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后，她若是不在了，那石妖也有地方住，有錢花，有人陪玩。如此便能安心了。

    殺生堂開業(yè)，赫連箏施術(shù)查看水鏡，見鏡中店門前排起長隊，小石妖騎著右護(hù)法在門前維持秩序，五方小鬼打酒，段明殊算盤撥得噼啪響。

    有鬧事的小鬼，都被那石妖治得服服帖帖，她手里拿根細(xì)細(xì)的竹條子，眼睛瞪得大大圓圓，高聲喊“你找死啊”，插隊的起哄的，就都不敢生事了。

    赫連箏淺淺笑開，又看了片刻，才收起水鏡專心煉器。

    等到法杖修復(fù)完畢，城里鋪子也早就打烊了，赫連箏回到殺生殿，那只小石妖正抻著腿坐在床上數(shù)靈石。

    聽見腳步聲，她伸頭往外看了眼，歡呼一聲跳下地，“阿箏，你看我掙了好多錢！”

    怕她亂花，也怕被鬼騙，段明殊給她的都是些散碎的低階靈石，但已經(jīng)很值得她高興。

    “這是我第一次賺錢，我真厲害，我學(xué)會賺錢呢，右護(hù)法也賺到錢了，他馱我很辛苦，我給了他幾顆，他高興壞了，說以后有這種好事，都把她帶上，但是他要戴面具，不能讓人看見他的臉，他還說，其實他變成幽鬼的樣子跑得更快……”

    她嘰嘰喳喳說個沒完，赫連箏安靜聆聽，等她說得口干舌燥，才把茶水喂到她嘴邊。

    “小熠好厲害啊，賺了好多錢。”

    小石妖乖巧依偎在赫連箏懷里，仰臉親親她下巴，“阿箏，你去哪里了，你都沒看到我，我可厲害可威風(fēng)了?！?/br>
    “我看到了，水鏡里看到的。”赫連箏摸摸她的頭，“你用竹條打鬼，我看見了。”

    那石妖又笑嘻嘻從鐲子里摸出包牛rou干來，“看，我用自己賺的錢買的，專門給你買的，你吃不吃？”

    赫連箏不愛吃零食，謝謝她了，她噘噘嘴，皺起眉頭，“那不吃多浪費(fèi)啊。”

    赫連箏順著她意思，“你幫我吃吧?！?/br>
    她頓時喜笑顏開，“那我?guī)湍愠岳?！”一邊美滋滋嚼著牛rou干，一邊還說：“你真是的，也不來看人家?！?/br>
    “四處看看，看還有沒有什么賺錢的新路子?！焙者B箏給她擦擦嘴角，“慢些，沒人跟你搶?！?/br>
    這次就不邀功了。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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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7章

    殺生堂生意紅火, 也是托對面并蒂閣的福，凡進(jìn)樓的客人，都愿意來上那么一小盅, 助助興，開業(yè)不久, 兩邊就正式達(dá)成合作。

    酒從來都是按斤稱，按瓶裝, 殺生堂的酒卻是一滴一滴的賣, 倒是新鮮。

    赫連箏好手段, 借殺生名望制造噱頭，靠并蒂閣快速推廣酒效，滴酒賣更惹爭議，引得許多人慕名而來, 罵她黑心也好, 說她忘本也罷, 總之名聲是打響了。

    如今的殺生堂, 無人不知，無鬼不曉。

    在酒賣完之前, 段明殊已著人手準(zhǔn)備采花，沐血湖是殺生的后花園，這生意也是鬼界獨(dú)一份。

    段明殊整日忙得腳不沾地, 倒是沒時間傷春悲秋了, 那個把她全家都害慘的狐貍精，也漸漸地不去想。

    這日，鋪子打烊后, 段明殊做東在酒樓請客吃飯, 赫連箏帶著小石妖到場, 左右護(hù)法也受邀前來。

    段家堡不比滌天宗那樣的大宗門根基深厚，道法超群，門中也無大能庇護(hù)，如今攀上赫連箏這棵大樹，算走了狗屎運(yùn)。

    靈寵生意以后不好做了，再不尋新路子，遲早完蛋。

    赫連箏腦瓜靈活，主意多，但經(jīng)營上，還是段明殊更擅長些。

    段明殊野心勃勃，不甘心只在城里開鋪子賣酒賣花，“賣當(dāng)然是得賣，但只靠賣東西，發(fā)不了大財?！?/br>
    她已有了三分醉意，眼神卻漸漸清明，“這些日子，我四處看過了，酆都是鬼城，建立之初作收容徘徊的怨鬼所用，花了很長時間才形成現(xiàn)在的規(guī)模。說句冒犯的話，酆都大帝司掌陰司，不懂經(jīng)商，也沒有多余的心力，這城池布局規(guī)劃，簡直一塌糊涂，怨鬼數(shù)量最多，卻被勒令不準(zhǔn)進(jìn)入內(nèi)城，惹民怨四起，舊城規(guī)則，需要改革?！?/br>
    小石妖聽不懂，埋頭刨飯，赫連箏給她盛了一碗老鴨湯，才慢悠悠說道：“所以你想建一座新城，以幽鬼舊王都為始，為中心，制定新城規(guī)。”

