吃了睡，睡了吃，漫山撒歡，小溪里打滾，草地上曬太陽。

    那她就當一只豬好了嘛！

    “我本來就是來當靈寵的嘛，當靈寵，給人騎不就好了，干嘛非讓我讀書寫字！”

    小石妖崩潰啦！一整個大崩潰！

    嵐溪照把肥肥抱到桌子底下，扯了根板凳在旁邊坐下，與她平視，“那我且問你，你現在又是為什么同赫連箏成婚，嗯？”

    從前看小嵐長老這張臉，或許因為她是土妖的緣故，十分和藹親切。

    現在看，她簡直就是梵天的羅剎！地獄的惡鬼！

    可怖至極！

    偏生小嵐長老聲音有一種奇特的魔力，逼得小石妖不得不回答：“為了、為了寶石美玉?！?/br>
    “那寶石美玉會從天上掉下來么？”小嵐長老手指頭梆梆敲桌沿，“問你話呢，寶石美玉會不會從天上掉下來，你不努力，天上會不會掉餡餅！”

    “不會——”小石妖重新提筆，眼淚已經模糊了視線。

    玄霄站在窗子外頭看，本來想進去勸兩句的，可嵐溪照一個眼風掃來，他登時有一種想下跪的沖動。

    玄霄想起自己還是一個孩子的時候，術法課上被當眾打手心的慘痛經歷，那份委屈，死也學不會的痛苦，挑燈夜讀的辛勞……

    本來武修就是不需要把術法學得很精嘛！像赫連箏這種內外兼修的，修界能有幾個？干什么非得學術法，真是莫名其妙。

    看到小嵐長老，玄霄不由得想起術法課上那個嚴厲的白胡子老頭。

    ?。≌媸窍胂刖碗u皮疙瘩起。

    于是他很不仗義地溜了溜了。

    終于捱到午時，赫連箏放課后，作業(yè)都沒來得及布置便匆匆返回小竹居。

    大老遠，她就聽見屋子里頭兩個女人在吵架。

    榮錦的聲音尖細一些，且慣會冷嘲熱諷，“在這裝什么嚴師啊，欺負一只什么也不懂的小石妖。哄我以身抵債的時候，不是很會演么？人五人六的，真是好一朵清純脫俗的白蓮花?！?/br>
    嵐溪照的音色則較為低沉，吐字清晰，語氣也緩慢，“我裝什么了？我這是為她好，她學不會東西，我們都得挨罰，這是宗主的吩咐，你究竟明不明白？我嚴厲有什么錯？”

    榮錦“哈”一聲，“虧你還是外門弟子們的入門導師呢？五門之所以是五門，便是要按照弟子專長，來因材施教。你讓一個土修，去練水法，那能成么？她壓根就沒長那根筋，違背天理的教學，根本行不通。你不如把她殺了，重新投胎來得比較快?！?/br>
    嵐溪照：“你這是歪理，那五行靈根，同識字課能一樣么？識字是基礎，是最簡單的了。連字都認不得，那些高深的功法訣竅，如何能領會？還有，我們就事論事，你別扯私事?！?/br>
    榮錦：“識字課也可以采取她喜歡的方式，這不是外門的大課，你怎么舒服怎么來，下面弟子能學多少，隨他們去。如今二對一，她不能習慣你的方式，你硬逼她也學不會啊，寫了這半天，這幾行字，她會讀了么？”

    嵐溪照：“好記性不如爛筆頭，至少她現在已經寫得很熟練，只是一直哭個不停才不會讀。等到下午，她習慣就好了?！?/br>
    “行，你就犟吧?！睒s錦道：“反正，我將來若有了孩子，可不會讓你這么教。”

    嵐溪照音調變了，“什么意思？”

    榮錦漫不經心聳聳肩，“就是咱倆掰了的意思，通過這件事我看出來了，咱倆不合適。”

    嵐溪照聲音開始發(fā)顫，“什么叫不合適，你說清楚?！?/br>
    榮錦：“就是不合適的意思唄，你這個人，看著溫溫柔柔，其實太強勢，什么都想占上風，一次機會也不給別人，我覺得你太蠻橫了。”

    嵐溪照：“……你現在覺得我蠻橫了，不是你勾著我腰求我的時候?！?/br>
    小石妖聽熱鬧聽得入神，都忘了哭，眼淚掛在腮幫子，頭微微偏向一邊，耳朵支得高高。

    聽得有點迷糊，又隱隱感覺很刺激，什么上風下風的，是她想的那樣么？

    院外赫連箏心里也是納了悶，她不過離開了一個半時辰，兩人教小石妖學點規(guī)矩而已，吵成這樣，還鬧著要掰？

    不過話說回來，這倆人是什么湊到一塊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