    段明殊露出黑心商人獨(dú)有的jian笑，“這里很多無主的荒山，勞力也很便宜，建城其實不難，我們先做小小一個，再慢慢、慢慢往外擴(kuò)?！?/br>
    是了，托殺生的福，持續(xù)幾千年的亂戰(zhàn)，那些野蠻兇悍的鬼族，都已經(jīng)被殺得差不多了，留下大片大片的無人土地，現(xiàn)如今，其中寶藏還不是任由她們?nèi)≈弥?/br>
    “建城池，一本萬利的，以后就算什么也不賣，光靠收租也夠了。將月靈草高價賣到人間界去，我們很快就能攢夠開拓城池的本錢，到時候城主的位置還是你來坐。”段明殊敬她一杯，“殺生祭司?！?/br>
    城池的名字，段明殊都已經(jīng)想好了，就叫殺生城。

    這里畢竟是鬼界，殺生死了千年，名頭還是響當(dāng)當(dāng)，叫殺生城，簡單直接，殺生城日后必然是超越酆都的鬼界第一城。

    赫連箏自無二話，“你想做什么就放手去做吧。”人她領(lǐng)來了，剩下的事全看她自己。

    至于城主之位，另說。

    左護(hù)法聽得激動不已，“難道我們真的要發(fā)財了？”

    右護(hù)法雄心勃勃，“賺到錢，有了好兵器，就可以打上天去了！”

    赫連箏瞟他一眼，不咸不淡道：“都已經(jīng)淪落到給人到坐騎的地步，還不忘打上天去?！?/br>
    小石妖往嘴里大口塞rou，忽然想起一件事來，含糊道：“對了，右護(hù)法讓我給他定制個鞍子，他的真身是只小蛇，背上有鱗片，我坐上去直打滑，往下出溜……阿箏，什么是鞍子？”

    “什么小蛇！胡說八道！”右護(hù)法跳腳，“那叫鳩蟒！鳩蟒！”

    正如左護(hù)法所說，人的身體最合天道，也最易修煉，魑魅鬼妖，都以修得人身為初級目標(biāo)，幽鬼一族自然也不例外，原形是似蛟似龍的大蟒。

    “什么八蟒九蟒的，還不是給我騎?！毙∈灰詾橐?。

    右護(hù)法大怒，左護(hù)法溫言相勸，小石妖一邊吃東西，一邊同老頭舌戰(zhàn)，段明殊醉了，趴在桌上嚶嚶哭起來，小聲喊“jiejie”，大概是在叫蘇虞。

    赫連箏起身行至窗邊，血月之下，忘川水如碧絳，起伏的小丘間曲折蜿蜒，不知從何而來，又流往何處去。

    歸墟，到底是個什么樣的地方。

    出神之際，身后忽地一聲巨響，赫連箏回首，見那石妖變作原形從座椅上滾落，地板上砸出好大個坑，竟是被放翻了。

    赫連箏無奈搖搖頭，彎腰將醉石抱起，返回殺生殿。

    殺生的酒罐子和骷髏腦袋全部搬走，赫連箏把臥房重新改造過，床、書桌、桁架的擺放全部依照小竹居來，那盞小石妖用慣的蓮燈也帶來了，幽幽地亮在床頭。

    赫連箏將大石頭放在床邊，不見如何掐訣，大石頭變作人身臉紅紅歪在榻上，赫連箏俯身看了她片刻，輕吻過她嘴唇，將她身體放平，端來熱水為她洗腳。

    小石妖半夢半醒間掀開眼皮，還以為在小竹居呢，嘴里嘟嘟囔囔，“明天我要去割稻子——”

    赫連箏握住她纖巧的雙足細(xì)細(xì)搓洗，暖水里皮膚微微泛著紅，指腹觸感細(xì)膩溫潤，如上好的暖玉。她長年握劍，手心略略粗糙，那石妖被搓捏得起了心思，不自覺哼一嗓子，擰過身子去看她，臉頰兩抹水紅的酒氣，軟綿綿喚，“阿箏?！?/br>
    赫連箏給她擦干凈腳，按部就班為她漱口、潔面、梳頭，最后才上榻來，俯跪上方，解開她腰間絲絳搓了水球為她擦洗。

    她心安理得享受侍奉，細(xì)白的手指掛著人衣袖，不時拽一下，也不說話，兩眼水霧的眼睛勾著人，往上挺挺身子，示意人家快些來。

    赫連箏卻好似眼瞎看不見，只是埋頭專注擦洗，任由她細(xì)蛇般扭動，任由那只雪白的小腳不輕不重落在心口，聽她含嬌帶怨嗔罵。

    終于，赫連箏將她按倒，她立即上前依附糾纏。

    此番耗時甚久，不見天日，也不知道時辰，那石妖開始求饒，帳子里熱得要命，像口燉湯的黑砂鍋，下頭文火慢慢地熬，將她燉得骨rou酥爛。

    她左右搖頭，薄汗?jié)裢隔W發(fā)，臉從脖子一直紅到圓圓的肩膀，雙手虛虛攥拳，無力推拒，低聲哀求，“好了嘛——”

    赫連箏不說話，她一直沒有說話，只是專注做事，像是有意折騰人，將她抱來，聲音像含了把guntang的沙，“你來?！?/br>
    小石妖氣若游絲，“我累了?！?/br>
    赫連箏不準(zhǔn)，哄她，“再來嘛?！彼B連搖頭，“我不行了?！?/br>
    到底還是淅淅瀝瀝來了，那石妖繃著腳尖，抖成秋風(fēng)里一片蕭瑟的枯葉。

    她不管了，閉上眼睛睡死過去，任由人家怎么推都不動。赫連箏輕笑一聲，才慢吞吞起來，再度將她擦洗。

    整理完畢，赫連箏仍未舍得離去，披衣坐在榻邊，薄衫下身體清瘦如竹，黑發(fā)長長垂至腰際，眉眼低垂，目光沉沉。

    靜坐片刻，赫連箏從被子里將她手捉來，在那柔嫩的掌心一筆一劃寫下自己的名字，小石妖美夢酣甜，一無所覺。

    赫連箏打開她腕間儲物鐲，神識進(jìn)入，小石妖鐲子里的東西都是亂放，這里丟一件那里丟一件，赫連箏隔三差五就得幫她整理一次，多了什么少了什么，除了常穿的那幾件衣裳和零食，其余她一概不管。

    赫連箏把墟鼎里的寶貝都藏進(jìn)她儲物鐲深處，想著要是還能回來，可尋找機(jī)會偷偷將寶物取出，繼續(xù)用那些小玉佩戲耍拿捏她，要是回不來……

    就便宜這只小石妖了。

    神識歸位，赫連箏再次俯身去看她，她睡得很熟，呼吸平穩(wěn)，氣息綿長，模樣十分乖巧。

    “別忘了我?！?/br>
    捏一朵冰梔子別在她發(fā)間，赫連箏隨后起身離去，揮袖在殿外布下禁制。

    她一路往魔淵洞方向走，腳步不疾不徐，從容有度。

    若能將魔淵洞整個搬離鬼界，不老山下蟻xue搗毀，撐天之柱不倒，天不傾地不陷，自然就不會有什么天隙，小神女也不必再補(bǔ)天了。

    然而這上古之神的葬身之地，積壓了千千萬萬年的魔穢之氣，搬動豈是易事，赫連箏萬全準(zhǔn)備，也并不十分有把握。

    “盡力一試吧。”她告訴自己。

    來到魔淵洞風(fēng)陣外，赫連箏找了塊地勢平坦的地方坐下，墟鼎中取出仙元，這塊不過巴掌大的白玉小石頭，如今將那八萬塊混沌石靈氣盡數(shù)吸收，散發(fā)出璀璨的五彩光芒。

    其中無形的神力涌動著，感受到仙心喚召，神力外溢，包裹著她的手掌，似有意識般，迫不及待要回到主人身體。

    赫連箏松開手，還來不及動作，仙元便化作一股清光沒入身體，她衣袂登時無風(fēng)自動，周身湛湛清輝，自見光亮。

    內(nèi)力靈力翻涌，像暴風(fēng)雨中的大海，掀起百丈巨浪，挾吞天滅地之勢，要沖垮、推翻一切。

    這感覺赫連箏再熟悉不過，要突破境界了。

    竟然這么快，她抬起頭，見不知從何而來的黑云遮蔽了血月，隱有成劫之勢。

    她筆直站在天幕下，身側(cè)風(fēng)陣中黑氣滾滾，她白衣翻卷，身形渺小似微末的浪花，卻我自巋然不動，無畏相迎。

    她伸出手，法杖已在握，一身清風(fēng)霽月，與這黑杖實在不相配，萬髑受召，那些封存其中的怨鬼孤魂，嘶吼著掙扎著撲向她。

    她渾身黑氣繚繞，兩股力量在體內(nèi)廝殺中交融，額上細(xì)鱗若隱若現(xiàn)。

    地底的惡鬼，竟也想成神。

    這世上有個很不講道理的道理，好人做再多的好事，只要辦下一件錯事，必然受人厭惡唾罵。

    而那些壞事做盡的惡棍，只要做下一件好事，人們必會贊其改邪歸正、浪子回頭。

    佛經(jīng)有云：苦海無涯，回頭是岸。意思是沉浮苦海中的罪孽之人，只要覺悟回頭，就能到達(dá)彼岸得救。

    赫連箏身為前者，只覺可悲可笑。